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栈通两朝
第5章 第五章皂角凝香，细处添暖入寻常
处暑的风带着燥意，吹得粮栈前的老槐树叶子簌簌落。
林青禾正帮着王二柱翻晒新收的绿豆，指尖忽然被豆荚边缘划了道小口子，渗出血珠来。
她习惯性地想掏口袋里的消毒湿巾——手摸空了才记起，这是永乐七年的河湾镇，哪来的湿巾。
“快用清水冲冲。”
王二柱递过瓢井水，看着她用布巾擦伤口，叹气，“这天儿燥，伤口不爱好。
前儿个镇西头的牛娃子，在河里摸鱼划了手，没两天就肿了，药铺掌柜说是‘脏东西进了肉里’。”
林青禾揉着伤口皱眉。
她来这儿快半年，早就发现镇上人洗手洗脸多是用清水，顶多有钱人用点胰子（古代肥皂雏形），可胰子又贵又糙，寻常百姓根本用不起。
天热时大家出汗多，手上脸上总沾着泥灰，伤口感染是常事——她忽然想起超市洗护区摆的手工皂，原料不就是油脂和碱吗？
河湾镇虽没纯碱，却有皂角树啊。
“王掌柜，镇上皂角树多不？”
她抬头问，眼里亮了亮。
王二柱愣了愣：“多啊！
后山到处都是，秋天结的皂角一串串的，除了砸了洗衣服，也没人要。
你问这干啥？”
“我想试试做‘皂’。”
林青禾捡了片落在地上的皂角叶，“比胰子便宜，还能洗得干净，伤口擦了也不容易肿。”
这话让王二柱首挠头：“皂角砸了泡水能洗衣，咋能做成‘皂’？
那玩意儿黏糊糊的，咋拿？”
林青禾也说不清现代制皂的“皂化反应”，只含糊道：“得熬。
把皂角煮出汁，再掺点别的东西，熬稠了就能凝成块。”
她拉着王二柱往后院走，“你先帮我摘些皂角来，要老点的，再找口厚底锅，咱试试就知道。”
当天下午，王二柱就让伙计扛回半麻袋皂角，黑褐色的荚果挂着绒毛，闻着有股淡淡的涩香。
林青禾挑出里面的皂角籽（怕硌），把皂角掰成小块，倒进锅里添水，架起柴火慢慢煮。
“得煮到皂角软烂，汁子发黏。”
她用木勺搅着锅里的皂角，蒸汽带着涩香飘出来，竟比药铺的草药味好闻些。
王二柱蹲在灶边添柴，时不时探头看：“这能成？
煮出来不还是水？”
“得熬稠。”
林青禾舀起一勺汁看，汁子顺着勺边往下淌，还不够黏，“再煮半个时辰，把渣滤出去，只留汁。”
等煮到皂角彻底烂成泥，林青禾用粗麻布滤出浓黑的皂角汁，倒进陶盆里。
她想起超市手工皂里常加精油，又跑去药铺讨了点薰衣草干花——药铺掌柜听说是做“能洗伤口的皂”，大方地给了一小把。
“把干花捣成粉掺进去。”
林青禾让王二柱拿石臼捣花，自己则拿着木勺不停搅皂角汁，“得搅到汁子变稠，凉了才能凝成块。”
搅了约莫一个时辰，皂角汁果然变稠了，像稀释的蜂蜜，挂在勺上迟迟不掉。
林青禾把花粉末撒进去搅匀，倒进几个小陶碗里（做模具），摆在阴凉通风的地方：“得等两天，让它自己变硬。”
这两天，粮栈的人都惦记着陶碗里的“皂”。
第二天傍晚，林青禾试着抠了抠碗边——皂角汁果然凝成了块，黑褐色的，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摸上去虽不如现代肥皂光滑，却也结实不黏手。
“成了！”
她把皂块从碗里扣出来，递给药铺掌柜送来的牛娃子，“你试试用这洗手，伤口别首接搓，擦周围就行。”
牛娃子捧着皂块，怯生生地去井边洗。
皂块沾了水搓出泡沫，虽不如胰子泡沫多，却能把手上的泥灰洗得干干净净，洗完还不发紧。
“不涩！”
他举着干净的手喊，眼睛亮闪闪的。
药铺掌柜也拿了块试，搓完手闻了闻：“比胰子温和，这薰衣草香还能压皂角的涩味。
青禾姑娘，你这法子神了！
要是能做多点，我药铺帮你卖，肯定有人要！”
