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临潮事
第4章 抽屉里的旧照片
唐渝把第七份银行流水摊开在桌上时，晨光正斜斜地照进办公室，在文件上投下窗格的影子。
她伸手去够咖啡杯，指尖却撞翻了孟溪的搪瓷缸，褐色的茶渍漫过“中纪委督查室”的烫金字样，像条蜿蜒的河。
“小心点。”
孟溪抽过纸巾擦拭，目光落在流水单上那个红圈——“2024年3月17日，省农商行向‘海临建材有限公司’发放贷款2.3亿，经办人：李明。”
她用指甲在“李明”两个字上划了道痕，“姜堰的小舅子，去年刚从县支行调到省行，就敢批这么大额度，胆子不小。”
唐渝咬着笔头笑：“你是不知道他老婆在沧州开了家玉器店，上个月刚进了批和田玉，据说够买下半条街的铺面。”
她从包里翻出张照片，是偷偷拍的店铺招牌，“‘溪玉轩’，这名字取得，不知道的还以为跟你有关系。”
孟溪的指尖顿了顿。
大学时她给姜堰写过封信，说老家后山有块像玉的石头，他回信道：“等我以后当了警察，就去给你挖出来，刻成印章。”
那封信她夹在《刑法学原理》里，去年在海临旧书店翻到，纸页都脆得像枯叶。
走廊里传来皮鞋声，老周抱着个纸箱进来，灰头土脸的：“孟主任，这是档案室刚找到的，说是您要的海临省近五年干部任免名单。”
箱子一打开，呛出的灰尘在光柱里跳舞，“里面还有些旧照片，说是整理档案时掉出来的。”
唐渝率先抽了张出来，突然“嗤”地笑出声。
照片上的苏鹤辞穿着喇叭裤，搂着穿的确良衬衫的姜堰，两人站在大学门口的香樟树下，姜堰的解放鞋上还沾着泥。
“你看苏鹤辞这发型，跟村口王师傅剪的似的。”
她用手指点着照片，“这不是你吗？
躲在树后面偷看，还攥着本《婚姻法》。”
孟溪的耳尖有点发烫。
那天是苏鹤辞约她去看电影，她故意揣着本法律书，想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只会看言情小说的小姑娘。
结果姜堰也跟来了，三个人在电影院门口站了半小时，最后还是去食堂吃了碗阳春面。
“别笑了，”她抢过照片塞进抽屉，“看看这份任免名单，郑伟前年从市委组织部调到省委，公示期刚过就提拔了三个县公安局长，都是姜堰的老部下。”
她用红笔圈出个名字，“张涛，沧州市公安局长，以前是姜堰当派出所长时的辅警。”
唐渝突然安静下来，从文件堆里抽出份病历。
“这是沧州第一医院的内部资料，”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去年有个渔民去查白血病，医生说跟长期接触重金属有关，让他去省厅做鉴定。
结果第二天就被人打断了腿，说是‘妨碍施工’。”
窗外的蝉鸣突然响起来，一声叠着一声，像要把空气烧开。
孟溪想起去年在海临的码头，看到渔民举着“还我干净海水”的牌子，被穿着防暴服的警察拦着，领头的老人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像要炸开——后来她才知道，那是郑秀兰的丈夫。
“苏鹤辞下周到中央报到，”孟溪忽然说，“昨天我爸打电话，说他托人送了幅画，《松鹤延年图》，画轴里夹着张银行卡。”
她把茶缸重重墩在桌上，茶渍溅到袖口，“我妈说，这是海临的规矩，‘高升礼’。”
唐渝的手指在“海临建材”的章程上敲了敲。
章程里写着公司法人是周健，监事却填着个陌生名字：“王芳”。
她查过这个女人，是省教育厅厅长黄丽的弟弟，在沧州开了家私立学校，去年突然拿到一笔“教育扶持金”，正好是2.3亿——跟农商行放的贷款数对上了。
“你说姜堰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事？”
唐渝忽然抬头，阳光照在她眼里，亮得像当年在操场看雪时的星星，“大学时他最恨贪官，说要是以后当了警察，第一个抓的就是那些吃老百姓血汗钱的。”
孟溪没说话，拉开最底下的抽屉，里面压着张泛黄的奖状。
是大三那年的“优秀学生干部”，姜堰的名字被水洇过，有点模糊。
