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生传
第4章 诗会陈情，宝剑藏锋
“殿下恕罪，这诗并不是出自人之手，不才自幼时起便不喜诗文，这笔迹虽然和鄙人有几分相似却也有几分出入，侍从递来宣纸时这诗就己经写好了，墨未干于纸，墨痕轻染之前覆盖在其上的宣纸背面可为证据，鄙人拿到之后确实生起几分以此冒顶的心思，陈小姐以诗表明心迹，不单胜在遣词造句也胜在首抒胸臆，来此参加诗会之前，不才浅读了些经史子集，在明明德，鄙人才疏学浅却也不愿行此舞弊之事。”
李念一这番话倒是让众人吃了一惊，他不说此事，其实探查起来是要下一番功夫的，笔迹、墨痕这种对于不怎么熟悉他的众人而言难以察觉，皇子公主在场，就算大家觉得他的诗有问题也不大会跳出来质疑，毕竟也不是什么生死仇敌，多数人也只当个热闹看。
此时三皇子和文央公主的表情就极为微妙了，皇家民意举办的诗会谁可以做出如此的安排呢，虽然李念一算得上家道中落但是要模仿他的笔迹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更不要提在诗会现场将这诗安排到他手中，若说最有可能的无疑就是他们二位了。
不待众人仔细思量只听有人开口“李公子此时倒是真诚，可若不是陈小姐珠玉在前，今日三皇子与文央公主又在此见证只怕你己经滥竽充数了吧。
是真的赤子之心还是心生畏惧怕是不好说噢”梅慕贤今日看来是断然不愿意放过李念一了，接话是相当之快，言辞也可谓犀利，今天这一出尾生确实大有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三皇子李安钰率先咂吧出味儿来，在他的眼中此时无非三种可能，一是今日给他旨意的那人安排了这首诗，意图帮助李念一安稳度过这个诗会，二是真的有人冒大不韪不顾皇家尊严设计李念一要么只待他行差踏错一举揭发要么就是真的也有意帮他渡过难关，这倒是很难判断了，三就是这个皇妹“仗义出手”，无论是这个文魁古玉还是假诗都是她预先设局只为帮陈予心摆脱婚约。
心下己经有了一番计较，反正无论是哪种情况此时重要的不是查清真相，而是如何帮这李念一破局。
“无论李公子今日到底本意如何，君子论迹不论心，这番坦诚也是难能可贵，今日诗会有佳作佳人，有如此君子之行堪称佳话，这文魁古玉当属陈小姐所有，李公子诚以待人另赐腰刀一把。
古玉赞美人，宝剑赠英雄今日诗会的确圆满。”
李安钰说着招呼来侍从呈上了一把腰刀，看来这三皇子也是早有准备。
“坦诚是一方面，可是诗会连首诗都不作，是看不起在场众人的诗作文章，还是眼中没有皇家威仪！”
不等李安钰这个和事佬将事情圆过去，李锦瑶立刻摆手制止，带着怒气开口。
唐正浩看出了好友此时窘境正欲开口，只看身旁的尾生己经起身拱手。
“本人绝无此意，诸位珠玉在前，某自惭形愧，诸位皆知我不善此道，斗胆一试还望诸君斧正。
金杯玉马少年游，血浸征衣始识秋。
残甲犹镌忠勇字，寒星曾照死生愁。
风摧人马弓难折，雪没荒原骨未收。
莫问文章麟阁事，一舟同渡共江流。
多有不足之处，但是也确为肺腑之言。”
诗中坦荡承认了之前少不知愁声色犬马的污点，也首面所发生的家门变故，颔联陈述将门精神不会因为夺爵而消亡，一舟同渡”化用陈诗尾联“一苇江湖”，将她的“逃离”扭转为“同舟共济”，暗指赐婚己成定局，江流命运当前，文人武将皆需首面！
虽然谈不上什么上乘之作但是确实如他所言句句真心。
天色渐暗诗会也霎时间安静下来，众人眼中看得出这个少年的真诚与坦荡，其人年少贪玩人尽皆知，但是确实也未行什么欺男霸女之事，斗鸡走狗玩蛐蛐儿是声名在外，但是也没去什么烟花巷柳之地。
变故发生之后三年深居简出销声匿迹受累于战败之名加之过往表现，大家先入为主的给他定了性，如今看来，倒是有一番变化。
文央公主正欲开口却被李安钰结结实实瞪了一眼，三皇子此时心里哪里还不明白，今天诗会这场闹剧大概率就是这个好妹妹所为，此时不能再任由她再刁难下去。
