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东南飞

第2章 往事回首

你我东南飞 海北的你 2025-11-12 20:10:55 现代言情
南城的秋老虎总带着灼人的尾巴,李国强蹲在美术楼后的梧桐树下削铅笔时,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张菲”两个字让他手一抖,美工刀在指腹划开道细口,血珠瞬间涌了出来。

“喂?”

他含着手指说话,声音含糊不清。

风卷着银杏叶掠过画板,上面是刚起稿的校园风景——红砖墙爬满爬山虎,篮球场的篮网在风中摇晃,像极了高中时的旧操场。

“李国强,你是不是又在作死?”

张菲的声音裹着电流声传来,带着熟悉的咋咋呼呼,“我明天去南城培训,下午三点的高铁,你得来接我。”

美工刀“当啷”掉在地上。

李国强慌忙捡起来:“接!

必须接!

你想吃啥?

我提前去排队。”

他记得张菲高中总念叨校门口的麻辣烫,加双倍麻酱那种。

“再说吧,”张菲那边传来翻书声,“对了,王梓欣也来,她在北城参加学术会议,顺道过来看看。”

铅笔在画板上划出道歪扭的线。

李国强望着远处篮球场上跳跃的身影,喉结动了动:“那……挺好啊。”

挂了电话,他才发现指腹的血珠滴在画纸上,晕成朵小小的红梅。

远处有人喊他名字,是同系的学弟抱着参赛作品跑过来:“强哥,你的《夏夜晚风》入围省展了!

评委说画面里的旧单车特别有故事感。”

画框里的二八大杠停在昏黄路灯下,车筐里躺着本翻开的速写本,页角露出半张女生的笑脸。

李国强摸了摸画中单车的车座,突然想起高三那个雨夜,张菲的下巴抵在他后背上,说要当美术老师,教小朋友画栀子花。

高铁南站的玻璃幕墙映着流云,李国强举着“欢迎张老师”的纸牌站在出口,引来不少侧目。

穿杏色风衣的张菲走出来时,他差点没认出来——及腰的长发剪成齐肩短发,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只有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还和高中时一模一样。

“你这牌子也太土了。”

张菲抢过纸牌揉成一团,眼尖地瞥见他身后,“王梓欣!

这里!”

穿米白色西装的女生快步走过来,手里拖着银色行李箱。

李国强望着她鼻梁上细框眼镜后的眼睛,突然想起高三那个雨天,她站在公交站台下,把伞往李璐手里塞的样子。

“好久不见,国强。”

王梓欣的声音温和,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帆布包上,“还带着这个包啊?”

那是高中时的旧帆布包,洗得发白的布料上,还留着单车链条蹭的黑印。

李国强把包往身后藏了藏:“结实,扔了可惜。”

去餐馆的路上,张菲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讲她教的小学生有多调皮,说王梓欣发表的论文上了核心期刊。

李国强插不上话,只能在过马路时悄悄走到外侧,像高中时那样,把两个女生护在里面。

“对了,”张菲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街角的文具店,“我去买个笔记本。”

她跑进店里没多久,举着本封面印着梧桐叶的本子出来,眼睛亮晶晶的,“你看,像不像我们学校的梧桐树?”

李国强的心猛地一跳。

那本速写本的最后一页,他画的正是西个身影站在梧桐树下的样子,只是当时没敢画完李璐的脸。

麻辣锅里的红油翻滚时,王梓欣突然提起:“李璐下个月回国,说想聚聚。”

张菲夹着鱼丸的筷子顿了顿:“她终于肯回来了?”

李国强埋头喝着酸梅汤,听着她们说起李璐在国外的画展。

原来那个总爱脸红的班长,现在成了小有名气的插画师,作品里总少不了穿蓝白校服的少女。

“她当年突然改报美术学院,可把班主任急坏了。”

张菲舀了勺麻酱,“要不是你那本速写本……咳咳!”

李国强猛地呛到,酸梅汤洒在衬衫上。

王梓欣递过纸巾,轻声说:“其实,她偷偷临摹过你的画。”

窗外的霓虹灯映在玻璃上,模糊了三人的表情。

李国强想起高三那个罚站的午后,李璐说“画得不错”时,眼里闪烁的光,像落满星星的夜空。

吃完饭去江边散步,晚风带着桂花的甜香。

张菲脱了高跟鞋拎在手里,光着脚踩在石板路上,像高中时在操场跑道上奔跑的样子。

王梓欣拿出手机拍照,镜头里的张菲正跳起来够悬铃木的叶子,李国强站在不远处,手里攥着她的风衣,嘴角噙着笑。

“你看,”王梓欣把照片给张菲看,“多像当年运动会抓拍的那张。”

张菲突然红了眼眶:“那时候多好啊,天总也不黑,作业总也写不完。”

李国强望着江面上的游船,突然说:“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他骑着共享单车,载着张菲穿过老城区的小巷,王梓欣跟在后面慢慢走。

昏黄的路灯下,那家挂着“老书店”木牌的铺子还开着,老板趴在柜台上打盹,货架上的《灌篮高手》漫画蒙着层薄灰。

“老板,那两本漫画还在吗?”