她记得那天姜堰把奖状折成小块塞给她，说：“等我以后立功了，就把勋章给你挂着。”
那时他的指甲缝里还沾着修自行车的油污——为了赚学费，他在学校门口的修车铺打了整整两年工。
走廊里的电话响了，老周接完进来，脸色有点白：“孟主任，刚才接到海临的电话，说沧州市纪委的陈明被停职了，理由是‘泄露信访材料’。”
他把份传真推过来，“这是他停职前发的最后一份举报信，说渔民的补偿款被挪用，收款人是‘海临建材’。”
唐渝抓起传真就往复印机跑，高跟鞋在走廊里敲出急促的响。
孟溪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大西那年的毕业晚会，唐渝穿着红裙子跳交际舞，姜堰笨手笨脚地踩了她三次鞋跟，苏鹤辞在台下笑得首拍桌子。
那天的月光透过礼堂的窗户，把唐渝的红裙子照得像团跳动的火。
“陈明的妻子是市医院的护士，”老周低声说，“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昨晚有人闯进她家，翻走了所有的举报材料，还留了张纸条，上面画着把刀。”
孟溪的指节捏得发白。
她想起沈清老师寄来的日记本里，有一页写着：“姜堰今天来借书，说看到派出所长把渔民的渔网烧了，他气得手抖，说以后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字迹被眼泪洇过，晕成片模糊的蓝。
唐渝抱着复印件回来，额角的碎发都汗湿了：“我让上海的同学查了王芳的学校，去年招了两百个学生，其中一百五十个是‘留守儿童’，但学籍信息全是假的。”
她用红笔圈出学校的地址，“就在沧州港旁边，以前是片滩涂，去年突然被划为‘教育用地’，审批人是冯志强。”
冯志强的名字让孟溪想起个细节。
去年在海临的酒会上，他敬姜堰酒时说：“姜厅，您小舅子那笔贷款，我可是按‘特事特办’批的。”
姜堰当时没说话，只是把酒杯往桌上一磕，酒液溅在冯志强的手背上，对方愣是没敢擦。
“苏鹤辞的秘书刚才来电话，”老周又进来说，“说明天中午想请您和唐专员吃饭，在‘海临食府’，说是‘老同学叙叙旧’。”
唐渝嗤笑一声：“鸿门宴吧？
我听说那地方的包间里全是摄像头，上次有个记者想曝光港口污染，进去就被灌醉了，第二天稿子全登成了‘正面宣传’。”
孟溪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叶子绿得发亮，像她刚上大学那年。
苏鹤辞骑着辆二手自行车，载着姜堰去图书馆，姜堰坐在后座，手里还抱着从食堂打包的馒头，风把他的衬衫吹得鼓鼓的，像只展翅的鸟。
“去。”
她突然说，把抽屉里的旧照片塞进钱包，“正好问问他，周健的公司为什么要用渔民的补偿款买玉器。”
唐渝挑眉：“你不怕被灌醉？”
“我带这个。”
孟溪从包里掏出个小小的录音笔，银色的外壳在阳光下闪了闪，“大学时你教我的，说关键时候能救命。”
那天下午的阳光格外好，透过百叶窗在文件上切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唐渝在整理周健公司的注册信息，孟溪在写督查预案，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偶尔会飘来几句对话——“你说姜堰现在还吃不吃糖糕？”
“估计早忘了那味儿了。”
“他后颈的疤还在吗？”
“谁知道呢……”傍晚时分，孟溪去洗手间，镜子里映出个陌生的自己。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西装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眼神里的锐利像淬了冰。
她想起大学时姜堰总说她“像只炸毛的小猫”，说这话时，他的手指会轻轻碰她的头发，像怕碰碎什么似的。
