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龙脷叶的袁尚的新书

第焊花里的公式与父亲的沉默章

喜欢龙脷叶的袁尚的新书 喜欢龙脷叶的袁尚 2025-11-13 03:38:12 现代言情
陈野把成绩单扔进垃圾桶时,动作带着刻意的漫不经心。

纸团划过一道抛物线,“咚”地撞在满是油污的桶壁上,弹了一下,露出半截艳红的“38分”——那是他数学月考的耻辱印记。

垃圾桶旁墙根下,几个染着黄毛的男生正挤在一块吞云吐雾,看见他过来,瘦猴率先吹了声轻浮口哨:“野哥,今晚通宵?

新开的‘极速网吧’充100送200,我刚摸了我妈的私房钱……”陈野没接话,从裤兜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抖出最后一支烟。

火机“咔哒”响了三下才燃起火苗,尼古丁呛得他猛咳,眼角却因这股刺激亮得吓人。

“成绩单发了?”

瘦猴凑过来,嬉皮笑脸拍他后背,“肯定又稳坐倒数第一吧?

我跟你说,老班那张脸,估计比你爸喝多了的猪肝色还难看。”

提到“爸”,陈野眼神瞬间冷下去。

他把没抽几口的烟摁在垃圾桶盖上,火星溅在露出的成绩单上,烧出个焦黑窟窿。

“不去了,今晚有事。”

“有事?

能有啥事儿?”

胖子跟着起哄,“难不成要去给老班当眼线?

陈野你可别怂啊,上周扎教导主任车胎你带头,现在想当叛徒?”

陈野猛地转身,眼神淬了冰:“再废话,把你牙敲下来。”

胖子被他看得缩脖子,瘦猴却梗着脖子叫板:“哟呵,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信不信明天就去学校宣扬,上周扎胎是你主谋?

到时候看你咋在三中混!”

陈野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他不是怕事,是突然想起今早父亲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自己初一得的“三好学生”奖状——那是这个家,最后一点“他也曾优秀过”的证明。

“滚。”

他咬着牙吐出字,转身往自行车棚走。

车棚角落,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山地车还在,车座上沾着块恶心的口香糖——瘦猴他们的“杰作”。

陈野蹲下抠口香糖,身后传来沙哑声音:“用煤油能溶开,硬抠指甲得废。”

抬头,是拆迁区遇见的瘸腿老头。

他背着鼓囊囊的蛇皮袋,手里攥着把生锈扳手,裤脚卷到膝盖,小腿狰狞疤痕像条扭曲的蜈蚣。

老头放下蛇皮袋,倒出点煤油用抹布蘸了,往车座上一擦——顽固的口香糖竟慢慢软化。

“我孙子小宇也在三中,高二(7)班的,他说你们班有个陈野,物理课老师提问自由落体,全班没人答,就你趴在桌上嘟囔公式,虽然没举手,但对了。”

陈野愣住。

那天他上课睡觉被敲桌惊醒,迷迷糊糊想起网吧后门,收废品的讨论“质量大速度慢,动量差不多”,顺嘴嘟囔的,没想到被人记着。

“人得知道往哪儿使力。”

老头擦干净车座,又用扳手拧正歪掉的车把,“车链是动力,车把是方向,缺一个都走不了。

你看这车架,三角形结构最稳,就像……就像物理里的‘三角形稳定性’。”

陈野脱口而出,声音连自己都吓一跳。

老头笑了,眼角皱纹挤成沟壑:“对喽!

想通这点,就不算糊涂到底。”

陈野骑车离开时,车链顺滑得像换了新车。

路过校门口小卖部,他摸出五块钱,买了最便宜的面包——突然想给父亲带点吃的,父亲在工地加班,肯定没吃晚饭。

到家,屋里黑着。

父亲在工地加班,茶几上摆着两个空啤酒瓶,地上堆着沾水泥渍的工装。

陈野踢开酒瓶,走进自己房间,墙上摇滚海报褪色发皱,书桌上空烟盒堆成小山,课本塞在床底,落满灰。

他拖出课本,翻到数学第一页,“集合与函数”刺得眼睛疼。

他记得初一数学老师夸他“对数字敏感”,可母亲跟开饭店的男人走后,他就再没听过课。

“咚咚咚”,有人敲门。

陈野以为是父亲,没好气喊:“门没锁!”

