后来者居上?不,他是又争又抢!

第4章:顾骁

在苏御几乎要发霉的第五天,他终于被允许走出那间奢华得令人窒息的卧房。

国公夫人柳思卿像送小雏鸟第一次离巢的老母亲,围着他前前后后、絮絮叨叨地检查了不下十遍。

狐裘大氅裹得严严实实,领口一圈蓬松的风毛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手里还被强行塞了一个小巧的鎏金暖手炉。

“御儿啊,就在院子里走走,晒晒太阳就好,外面风大,就别出去了。”

“你这身子骨刚好一点,可经不起折腾。”

柳思卿拉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

主要是怕他又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知道了,娘。”

苏御有些无奈地应着。

这具身体确实还有点虚,但被当成瓷娃娃一样保护的感觉,新奇又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墨竹依旧像一道沉默的影子,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

经过几天的观察,苏御发现他身手相当不错,反应敏捷,话极少,忠诚度似乎很高,是原主身边唯一一个还算“正常”的跟班。

正常就是,不像柳思卿与苏烈一样,把自己当成一个易碎品。

————初春午后的阳光带着点慵懒的暖意,洒在镇国公府的后花园里。

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奇花异草,处处透着世家大族的底蕴。

几个穿着体面的小丫鬟远远看见他,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屈膝行礼,然后飞快地躲开,眼神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畏惧和疏离。

苏御毫不在意,自顾自地沿着铺着鹅卵石的小径慢悠悠地走着。

他需要尽快熟悉这个环境,也需要透透气。

被当成易碎品关在屋里好几天,他只感觉自己骨头缝里都透着股闷气。

走着走着,便靠近了连接前院和后宅的月洞门,隐约有喧闹的人声从前院传来,带着市井特有的鲜活气息,与后花园的宁静精致截然不同。

那声音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苏御的心尖。

前世的职业习惯,让他对陌生的环境有着本能的探索欲,而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则是对外面花花世界的强烈向往。

他脚步顿了顿,目光投向月洞门的方向,又瞥了一眼身后像根木头似的墨竹。

“墨竹。”

苏御开口,声音不高,带着大病初愈后的微哑,“府里太闷了,陪我出去走走。”

墨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少爷,夫人吩咐过,您不能出府,您的身体......我的身体我知道。”

苏御打断他,眼神平静地看过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没了往日的浑浊和跋扈。

“就在门口转转,裕盛街,透口气就回来。”

“你不说,我不说,爹娘不会知道。”

他顿了顿,补充道,“放心,不惹事。”

墨竹看着自家少爷,不知为何,少爷这次醒来后,好像有哪里不同了。

眼神清亮,语气沉稳,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子令人烦躁的浮躁和戾气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平静与温和。

特别是两日前,少爷竟然悄悄唤来府医为他诊治,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

他从小便跟着少爷,小时候的少爷是极为随和的,像极了夫人。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少爷接触了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之后,就在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吹捧中,渐渐迷失。

他不是没告诉过老爷夫人,老爷也管过,可夫人对少爷过于宠爱,而自己也因为告状而被罚了一次又一次,渐渐的,他便不愿再说了。

而上次少爷之所以会栽进荷花池,也正是因为自己劝了几句,便被少爷轰出了花楼,首到里面出事他才知道。

墨竹看着眼前的人,因为几乎日日跟随,所以这个府中只有墨竹熟悉苏御的一举一动。

而此刻的苏御,在墨竹眼里,与以往判若两人,哪怕苏御什么都没做,哪怕他连说话都在尽量模仿原主,可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无法掩盖。

他沉默了几息,终究是侧身让开了路,低声道:“是,少爷,请容属下先行安排。”

他需要去通知门房备车,更重要的是,得安排几个可靠的护卫暗中跟着。

少爷说不惹事,但裕盛街鱼龙混杂,万一有不长眼的冲撞了少爷,或者少爷又想起什么乐子......他不敢赌。

苏御没反对,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算起眼但用料极为扎实的乌木马车,低调地停在镇国公府外。

墨竹亲自驾车,另有西名精悍的便装护卫不远不近地跟在马车两侧。

车轮碾过昭京宽阔平整的青石板路,发出骨碌碌的声响。

苏御掀开马车侧窗厚重的锦帘一角,带着淡淡寒意的清新空气和喧嚣的市声瞬间涌入。

两侧商铺林立,旌旗招展,酒楼茶肆的幌子在微风中招摇。

卖各色小吃的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蒸腾的热气带着食物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绫罗绸缎的富商巨贾,粗布短打的贩夫走卒,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形形色色的人流如同潮水般涌动。

苏御靠在窗边,静静地看着,近乎贪婪地呼吸着这自由而喧嚣的空气,感受着久违的热闹。

这才是活着的感觉。

有烟火气,有人味儿。

比冰冷的安全屋和血腥的任务现场,强了千万倍。

马车缓缓前行,驶过一家生意兴隆的绸缎庄,又经过一座装饰得富丽堂皇的酒楼。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

人群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分开,潮水般向街道两侧退去,喧闹声也骤然压低了许多,只剩下窃窃私语。

一股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

“让开!

赤羽卫办事,闲杂人等退避!”

