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上禾风

第 5 章 陶艺

屿上禾风 西西栗 2025-11-13 07:32:43 现代言情
周末的陶艺工作室藏在一片竹林里,白墙灰瓦,推门就是泥土混着青草的气息。

老板是陆屿的大学同学,笑着迎出来:“早就备好陶土了,知道温设计师对弧度挑剔,特意留了最细腻的陶泥。”

温禾蹲在工作台前,捏着陶土试手感,指尖触到湿润微凉的质地,忽然想起小时候玩泥巴被妈妈骂的场景。

陆屿在旁边洗手,泡沫沾到耳后,像只刚偷喝了牛奶的猫,她忍不住笑出声:“你耳朵上有泡泡。”

陆屿愣了下,抬手去擦,反而蹭得更匀,逗得老板在旁边首乐:“陆屿这人,平时拍广告连头发丝都讲究,一到这种动手的事就犯迷糊。”

“别笑他。”

温禾下意识地帮他辩解,说完才发现自己的维护太过自然,脸颊微微发烫。

她赶紧低头揉陶土,把泥团转得飞快,却怎么也捏不出想要的弧度,反而越捏越歪。

“别急。”

陆屿走过来,站在她身后,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耳畔,“手指放松,跟着转盘的节奏走。”

他的手覆上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陶土传过来,带着沉稳的力量,慢慢引导她的指尖向上推——“这里要稍微收一点,握的时候才不会硌手”,“弧度再缓一点,像你设计的玄关柜边缘那样,温柔点”。

他的声音很轻,混着转盘转动的嗡鸣,像在耳边讲悄悄话。

温禾的心跳乱了节拍,注意力全落在他覆在自己手上的力道,和他说话时落在颈侧的呼吸上。

陶泥在两人的配合下慢慢成型,杯身圆润,杯口带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像被春风吻过的湖面。

“你看,这不就成了?”

陆屿松开手,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像羽毛轻轻扫过,“比你画的图还好看。”

温禾低头看着那只半成品杯子,忽然不敢抬头看他。

老板不知何时走开了,工作室里只剩下转盘的嗡鸣和窗外的竹声,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敲得又急又响。

“我去接点水。”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捧着水杯喝了两口,才压下心头的热意。

透过玻璃窗,她看见陆屿正低头修整那只杯子,手指修长,动作专注,阳光落在他发顶,像撒了层金粉。

他好像总能这样,在她慌乱的时候,用最温和的方式稳住她,无论是十七岁帮她改画,还是二十七岁教她捏陶杯。

等她回去时,陆屿己经捏好了另一只杯子,比她的略高些,杯身上刻了道浅浅的波浪纹。

“这个给我。”

他拿起刻刀,在她的杯子底部轻轻划了个“禾”字,又在自己的杯子底刻了个“屿”,“这样就不会弄混了。”

温禾看着那两个字,忽然想起高中时的错题本,她总在页脚画小太阳,而陆屿的错题本上,总在对应的位置画小波浪。

那时候以为是巧合,现在才明白,有些呼应,藏了十年。

老板进来催他们上釉时,温禾选了淡青色,像她工作室的墙;陆屿选了浅灰色,像他常穿的毛衣。

“要等一周才能烧好。”

老板记地址时,陆屿自然地报了温禾工作室的地址,“送你那儿,到时候我来取。”

离开工作室时,竹林里飘起了小雨,细得像丝线。

陆屿撑开伞,把大半伞面都偏向她这边,自己的肩膀湿了一片也没察觉。

温禾往他那边靠了靠,伞骨轻轻撞了下他的胳膊,他低头看她,眼里的笑意比刚才更柔:“冷吗?

车里有备用外套。”

“不冷。”

温禾摇摇头,看着雨丝落在伞面上,汇成小水珠滚下来,忽然说,“陆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雨丝斜斜地织着,把竹林洗得愈发青翠。

陆屿握着伞柄的手指紧了紧,伞骨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

他低头看她,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雨珠,像落了层碎钻,声音被雨雾滤得更轻:“你记不记得高二那年,你在画室改速写,改到最后把笔摔在桌上,说‘怎么画都不对’?”

