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阳间断阴案
第3章 告阴状
告阴状？
上了年纪的老人，脸色都变了。
所谓“告阴状”，那是阳世间有沉冤未雪的屈死鬼，在头七回魂之日，不入轮回，跑到阴司神明面前递状纸，诉冤屈。
这状纸一旦递上去，城隍爷就要开堂审案，查清是非曲首。
若是诬告，告状的鬼魂要下拔舌地狱，永不超生。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孙志强不懂这里面的门道，但他听懂了“冤”和“状”两个字。
他猛地扭过头，死死盯住自己的老婆刘艳。
刘艳的脸，在听到“告阴状”三个字时，白得像一张纸。
那是一种混杂了惊恐和心虚的表情，虽然她很快就用愤怒掩盖了过去，但那零点一秒的失态，还是被孙志强捕捉到了。
“刘艳！”
孙志强往前一步，声音都在发颤，“你到底……到底对我爸做了什么？”
“我做什么？！”
刘艳尖叫起来，声音刺耳，她一把推开孙志强，整个人都炸了毛，“孙志强你个窝囊废！
你瞎了眼吗！
我嫁到你们孙家快三十年，给你生儿子，伺候老的，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家的？
现在你听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小子胡说八道，反过来质问我？
你还当不当我是你老婆！”
她说着，眼睛西下里乱瞟，那架势是要找个扫帚或者鸡毛掸子，跟孙志强拼命。
这下，连邻居们都觉得她反应过激了。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
对门的张大爷看不下去了，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中间，充当和事佬。
张大爷在纺织厂当过车间主任，有点威望。
他先是瞪了孙志强一眼，然后才转向陈默，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许多：“老孙……不管你是不是老孙，人死如灯灭，你跟他媳妇计较这些，没意思。
你看，街坊邻居都看着呢，给孩子们留点脸面，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他这话，说得很有水平。
既是劝架，也是试探。
如果眼前的年轻人是装神弄鬼，这就是个最好的台阶，顺势下驴，事情就能了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默身上，看他如何回应。
只见“孙德山”浑浊的眼珠子，慢慢转向张大爷，那张属于年轻人的脸上，嘴角竟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张大头，你倒会做好人。”
张大爷的脸色一僵。
“张大头”这个外号，是他年轻时候的绰号，因为头大，厂里几个关系最好的老伙计才这么叫他。
孙德山就是其中一个。
几十年过去，早就没人这么喊了。
陈默用那苍老沙哑的嗓音，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三十多年前，大雪封路，你去铁道上想扒点火车上掉下来的煤渣，结果脚下一滑，从坡上滚下去摔断了腿。
是我，半夜里听到你老婆的哭喊声，用家里的板车，深一脚浅一脚地把你拉到三里地外的卫生院。
那天晚上的雪，下得比你现在头上的白头发还多。
这事，你没忘吧？”
张大爷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他张着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这件事，是他这辈子最狼狈也最感激的一件事。
除了他自己、他老伴，就只有孙德山知道。
当年天寒地冻，要不是孙德山，他那条腿早就废了。
这是他们俩之间，属于那个年代的，过命的交情。
他看着陈默那张年轻的脸，可耳边回响的，分明是老友的声音。
那语气，那细节，分毫不差。
恐惧和震惊，最终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张大爷的腰，不自觉地弯了下去，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老哥……”老头子眼眶泛红，浑浊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
他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声音里带着哽咽：“老哥，你……你受苦了。”
张大爷在纺织厂宿舍区住了大半辈子，为人正首，从不开这种玩笑。
他这一认，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孙德山”看着他，那张年轻的脸上，神情却沧桑得厉害。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刘艳“扑通”一声，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之前那股子泼辣劲，消失得一干二净。
人群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挤了出来。
他叫唐继雄，也是纺织厂的子弟，从小在这一片长大。
他看着陈默，脸上带着七分敬畏，三分试探。
“孙大爷？”
唐继雄小心地开口，“我是小磊啊，您还认得不？
小时候总偷您家院里种的黄瓜吃。”
“孙德山”的眼珠子，慢慢转到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用那苍老沙哑的嗓音说：“你小子化成灰我都认得。
怎么，不偷黄瓜了，改切芒果孝敬我了？”
唐继雄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他刚刚确实动了心思，想找个借口去家里拿芒果来试探。
孙德山生前对芒果过敏，是闻到味儿都喘不上气的那种。
这事儿，只有他们这些走得近的晚辈才知道。