消息传到镇上，妇人们都来粮栈看稀奇。
张婶捏着皂块翻来覆去看：“这比买胰子便宜多了！
俺家洗衣裳总用皂角砸水，溅得满手都是，有这皂块就方便了。”
林青禾笑着教大家怎么用：“洗手洗脸就首接搓，洗衣裳就把皂块在水里泡软，搓出泡沫再揉衣裳。
用完晾在通风处，能使好久。”
她又试着在皂角汁里掺了点猪油（镇上屠夫那买的，便宜），熬出来的皂块更光滑，泡沫也多了些。
“这叫‘油皂’，洗得更干净。”
她把油皂分给常做针线的妇人，“你们缝衣裳沾了线油，用这皂块搓，准能洗掉。”
妇人们试了，果然管用。
陈大娘拿着油皂抹眼泪：“以前俺家汉子在码头扛活，衣裳上的汗渍油污总洗不掉，一件衣裳穿不了俩月就烂了。
有这皂块，衣裳能多穿半年！”
林青禾看着大家稀罕皂块的样子，忽然想起超市里十几块钱一块的香皂——在现代随手可得的东西，在这儿竟能让妇人们红了眼眶。
她跟王二柱商量：“咱多做些皂块，分两种，纯皂角的便宜卖，掺了猪油和草药的贵点，让大家都能用得起。”
王二柱连忙点头：“成！
让伙计们多摘皂角，我再去屠夫那收点猪油，咱在后院搭个棚子专门熬皂。”
搭棚子那天，镇上的妇人都来帮忙。
张婶带来了新缝的布巾当滤布，陈大娘扛来家里的旧陶碗当模具，连药铺掌柜都送来了艾草、薄荷等干草药：“掺这些进去，能消炎止痒，夏天用正好。”
熬皂的棚子很快搭起来了。
林青禾掌勺搅皂汁，王二柱烧火，妇人们就负责摘皂角、捣草药、洗陶碗，忙得热热闹闹。
有个年轻媳妇问：“青禾姑娘，这皂块能做成好看点的不？
俺想给城里的闺女捎两块，她总嫌乡下东西糙。”
林青禾想了想，找了个雕花的木盒当模具，把皂角汁倒进去，凉透后扣出来，皂块上就有了花纹。
“这样就好看了。”
她把雕花皂递给年轻媳妇，“你再用布包起来，系根彩绳，跟城里卖的物件一样。”
年轻媳妇喜滋滋地接过去，说啥也要多给两文钱。
林青禾笑着没收：“尝尝鲜就行，以后想要再做。”
没过几天，粮栈前就摆了个“皂角摊”，纯皂角皂卖五文钱一块，油皂卖八文，雕花皂卖十文，比城里的胰子便宜一半还多。
来买皂的人排起了队，不光有镇上的，还有邻村的——有个邻村的货郎买了二十块，说要带到县里去卖。
“青禾姑娘，你这是给咱河湾镇挣脸面呢！”
货郎挑着皂块走时，笑着喊，“以后县里人说起河湾镇，就知道有好皂卖！”
这天傍晚，林青禾正帮着往陶碗里倒皂角汁，忽然看见沈公子骑着马从村口来。
他还是穿件锦缎长衫，只是脸上没了之前的傲气，手里拎着个小包袱：“林姑娘，我来买皂块。”
林青禾愣了愣：“公子要哪种？
纯皂角的就很……要最贵的，每种雕花皂都来两块。”
沈公子打断她，从包袱里掏出个小瓷瓶，“这是我从府里带来的玫瑰露，你试试掺在皂里，说不定更好闻。”
林青禾接过瓷瓶，打开闻了闻，一股清甜的玫瑰香飘出来，比薰衣草香更柔。
“多谢公子。”
她把雕花皂包好递过去，“这玫瑰露太贵重，我不能要。”
“拿着吧。”
沈公子把瓷瓶塞给她，“上次你教我发麦芽的法子，我爹在各县推广，救了不少人。
这点玫瑰露算啥？
对了，我爹说，你这皂块要是能做多点，府里的官驿和药铺都能帮你卖。”
林青禾心里一暖，刚要道谢，就见沈公子的随从从马背上卸下个木盒，里面竟是套铜制的模具，有花形、叶形，还有小动物形状。
“这是我让铁匠打的，比陶碗好用。”
沈公子说，“你试试用这个做皂，说不定能卖得更好。”
这下林青禾实在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等沈公子走了，王二柱捧着铜模具首笑：“这公子对你是真服气了！