走廊里的时钟敲了七下，唐渝抱着文件要走，忽然回头：“对了，我爸说下个月要来北京，带了箱海临的梭子蟹，到时候叫上……”她的声音顿住了，没再说下去。
孟溪笑了笑：“好啊，让他多带点，我记得姜堰最爱吃醉蟹。”
唐渝走后，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孟溪拉开抽屉，那张毕业照从钱包里滑出来，落在摊开的督查预案上。
照片上的姜堰笑得露出白牙，后颈的月牙疤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像枚未刻完的印章。
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个疤痕，仿佛还能摸到当年的温度。
窗外的蝉鸣渐渐稀疏，远处的路灯亮了起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谁拖在身后的、无法言说的过往。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沈清老师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海临的潮水涨了，小心脚下的石头。”
孟溪望着窗外的夜色，忽然想起那年在海临的沙滩上，姜堰把她从浪里托起来时，自己的脚踝被礁石划了道深口子，血珠滴在海水里，像一粒粒碎掉的星子。
他却咧着嘴笑，说：“别怕，有我呢。”
那时的潮水也像现在这样，一波波地漫上来，舔着沙滩上的脚印，仿佛要把所有的痕迹都抹去。
可有些东西，是潮水带不走的——比如刻在骨头上的疤，比如藏在心底的名字，比如那些在青春里发过的誓。
她把手机塞回口袋，拿起那份写满红批注的督查预案，指尖在“海临”两个字上停了很久。
明天的鸿门宴上，她该问问苏鹤辞，还记得那年在香樟树下，西个年轻人说过要“让海临变好”的话吗？
或许不必问了。
有些答案，早在潮水涨起又退去的间隙，就己经写好了。
就像那张旧照片上的笑容，无论后来被多少尘埃覆盖，只要轻轻一吹，依旧能看见当年的光。
她伸手去够咖啡杯，指尖却撞翻了孟溪的搪瓷缸，褐色的茶渍漫过“中纪委督查室”的烫金字样，像条蜿蜒的河。
“小心点。”
孟溪抽过纸巾擦拭，目光落在流水单上那个红圈——“2024年3月17日，省农商行向‘海临建材有限公司’发放贷款2.3亿，经办人：李明。”
她用指甲在“李明”两个字上划了道痕，“姜堰的小舅子，去年刚从县支行调到省行，就敢批这么大额度，胆子不小。”
唐渝咬着笔头笑：“你是不知道他老婆在沧州开了家玉器店，上个月刚进了批和田玉，据说够买下半条街的铺面。”
她从包里翻出张照片，是偷偷拍的店铺招牌，“‘溪玉轩’，这名字取得，不知道的还以为跟你有关系。”
孟溪的指尖顿了顿。
大学时她给姜堰写过封信，说老家后山有块像玉的石头，他回信道：“等我以后当了警察，就去给你挖出来，刻成印章。”
那封信她夹在《刑法学原理》里，去年在海临旧书店翻到，纸页都脆得像枯叶。
走廊里传来皮鞋声，老周抱着个纸箱进来，灰头土脸的：“孟主任，这是档案室刚找到的，说是您要的海临省近五年干部任免名单。”
箱子一打开，呛出的灰尘在光柱里跳舞，“里面还有些旧照片，说是整理档案时掉出来的。”
唐渝率先抽了张出来，突然“嗤”地笑出声。
照片上的苏鹤辞穿着喇叭裤，搂着穿的确良衬衫的姜堰，两人站在大学门口的香樟树下，姜堰的解放鞋上还沾着泥。
“你看苏鹤辞这发型，跟村口王师傅剪的似的。”
她用手指点着照片，“这不是你吗？
躲在树后面偷看，还攥着本《婚姻法》。”
孟溪的耳尖有点发烫。
那天是苏鹤辞约她去看电影，她故意揣着本法律书，想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只会看言情小说的小姑娘。
结果姜堰也跟来了，三个人在电影院门口站了半小时，最后还是去食堂吃了碗阳春面。
“别笑了，”她抢过照片塞进抽屉，“看看这份任免名单，郑伟前年从市委组织部调到省委，公示期刚过就提拔了三个县公安局长，都是姜堰的老部下。”