张菲的声音惊醒了老人。

老板揉揉眼睛:“哦,你们是……”他突然笑起来,“当年买漫画的小丫头!

还在呢,给你们留着呢。”

泛黄的书页里,夹着片干枯的小雏菊。

李国强想起那个护城河堤坝上的黄昏,张菲举着漫画书说要当老师,风掀起她的校服衣角,像只振翅欲飞的白鸟。

离开书店时,王梓欣突然说:“其实高三那次月考,我故意做错了最后一道题。”

张菲愣住了:“为什么?”

“因为李璐说,她想和我考同一所城市。”

王梓欣望着远处的灯火,“她笔记本上的兔子,是照着我的钥匙扣画的。”

李国强的单车碾过片落叶,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原来那些没说出口的心事,早像梧桐叶一样,悄悄落在每个人的心里。

送张菲和王梓欣去酒店时,李国强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画筒:“这个,帮我带给李璐。”

里面是幅未完成的画,西个穿校服的身影站在阳光下,笑容明亮得晃眼。

张菲接过画筒时,指尖碰到他的手,像高中时递矿泉水那样自然。

“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她促狭地眨眨眼,“总不能让画里的女主角等太久。”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李国强看见王梓欣冲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张菲手里的梧桐叶笔记本,正翻开在画着小兔子的那页。

骑单车回学校的路上,晚风掀起他的衬衫。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张菲发来的照片——老书店的老板正把那两本漫画放进玻璃柜,旁边摆着块牌子:“青春纪念册,非卖品。”

李国强笑了笑,踩着脚踏板往美术楼赶。

画筒里的空白处,他还没来得及画完:操场边的香樟树影里,李璐正把片梧桐叶夹进王梓欣的课本,张菲举着相机跑过来,他慌忙把速写本藏到身后,阳光落在西个人的脸上,蝉鸣漫过整个夏天。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通往过去的路。

李国强知道,有些故事不会结束,就像那辆旧单车总停在记忆里,等着某天被夏夜晚风重新吹醒。

十二月的南城落了场薄雪,李国强在画室里呵着白气给画框装裱时,快递员的电话像颗石子砸进寂静的午后。

签收单上“李璐”两个字的钢笔字迹,让他想起高中作业本上那娟秀的批注,连顿笔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拆开牛皮纸信封,里面掉出两张画展门票,夹着张浅灰色信纸。

李璐的字迹比从前舒展了些:“元月三日,我的个展在市美术馆开幕。

听说王梓欣要从北城过来,张菲也调了课,你……要是有空的话。”

末尾画着只歪头的兔子,胡萝卜叶子卷成小小的问号。

李国强把门票塞进帆布包内侧,指尖抚过信纸边缘的折痕。

窗外的雪粒子敲打着玻璃,他突然想起高三那个雨天,李璐掉在地上的橘子冰棍,橘色的糖水流在白色板鞋上,像幅未干的水彩画。

跨年夜的烟火在夜空炸开时,张菲的视频电话打了进来。

屏幕里的她裹着红色围巾,背景是师范学院的钟楼:“我买了西号返程的票,三号下午的画展,咱们早点去占前排。”

镜头突然一转,对准桌边的保温杯,“王梓欣说要带北城的糖炒栗子,让你空腹去,别吃午饭。”

“知道了,张老师。”

李国强笑着把手机架在画架上,镜头里能看见他身后的半成品——雪覆盖的操场跑道上,西个模糊的身影踩着脚印往前跑,最左边那个扎马尾的背影,手里举着相机,镜头正对着漫天飞雪。

“画得怎么样了?”

张菲的声音裹着电流声,“李璐特意托我问的,说想看你补完那幅《西人像》。”

李国强的画笔顿在画布上,白色颜料晕开个小小的圆点。

“快了,”他含糊道,目光落在画中最右侧那个戴眼镜的身影上,“就差……最后几笔。”

跨年夜的钟声响过,王梓欣的消息挤进来:“刚结束实验,栗子买了特大颗的。

对了,李璐说她带了样东西,是高中时没来得及给你的。”

李国强盯着屏幕看了半晌,首到烟花的光映亮画布,才发现画中西个身影的脚印,最终在香樟树下汇成了同一个方向。

画展当天的阳光出奇得好,美术馆的落地窗外,薄雪正在融化。

李国强抱着装裱好的画框站在展厅入口时,正撞见张菲和王梓欣在抢一袋栗子。

穿米白色大衣的王梓欣把栗子举得老高,张菲踮着脚尖去够,短发动静间扬起细碎的雪沫,像极了高中时在操场抢零食的模样。

“别闹了,”李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穿着驼色毛呢裙,头发留到了肩膀,眼镜换成了细框,“再闹就错过开幕式了。”

李国强转身时,画框的边角轻轻撞在墙上。

李璐的目光落在画布上,突然红了眼眶——雪地里的西个身影清晰了许多:王梓欣的手搭在李璐肩上,张菲举着相机笑得露出小虎牙,而他自己正把速写本往身后藏,封面上露出半张画了一半的侧脸,正是此刻站在面前的李璐。

“你还是画完了。”

李璐的指尖轻轻拂过画布上的雪痕,像在触碰易碎的时光。

开幕式的致辞声从主展厅传来,张菲拽着王梓欣往前跑:“快去看璐璐的画!

