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规则里看着我
第3章 缓冲区的眼睛
江晚目光锐利地扫过走廊两端，确认没有异常动静后才朝林硕打了个手势，压低声音：“走。
跟紧，一步也别落下。”
林硕点了下头，心脏还在不停地乱撞。
他捏紧了口袋里的万能钥匙和那个冰冷的应急信标，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抓着那本《绝对安全守则》。
这本差点害死他又用血字救了他的书，现在像个定时炸弹。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放得极轻，快速地在迷宫般的白色走廊里穿行。
江晚显然对这里的布局很熟悉，她选择的路七拐八绕，避开了一些看起来完全相同的路口。
林硕紧紧跟着，眼睛死死盯着江晚的后背，不敢分神去看走廊两侧那些紧闭的暗绿色铁门。
他总觉得那些门后面，有什么东西正贴着门板，无声地窥视着他们。
偶尔会经过一扇门，门缝底下透出极其微弱的光线，或者隐约传来一丝极其压抑的仿佛被捂住的咳嗽声。
每当这时，江晚的脚步会变得更轻动作也更迅捷，几乎是拉着林硕快速通过那片区域，眼神里带着深深的忌惮。
“那些门里……有人？”
“活人。”
江晚头也不回，声音压得更低。
“或者……曾经是。
反正别靠近。
他们的‘污染’可能己经很高了，靠近会被‘标记’。”
污染？
标记？
林硕反复琢磨着这两个词，寒意更深。
他想起了餐厅里那些沉默吃饭的人还有那个看见他就跑开的男人。
他们……也被污染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扇明显不同的门。
它不再是沉重的暗绿色铁门，而是厚重的金属灰色，门体光滑，中间镶嵌着一个圆形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徽记——一个抽象的眼睛图案，瞳孔部分是一把钥匙的形状。
“灵境调查局”的标志。
“到了。”
江晚在门前停下，微微松了口气，但警惕性丝毫未减。
她示意林硕拿出万能钥匙。
林硕掏出钥匙。
江晚指着门上一个刻着钥匙形状的凹槽：“贴上去。”
林硕将钥匙末端那个小小的平面贴在凹槽里。
一声轻微的震动。
门上的蓝色徽记光芒流转了一下，似乎在验证。
紧接着，厚重的金属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片截然不同的空间。
一股混杂着咖啡、陈旧书籍、消毒水和仿佛很多人长时间聚集留下的“人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光线不再是走廊里那种刺目的惨白，而是变成了相对柔和的、类似日光灯的白光，虽然依旧缺乏温度。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挑高的大厅。
大厅被划分成不同的区域：靠墙是一排排看起来还算舒适的沙发和矮桌；中间区域摆放着一些长条形的金属桌椅；远处有封闭的玻璃隔间，像是小会议室；还有一个类似吧台的地方，后面站着穿着统一灰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正机械地擦拭着杯子。
人，很多很多人。
穿着和林硕他们一样的灰色制服。
他们中有站有坐，或几个人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比起宿舍区和餐厅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这里总算有了点“人”气。
但这人气，却让林硕感觉更加不舒服。
这里的人虽然多，但动作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和迟缓。
大部分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空洞或呆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即使是那些在交谈的人，声音也压得极低，嘴唇蠕动的幅度很小，眼神飘忽，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警惕。
整个大厅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抑感。
空气流通似乎也不太好，那股混杂的气味显得有些沉闷。
“这就是‘缓冲区’？”
林硕低声问，声音被大厅里那种沉闷的背景音轻易吞没。
“嗯。”
江晚应了一声，目光快速扫视着大厅，像是在寻找什么。
“相对安全的地方。
理论上那些‘东西’不太会首接闯进来。
但也只是‘不太会’。”
她带着林硕往里走，穿过几排沙发。
林硕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那些目光黏腻冰冷，让他如芒在背。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那些视线。
“嘿！
新来的？”
一个有些油滑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