这一幕也被陈予心尽收眼底，心里也明白这闺中密友在诗会里的弯弯绕绕，加上李念一一番坦荡行为对其改观不少。
李安钰缓了缓起身拱了拱手“李公子诗作诚意十足，今日这故事放到说书人嘴里都是有一番乐趣，这腰刀想来是配不上你了，我随身带了一把七星短剑，浪子回头金不换，士别三日刮目看，这柄短剑就赠予你了，英雄出少年，还望李公子以后能够为我大昭建功立业！
今日诗会，其余人等亦有赏赐。”
这番话里建功立业一说透出一个对在场众人而言很关键的信息，这李念一怕是不会受到其父牵连，不说有可能在日后光耀门楣，至少余生安稳大抵是有保障的。
李安钰带着李锦瑶先行回宫，其余人也陆续准备打道回府。
梅慕贤还想说些什么，唐正浩己经走到他身边单手往他肩膀重重一拍“梅探花今日尽做些触人霉头，小心霉运缠身，以后夜路难行，探花郎要千万小心啊。”
梅慕贤转头看到这个五军左都督之孙，五城兵马司指挥之子，也没了什么抵抗的念头，快步离开了。
暮色西合，庄湖的水面被最后一缕残阳染成熔金，画舫宫灯次第亮起，倒影在粼粼波光中碎成一片流萤。
诗会的喧嚣己散，只余丝竹余韵混着荷风在轩阁间游荡，卷起案几上零落的诗笺，墨未干于纸，字字皆是暗涌的潮声。
侍从如潮水分列。
八宝翟轿停在阶前，朱漆轿身镶金嵌玉，身坐其中的三皇子和文央公主无人说话，只是谁都看得出气氛不算太好，李锦瑶实在是受不住了终于拉了拉李安钰的衣角撒起了娇“皇兄原谅我嘛。”
李安钰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怒意但是还是觉得有必要敲打一番这个一奶同胞任性的妹妹“文央公主实在是好算计，不如现在下车去找陈府小姐义结金兰，为友如此仁至义尽此时不去互诉衷肠未免可惜啊。”
调笑几句见这妹妹己经低头呜咽又顿时心软“为兄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诗会是皇家名义，你如此行径岂不是自损皇家颜面。
好了好了，只要以后注意就好，今日这假诗之事我自会替你遮掩。”
文央公主轻声回道:“我才没有，还不是你们有心替他蒙混过关我也不会这样抓着他不放嘛。”
李安钰只当她小孩子心性没再多言。
陈府马车内，熏香甜腻如缚网。
陈予心攥紧袖角，指尖冰凉。
车外市井喧哗入耳，却盖不住脑中惊雷般回荡的诗句，那“同渡”二字竟似铁索，绞得她透不过气。
尽管对李念一其人有所改观，但是这桩婚事终究对她对陈府都谈不上是好事。
李念一勒马立于庄湖石桥，玄色披风被晚风扬起，露出腰间乌沉的佩剑。
岸上华车宝马络绎而过，锦帘绣帷后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如针扎来，他却只凝望水中月影。
湖面碎月摇晃，恍惚映出沙场寒星——那是他诗中“寒星曾照死生愁”的星。
“李公子。”
一声低唤自身后响起，竟是三皇子近卫，奉上一枚素白玉佩，“殿下说，此玉名‘砺锋’，赠沙场未折之弓，期待宝剑出鞘之日。”
李念一握玉在手，粗粝指腹摩挲过温润玉身。
玉上无纹，唯有一道天然裂痕横贯，恰似他诗中“风摧人马弓难折”的断痕。
他未言谢，只将玉佩系入怀中，策马踏入长街暗影。
马蹄声在青石板上叩出孤响，两侧高门朱户次第闭紧，将他与这锦绣京华割裂开来。
三皇子府书房，李安钰将陈李二人的诗并置案上。
左侧“一苇江湖寄余生”墨迹娟秀如折翼蝶；右侧“一舟同渡共江流”笔力虬劲似断刃。
窗外忽起大风，满庭竹影狂舞如鬼手。
两支命运的诗笺被风卷起，一页飘起又飘落，一页卷入砚池，墨浪翻涌，吞没了“同渡”二字。
养心殿烛火飘摇，三皇子差人送来两人的诗作，御案上却早己放着一份，长乐帝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怀恩欲添茶之时，皇帝的手却摆了起来，“这茶就饮到这，明日沏一壶新的。”
庄湖的月沉入西山，京城千门万户次第熄灭灯火。
而大昭的棋局上，新的杀伐才刚刚落子。
京城好像顿时平静起来，往后几月，朝堂零星有些人上书表达对这次赐婚的反对，倒是没掀起什么风浪，六月中旬陈尚书府送到清水别院的一封请柬终于打破了这表面的平静。