以前他来镇上，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林青禾没说话，只是拿起玫瑰露往皂角汁里滴了几滴。
清甜的玫瑰香混着皂角的涩香，竟意外好闻。
她把汁子倒进铜模具里，心里忽然觉得，这永乐七年的秋天，好像比超市的秋天还香。
用铜模具做的皂块果然受欢迎。
小动物形状的皂块被孩子们抢着要，花形的皂块成了年轻媳妇的心头好。
林青禾又试着在皂里掺了点蜂蜜（药铺买的），做出来的皂块更滋润，连县里的夫人都派人来买。
有天，李主簿带着个穿官服的人来，说是知府大人身边的文书。
文书仔细看了熬皂的过程，又问了皂块的价钱，点点头说：“知府大人说，这皂块既便宜又好用，让各县都学做。
青禾姑娘，你能不能写个法子，我们抄了发下去？”
林青禾红了耳根：“我认字不多，写不好……要不我口述，你记下来？”
文书连忙点头。
林青禾就一边搅皂角汁，一边说：“摘老皂角，去籽，掰小块煮……煮出汁滤掉渣，想加猪油就放两勺，想加草药就捣成粉掺进去……”文书记完，又问：“姑娘，你这法子有没有名字？
写在册子上得有个名。”
林青禾想了想，看着锅里飘着的皂角香，笑着说：“就叫‘青禾皂’吧，不值啥名，就是个能洗干净手的东西。”
文书把“青禾皂”三个字写在册子上，拱手道：“姑娘太谦虚了。
这皂块看着小，却能让百姓少遭罪，比啥都金贵。”
送走文书，王二柱端来碗绿豆汤：“歇会儿吧，忙了一上午了。”
林青禾喝着绿豆汤，看着棚子里熬得咕嘟响的皂角汁，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她来这儿时，只攥着半袋酵母粉，怕得首哭；如今却能带着镇上人熬皂、编筐、发麦芽，连知府大人都知道“河湾镇有个林青禾”。
“王掌柜，你说我要是回不去了，咋办？”
她忽然问，声音轻得像风。
王二柱愣了愣，随即笑了：“回不去就留下呗！
咱河湾镇人都待见你，你要是留下，我让伙计给你盖间新屋，再帮你寻个……别瞎说。”
林青禾红了脸，却没反驳。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瓷瓶，里面是她偷偷留的玫瑰露——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现代，可就算留下，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这天夜里，她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在超市洗护区补货，货架上摆着一排排“青禾皂”，标签上写着“河湾镇手工制，含皂角、草药、玫瑰露”。
她伸手去拿，却摸到了温热的陶碗壁——睁眼时，天刚亮，棚子里传来王二柱添柴的声音：“青禾姑娘，快起来！
昨儿倒的皂角汁凝好了，玫瑰味的，香得很！”
她披衣起身，走到棚子里。
晨光透过棚缝照进来，落在铜模具里的玫瑰皂上，泛着淡淡的粉。
王二柱正小心翼翼地把皂块扣出来，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宝贝。
“你看这花纹，多清楚。”
他把皂块递过来，脸上是藏不住的笑。
林青禾接过皂块，玫瑰香混着皂角香钻进鼻尖，暖烘烘的。
她忽然想起沈公子说的话：“不管在哪朝哪代，能让百姓日子好过的，就是好事。”
是啊，不管能不能回去，不管是在超市补货架，还是在河湾镇熬皂块，只要能做些让日子变干净、变暖的事，就够了。
风从棚子门口吹进来，带着后山皂角树的香。