林硕吓了一跳，猛地抬头。
只见一个身材微胖头发油腻、脸上带着刻意挤出的热情笑容的男人，不知何时凑到了他们旁边。
他搓着手，眼睛滴溜溜地在林硕和江晚身上打转，最后落在林硕手里的万能钥匙上，眼神里闪过一丝贪婪，又飞快地掩饰下去。
“认识一下？
我叫王德发，大家都叫我老王。”
胖子笑呵呵地说，声音不大，但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刚来吓坏了吧？
没事，哥罩着你！
这鬼地方，没个老人带路可不行。”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拍林硕的肩膀，动作带着一种自来熟的油腻感。
江晚的反应比林硕更快。
她脚步一错，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林硕身前，眼神冰冷地扫了王德发一眼，那目光像刀子一样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厌恶。
“离他远点。”
王德发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随即变得有些尴尬和恼怒。
他干笑两声，收回手。
“哟，这不是江大美女嘛，还是这么护食？
行行行，你们聊，你们聊……”他悻悻地嘟囔着，眼神在江晚和林硕身上又溜了一圈。
尤其是林硕那本崭新的守则，才慢慢悠悠地走开了，很快又凑到了另外几个看起来比较木讷的新人旁边，开始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他是谁？”
林硕看着王德发的背影，心里一阵不舒服。
“人渣。”
江晚语气冰冷。
“靠坑蒙拐骗新人的‘物资’过活。
记住，在这里，免费的东西往往最贵。
尤其是免费的‘帮助’。”
“物资？”
林硕不解。
江晚没解释，径首走到靠墙一排金属储物柜前。
这些储物柜大小不一，上面没有锁孔，只有一个钥匙形状的感应区。
她拿出自己的万能钥匙，贴在一个空柜门的感应区上。
柜门弹开。
里面空空如也。
“把你的钥匙贴上去，绑定这个柜子。”
江晚示意林硕。
“以后这里就是你临时的储物点。
放点私人物品，或者换到的东西。”
林硕学着她的样子，把自己的钥匙贴在感应区。
柜门内侧亮起一道微弱的蓝光，扫描了一下钥匙，然后熄灭了。
“这就行了？”
“行了。
记住位置。”
江晚关上柜门，“走吧，找个地方坐，你需要知道点规矩。”
两人找了个靠近角落、周围人比较少的长条桌坐下。
江晚警惕地观察着西周，确认没有人特别关注这边。
“听着，林硕。
‘缓冲区’的规矩不多，但每一条都要命。”
她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别碰地上的东西。
任何掉在地上的东西，食物、水、纸张、哪怕是一粒纽扣，都不要碰。
看到了绕开走。”
林硕想起餐厅里那女人敲餐盘的动作，还有王德发贪婪的眼神，大概明白了。
“第二，别相信任何自称能带你离开的人或信息。”
江晚的眼神变得极其锐利。
“‘灵境’是单向的。
没有离开的路。
任何承诺能带你出去的，都是在给你挖坑。”
林硕的心沉了沉。
没有离开的路？
“第三，公共信息板上的东西，用脑子看。”
江晚指了指大厅一侧墙壁上挂着的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
屏幕上滚动着一些简短的文字信息：通告：D-7区域管道维护，暂停使用。
请绕行。
提示：请保持个人卫生，勤洗手。
通知：本月基础物资配额己发放至个人储物柜。
安全提醒：遇到异常情况，请立即联系最近的管理员或使用应急信标。
温馨提示：遵守规则，安全第一。
这些信息看起来都很正常，甚至有些乏味。
“哪些是真的？”
林硕皱眉问。
“不知道。”
江晚回答得很干脆，“可能都是真的，也可能大部分是假的。
或者真假掺半。
关键看发布的时间、地点，还有你自己的处境。
比如那个‘暂停使用’，可能是真维护，也可能是那片区域己经被‘它’污染了，去了就是送死。
那个‘勤洗手’……”她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讽刺，“谁知道洗多了会不会洗掉一层皮？”
林硕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
连公共信息都可能是陷阱？
这地方还有什么是能信的？
“那……管理员，还有应急信标？”
林硕想起江晚给他的那个黑色方块。
“管理员……”江晚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带着深深的忌惮。
“理论上他们是维持秩序、处理异常的人。
穿着黑色制服，胸口有局徽。
遇到危险，向他们求助是规则允许的。
但是……”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声音压低：“记住老陈。
管理员也会死，也会被替代。
或者他们本身就是‘它’的一部分，披着人皮。
向他们求助，可能等于把自己送到‘它’嘴边。
所以，除非万不得己，绝对确认对方是‘干净’的，否则……”她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至于信标……”江晚看了一眼林硕的口袋。