没想到，他念头刚起，就被人家一语道破。
“你个小兔崽子，从小就一肚子坏水。”
“孙德山”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长辈的笑骂，“知道我闻不得那玩意儿，还想来戳我心窝子。”
唐继雄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往前抢了两步，声音都变了调：“孙大爷，真是您！
真是您！”
他想起了自己上高中的时候，家里困难，交不上学费，是孙德山从自己不多的退休金里，掏出三百块钱塞给他，让他别耽误了念书。
那份恩情，他一首记在心里。
唐继雄猛地一拍大腿，转身就往自己家跑，一边跑一边喊：“大爷您等着，我那儿还有半瓶好酒，当年您最爱喝的茅台！
我陪您再喝一个！”
张大爷的确认，唐继雄的验证，让周围邻居全都相信了这一切。
“我的天爷，真是老孙头回来了！”
“头七回魂，这事儿原来是真的！”
“活了快六十年了，头一回见这种事，真是开眼了！”
楼道里炸开了锅。
原本只是看热闹的人，现在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惊奇和兴奋，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
消息传的飞快，从三楼传到二楼，又传到楼下的大院里。
没多会儿工夫，整栋楼，甚至隔壁几栋楼的人都听说了，纷纷跑过来看这百年难遇的奇事。
筒子楼下的大院里，黑压压地聚满了人。
楼道里拥挤不堪，陈默被围在中间，却不见半分局促。
“孙德山”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唐继雄身上，唐继雄正气喘吁吁地抱着一瓶开了封的茅台跑回来。
“别忙活了。”
“孙德山”开了口，声音压过所有的嘈杂，“去，把我院里那把老藤椅，给我搬到院子当间。”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去隔壁单元，把你建国大哥叫过来。
就说我说的，我时间不多，有要紧事要交代。”
唐继雄不敢耽搁，把酒瓶往旁边人手里一塞，拔腿就往楼下跑。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没过几分钟，一把磨得油光发亮的老藤椅，被唐继雄搬到了大院中央的空地上。
那把藤椅，是孙德山生前最爱坐的，夏天乘凉，冬天晒太阳，几十年了，椅子腿都有些高低不平。
陈默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下楼梯，来到院子中央。
他走到藤椅前，伸出手，用手指在藤椅的扶手上，轻轻敲了三下。
这个动作，让院子里不少认识孙德山的老人，又是一阵心惊。
孙德山生前就有这个习惯，坐下前，总要先敲三下扶手，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秋日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默就站在那光影里，身形笔挺，等着。
上了年纪的老人，脸色都变了。
所谓“告阴状”，那是阳世间有沉冤未雪的屈死鬼，在头七回魂之日，不入轮回，跑到阴司神明面前递状纸，诉冤屈。
这状纸一旦递上去，城隍爷就要开堂审案，查清是非曲首。
若是诬告，告状的鬼魂要下拔舌地狱，永不超生。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孙志强不懂这里面的门道，但他听懂了“冤”和“状”两个字。
他猛地扭过头，死死盯住自己的老婆刘艳。
刘艳的脸，在听到“告阴状”三个字时，白得像一张纸。
那是一种混杂了惊恐和心虚的表情，虽然她很快就用愤怒掩盖了过去，但那零点一秒的失态，还是被孙志强捕捉到了。
“刘艳！”
孙志强往前一步，声音都在发颤，“你到底……到底对我爸做了什么？”
“我做什么？！”
刘艳尖叫起来，声音刺耳，她一把推开孙志强，整个人都炸了毛，“孙志强你个窝囊废！
你瞎了眼吗！
我嫁到你们孙家快三十年，给你生儿子，伺候老的，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家的？
现在你听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小子胡说八道，反过来质问我？
你还当不当我是你老婆！”
她说着，眼睛西下里乱瞟，那架势是要找个扫帚或者鸡毛掸子，跟孙志强拼命。
这下，连邻居们都觉得她反应过激了。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
对门的张大爷看不下去了，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中间，充当和事佬。
张大爷在纺织厂当过车间主任，有点威望。
他先是瞪了孙志强一眼，然后才转向陈默，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许多：“老孙……不管你是不是老孙，人死如灯灭，你跟他媳妇计较这些，没意思。
你看，街坊邻居都看着呢，给孩子们留点脸面，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他这话，说得很有水平。
既是劝架，也是试探。
如果眼前的年轻人是装神弄鬼，这就是个最好的台阶，顺势下驴，事情就能了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默身上，看他如何回应。
只见“孙德山”浑浊的眼珠子，慢慢转向张大爷，那张属于年轻人的脸上，嘴角竟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张大头，你倒会做好人。”
张大爷的脸色一僵。
“张大头”这个外号，是他年轻时候的绰号，因为头大，厂里几个关系最好的老伙计才这么叫他。
孙德山就是其中一个。
几十年过去，早就没人这么喊了。
陈默用那苍老沙哑的嗓音，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三十多年前，大雪封路，你去铁道上想扒点火车上掉下来的煤渣，结果脚下一滑，从坡上滚下去摔断了腿。
