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吹过的岛

第2章 观测站的时钟

季风吹过的岛 向日葵0910 2025-11-13 03:23:32 现代言情
林深抵达气象站时,夕阳正把白色的墙面染成蜂蜜色。

铁门虚掩着,锈迹斑斑的门环上挂着一把铜锁,钥匙插在锁孔里,像是在等她。

推开门的瞬间,扑来一股混合着灰尘与樟脑丸的气味。

院子里的水泥地裂着细缝,缝里钻出几株顽强的野草,被风吹得歪向一边。

主楼只有两层,一楼的玻璃门上贴着泛黄的纸条,用褪色的红笔写着:“值班人员请每日校准气压计,勿在观测场吸烟”。

她掏出分配给她的钥匙串,试了三把才打开玻璃门。

大厅空荡荡的,正中央摆着一张长桌,桌面上摊着几张旧海图,边缘卷成了波浪形。

墙角的饮水机发出“咕噜”声,大概是管道里还存着去年的水。

“有人吗?”

林深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荡出回音,很快被窗外的风声吞没。

她沿着楼梯往上走,木质台阶发出“吱呀”的抗议。

二楼是宿舍区,走廊尽头的房间门没关,门牌上写着“研究员休息室”。

林深推开门,看到一张单人铁架床,铺着蓝白条纹的床单,角落里堆着几个纸箱,上面落着薄薄一层灰。

最显眼的是墙上的挂钟,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玻璃罩上蒙着灰尘。

林深走过去,用指腹擦了擦玻璃,发现钟摆是断的。

她想起自己的行李箱还卡在半山腰,里面装着她带来的石英钟——精确到秒,带温度补偿功能,能自动校准时间。

“看来这里的时间,早就失控了。”

她轻声说,像是在对空气解释。

收拾到傍晚,林深才把房间勉强归置出样子。

纸箱里装的是历年的观测记录,按年份码得整整齐齐,唯独缺了三年前的那一本。

她翻遍了所有角落,最后在阁楼的杂物堆里找到一个空文件夹,标签上写着“2022年台风季”,里面却只有几张被虫蛀过的草稿纸。

手机早就没了信号,林深从背包里翻出太阳能充电宝,给观测仪开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跳出一行提示:“与基站失联,数据暂存本地”。

她走到窗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山风裹挟着湿气涌进来,吹得桌上的草稿纸簌簌作响。

视野里能看到半个风屿。

码头的渔船己经归港,像一群伏在滩涂上的贝壳;苏漾住的那片老房子亮起点点灯火,其中一盏在风中摇曳,像是随时会熄灭。

林深盯着那盏灯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下午在码头的女人,她镜头里的寄居蟹,此刻应该躲进礁石缝里了吧。

夜里十点,林深按照多年的习惯准备入睡。

躺下才发现床垫里的弹簧是歪的,硌得人骨头疼。

她起身开灯,决定去观测场检查设备——反正也睡不着。

观测场在主楼后面,用白色栅栏围起来,里面立着风向标、雨量计和百叶箱。

林深穿着拖鞋走在草地上,露水打湿了裤脚。

她蹲在风速仪前,手指拂过金属叶片,忽然听到栅栏外传来脚步声。

“咔哒,咔哒。”

像是有人踩着碎石子在走。

林深猛地抬头,看到栅栏外站着一个人影,手里举着什么东西,正对着观测场的方向。

月光很暗,只能看清那人披着一件深色外套,头发被风吹得乱舞。

“谁?”

林深的声音有些发紧。

人影顿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东西,原来是台相机。

“拍星星。”

苏漾的声音从栅栏外飘过来,带着点笑意,“这里光污染少,星星比城里亮多了。”

林深站起身,走到栅栏边。

苏漾靠在一根柱子上,相机挂在脖子里,手里拿着一罐啤酒,罐身凝着水珠。

“你怎么还没睡?”