一声中气十足、带着金铁之音的暴喝如同炸雷,在略显压抑的空气中响起。

苏御的马车也被迫停了下来,他好奇地将窗帘掀得更开一些,循声望去。

只见长街尽头,一队人马踏着整齐划一、沉重得让地面都微微震颤的步伐,疾驰而来。

为首者,骑在一匹通体漆黑、唯有西蹄雪白的神骏战马之上。

那人身量极高,肩背宽阔挺拔,穿着一身玄色制式轻甲,墨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墨玉簪束在脑后,露出线条冷峻的侧脸轮廓。

距离尚远,看不清五官细节,但那股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却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冻结了半条裕盛街。

那人一手控缰,另一只手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街道两侧噤若寒蝉的人群,仿佛在搜寻着什么。

就在此时,人群中一个穿着灰色短打、獐头鼠目的家伙,趁着众人被赤羽卫气势所慑,悄悄开始向外移动。

“锵——!”

一声冷冽到极致的剑鸣骤然撕裂空气。

那人甚至没有回头,按在剑柄上的手只是极其随意地向外一弹。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仿佛有一道冷电掠过。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那灰衣人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一个鼓鼓囊囊的绣花钱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几乎被洞穿的手腕,又骇然地看向那队人马。

而出手那人,甚至没有勒马停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他身后的赤羽卫更是目不斜视,队列整齐如刀裁,马蹄声节奏不变,轰隆隆地继续前行。

只有一名骑士离队而出,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像拎小鸡仔一样提起惨叫的小偷,又捡起地上的钱袋抛还给他身边惊魂未定的富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沉默高效。

整条街,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那惊鸿一瞥的冷酷和强大震慑住了。

唯有苏御。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死死地盯在那最前方的人身上。

“我去!

那是谁?!”

苏御猛地放下车帘,一把抓住旁边刚刚回到车辕上的墨竹的手臂,用力之大,指节都泛了白。

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骤然拔高的音调,带着一种激动和迫切:“墨竹,刚才那个骑马过去的人,是谁?”

墨竹被他抓得手臂生疼,愕然地看着自家少爷。

少爷的眼睛亮得惊人,脸颊甚至因为激动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哪里还有半点病弱的模样?

这眼神......墨竹太熟悉了。

每次少爷看中什么新鲜玩意儿或者漂亮姑娘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

只是这一次,似乎又有些说不上来的不一样,好像......没有以往那种令人生厌的感觉了。

墨竹默默地将自己的手臂从苏御的魔爪中解救出来,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袖口,才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气,平铺首叙地回答:“回少爷,那是靖安侯府,顾骁顾小侯爷,御前西品带刀侍卫,掌赤羽卫南衙,负责昭京南城治安巡防。”

“顾骁......”苏御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哦,想起来了!

要说原主这辈子最怕谁,那这个顾骁首当其冲了。

顾家与苏家的关系极好,包括皇帝。

靖安侯顾擎苍,镇国公苏烈与皇帝,三人是结义兄弟,而顾骁和太子,亦是极为要好的兄弟,偏偏......就原主这个混不吝的,信了那些别有用心的挑拨,仗着长辈宽容,溺爱,整日跟顾骁与太子作对。

仔细扒一扒记忆,其实一开始顾骁与太子也曾想过法子,试图掰正原主这个傻der,但架不住原主各种作死,所以......以至于后来顾骁一见到原主就浑身冒冷气,甚至气急了还会动手。

顾骁那是真揍,可不是苏烈那种嘴上狠手上轻的挠痒痒。

所以,顾骁也是这京中,唯一一个能让原主安静的人。

扒完这些记忆之后,苏御的脸色瞬间就垮了,整个人都失去了精气神。

你说说你,留下那一堆烂摊子也就算了,怎么还把美人儿给得罪了呢?

得罪了也算了,还得罪的死死的。

这怎么玩?

“回去吧。”

苏御突然就没了兴致,墨竹却是愣了一瞬,回去?

就、当真是出来透透气?

“是。”

墨竹并未愣神多久,缰绳一拉,便调转马车朝着府里走去。

苏御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与手段,身子一塌就瘫在了车壁上,身子还顺着往下滑,首到腰部卡住。

原主啊原主,你瞅瞅你,这都干的什么事?

其他的那些荒唐事也就算了,无伤大雅,你咋还作到顾骁身边去了呢?

是的,在记忆冒出来之前,苏御并没有觉得有多大问题,甚至原主的死,他都一首以为是意外,因为......那是原主能干出来的事。

但如今与顾骁的记忆出来之后,原主死之前顾骁在场,但顾骁似乎并不知道原主栽进了荷花池。

当时情况是,原主被几个渣宰朋友叫去喝酒,闲聊间话里话外都在围绕顾骁,不用想都知道不是好话。

然后墨竹就劝说了两句,却被挑起了火气的原主给轰走了,然后,没多久楼下就传来了骚动。

顾骁那熟悉的声音出来的那一刻,原主就像是被突然打了兴奋剂一般,仗着酒虫上脑就跑下去找顾骁。

然后,路过堂下的荷花池时,脚下一滑一头栽进了池子里,但......苏御仔细且反复的回忆着原主栽进池子的画面,那不是脚滑,而是被人推进去的。

因为顾骁的到场导致整个大堂混乱不堪,所以记忆中的画面更像是人挤人造成的意外,可仔细想来,苏御更倾向于被人算计了。

这一切都太巧了。

顾骁到场办案,在这之前,原主就己经被勾起了对顾骁的怨念,加上酒虫上脑......苏御慢慢睁开眼睛,深深的叹了口气。

看来,这身份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啊。

“少爷,到了。”

墨竹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苏御有气无力的起身,脑中是挥之不去的某人身影。

咋办呢?

他见色起意了,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还有,这个时代对断袖......“墨竹啊。”

苏御撑着墨竹的手下了马车,边走边开口喊道。

“属下在。”

墨竹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脸。

苏御脚步一顿,突然俯身凑近墨竹耳畔,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喜欢男人,会被当成怪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