门推开,却是瘦猴和胖子,拎着个黑塑料袋。

“野哥,给你带好东西!”

瘦猴献宝似的开袋,露出崭新游戏机,“刚从网吧老板那儿‘借’的,今晚去我家通宵,打通宵副本!”

陈野皱眉:“不去。”

“你咋回事?”

胖子把游戏机摔桌上,“上周扎胎你带头,现在装清高?

是不是被哪个老师洗脑了?

读书有屁用,等18岁跟我哥搬砖,一天挣两百!”

陈野脸涨红,不是羞,是怒。

他抓起课本指着胖子:“滚出去!”

“陈野你敢凶我?”

瘦猴脸沉下来,“信不信明天就去学校举报你?

到时候看你咋混!”

陈野攥紧课本,指节发白。

他不是怕举报,是突然看清——自己要是继续混,就真成了父亲眼里“扶不上墙的烂泥”,成了母亲抛弃的“没出息的废物”。

“滚。”

他一字一顿,“以后别再找我。”

瘦猴还想骂,被胖子拉住。

两人摔门而去,游戏机屏幕裂成蛛网。

陈野盯着碎屏,又看桌上课本,喉咙发紧。

他蹲下去捡课本,突然发现床底铁盒——里面是一沓零钱,最大面额十块,最小一毛,用橡皮筋捆得整齐。

铁盒旁,是母亲的催款单,逾期三个月,金额刺眼。

原来父亲一首在替母亲还债。

陈野鼻子一酸,把课本搬到桌上,找出皱巴巴的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离高考还有327天。”

字迹歪歪扭扭,像个刚学写字的孩子。

但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照在这行字上,亮得像把火。

第二天早读,陈野是被同桌林晓雨用胳膊肘撞醒的。

“老师来了!”

林晓雨压低声音,把英语书塞他手里,“快假装读单词!”

陈野揉眼,茫然翻开书,字母像乱窜的蚂蚁。

英语老师戴眼镜走过,他赶紧低头,胡乱念“abandon、abandon”——这是他唯一认识的单词,因为每次背单词,第一个就是它,然后就放弃。

“陈野!”

老师突然停在桌前,“昨天数学卷子怎么没交?”

全班目光聚焦,带着好奇与嘲讽。

陈野捏紧课本:“忘了。”

“忘了?”

老师冷笑,“我看你是不会做!

38分的成绩,还好意思混?

你父亲在工地累死累活供你,你就这么回报?”

陈野猛地抬头,眼神吃人:“你说什么?”

“我说错了?”

老师提高声,“上周你还和校外的人抽烟,被教导主任抓!

陈野,不想读就滚回家,别影响同学!”

“我滚不滚,关你屁事!”

陈野拍桌站起,全班哗然。

“你还顶嘴?

去办公室!”

“去就去!”

陈野抓起书包冲出去,经过林晓雨时,她小声劝:“别冲动……”他没回头,撞开办公室门。

教导主任正喝茶,见他进来差点喷出来:“陈野?

又犯什么事?”

“请假。”

“请假?

你这个月记三次过了,再犯首接开除!”

“开除就开除。”

陈野扯下校牌扔桌上,“反正这学,我也不想上了。”

转身冲出办公室,他骑上车,往父亲工地去。

工地在城南新楼盘,老远听见机器轰鸣。

陈野在门口被保安拦:“干什么的?”

“找陈建国。”

保安指了指脚手架:“在那儿焊防盗窗呢。”

陈野走过去,看见父亲穿厚重焊工服,戴面罩举焊枪。

弧光闪过,铁水像金色流星滴落。

“爸。”

他喊,声音被机器声淹没。

父亲摘面罩,抹了把脸,汗水混灰尘,在脸上冲出白印:“你咋来了?

不上课?”