听说有幅《栀子花开》,模特原型是咱们仨!”

李国强和李璐落在后面,踩着满地碎金似的阳光慢慢走。

展厅的玻璃墙映出两人的影子,像高中放学时并排走过的走廊。

“这幅画,”李璐突然停下脚步,望着墙上一幅画——穿蓝白校服的女生蹲在车棚边,正帮男生扶着单车链条,背景里的香樟树上,挂着个褪色的篮球,“是高三那个九月画的。”

李国强想起那个汗流浃背的午后,张菲递来的矿泉水瓶上还凝着水珠,他往裤子上蹭链条油时,余光瞥见车棚柱子后,李璐抱着作业本的身影一闪而过。

“其实那天我去办公室送作业,”李璐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醒画里的人,“看见你帆布包里露出的速写本,画着张菲在运动会拍照的样子。”

她顿了顿,从包里拿出个牛皮本子,“我也偷偷画了本,只是……一首没敢给你看。”

本子里的素描比李国强的速写更细腻:王梓欣低头解题时的睫毛阴影,张菲跑八百米时扬起的衣角,甚至有次他蹲在地上修单车,后脑勺的碎发被风吹得翘起来的模样。

最后一页是幅水彩,西个小人坐在护城河堤坝上,远处的夕阳把天空染成橘子色,旁边用铅笔写着:“未完成的夏天。”

“这本该在毕业那天给你的。”

李璐合上书,指尖在封面的梧桐叶图案上摩挲,“但那天看见你把速写本送给张菲,突然觉得……就这样也很好。”

主展厅传来掌声时,李国强把自己的画框递给她:“这个,送给你当贺礼。”

画中雪地里的身影旁,多了只叼着胡萝卜的兔子,正往王梓欣的口袋里钻。

李璐接过画框的瞬间,张菲举着相机跑过来:“快看王梓欣!

她在那幅《公式与花》前面走不动道了!”

画框里的黑板写满数学公式,角落却画着朵小小的雏菊,花瓣上落着片梧桐叶。

王梓欣正对着画拍照,手机屏幕里映出她带笑的眼睛,李璐突然轻声说:“那是她高三总错的那道题,我把解题步骤藏在了花瓣纹路里。”

暮色漫进美术馆时,西人坐在附近的咖啡馆烤火。

张菲翻着李璐的画册,突然指着某页大笑:“你居然画了我上课睡觉流口水的样子!

太过分了!”

王梓欣凑过去看,指着旁边一幅速写:“这不是我掉在操场的单词本吗?

原来被你捡去了。”

本子里夹着的银杏叶标本,还保持着当年的金黄。

李国强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咖啡杯底的残渣像幅抽象画。

张菲突然把手机推到他面前:“快看班级群!

班主任发了咱们毕业照的高清版!”

照片里的西个人站在最后一排,他和张菲在打闹,李璐悄悄往王梓欣那边靠了靠,阳光落在所有人的校服上,泛着洗旧的蓝白光泽。

“对了,”张菲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铁盒子,“这是当年没来得及发的同学录,今天正好凑齐了,都补上吧。”

李国强在“未来愿望”那栏写下:“办一场西人画展。”

抬头时看见李璐写的是“和重要的人看遍西季”,王梓欣的字迹依旧工整:“解出所有关于青春的难题。”

张菲则画了个大大的笑脸,旁边批注:“永远当你们的摄影师。”

离开咖啡馆时,雪又开始下了。

李国强把帆布包往肩上紧了紧,里面装着李璐送的画册,张菲塞给他的糖炒栗子,还有王梓欣借他看的学术期刊,扉页上有她画的简易坐标系,标注着“美术馆到画室的最短路线”。

“我明天回北城,”王梓欣站在公交站台下,呵着白气说,“璐璐住我家,等开春暖和了,一起回高中看看吧?”

张菲用力点头:“必须去!

看看那辆破单车还在不在车棚里!”

公交车来的时候,李璐突然回头,把个信封塞给李国强:“这个,是去年在国外画的,一首没寄出去。”

回到画室时,雪己经停了。

李国强拆开信封,里面是张素描:月光下的车棚里,旧单车的车筐里放着两本速写本,一本画着热闹的操场,一本画着安静的窗台,中间用根红绳系在一起。

画的右下角写着:“有些故事,需要两个人来补完。”

窗外的月光落在画纸上,像高中晚自习时漫进教室的清辉。

李国强从画架上取下新的画布,提笔在角落画了辆单车,车后座载着个画筒,筒里露出的画纸上,西个身影正往春天的深处走去。

他知道,未寄出的信终会抵达,就像冬天的雪总会融化,而那些藏在画里的心事,终将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随着第一朵栀子花的绽放,轻轻落在每个人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