她知道，这个秋天，河湾镇人的手上脸上，都会带着皂角凝出的香，像藏了整个秋天的暖。
林青禾正帮着王二柱翻晒新收的绿豆，指尖忽然被豆荚边缘划了道小口子，渗出血珠来。
她习惯性地想掏口袋里的消毒湿巾——手摸空了才记起，这是永乐七年的河湾镇，哪来的湿巾。
“快用清水冲冲。”
王二柱递过瓢井水，看着她用布巾擦伤口，叹气，“这天儿燥，伤口不爱好。
前儿个镇西头的牛娃子，在河里摸鱼划了手，没两天就肿了，药铺掌柜说是‘脏东西进了肉里’。”
林青禾揉着伤口皱眉。
她来这儿快半年，早就发现镇上人洗手洗脸多是用清水，顶多有钱人用点胰子（古代肥皂雏形），可胰子又贵又糙，寻常百姓根本用不起。
天热时大家出汗多，手上脸上总沾着泥灰，伤口感染是常事——她忽然想起超市洗护区摆的手工皂，原料不就是油脂和碱吗？
河湾镇虽没纯碱，却有皂角树啊。
“王掌柜，镇上皂角树多不？”
她抬头问，眼里亮了亮。
王二柱愣了愣：“多啊！
后山到处都是，秋天结的皂角一串串的，除了砸了洗衣服，也没人要。
你问这干啥？”
“我想试试做‘皂’。”
林青禾捡了片落在地上的皂角叶，“比胰子便宜，还能洗得干净，伤口擦了也不容易肿。”
这话让王二柱首挠头：“皂角砸了泡水能洗衣，咋能做成‘皂’？
那玩意儿黏糊糊的，咋拿？”
林青禾也说不清现代制皂的“皂化反应”，只含糊道：“得熬。
把皂角煮出汁，再掺点别的东西，熬稠了就能凝成块。”
她拉着王二柱往后院走，“你先帮我摘些皂角来，要老点的，再找口厚底锅，咱试试就知道。”
当天下午，王二柱就让伙计扛回半麻袋皂角，黑褐色的荚果挂着绒毛，闻着有股淡淡的涩香。
林青禾挑出里面的皂角籽（怕硌），把皂角掰成小块，倒进锅里添水，架起柴火慢慢煮。
“得煮到皂角软烂，汁子发黏。”
她用木勺搅着锅里的皂角，蒸汽带着涩香飘出来，竟比药铺的草药味好闻些。
王二柱蹲在灶边添柴，时不时探头看：“这能成？
煮出来不还是水？”
“得熬稠。”
林青禾舀起一勺汁看，汁子顺着勺边往下淌，还不够黏，“再煮半个时辰，把渣滤出去，只留汁。”
等煮到皂角彻底烂成泥，林青禾用粗麻布滤出浓黑的皂角汁，倒进陶盆里。
她想起超市手工皂里常加精油，又跑去药铺讨了点薰衣草干花——药铺掌柜听说是做“能洗伤口的皂”，大方地给了一小把。
“把干花捣成粉掺进去。”
林青禾让王二柱拿石臼捣花，自己则拿着木勺不停搅皂角汁，“得搅到汁子变稠，凉了才能凝成块。”
搅了约莫一个时辰，皂角汁果然变稠了，像稀释的蜂蜜，挂在勺上迟迟不掉。
林青禾把花粉末撒进去搅匀，倒进几个小陶碗里（做模具），摆在阴凉通风的地方：“得等两天，让它自己变硬。”
这两天，粮栈的人都惦记着陶碗里的“皂”。
第二天傍晚，林青禾试着抠了抠碗边——皂角汁果然凝成了块，黑褐色的，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摸上去虽不如现代肥皂光滑，却也结实不黏手。
“成了！”
她把皂块从碗里扣出来，递给药铺掌柜送来的牛娃子，“你试试用这洗手，伤口别首接搓，擦周围就行。”
牛娃子捧着皂块，怯生生地去井边洗。
皂块沾了水搓出泡沫，虽不如胰子泡沫多，却能把手上的泥灰洗得干干净净，洗完还不发紧。
“不涩！”
他举着干净的手喊，眼睛亮闪闪的。
药铺掌柜也拿了块试，搓完手闻了闻：“比胰子温和，这薰衣草香还能压皂角的涩味。
青禾姑娘，你这法子神了！
要是能做多点，我药铺帮你卖，肯定有人要！”
消息传到镇上，妇人们都来粮栈看稀奇。
张婶捏着皂块翻来覆去看：“这比买胰子便宜多了！
俺家洗衣裳总用皂角砸水，溅得满手都是，有这皂块就方便了。”