“不想上了。”

父亲沉默几秒,把焊枪递给他:“来,试试。”

陈野接焊枪,沉甸甸的,震得手麻。

他学父亲的样子,对准钢管接口按开关——“滋啦”一声,弧光炸开,他没准备,被晃得闭眼,手一抖,焊枪偏离,铁水溅手套,烫出洞。

“手腕要稳。”

父亲握住他的手,“像骑自行车,车把稳才能走首线。”

陈野心跳很快。

这是父亲第一次跟他说这么多话,不是责骂,是教他东西。

他闻到父亲身上的汗味,混着铁锈机油,不难闻,甚至安心。

“这是物理里的‘电弧放电’。”

父亲突然说,“电流击穿空气产生高温,融化金属,是热传递和能量转换。

你以前物理不是挺好的吗?”

陈野猛地抬头。

父亲居然记得他物理好?

“爸,”他低声,“我想好好学习了。”

父亲沉默几秒,把焊枪拿过来,重新戴面罩工作。

但陈野看见,他的肩膀松了些,焊花似乎更亮了。

中午,父亲带他去工地旁小吃摊,点两碗牛肉面。

老板是胖女人,笑说:“建国,今天舍得加肉了?”

“给儿子补补。”

父亲把加肉的面推给他。

陈野看着牛肉,想起昨晚的面包,喉咙发紧。

他推回碗:“爸,你吃,我不爱吃肉。”

父亲没说话,夹起牛肉放进他碗里:“吃吧,长身体。

真想学习,晚上回家找课本,我教你基础的。”

陈野鼻子酸了,低头扒拉面条。

汤很烫,烫得眼睛发热,却吃得格外香。

下午,陈野没回学校,跟着父亲在工地打杂。

路过废料堆,他捡了根生锈旧钢管——45号钢,以前是国企传动轴。

他想起拆迁区老头,骑车去了拆迁区。

夕阳把断壁残垣染成金黄,老头正坐石头上打磨旧齿轮,小宇蹲旁边背英语词典,嘟囔“perseverance(坚持)”。

“野哥!”

小宇眼睛亮,放下词典跑过来,“我给你带了物理错题集,还有……”他掏出塑料袋,“爷爷做的韭菜鸡蛋包,还热乎!”

陈野接过包子,想起父亲的牛肉面,喉咙又发紧。

“想拿这钢管做啥?”

老头指了指,“这是45号钢,材质不错。

想做自行车车架?

车架讲究力学结构,三角形稳定性、应力分布……和物理数学挂钩。

真想做,我教你,但得答应我,每天至少学两小时课本,打牢基础。”

陈野犹豫了一下,想起父亲的话,重重点头:“行!”

周五晚上,父亲下班回家,发现儿子房间灯还亮着。

他轻轻推门,看见陈野趴在桌上打瞌睡,手里攥着笔,桌上摊着数学试卷,红笔批改的“62分”格外显眼——这是他上学以来第一次及格。

父亲喉头动了动,转身想走,却看见床底露出的旧钢管,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公式。

他蹲下去抽出钢管,看着“三角形结构应力计算”的标注,眼角微颤。

“爸?”

陈野惊醒,看见父亲手里的钢管,脸一白,“你别骂我……”父亲没说话,把钢管放桌上,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画着简易自行车车架设计图,标注着“儿子的第一个作品,1998年”。

“这是我年轻时候画的。”

父亲声音沙哑,“那时候在国企当焊工,梦想设计自行车,带他妈环游全国。

后来厂子倒闭,她也走了,我就把这事儿忘了……”他抬头,眼里有陈野从未见过的光:“你要是真想做,爸支持你。

我没文化,但焊接、力学还能教你点皮毛。

从明天开始,咱父子俩一起学——你教我数学公式,我教你焊接工艺,把这车架做出来,也把你这‘烂摊子’人生,重新焊结实了。”

那个夜晚,陈野家的台灯亮到凌晨三点。

父亲戴老花镜啃着韭菜包,对着数学题抓耳挠腮;陈野捧着物理课本,给父亲讲“牛顿三定律”,讲到激动处,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却又相视而笑。

窗外,月光如水,照在桌上的旧钢管和设计图上,照在父子俩重叠的影子上。

陈野知道,属于他的逆袭,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