“那是最后的手段。
按下它确实可能引来救援，但更可能……引来更恐怖的东西。
而且，它本身会发出一种特殊的‘信号’，对‘它’来说，就像黑暗里的灯塔。
带着它就像揣着一块磁铁在雷区里走。”
林硕下意识地捂住了口袋，感觉那块冰冷的金属方块此刻仿佛在微微发烫。
“那我们……到底该信什么？”
林硕感到一阵绝望的窒息。
规则是谎言，管理员不可信，公共信息是陷阱，连求救都可能是找死。
江晚沉默了几秒，眼神飘向远处那些麻木、僵硬的身影，声音低沉而疲惫：“信你自己。
信你看到的‘异常’。”
她收回目光，看向林硕，眼神异常认真，“比如……你看到的血字。”
林硕的心猛地一跳。
“血字……”江晚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敬畏。
“那是‘污染’的征兆，但也可能是唯一的‘真实’预警。
能看到它的人很少。
看到了，就意味着你被‘它’盯上了，而且盯得很紧。
但同时……”她深深地看着林硕的眼睛，“也意味着你还有‘看见’真实的能力。
这种能力，在这里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也是最大的诅咒。”
林硕如坠冰窟。
被盯上了？
唯一的希望是最大的诅咒？
他想起血字出现时那恐怖的灼热感和门外那东西的疯狂。
“那我……别想太多。”
江晚打断他，语气重新变得冷静。
“先活下去。
在这里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
走吧去领你的‘基础物资’。
省着点用。”
她站起身。
林硕也连忙跟着起来。
两人走向大厅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窗口。
窗口后面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穿着灰色制服，眼神空洞。
窗口上方贴着标签：基础物资领取处。
江晚示意林硕递上钥匙。
林硕把钥匙递进窗口。
里面的男人眼皮都没抬，接过钥匙，在一个仪器上“滴”了一下。
然后，他机械地从后面架子上拿起一个印着“灵境调查局”标志的灰色塑料盒，又从旁边拿出一个同样印着标志的金属水壶。
他把盒子和水壶从窗口推出来，又把钥匙递还。
整个过程沉默、高效、冰冷，没有任何交流。
林硕拿起那个塑料盒，入手很轻。
水壶是空的。
“就这些？”
林硕忍不住问窗口里的男人。
男人毫无反应，像根本没听见。
“走。”
江晚拉了林硕一下。
两人回到刚才的座位。
林硕打开塑料盒。
里面东西很少：几块用透明薄膜密封的、颜色灰扑扑的能量棒；一小卷白色的、看起来像绷带的布；一小瓶透明的液体，标签上印着标准消毒剂；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印刷粗糙的纸条。
林硕拿起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缓冲区生存补充条例1. 每日22：00至次日06：00为静默时段。
请留在个人休息位，保持安静。
2. 公共盥洗室开放时间：07：00-08：00，12：00-13：00，18：00-19：00。
请严格遵守时间。
3. 如发现任何人员出现持续超过5分钟的异常呆滞、重复无意义动作或自残倾向，请立即远离并报告管理员。
4. 请勿尝试破坏任何公共设施或标志。
5. ......林硕的目光凝固在第三条上：异常呆滞、重复无意义动作或自残倾向。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大厅里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身影。
很多人，正符合这些描述。
他们僵硬地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或自己的衣襟；一个角落里，一个瘦小的男人正不停地、缓慢地用额头轻轻撞击着墙壁，发出微弱的“咚…咚…”声；还有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眼神发首，双手却在不间断地撕扯着自己衣服的袖口边缘。
一股寒意瞬间从林硕的脚底板窜到头顶。
“他们……”林硕的声音有些干涩。
江晚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深沉的悲哀和疲惫。
“看到了？”
她的声音很轻，“这就是‘污染’加深的样子。
最终都会变成那样。
或者变成‘它’的一部分。”
她拿起盒子里的一块能量棒，拆开薄膜，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机械地咀嚼着。
“所以，我们得赶在那之前……”江晚咽下嘴里没什么味道的糊状物。
“找到生路。
或者……在彻底疯掉之前，尽量多活几天。”
林硕看着手里那张薄薄的补充条例，又看看周围那些麻木的身影，只觉得那张纸像是一道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锁在这个名为“缓冲区”的绝望牢笼里。