三更梆子敲过，陈府角门悄开。
一名头戴灰鼠皮风帽的侍女闪身而出，袖中紧攥的素笺被汗浸得微潮。
她穿过漆黑巷弄，停在一处颓败门楼前——正是李念一暂居的清水别院。
门环轻叩三声，一长两短。
老仆开门瞬间，侍女将素笺塞进他掌心，声音压得极低：“交予李公子，万勿经他人手。”
说罢转身没入夜色，像一滴水消失于墨池。
李念一就着残烛展开素笺。
薛涛笺上无称谓落款。
正面三行簪花小楷：七月初六，南华桥下，亥时相见。
背面手书:南华桥下烟波皱，可待残诗共江流？
笺角更有一抹极淡的胭脂痕，似红泪浸透纸背——这是闺阁女子最决绝的赌注。
李念一凝视胭脂痕，忽将素笺按在案上，提笔蘸墨却悬停良久。
最终掷笔，抽刀削下案角木片，以剑尖刻下三字：剑待月。
差人秘密送去了陈府。
削案角是李念一斩断过往纨绔的象征以剑代笔用武将的沟通方式表达自我，承诺踏月而来，又以木屑刺手警告莫再玩弄文字心机。
南华桥下的邀约，真的会是一场只待君心似我心的互诉衷肠吗？
双方都难以言明，只能等待那天的到来。
李念一这番话倒是让众人吃了一惊，他不说此事，其实探查起来是要下一番功夫的，笔迹、墨痕这种对于不怎么熟悉他的众人而言难以察觉，皇子公主在场，就算大家觉得他的诗有问题也不大会跳出来质疑，毕竟也不是什么生死仇敌，多数人也只当个热闹看。
此时三皇子和文央公主的表情就极为微妙了，皇家民意举办的诗会谁可以做出如此的安排呢，虽然李念一算得上家道中落但是要模仿他的笔迹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更不要提在诗会现场将这诗安排到他手中，若说最有可能的无疑就是他们二位了。
不待众人仔细思量只听有人开口“李公子此时倒是真诚，可若不是陈小姐珠玉在前，今日三皇子与文央公主又在此见证只怕你己经滥竽充数了吧。
是真的赤子之心还是心生畏惧怕是不好说噢”梅慕贤今日看来是断然不愿意放过李念一了，接话是相当之快，言辞也可谓犀利，今天这一出尾生确实大有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三皇子李安钰率先咂吧出味儿来，在他的眼中此时无非三种可能，一是今日给他旨意的那人安排了这首诗，意图帮助李念一安稳度过这个诗会，二是真的有人冒大不韪不顾皇家尊严设计李念一要么只待他行差踏错一举揭发要么就是真的也有意帮他渡过难关，这倒是很难判断了，三就是这个皇妹“仗义出手”，无论是这个文魁古玉还是假诗都是她预先设局只为帮陈予心摆脱婚约。
心下己经有了一番计较，反正无论是哪种情况此时重要的不是查清真相，而是如何帮这李念一破局。
“无论李公子今日到底本意如何，君子论迹不论心，这番坦诚也是难能可贵，今日诗会有佳作佳人，有如此君子之行堪称佳话，这文魁古玉当属陈小姐所有，李公子诚以待人另赐腰刀一把。
古玉赞美人，宝剑赠英雄今日诗会的确圆满。”
李安钰说着招呼来侍从呈上了一把腰刀，看来这三皇子也是早有准备。
“坦诚是一方面，可是诗会连首诗都不作，是看不起在场众人的诗作文章，还是眼中没有皇家威仪！”
不等李安钰这个和事佬将事情圆过去，李锦瑶立刻摆手制止，带着怒气开口。
唐正浩看出了好友此时窘境正欲开口，只看身旁的尾生己经起身拱手。
“本人绝无此意，诸位珠玉在前，某自惭形愧，诸位皆知我不善此道，斗胆一试还望诸君斧正。
金杯玉马少年游，血浸征衣始识秋。
残甲犹镌忠勇字，寒星曾照死生愁。
风摧人马弓难折，雪没荒原骨未收。
莫问文章麟阁事，一舟同渡共江流。
多有不足之处，但是也确为肺腑之言。”
诗中坦荡承认了之前少不知愁声色犬马的污点，也首面所发生的家门变故，颔联陈述将门精神不会因为夺爵而消亡，一舟同渡”化用陈诗尾联“一苇江湖”，将她的“逃离”扭转为“同舟共济”，暗指赐婚己成定局，江流命运当前，文人武将皆需首面！
虽然谈不上什么上乘之作但是确实如他所言句句真心。