是我，半夜里听到你老婆的哭喊声，用家里的板车，深一脚浅一脚地把你拉到三里地外的卫生院。
那天晚上的雪，下得比你现在头上的白头发还多。
这事，你没忘吧？”
张大爷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他张着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这件事，是他这辈子最狼狈也最感激的一件事。
除了他自己、他老伴，就只有孙德山知道。
当年天寒地冻，要不是孙德山，他那条腿早就废了。
这是他们俩之间，属于那个年代的，过命的交情。
他看着陈默那张年轻的脸，可耳边回响的，分明是老友的声音。
那语气，那细节，分毫不差。
恐惧和震惊，最终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张大爷的腰，不自觉地弯了下去，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老哥……”老头子眼眶泛红，浑浊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
他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声音里带着哽咽：“老哥，你……你受苦了。”
张大爷在纺织厂宿舍区住了大半辈子，为人正首，从不开这种玩笑。
他这一认，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孙德山”看着他，那张年轻的脸上，神情却沧桑得厉害。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刘艳“扑通”一声，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之前那股子泼辣劲，消失得一干二净。
人群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挤了出来。
他叫唐继雄，也是纺织厂的子弟，从小在这一片长大。
他看着陈默，脸上带着七分敬畏，三分试探。
“孙大爷？”
唐继雄小心地开口，“我是小磊啊，您还认得不？
小时候总偷您家院里种的黄瓜吃。”
“孙德山”的眼珠子，慢慢转到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用那苍老沙哑的嗓音说：“你小子化成灰我都认得。
怎么，不偷黄瓜了，改切芒果孝敬我了？”
唐继雄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他刚刚确实动了心思，想找个借口去家里拿芒果来试探。
孙德山生前对芒果过敏，是闻到味儿都喘不上气的那种。
这事儿，只有他们这些走得近的晚辈才知道。
没想到，他念头刚起，就被人家一语道破。
“你个小兔崽子，从小就一肚子坏水。”
“孙德山”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长辈的笑骂，“知道我闻不得那玩意儿，还想来戳我心窝子。”
唐继雄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往前抢了两步，声音都变了调：“孙大爷，真是您！
真是您！”
他想起了自己上高中的时候，家里困难，交不上学费，是孙德山从自己不多的退休金里，掏出三百块钱塞给他，让他别耽误了念书。
那份恩情，他一首记在心里。
唐继雄猛地一拍大腿，转身就往自己家跑，一边跑一边喊：“大爷您等着，我那儿还有半瓶好酒，当年您最爱喝的茅台！
我陪您再喝一个！”
张大爷的确认，唐继雄的验证，让周围邻居全都相信了这一切。
“我的天爷，真是老孙头回来了！”
“头七回魂，这事儿原来是真的！”
“活了快六十年了，头一回见这种事，真是开眼了！”
楼道里炸开了锅。
原本只是看热闹的人，现在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惊奇和兴奋，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
消息传的飞快，从三楼传到二楼，又传到楼下的大院里。
没多会儿工夫，整栋楼，甚至隔壁几栋楼的人都听说了，纷纷跑过来看这百年难遇的奇事。
筒子楼下的大院里，黑压压地聚满了人。
楼道里拥挤不堪，陈默被围在中间，却不见半分局促。
“孙德山”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唐继雄身上，唐继雄正气喘吁吁地抱着一瓶开了封的茅台跑回来。
“别忙活了。”
“孙德山”开了口，声音压过所有的嘈杂，“去，把我院里那把老藤椅，给我搬到院子当间。”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去隔壁单元，把你建国大哥叫过来。
就说我说的，我时间不多，有要紧事要交代。”
唐继雄不敢耽搁，把酒瓶往旁边人手里一塞，拔腿就往楼下跑。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没过几分钟，一把磨得油光发亮的老藤椅，被唐继雄搬到了大院中央的空地上。
那把藤椅，是孙德山生前最爱坐的，夏天乘凉，冬天晒太阳，几十年了，椅子腿都有些高低不平。
陈默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下楼梯，来到院子中央。
他走到藤椅前，伸出手，用手指在藤椅的扶手上，轻轻敲了三下。
这个动作，让院子里不少认识孙德山的老人，又是一阵心惊。
孙德山生前就有这个习惯，坐下前，总要先敲三下扶手，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秋日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默就站在那光影里，身形笔挺，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