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木偶
《粉笔木偶》第三章 名单上的暗线
秋雨下了整整一周，办公室的暖气片还没热起来，林砚把教案往怀里拢了拢，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说笑。
是赵鹏和李雪，手里抱着刚印好的教职工名单，红笔在“人事干事”那栏圈了两个名字——正是他们俩。
“以后盖章找我就行，”赵鹏把名单拍在桌上，他的新办公位在教务处门口，比普通教师的桌子宽半尺，“我妈说，人事这块没什么难的，跟着流程走就行。”
林砚捏着红笔的手顿了顿。
赵鹏是那十三个人里最张扬的一个，入职第一天就穿着限量款球鞋，说自己“随便找个地方混社保”。
上周突然被通知调去人事科时，周阳跟她咬耳朵：“他妈是城郊三中的校长，招聘时就跟高校长打过招呼，说是‘先在一线待两天，熟悉环境’。”
另一个人事干事李雪倒安静，总躲在赵鹏身后，有人来问入职手续，她就往赵鹏那边指。
后来林砚才听说，李雪的舅舅是区教育局的科员，来启明中学是“备选”——原本定了另两所学校，她自己选了启明。
这两个“干事”在岗位上待了不到一个月，就被通知调回教学岗。
接替他们的是两个总坐在办公室角落的人：教地理的张弛和教历史的王磊。
张弛总穿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备课笔记上贴满地图剪报；王磊说话带点口音，每次教研会都坐在最后一排。
“听说了吗？
赵鹏妈找高校长了，”张老师打印试卷时，特意把林砚往旁边拉了拉，“说是没想到人事科这么多杂事，孩子累得瘦了。
其实谁不知道，是张弛他们后面有人——那天我看见市局的车停在校门口，张弛跟一个穿西装的人说话，态度挺亲近。”
林砚想起前几天在走廊撞见张弛。
他正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省里报表”几个词还是飘了过来。
挂了电话看见她，只是点了点头，夹克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笔帽上的漆掉了块皮。
人事干事的位置还没坐热，张弛又被推到了更显眼的地方。
第二年开春，学校要选团委书记，候选人有两个：一个是教语文的孙曼，她爸是区教育局副局长，舅舅在市局管德育；另一个就是张弛。
投票那天，孙曼穿了条新裙子，在会议室里跟老教师们打招呼，手里的文件夹上别着个精致的徽章。
张弛还是那件旧夹克，坐在角落翻团委工作手册，仿佛只是来旁听的。
可唱票结果出来时，连孙曼自己都愣住了——张弛以多出三票的优势当选。
会后孙曼把文件夹摔在桌上，声音在走廊里都能听见：“他不就会装样子吗？
凭什么？”
林砚路过时，看见高校长正站在孙曼办公室门口，背着手说：“年轻人嘛，多历练。
张弛在省里培训过，做团委工作合适。”
林砚这才明白，有些背景像埋在土里的根，平时看不见，等需要结果的时候，才会露出盘根错节的力量。
这一年里，十三个人的名单在悄悄变化。
除了被交流走的三个，剩下的十个里，李雪借调到了教育局，据说跟着她舅舅做行政；赵鹏请了长假，听说是去家里安排的公司实习；还有两个总被派去参加各种“青年教师大赛”，一个拿了说课一等奖，一个得了课件比赛金奖——林砚在颁奖现场看见，给他们颁奖的评委，一个是他们父亲的老同事，一个是母亲的同学。
没背景的人走得很安静。
那个总帮林砚带早饭的体育老师，学期末被通知去城郊交流；教美术的女生因为“考核不合格”，调去了偏远的乡镇中学。
最后留在启明中学的年轻人，除了林砚，只剩张弛、王磊，还有两个总出现在各种活动名单上的“种子选手”。
林砚的日子变得很微妙。
没人再问她“跟高校长什么关系”，但杂活总往她这儿送——写公众号推文、整理活动照片、给上级检查做材料汇编。
“小林文笔好，”高校长在会上提过一次，“这些事交给她，我放心。”
她在办公室的时间越来越少，常抱着笔记本电脑在会议室待一整天。
有次排版到深夜，看见张弛还在团委办公室写材料，他的台灯照在“入团积极分子名单”上，有个名字被红笔圈了，旁边写着“省教育厅某处长侄子”。
林砚突然想起刚入职时，张弛跟她说：“我爸是开小卖部的，总说我能当老师就不错了。”
那时她信了，就像信自己能凭教案站稳讲台。
窗外的雨停了，月亮把树影投在会议室的白墙上，像张模糊的关系网。
林砚关掉公众号编辑器，屏幕上还留着刚写的句子：“启明中学青年教师风采展——以热爱浇灌教育之花”。
她盯着“热爱”两个字，突然觉得很陌生。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张弛下班了。
他看见林砚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停下脚步：“还没弄完？
我帮你带杯热饮？”
林砚摇摇头。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突然意识到，这些留在“台前”的人，各有各的活法——有人靠背景铺路，有人靠误解获得喘息，有人在权力的缝隙里悄悄往上爬。
而她就像被卡在齿轮里的一颗钉子，既没跟着背景的齿轮转，也没被权力的齿轮碾走，只是悬在半空，听着身后那些看不见的线，在夜色里轻轻拉扯的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能悬多久，就像不知道下一次被派去做的杂活，又会藏着谁的名字。