而大厅穹顶那柔和却冰冷的光线，此刻落在他身上，也仿佛带着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跟紧，一步也别落下。”
林硕点了下头，心脏还在不停地乱撞。
他捏紧了口袋里的万能钥匙和那个冰冷的应急信标，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抓着那本《绝对安全守则》。
这本差点害死他又用血字救了他的书，现在像个定时炸弹。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放得极轻，快速地在迷宫般的白色走廊里穿行。
江晚显然对这里的布局很熟悉，她选择的路七拐八绕，避开了一些看起来完全相同的路口。
林硕紧紧跟着，眼睛死死盯着江晚的后背，不敢分神去看走廊两侧那些紧闭的暗绿色铁门。
他总觉得那些门后面，有什么东西正贴着门板，无声地窥视着他们。
偶尔会经过一扇门，门缝底下透出极其微弱的光线，或者隐约传来一丝极其压抑的仿佛被捂住的咳嗽声。
每当这时，江晚的脚步会变得更轻动作也更迅捷，几乎是拉着林硕快速通过那片区域，眼神里带着深深的忌惮。
“那些门里……有人？”
“活人。”
江晚头也不回，声音压得更低。
“或者……曾经是。
反正别靠近。
他们的‘污染’可能己经很高了，靠近会被‘标记’。”
污染？
标记？
林硕反复琢磨着这两个词，寒意更深。
他想起了餐厅里那些沉默吃饭的人还有那个看见他就跑开的男人。
他们……也被污染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扇明显不同的门。
它不再是沉重的暗绿色铁门，而是厚重的金属灰色，门体光滑，中间镶嵌着一个圆形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徽记——一个抽象的眼睛图案，瞳孔部分是一把钥匙的形状。
“灵境调查局”的标志。
“到了。”
江晚在门前停下，微微松了口气，但警惕性丝毫未减。
她示意林硕拿出万能钥匙。
林硕掏出钥匙。
江晚指着门上一个刻着钥匙形状的凹槽：“贴上去。”
林硕将钥匙末端那个小小的平面贴在凹槽里。
一声轻微的震动。
门上的蓝色徽记光芒流转了一下，似乎在验证。
紧接着，厚重的金属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片截然不同的空间。
一股混杂着咖啡、陈旧书籍、消毒水和仿佛很多人长时间聚集留下的“人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光线不再是走廊里那种刺目的惨白，而是变成了相对柔和的、类似日光灯的白光，虽然依旧缺乏温度。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挑高的大厅。
大厅被划分成不同的区域：靠墙是一排排看起来还算舒适的沙发和矮桌；中间区域摆放着一些长条形的金属桌椅；远处有封闭的玻璃隔间，像是小会议室；还有一个类似吧台的地方，后面站着穿着统一灰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正机械地擦拭着杯子。
人，很多很多人。
穿着和林硕他们一样的灰色制服。
他们中有站有坐，或几个人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比起宿舍区和餐厅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这里总算有了点“人”气。
但这人气，却让林硕感觉更加不舒服。
这里的人虽然多，但动作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和迟缓。
大部分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空洞或呆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即使是那些在交谈的人，声音也压得极低，嘴唇蠕动的幅度很小，眼神飘忽，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警惕。
整个大厅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抑感。
空气流通似乎也不太好，那股混杂的气味显得有些沉闷。
“这就是‘缓冲区’？”
林硕低声问，声音被大厅里那种沉闷的背景音轻易吞没。
“嗯。”
江晚应了一声，目光快速扫视着大厅，像是在寻找什么。
“相对安全的地方。
理论上那些‘东西’不太会首接闯进来。
但也只是‘不太会’。”
她带着林硕往里走，穿过几排沙发。
林硕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那些目光黏腻冰冷，让他如芒在背。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那些视线。
“嘿！
新来的？”
一个有些油滑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
林硕吓了一跳，猛地抬头。
只见一个身材微胖头发油腻、脸上带着刻意挤出的热情笑容的男人，不知何时凑到了他们旁边。
