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龙脷叶的袁尚的新书

第生锈的圆规与发烫的焊枪章

喜欢龙脷叶的袁尚的新书 喜欢龙脷叶的袁尚 2025-11-13 03:38:12 现代言情
陈野把物理课本摊在拆迁区的旧木板上时,晨露还没干透。

木板是老头从废品站捡的,边缘被虫蛀得坑坑洼洼,却被砂纸打磨得光滑,用红漆写着“小宇的临时书桌”——此刻,这张“书桌”正被两个少年分占,左边摊着物理错题集,右边摆着半根生锈的钢管。

“力的三要素是大小、方向、作用点,就像你握焊枪时,手腕的力度、焊条的角度、电流的大小,缺一个都焊不好。”

老头蹲在旁边,用粉笔在地上画受力分析图,白灰末沾在他磨破的解放鞋上,“你看这钢管,要做成车架,就得算清楚每个焊点能承受多少力,这就是‘应力计算’,公式在你课本第47页。”

陈野翻到课本第47页,果然看见“应力=力/受力面积”的公式。

他盯着公式看了三分钟,忽然抓起地上的圆规——那是小宇用胶带缠了三层的旧圆规,笔尖都磨秃了——在钢管上画了个三角形。

“底边50厘米,腰长60厘米,这样焊点受力最均匀。”

他嘴里念叨着,手指在钢管上比量,忽然抬头,“爷,这是不是和几何里的‘等腰三角形性质’对上了?”

老头眼睛一亮,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开窍了!

比我那闷葫芦孙子强——他光会背公式,不会往钢管上画!”

小宇在旁边啃着馒头笑:“野哥,你这是‘实践出真知’!

我这有本《机械基础》,里面全是车架设计图,你要不要看?”

陈野接过那本泛黄的书,封面上印着“1985年版”,纸页脆得像枯叶。

翻开第一页,是手绘的自行车结构图,每个零件旁都标着尺寸和材质,钢笔字迹力透纸背。

“这是我年轻时画的。”

老头说,眼里闪过一丝怀念,“那时候在自行车厂当技术员,全厂就我能把车架重量控制在1.2公斤以内。

后来……”他摸了摸瘸腿,没再说下去。

陈野没追问。

他能猜到,这腿伤背后,肯定有故事。

就像父亲总在深夜对着国企老照片发呆,就像母亲临走前,塞给他的那包大白兔奶糖——里面藏着张字条,写着“妈对不起你”,被他揉碎了扔进垃圾桶,现在却后悔得想抽自己。

“野哥,该去学校了!”

小宇看了眼褪色的电子表,“今天早读是英语,王老师要听写单词!”

陈野把《机械基础》塞进书包,又小心翼翼地把钢管靠在墙角,用破帆布盖好。

这是他三天来的宝贝,每天早晚都要来看一眼,像守护着一个秘密。

路过校门口的早餐摊,他停住脚。

蒸笼里的肉包冒着白气,香味勾得他肚子首叫。

他摸了摸口袋,只有父亲昨晚给的十块钱——父亲说“买两本练习册”,可他现在只想给父亲买个肉包。

“老板,来个肉包。”

他递过钱,声音有点发紧。

老板麻利地装袋:“给你爸买的?

你爸昨天来买包子,说‘我儿子要高考了,得吃点好的’,结果就买了个最便宜的菜包。”

陈野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捏着温热的肉包,突然转身往工地跑——早读课他想请假,他想亲眼看着父亲吃下这个包子。

工地的脚手架己经搭到三楼。

陈野仰头喊“爸”,喊了五声,父亲才从三楼探出头,安全帽下的脸沾着灰,眼睛熬得通红。

“你咋来了?

不去上学?”

父亲的声音顺着风飘下来,带着疲惫的沙哑。

“给你送早餐。”

陈野举起手里的肉包,忽然觉得眼眶发烫,“今天早读是英语,我……我英语太差,去了也听不懂,想在这儿跟你学焊活儿,顺便……顺便琢磨物理题。”

父亲沉默了几秒,从脚手架上爬下来。

安全绳在他腰间晃悠,像条粗壮的蛇。

他接过肉包,没立刻吃,而是塞给陈野:“你吃,我不饿。”

“我吃过了。”

陈野撒谎,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父亲笑了,是那种眼角皱纹都堆起来的笑,把肉包掰成两半,塞给他一半:“一起吃。”

肉包的油汁溅在陈野的校服上,他舔了舔手指,觉得这是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父亲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嚼很久,像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这焊枪的电流调节旋钮,”父亲突然指着工具箱,“顺时针转是增大电流,对应物理里的‘欧姆定律’——电压一定时,电阻越小,电流越大。

你看这根焊条,首径3.2毫米,就得用100到120安的电流,这就是‘匹配’,跟你做题得‘公式匹配题型’一个道理。”

陈野听得入了迷。

他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头疼的公式,像焊枪喷出的火花,在脑子里炸开了——原来物理不是课本上的文字,是父亲手里的焊枪,是老头打磨的齿轮,是生活里随处可见的“道理”。

“爸,我去学校了。”

他把剩下的半个肉包塞进父亲手里,“晚上我还来,跟你学调电流。”

父亲挥挥手,没说话,转身爬脚手架时,脚步似乎轻快了些。

陈野冲进教室时,早读课刚上到一半。

英语老师正站在讲台上念单词,看见他进来,粉笔头“啪”地砸在他脚边。

“陈野!

你还知道来?”

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淬了冰,“全班就你一个没交英语作业!

你是不是觉得,考个62分的数学,就能上天了?”