是赵鹏和李雪，手里抱着刚印好的教职工名单，红笔在“人事干事”那栏圈了两个名字——正是他们俩。
“以后盖章找我就行，”赵鹏把名单拍在桌上，他的新办公位在教务处门口，比普通教师的桌子宽半尺，“我妈说，人事这块没什么难的，跟着流程走就行。”
林砚捏着红笔的手顿了顿。
赵鹏是那十三个人里最张扬的一个，入职第一天就穿着限量款球鞋，说自己“随便找个地方混社保”。
上周突然被通知调去人事科时，周阳跟她咬耳朵：“他妈是城郊三中的校长，招聘时就跟高校长打过招呼，说是‘先在一线待两天，熟悉环境’。”
另一个人事干事李雪倒安静，总躲在赵鹏身后，有人来问入职手续，她就往赵鹏那边指。
后来林砚才听说，李雪的舅舅是区教育局的科员，来启明中学是“备选”——原本定了另两所学校，她自己选了启明。
这两个“干事”在岗位上待了不到一个月，就被通知调回教学岗。
接替他们的是两个总坐在办公室角落的人：教地理的张弛和教历史的王磊。
张弛总穿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备课笔记上贴满地图剪报；王磊说话带点口音，每次教研会都坐在最后一排。
“听说了吗？
赵鹏妈找高校长了，”张老师打印试卷时，特意把林砚往旁边拉了拉，“说是没想到人事科这么多杂事，孩子累得瘦了。
其实谁不知道，是张弛他们后面有人——那天我看见市局的车停在校门口，张弛跟一个穿西装的人说话，态度挺亲近。”
林砚想起前几天在走廊撞见张弛。
他正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省里报表”几个词还是飘了过来。
挂了电话看见她，只是点了点头，夹克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笔帽上的漆掉了块皮。
人事干事的位置还没坐热，张弛又被推到了更显眼的地方。
第二年开春，学校要选团委书记，候选人有两个：一个是教语文的孙曼，她爸是区教育局副局长，舅舅在市局管德育；另一个就是张弛。
投票那天，孙曼穿了条新裙子，在会议室里跟老教师们打招呼，手里的文件夹上别着个精致的徽章。
张弛还是那件旧夹克，坐在角落翻团委工作手册，仿佛只是来旁听的。
可唱票结果出来时，连孙曼自己都愣住了——张弛以多出三票的优势当选。
会后孙曼把文件夹摔在桌上，声音在走廊里都能听见：“他不就会装样子吗？
凭什么？”
林砚路过时，看见高校长正站在孙曼办公室门口，背着手说：“年轻人嘛，多历练。
张弛在省里培训过，做团委工作合适。”
林砚这才明白，有些背景像埋在土里的根，平时看不见，等需要结果的时候，才会露出盘根错节的力量。
这一年里，十三个人的名单在悄悄变化。
除了被交流走的三个，剩下的十个里，李雪借调到了教育局，据说跟着她舅舅做行政；赵鹏请了长假，听说是去家里安排的公司实习；还有两个总被派去参加各种“青年教师大赛”，一个拿了说课一等奖，一个得了课件比赛金奖——林砚在颁奖现场看见，给他们颁奖的评委，一个是他们父亲的老同事，一个是母亲的同学。
没背景的人走得很安静。
那个总帮林砚带早饭的体育老师，学期末被通知去城郊交流；教美术的女生因为“考核不合格”，调去了偏远的乡镇中学。
最后留在启明中学的年轻人，除了林砚，只剩张弛、王磊，还有两个总出现在各种活动名单上的“种子选手”。
林砚的日子变得很微妙。
没人再问她“跟高校长什么关系”，但杂活总往她这儿送——写公众号推文、整理活动照片、给上级检查做材料汇编。
“小林文笔好，”高校长在会上提过一次，“这些事交给她，我放心。”
她在办公室的时间越来越少，常抱着笔记本电脑在会议室待一整天。
有次排版到深夜，看见张弛还在团委办公室写材料，他的台灯照在“入团积极分子名单”上，有个名字被红笔圈了，旁边写着“省教育厅某处长侄子”。
林砚突然想起刚入职时，张弛跟她说：“我爸是开小卖部的，总说我能当老师就不错了。”
那时她信了，就像信自己能凭教案站稳讲台。
窗外的雨停了，月亮把树影投在会议室的白墙上，像张模糊的关系网。
林砚关掉公众号编辑器，屏幕上还留着刚写的句子：“启明中学青年教师风采展——以热爱浇灌教育之花”。
她盯着“热爱”两个字，突然觉得很陌生。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张弛下班了。
他看见林砚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停下脚步：“还没弄完？
我帮你带杯热饮？”
林砚摇摇头。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突然意识到，这些留在“台前”的人，各有各的活法——有人靠背景铺路，有人靠误解获得喘息，有人在权力的缝隙里悄悄往上爬。
而她就像被卡在齿轮里的一颗钉子，既没跟着背景的齿轮转，也没被权力的齿轮碾走，只是悬在半空，听着身后那些看不见的线，在夜色里轻轻拉扯的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能悬多久，就像不知道下一次被派去做的杂活，又会藏着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