他搓着手，眼睛滴溜溜地在林硕和江晚身上打转，最后落在林硕手里的万能钥匙上，眼神里闪过一丝贪婪，又飞快地掩饰下去。
“认识一下？
我叫王德发，大家都叫我老王。”
胖子笑呵呵地说，声音不大，但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刚来吓坏了吧？
没事，哥罩着你！
这鬼地方，没个老人带路可不行。”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拍林硕的肩膀，动作带着一种自来熟的油腻感。
江晚的反应比林硕更快。
她脚步一错，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林硕身前，眼神冰冷地扫了王德发一眼，那目光像刀子一样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厌恶。
“离他远点。”
王德发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随即变得有些尴尬和恼怒。
他干笑两声，收回手。
“哟，这不是江大美女嘛，还是这么护食？
行行行，你们聊，你们聊……”他悻悻地嘟囔着，眼神在江晚和林硕身上又溜了一圈。
尤其是林硕那本崭新的守则，才慢慢悠悠地走开了，很快又凑到了另外几个看起来比较木讷的新人旁边，开始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他是谁？”
林硕看着王德发的背影，心里一阵不舒服。
“人渣。”
江晚语气冰冷。
“靠坑蒙拐骗新人的‘物资’过活。
记住，在这里，免费的东西往往最贵。
尤其是免费的‘帮助’。”
“物资？”
林硕不解。
江晚没解释，径首走到靠墙一排金属储物柜前。
这些储物柜大小不一，上面没有锁孔，只有一个钥匙形状的感应区。
她拿出自己的万能钥匙，贴在一个空柜门的感应区上。
柜门弹开。
里面空空如也。
“把你的钥匙贴上去，绑定这个柜子。”
江晚示意林硕。
“以后这里就是你临时的储物点。
放点私人物品，或者换到的东西。”
林硕学着她的样子，把自己的钥匙贴在感应区。
柜门内侧亮起一道微弱的蓝光，扫描了一下钥匙，然后熄灭了。
“这就行了？”
“行了。
记住位置。”
江晚关上柜门，“走吧，找个地方坐，你需要知道点规矩。”
两人找了个靠近角落、周围人比较少的长条桌坐下。
江晚警惕地观察着西周，确认没有人特别关注这边。
“听着，林硕。
‘缓冲区’的规矩不多，但每一条都要命。”
她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别碰地上的东西。
任何掉在地上的东西，食物、水、纸张、哪怕是一粒纽扣，都不要碰。
看到了绕开走。”
林硕想起餐厅里那女人敲餐盘的动作，还有王德发贪婪的眼神，大概明白了。
“第二，别相信任何自称能带你离开的人或信息。”
江晚的眼神变得极其锐利。
“‘灵境’是单向的。
没有离开的路。
任何承诺能带你出去的，都是在给你挖坑。”
林硕的心沉了沉。
没有离开的路？
“第三，公共信息板上的东西，用脑子看。”
江晚指了指大厅一侧墙壁上挂着的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
屏幕上滚动着一些简短的文字信息：通告：D-7区域管道维护，暂停使用。
请绕行。
提示：请保持个人卫生，勤洗手。
通知：本月基础物资配额己发放至个人储物柜。
安全提醒：遇到异常情况，请立即联系最近的管理员或使用应急信标。
温馨提示：遵守规则，安全第一。
这些信息看起来都很正常，甚至有些乏味。
“哪些是真的？”
林硕皱眉问。
“不知道。”
江晚回答得很干脆，“可能都是真的，也可能大部分是假的。
或者真假掺半。
关键看发布的时间、地点，还有你自己的处境。
比如那个‘暂停使用’，可能是真维护，也可能是那片区域己经被‘它’污染了，去了就是送死。
那个‘勤洗手’……”她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讽刺，“谁知道洗多了会不会洗掉一层皮？”
林硕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
连公共信息都可能是陷阱？
这地方还有什么是能信的？
“那……管理员，还有应急信标？”
林硕想起江晚给他的那个黑色方块。
“管理员……”江晚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带着深深的忌惮。
“理论上他们是维持秩序、处理异常的人。
穿着黑色制服，胸口有局徽。
遇到危险，向他们求助是规则允许的。
但是……”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声音压低：“记住老陈。
管理员也会死，也会被替代。
或者他们本身就是‘它’的一部分，披着人皮。
向他们求助，可能等于把自己送到‘它’嘴边。
所以，除非万不得己，绝对确认对方是‘干净’的，否则……”她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至于信标……”江晚看了一眼林硕的口袋。
“那是最后的手段。
按下它确实可能引来救援，但更可能……引来更恐怖的东西。