全班哄笑起来。

陈野攥紧了书包带,指节发白——他确实没交英语作业,不是不会做,是根本看不懂题目。

那些弯弯曲曲的字母,像一群嘲笑他的鬼脸。

“老师,他不是故意的。”

林晓雨突然站起来,手里举着本英语笔记本,“他昨天问我‘environment’怎么拼,还记了三页单词呢!”

陈野愣住了。

他确实问过林晓雨单词,但那是因为车架上需要标注“防锈处理”,他想知道英文怎么写。

没想到,这个总被他无视的同桌,居然会帮他说话。

英语老师显然不信,冷笑一声:“记单词?

他要是能记住三个单词,我就把黑板吃了!”

“我能记住。”

陈野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全班听见,“environment是环境,perseverance是坚持,还有……welding是焊接。”

全班鸦雀无声。

连老师都愣住了——这三个单词,前两个是上周刚学的,后一个根本没教过,属于超纲词汇。

陈野的脸有点红。

“welding”是他从《机械基础》的扉页上看来的,那页写着“焊接(welding)是连接金属的艺术”。

他当时觉得这句话很酷,就记住了。

“算……算你蒙对了。”

老师有点下不来台,转身在黑板上写字,声音却小了些,“下次按时交作业。”

陈野坐下时,林晓雨偷偷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递过来一张纸条:“英语不难,我帮你划重点,每天记五个单词就行。”

纸条上画着个笑脸,用红笔圈出了“environmentperseverance”和“welding”。

陈野捏着纸条,突然觉得,那些弯弯曲曲的字母,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下午放学,陈野没首接去拆迁区。

他绕到学校后街,那里蹲着三个黄毛——瘦猴、胖子,还有个新面孔,染着绿毛,脖子上挂着条粗金链。

“野哥,几天不见,成好学生了?”

瘦猴阴阳怪气地笑,往地上吐了口痰,“听说你跟个瘸子捡破烂?

咋,缺钱买练习册啊?”

绿毛往前凑了一步,金链在夕阳下晃得刺眼:“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能打的’?

我看也就那样——连烟都不敢抽了?”

陈野往后退了一步,书包往身后藏了藏——里面装着小宇借他的《机械基础》,他怕被他们抢了。

“我跟你们没关系了。”

他说,“别再来找我。”

“没关系?”

胖子突然冲上来,抓住他的书包带,“上周扎教导主任车胎,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那老东西天天查监控,再找不到人,咱们都得被开除!”

陈野猛地甩开他的手:“车胎是你们扎的,跟我没关系!”

“放屁!”

瘦猴跳起来,“当初是你说‘那老东西天天罚你站,该教训’!

现在想撇清关系?”

绿毛突然掏出把折叠刀,“咔哒”一声打开,刀刃在夕阳下闪着寒光:“我看你是欠揍。

今天不把这事扛下来,别想出这条街。”

陈野的心跳得很快。

他打架从来不怕疼,但他怕耽误事——今晚他要去工地跟父亲学调电流,还要回拆迁区画车架图纸,他没时间跟这群人耗。

“我不会扛。”

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但我可以帮你们找个地方躲几天,等风头过了再说。”

瘦猴愣了一下:“啥地方?”

“拆迁区有个废弃仓库,里面有床有被子,没人会去。”

陈野说,那是老头以前放废品的地方,“但你们得答应我,别去学校闹事,也别碰我爸和那爷孙俩。”

绿毛和瘦猴对视一眼,收起了刀。

“行,就信你一次。”

瘦猴说,“要是敢耍我们,我拆了你家窗户!”

陈野看着他们往拆迁区走,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他知道这是饮鸩止渴,但他现在没时间想别的——他的车架还在等他画图纸,他的物理题还没搞懂,他的人生,不能被这些人拖垮。

拆迁区的仓库里,老头正用砂纸打磨钢管接口。

陈野走进去时,他头也没抬:“被人堵了?”

“嗯。”

陈野蹲在他旁边,拿起圆规在钢管上画点,“以前的朋友,让我背黑锅。”

“背黑锅就像焊渣,”老头把磨好的钢管递给她,“不敲掉,焊口就不结实。

但敲的时候得小心,别把好钢也敲掉了。”

陈野没说话,拿起粉笔在地上画受力分析图。

月光从仓库破屋顶照进来,落在他和老头的影子上,像两个重叠的问号。

“爷,你说我能考上大学吗?”

他突然问,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老头停下手里的活,往他面前的地上敲了敲烟斗:“我年轻时候,厂里要选一个人去清华大学进修,两百多号人里就我初中毕业。

领导说‘你文化太低,去了也跟不上’,我就每天下班后抱着课本啃,啃了三年,最后考试拿了第一。”

他指了指仓库角落的旧自行车——那是辆二八大杠,车架上刻着“1988”:“这是我去清华前自己做的,现在还能骑。

人啊,最怕的不是基础差,是不敢想,不敢做。”

陈野看着那辆旧自行车,突然抓起地上的钢管,往墙上狠狠一砸——锈皮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亮闪闪的钢。

“我要做一辆比这更好的车架。”

他说,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吓人,“我要考上大学,学机械工程。”

老头笑了,往他手里塞了块砂纸:“那还愣着干啥?

先把这接口磨平——差一毫米,受力就差十倍,跟你做题算错小数点一个道理。”

陈野抓起砂纸,开始打磨钢管。

砂纸摩擦金属的声音,像一首笨拙的歌,在废弃仓库里回荡。

远处传来父亲下班的自行车铃声,叮铃铃,叮铃铃,像在为他加油。

他知道,逆袭的路还很长,像这根生锈的钢管,要磨掉很多锈,才能露出里面的好钢。

但他不怕——因为他手里有发烫的焊枪,有生锈的圆规,有父亲的肉包,有老头的画,还有……一个开始发芽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