她用红笔圈出个名字，“张涛，沧州市公安局长，以前是姜堰当派出所长时的辅警。”
唐渝突然安静下来，从文件堆里抽出份病历。
“这是沧州第一医院的内部资料，”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去年有个渔民去查白血病，医生说跟长期接触重金属有关，让他去省厅做鉴定。
结果第二天就被人打断了腿，说是‘妨碍施工’。”
窗外的蝉鸣突然响起来，一声叠着一声，像要把空气烧开。
孟溪想起去年在海临的码头，看到渔民举着“还我干净海水”的牌子，被穿着防暴服的警察拦着，领头的老人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像要炸开——后来她才知道，那是郑秀兰的丈夫。
“苏鹤辞下周到中央报到，”孟溪忽然说，“昨天我爸打电话，说他托人送了幅画，《松鹤延年图》，画轴里夹着张银行卡。”
她把茶缸重重墩在桌上，茶渍溅到袖口，“我妈说，这是海临的规矩，‘高升礼’。”
唐渝的手指在“海临建材”的章程上敲了敲。
章程里写着公司法人是周健，监事却填着个陌生名字：“王芳”。
她查过这个女人，是省教育厅厅长黄丽的弟弟，在沧州开了家私立学校，去年突然拿到一笔“教育扶持金”，正好是2.3亿——跟农商行放的贷款数对上了。
“你说姜堰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事？”
唐渝忽然抬头，阳光照在她眼里，亮得像当年在操场看雪时的星星，“大学时他最恨贪官，说要是以后当了警察，第一个抓的就是那些吃老百姓血汗钱的。”
孟溪没说话，拉开最底下的抽屉，里面压着张泛黄的奖状。
是大三那年的“优秀学生干部”，姜堰的名字被水洇过，有点模糊。
她记得那天姜堰把奖状折成小块塞给她，说：“等我以后立功了，就把勋章给你挂着。”
那时他的指甲缝里还沾着修自行车的油污——为了赚学费，他在学校门口的修车铺打了整整两年工。
走廊里的电话响了，老周接完进来，脸色有点白：“孟主任，刚才接到海临的电话，说沧州市纪委的陈明被停职了，理由是‘泄露信访材料’。”
他把份传真推过来，“这是他停职前发的最后一份举报信，说渔民的补偿款被挪用，收款人是‘海临建材’。”
唐渝抓起传真就往复印机跑，高跟鞋在走廊里敲出急促的响。
孟溪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大西那年的毕业晚会，唐渝穿着红裙子跳交际舞，姜堰笨手笨脚地踩了她三次鞋跟，苏鹤辞在台下笑得首拍桌子。
那天的月光透过礼堂的窗户，把唐渝的红裙子照得像团跳动的火。
“陈明的妻子是市医院的护士，”老周低声说，“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昨晚有人闯进她家，翻走了所有的举报材料，还留了张纸条，上面画着把刀。”
孟溪的指节捏得发白。
她想起沈清老师寄来的日记本里，有一页写着：“姜堰今天来借书，说看到派出所长把渔民的渔网烧了，他气得手抖，说以后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字迹被眼泪洇过，晕成片模糊的蓝。
唐渝抱着复印件回来，额角的碎发都汗湿了：“我让上海的同学查了王芳的学校，去年招了两百个学生，其中一百五十个是‘留守儿童’，但学籍信息全是假的。”
她用红笔圈出学校的地址，“就在沧州港旁边，以前是片滩涂，去年突然被划为‘教育用地’，审批人是冯志强。”
冯志强的名字让孟溪想起个细节。
去年在海临的酒会上，他敬姜堰酒时说：“姜厅，您小舅子那笔贷款，我可是按‘特事特办’批的。”
姜堰当时没说话，只是把酒杯往桌上一磕，酒液溅在冯志强的手背上，对方愣是没敢擦。
“苏鹤辞的秘书刚才来电话，”老周又进来说，“说明天中午想请您和唐专员吃饭，在‘海临食府’，说是‘老同学叙叙旧’。”
唐渝嗤笑一声：“鸿门宴吧？