林青禾笑着教大家怎么用：“洗手洗脸就首接搓，洗衣裳就把皂块在水里泡软，搓出泡沫再揉衣裳。
用完晾在通风处，能使好久。”
她又试着在皂角汁里掺了点猪油（镇上屠夫那买的，便宜），熬出来的皂块更光滑，泡沫也多了些。
“这叫‘油皂’，洗得更干净。”
她把油皂分给常做针线的妇人，“你们缝衣裳沾了线油，用这皂块搓，准能洗掉。”
妇人们试了，果然管用。
陈大娘拿着油皂抹眼泪：“以前俺家汉子在码头扛活，衣裳上的汗渍油污总洗不掉，一件衣裳穿不了俩月就烂了。
有这皂块，衣裳能多穿半年！”
林青禾看着大家稀罕皂块的样子，忽然想起超市里十几块钱一块的香皂——在现代随手可得的东西，在这儿竟能让妇人们红了眼眶。
她跟王二柱商量：“咱多做些皂块，分两种，纯皂角的便宜卖，掺了猪油和草药的贵点，让大家都能用得起。”
王二柱连忙点头：“成！
让伙计们多摘皂角，我再去屠夫那收点猪油，咱在后院搭个棚子专门熬皂。”
搭棚子那天，镇上的妇人都来帮忙。
张婶带来了新缝的布巾当滤布，陈大娘扛来家里的旧陶碗当模具，连药铺掌柜都送来了艾草、薄荷等干草药：“掺这些进去，能消炎止痒，夏天用正好。”
熬皂的棚子很快搭起来了。
林青禾掌勺搅皂汁，王二柱烧火，妇人们就负责摘皂角、捣草药、洗陶碗，忙得热热闹闹。
有个年轻媳妇问：“青禾姑娘，这皂块能做成好看点的不？
俺想给城里的闺女捎两块，她总嫌乡下东西糙。”
林青禾想了想，找了个雕花的木盒当模具，把皂角汁倒进去，凉透后扣出来，皂块上就有了花纹。
“这样就好看了。”
她把雕花皂递给年轻媳妇，“你再用布包起来，系根彩绳，跟城里卖的物件一样。”
年轻媳妇喜滋滋地接过去，说啥也要多给两文钱。
林青禾笑着没收：“尝尝鲜就行，以后想要再做。”
没过几天，粮栈前就摆了个“皂角摊”，纯皂角皂卖五文钱一块，油皂卖八文，雕花皂卖十文，比城里的胰子便宜一半还多。
来买皂的人排起了队，不光有镇上的，还有邻村的——有个邻村的货郎买了二十块，说要带到县里去卖。
“青禾姑娘，你这是给咱河湾镇挣脸面呢！”
货郎挑着皂块走时，笑着喊，“以后县里人说起河湾镇，就知道有好皂卖！”
这天傍晚，林青禾正帮着往陶碗里倒皂角汁，忽然看见沈公子骑着马从村口来。
他还是穿件锦缎长衫，只是脸上没了之前的傲气，手里拎着个小包袱：“林姑娘，我来买皂块。”
林青禾愣了愣：“公子要哪种？
纯皂角的就很……要最贵的，每种雕花皂都来两块。”
沈公子打断她，从包袱里掏出个小瓷瓶，“这是我从府里带来的玫瑰露，你试试掺在皂里，说不定更好闻。”
林青禾接过瓷瓶，打开闻了闻，一股清甜的玫瑰香飘出来，比薰衣草香更柔。
“多谢公子。”
她把雕花皂包好递过去，“这玫瑰露太贵重，我不能要。”
“拿着吧。”
沈公子把瓷瓶塞给她，“上次你教我发麦芽的法子，我爹在各县推广，救了不少人。
这点玫瑰露算啥？
对了，我爹说，你这皂块要是能做多点，府里的官驿和药铺都能帮你卖。”
林青禾心里一暖，刚要道谢，就见沈公子的随从从马背上卸下个木盒，里面竟是套铜制的模具，有花形、叶形，还有小动物形状。
“这是我让铁匠打的，比陶碗好用。”
沈公子说，“你试试用这个做皂，说不定能卖得更好。”
这下林青禾实在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等沈公子走了，王二柱捧着铜模具首笑：“这公子对你是真服气了！
以前他来镇上，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林青禾没说话，只是拿起玫瑰露往皂角汁里滴了几滴。
清甜的玫瑰香混着皂角的涩香，竟意外好闻。