温禾愣了愣。

那个傍晚她记得清楚——为了艺术节的参展作品,她对着一幅海浪速写熬了三个晚自习,铅笔屑堆得像座小山,最后急得把画板都推歪了。

江熠在门口喊她去吃冰,她没理;班长来收作业,她也没抬头。

“当时你趴在桌上,肩膀一抽一抽的,”陆屿的目光落在雨帘里,像在看很远的地方,“我从后门进去拿画具,看见你速写本上的海浪,浪尖太锐,像要戳破纸似的。”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伞柄的纹路,“我不敢跟你说话,就悄悄在你画具盒里塞了张纸条,写‘试试把浪尖的线条往回带半寸,像被风托了一下’。”

温禾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当然记得那张纸条——字迹清秀,边缘有点卷,她当时以为是哪个好心的同学随手写的,照着改了后,那幅速写果然拿了奖。

她甚至对着纸条猜了很久是谁写的,却从没往这个总坐在窗边的男生身上想。

“还有高三模考,”陆屿的声音又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你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没做出来,蹲在操场看台后面哭,校服袖子都湿透了。

我买了瓶热牛奶,想递给你,又怕你觉得唐突,就放在台阶上,躲在柱子后面看你喝完才走。”

那瓶牛奶的温度,温禾记了很多年。

甜得刚好,暖得熨帖,让她在那个挫败的黄昏里,忽然有了点重新拿起笔的勇气。

她一首以为是班主任看她情绪不对,特意让课代表送来的。

雨还在下,伞下的空间小得只能容下两人的呼吸。

陆屿的肩膀湿了大半,深灰大衣洇出深色的痕,他却像毫无察觉,只是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得像在解一道复杂的题:“温禾,有些人对你好,不是突然想起来的。

是从十七岁那年,看你对着海浪速写皱眉开始,就觉得……想让你少皱点眉,想让你觉得,你做的每件事,都有人悄悄放在心上。”

温禾的睫毛颤了颤,有温热的东西顺着脸颊滑下来,混着雨珠落在衣领里。

她忽然想起高中错题本上的小太阳和小波浪——她画完太阳总觉得空落落的,却不知道,几十厘米外的错题本上,早有一道小波浪,悄悄呼应了十年。

“所以不是‘这么好’,”陆屿抬手,指尖悬在她脸颊旁半寸,终究只是轻轻拂去她发梢的雨珠,“是……只能对你这么好。”

他的指尖带着雨水的凉,触到发梢时却像有电流窜过,温禾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

那里没有了平时的温和躲闪,只有铺天盖地的认真,像海边涨潮时的浪,汹涌却又克制,怕惊扰了她眼底的光。

“陆屿,”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哑,像被雨泡过的棉花,“那瓶牛奶……甜得刚好。”

陆屿的耳尖“腾”地红了,像被雨雾里的夕阳染过。

他没说话,只是把伞又往她那边推了推,首到自己的半个后背都露在雨里。

温禾望着陆屿泛红的耳尖,看着他眼里那片毫不掩饰的认真,忽然踮起脚尖,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她的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脸颊却实实在在地贴在了他湿透的大衣上,能感受到底下温热的体温,和他骤然变快的心跳,咚、咚、咚,撞得她掌心发麻。

陆屿的身体瞬间僵住,握着伞柄的手松了,伞骨“咔嗒”一声轻响,歪在肩头。

他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温禾?”

“没什么。”

她把脸埋得更深,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哭腔,“就是……想抱抱你。”

十年了。

从十七岁在画室看到那张写着“浪尖收半寸”的纸条,到高三操场那瓶温度刚好的牛奶;从海边他递来的薄外套,到上海别墅里他盖在她颈后的针织衫——那些被她忽略的、误以为是巧合的温柔,原来都是他藏了十年的心意。

此刻抱住他的瞬间,像是把那些散落的时光碎片,终于都拢回了怀里。

陆屿的手臂迟疑了半秒,终于轻轻环住她的背,动作温柔得像捧着易碎的瓷器。

他没敢用力,只是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慢慢收了伞,任雨丝落在两人发梢。

竹林的沙沙声里,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像两缕终于找到彼此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