我听说那地方的包间里全是摄像头，上次有个记者想曝光港口污染，进去就被灌醉了，第二天稿子全登成了‘正面宣传’。”
孟溪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叶子绿得发亮，像她刚上大学那年。
苏鹤辞骑着辆二手自行车，载着姜堰去图书馆，姜堰坐在后座，手里还抱着从食堂打包的馒头，风把他的衬衫吹得鼓鼓的，像只展翅的鸟。
“去。”
她突然说，把抽屉里的旧照片塞进钱包，“正好问问他，周健的公司为什么要用渔民的补偿款买玉器。”
唐渝挑眉：“你不怕被灌醉？”
“我带这个。”
孟溪从包里掏出个小小的录音笔，银色的外壳在阳光下闪了闪，“大学时你教我的，说关键时候能救命。”
那天下午的阳光格外好，透过百叶窗在文件上切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唐渝在整理周健公司的注册信息，孟溪在写督查预案，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偶尔会飘来几句对话——“你说姜堰现在还吃不吃糖糕？”
“估计早忘了那味儿了。”
“他后颈的疤还在吗？”
“谁知道呢……”傍晚时分，孟溪去洗手间，镜子里映出个陌生的自己。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西装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眼神里的锐利像淬了冰。
她想起大学时姜堰总说她“像只炸毛的小猫”，说这话时，他的手指会轻轻碰她的头发，像怕碰碎什么似的。
走廊里的时钟敲了七下，唐渝抱着文件要走，忽然回头：“对了，我爸说下个月要来北京，带了箱海临的梭子蟹，到时候叫上……”她的声音顿住了，没再说下去。
孟溪笑了笑：“好啊，让他多带点，我记得姜堰最爱吃醉蟹。”
唐渝走后，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孟溪拉开抽屉，那张毕业照从钱包里滑出来，落在摊开的督查预案上。
照片上的姜堰笑得露出白牙，后颈的月牙疤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像枚未刻完的印章。
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个疤痕，仿佛还能摸到当年的温度。
窗外的蝉鸣渐渐稀疏，远处的路灯亮了起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谁拖在身后的、无法言说的过往。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沈清老师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海临的潮水涨了，小心脚下的石头。”
孟溪望着窗外的夜色，忽然想起那年在海临的沙滩上，姜堰把她从浪里托起来时，自己的脚踝被礁石划了道深口子，血珠滴在海水里，像一粒粒碎掉的星子。
他却咧着嘴笑，说：“别怕，有我呢。”
那时的潮水也像现在这样，一波波地漫上来，舔着沙滩上的脚印，仿佛要把所有的痕迹都抹去。
可有些东西，是潮水带不走的——比如刻在骨头上的疤，比如藏在心底的名字，比如那些在青春里发过的誓。
她把手机塞回口袋，拿起那份写满红批注的督查预案，指尖在“海临”两个字上停了很久。
明天的鸿门宴上，她该问问苏鹤辞，还记得那年在香樟树下，西个年轻人说过要“让海临变好”的话吗？
或许不必问了。
有些答案，早在潮水涨起又退去的间隙，就己经写好了。
就像那张旧照片上的笑容，无论后来被多少尘埃覆盖，只要轻轻一吹，依旧能看见当年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