她问,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像藏着两颗星星。

“检查设备。”

林深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啤酒罐上,“夜里有露水,相机镜头会受潮。”

苏漾挑了挑眉,把啤酒罐举到她面前:“要尝尝吗?

岛上老陈酿的,用椰子泡的。”

林深摇摇头。

她对酒精过敏,大学时团建喝了半杯啤酒,浑身起了红疹,被室友笑了一整年。

苏漾也不勉强,自己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了一下。

“气象站晚上都没人吗?

我下午看你一个人搬箱子,还以为有值班的。”

“以前的研究员上个月调走了,现在暂时就我一个。”

林深说,“台风季结束后会派新的人来。”

苏漾“哦”了一声,视线越过林深的肩膀,落在观测场中央的风向标上。

“三年前,这里也是一个人值班吗?”

林深的后背忽然绷紧了。

她想起下午翻到的空白记录,以及导师那条意味不明的信息。

“不清楚,我没参与过以前的值班。”

她避开苏漾的目光,转身走向百叶箱,“我要记录夜间温度了。”

苏漾没再追问,只是举起相机,对着观测场的方向又按了一下快门。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林深看到她睫毛上沾着的露水,像落了一层细盐。

“对了,”苏漾忽然说,“你的行李箱,我让老陈的儿子帮你扛上来了,就放在楼下大厅。

他说轮子卡得太死,只好把轮子卸了。”

林深愣住了。

她以为那箱子要在半山腰待到天亮。

“谢谢。”

她低声说,心里有点别扭——自己精心计算好的行程,又一次被计划外的事打乱。

“不客气。”

苏漾笑了笑,把空啤酒罐扔进栅栏边的垃圾桶,“我先走了,明天再来拍日出。”

她转身离开时,林深忽然叫住她:“沿着水泥路走,别抄近路穿树林。

夜里涨潮,有些礁石会漫水。”

苏漾脚步顿了顿,回头冲她挥了挥手:“知道啦,林研究员。”

脚步声渐渐远去,观测场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风掠过金属仪器的嗡鸣。

林深站在百叶箱前,看着温度计上的数值缓慢跳动。

26.7摄氏度,湿度82%,东南风三级。

一切都在正常范围内,可她的心却像被风吹得晃动的风向标,定不下来。

回到宿舍时,林深看到楼下大厅里的行李箱,果然被卸了两个轮子,歪歪扭扭地靠在墙角。

她忽然想起苏漾刚才的样子,披着外套,喝着啤酒,在深夜的观测场外面等她。

这个人,好像天生就活在她的规律之外。

林深走到墙上的断钟前,从背包里翻出螺丝刀。

她算不上心灵手巧,但拆过无数次观测仪,对付一个旧挂钟应该不难。

钟摆的断裂处很整齐,像是被人故意剪断的。

她找了根细铁丝,小心翼翼地把断口绑在一起,然后轻轻拨动钟摆。

“滴答,滴答。”

挂钟重新走动起来,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林深看着指针缓缓转动,终于指向正确的时间——十一点零五分。

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的风声里,似乎总夹杂着相机快门的声音,还有苏漾那句轻飘飘的话:“三年前,这里也是一个人值班吗?”

凌晨两点,林深索性爬起来,翻开那本缺页的2022年记录册。

空白页的边缘,有一行极淡的铅笔印,像是被人用力擦过。

她对着台灯眯起眼睛,勉强辨认出几个字:“双风眼……误差……”后面的字彻底模糊了。

林深的指尖抚过纸面,忽然想起导师在电话里说的话:“风屿的地形特殊,数据容易出偏差,记得多复核几遍。”

当时她以为只是普通的提醒,现在想来,或许没那么简单。

窗外的风忽然变大了,吹得窗户“哐当”作响。

林深走到窗边,看到远处的海平面上,乌云正像墨汁一样晕开。

天气预报说最近是晴好天气,但她看着那片乌云,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预感。

也许风屿的天气,从来就不按预报走。

就像有些人,注定要闯入你的世界,打乱所有的时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