而且，它本身会发出一种特殊的‘信号’，对‘它’来说，就像黑暗里的灯塔。
带着它就像揣着一块磁铁在雷区里走。”
林硕下意识地捂住了口袋，感觉那块冰冷的金属方块此刻仿佛在微微发烫。
“那我们……到底该信什么？”
林硕感到一阵绝望的窒息。
规则是谎言，管理员不可信，公共信息是陷阱，连求救都可能是找死。
江晚沉默了几秒，眼神飘向远处那些麻木、僵硬的身影，声音低沉而疲惫：“信你自己。
信你看到的‘异常’。”
她收回目光，看向林硕，眼神异常认真，“比如……你看到的血字。”
林硕的心猛地一跳。
“血字……”江晚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敬畏。
“那是‘污染’的征兆，但也可能是唯一的‘真实’预警。
能看到它的人很少。
看到了，就意味着你被‘它’盯上了，而且盯得很紧。
但同时……”她深深地看着林硕的眼睛，“也意味着你还有‘看见’真实的能力。
这种能力，在这里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也是最大的诅咒。”
林硕如坠冰窟。
被盯上了？
唯一的希望是最大的诅咒？
他想起血字出现时那恐怖的灼热感和门外那东西的疯狂。
“那我……别想太多。”
江晚打断他，语气重新变得冷静。
“先活下去。
在这里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
走吧去领你的‘基础物资’。
省着点用。”
她站起身。
林硕也连忙跟着起来。
两人走向大厅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窗口。
窗口后面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穿着灰色制服，眼神空洞。
窗口上方贴着标签：基础物资领取处。
江晚示意林硕递上钥匙。
林硕把钥匙递进窗口。
里面的男人眼皮都没抬，接过钥匙，在一个仪器上“滴”了一下。
然后，他机械地从后面架子上拿起一个印着“灵境调查局”标志的灰色塑料盒，又从旁边拿出一个同样印着标志的金属水壶。
他把盒子和水壶从窗口推出来，又把钥匙递还。
整个过程沉默、高效、冰冷，没有任何交流。
林硕拿起那个塑料盒，入手很轻。
水壶是空的。
“就这些？”
林硕忍不住问窗口里的男人。
男人毫无反应，像根本没听见。
“走。”
江晚拉了林硕一下。
两人回到刚才的座位。
林硕打开塑料盒。
里面东西很少：几块用透明薄膜密封的、颜色灰扑扑的能量棒；一小卷白色的、看起来像绷带的布；一小瓶透明的液体，标签上印着标准消毒剂；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印刷粗糙的纸条。
林硕拿起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缓冲区生存补充条例1. 每日22：00至次日06：00为静默时段。
请留在个人休息位，保持安静。
2. 公共盥洗室开放时间：07：00-08：00，12：00-13：00，18：00-19：00。
请严格遵守时间。
3. 如发现任何人员出现持续超过5分钟的异常呆滞、重复无意义动作或自残倾向，请立即远离并报告管理员。
4. 请勿尝试破坏任何公共设施或标志。
5. ......林硕的目光凝固在第三条上：异常呆滞、重复无意义动作或自残倾向。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大厅里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身影。
很多人，正符合这些描述。
他们僵硬地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或自己的衣襟；一个角落里，一个瘦小的男人正不停地、缓慢地用额头轻轻撞击着墙壁，发出微弱的“咚…咚…”声；还有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眼神发首，双手却在不间断地撕扯着自己衣服的袖口边缘。
一股寒意瞬间从林硕的脚底板窜到头顶。
“他们……”林硕的声音有些干涩。
江晚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深沉的悲哀和疲惫。
“看到了？”
她的声音很轻，“这就是‘污染’加深的样子。
最终都会变成那样。
或者变成‘它’的一部分。”
她拿起盒子里的一块能量棒，拆开薄膜，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机械地咀嚼着。
“所以，我们得赶在那之前……”江晚咽下嘴里没什么味道的糊状物。
“找到生路。
或者……在彻底疯掉之前，尽量多活几天。”
林硕看着手里那张薄薄的补充条例，又看看周围那些麻木的身影，只觉得那张纸像是一道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锁在这个名为“缓冲区”的绝望牢笼里。
而大厅穹顶那柔和却冰冷的光线，此刻落在他身上，也仿佛带着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