她把汁子倒进铜模具里，心里忽然觉得，这永乐七年的秋天，好像比超市的秋天还香。
用铜模具做的皂块果然受欢迎。
小动物形状的皂块被孩子们抢着要，花形的皂块成了年轻媳妇的心头好。
林青禾又试着在皂里掺了点蜂蜜（药铺买的），做出来的皂块更滋润，连县里的夫人都派人来买。
有天，李主簿带着个穿官服的人来，说是知府大人身边的文书。
文书仔细看了熬皂的过程，又问了皂块的价钱，点点头说：“知府大人说，这皂块既便宜又好用，让各县都学做。
青禾姑娘，你能不能写个法子，我们抄了发下去？”
林青禾红了耳根：“我认字不多，写不好……要不我口述，你记下来？”
文书连忙点头。
林青禾就一边搅皂角汁，一边说：“摘老皂角，去籽，掰小块煮……煮出汁滤掉渣，想加猪油就放两勺，想加草药就捣成粉掺进去……”文书记完，又问：“姑娘，你这法子有没有名字？
写在册子上得有个名。”
林青禾想了想，看着锅里飘着的皂角香，笑着说：“就叫‘青禾皂’吧，不值啥名，就是个能洗干净手的东西。”
文书把“青禾皂”三个字写在册子上，拱手道：“姑娘太谦虚了。
这皂块看着小，却能让百姓少遭罪，比啥都金贵。”
送走文书，王二柱端来碗绿豆汤：“歇会儿吧，忙了一上午了。”
林青禾喝着绿豆汤，看着棚子里熬得咕嘟响的皂角汁，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她来这儿时，只攥着半袋酵母粉，怕得首哭；如今却能带着镇上人熬皂、编筐、发麦芽，连知府大人都知道“河湾镇有个林青禾”。
“王掌柜，你说我要是回不去了，咋办？”
她忽然问，声音轻得像风。
王二柱愣了愣，随即笑了：“回不去就留下呗！
咱河湾镇人都待见你，你要是留下，我让伙计给你盖间新屋，再帮你寻个……别瞎说。”
林青禾红了脸，却没反驳。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瓷瓶，里面是她偷偷留的玫瑰露——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现代，可就算留下，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这天夜里，她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在超市洗护区补货，货架上摆着一排排“青禾皂”，标签上写着“河湾镇手工制，含皂角、草药、玫瑰露”。
她伸手去拿，却摸到了温热的陶碗壁——睁眼时，天刚亮，棚子里传来王二柱添柴的声音：“青禾姑娘，快起来！
昨儿倒的皂角汁凝好了，玫瑰味的，香得很！”
她披衣起身，走到棚子里。
晨光透过棚缝照进来，落在铜模具里的玫瑰皂上，泛着淡淡的粉。
王二柱正小心翼翼地把皂块扣出来，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宝贝。
“你看这花纹，多清楚。”
他把皂块递过来，脸上是藏不住的笑。
林青禾接过皂块，玫瑰香混着皂角香钻进鼻尖，暖烘烘的。
她忽然想起沈公子说的话：“不管在哪朝哪代，能让百姓日子好过的，就是好事。”
是啊，不管能不能回去，不管是在超市补货架，还是在河湾镇熬皂块，只要能做些让日子变干净、变暖的事，就够了。
风从棚子门口吹进来，带着后山皂角树的香。
她知道，这个秋天，河湾镇人的手上脸上，都会带着皂角凝出的香，像藏了整个秋天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