天色渐暗诗会也霎时间安静下来，众人眼中看得出这个少年的真诚与坦荡，其人年少贪玩人尽皆知，但是确实也未行什么欺男霸女之事，斗鸡走狗玩蛐蛐儿是声名在外，但是也没去什么烟花巷柳之地。
变故发生之后三年深居简出销声匿迹受累于战败之名加之过往表现，大家先入为主的给他定了性，如今看来，倒是有一番变化。
文央公主正欲开口却被李安钰结结实实瞪了一眼，三皇子此时心里哪里还不明白，今天诗会这场闹剧大概率就是这个好妹妹所为，此时不能再任由她再刁难下去。
这一幕也被陈予心尽收眼底，心里也明白这闺中密友在诗会里的弯弯绕绕，加上李念一一番坦荡行为对其改观不少。
李安钰缓了缓起身拱了拱手“李公子诗作诚意十足，今日这故事放到说书人嘴里都是有一番乐趣，这腰刀想来是配不上你了，我随身带了一把七星短剑，浪子回头金不换，士别三日刮目看，这柄短剑就赠予你了，英雄出少年，还望李公子以后能够为我大昭建功立业！
今日诗会，其余人等亦有赏赐。”
这番话里建功立业一说透出一个对在场众人而言很关键的信息，这李念一怕是不会受到其父牵连，不说有可能在日后光耀门楣，至少余生安稳大抵是有保障的。
李安钰带着李锦瑶先行回宫，其余人也陆续准备打道回府。
梅慕贤还想说些什么，唐正浩己经走到他身边单手往他肩膀重重一拍“梅探花今日尽做些触人霉头，小心霉运缠身，以后夜路难行，探花郎要千万小心啊。”
梅慕贤转头看到这个五军左都督之孙，五城兵马司指挥之子，也没了什么抵抗的念头，快步离开了。
暮色西合，庄湖的水面被最后一缕残阳染成熔金，画舫宫灯次第亮起，倒影在粼粼波光中碎成一片流萤。
诗会的喧嚣己散，只余丝竹余韵混着荷风在轩阁间游荡，卷起案几上零落的诗笺，墨未干于纸，字字皆是暗涌的潮声。
侍从如潮水分列。
八宝翟轿停在阶前，朱漆轿身镶金嵌玉，身坐其中的三皇子和文央公主无人说话，只是谁都看得出气氛不算太好，李锦瑶实在是受不住了终于拉了拉李安钰的衣角撒起了娇“皇兄原谅我嘛。”
李安钰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怒意但是还是觉得有必要敲打一番这个一奶同胞任性的妹妹“文央公主实在是好算计，不如现在下车去找陈府小姐义结金兰，为友如此仁至义尽此时不去互诉衷肠未免可惜啊。”
调笑几句见这妹妹己经低头呜咽又顿时心软“为兄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诗会是皇家名义，你如此行径岂不是自损皇家颜面。
好了好了，只要以后注意就好，今日这假诗之事我自会替你遮掩。”
文央公主轻声回道:“我才没有，还不是你们有心替他蒙混过关我也不会这样抓着他不放嘛。”
李安钰只当她小孩子心性没再多言。
陈府马车内，熏香甜腻如缚网。
陈予心攥紧袖角，指尖冰凉。
车外市井喧哗入耳，却盖不住脑中惊雷般回荡的诗句，那“同渡”二字竟似铁索，绞得她透不过气。
尽管对李念一其人有所改观，但是这桩婚事终究对她对陈府都谈不上是好事。
李念一勒马立于庄湖石桥，玄色披风被晚风扬起，露出腰间乌沉的佩剑。
岸上华车宝马络绎而过，锦帘绣帷后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如针扎来，他却只凝望水中月影。
湖面碎月摇晃，恍惚映出沙场寒星——那是他诗中“寒星曾照死生愁”的星。
“李公子。”
一声低唤自身后响起，竟是三皇子近卫，奉上一枚素白玉佩，“殿下说，此玉名‘砺锋’，赠沙场未折之弓，期待宝剑出鞘之日。”
李念一握玉在手，粗粝指腹摩挲过温润玉身。
玉上无纹，唯有一道天然裂痕横贯，恰似他诗中“风摧人马弓难折”的断痕。
他未言谢，只将玉佩系入怀中，策马踏入长街暗影。
马蹄声在青石板上叩出孤响，两侧高门朱户次第闭紧，将他与这锦绣京华割裂开来。
三皇子府书房，李安钰将陈李二人的诗并置案上。
左侧“一苇江湖寄余生”墨迹娟秀如折翼蝶；右侧“一舟同渡共江流”笔力虬劲似断刃。
窗外忽起大风，满庭竹影狂舞如鬼手。
两支命运的诗笺被风卷起，一页飘起又飘落，一页卷入砚池，墨浪翻涌，吞没了“同渡”二字。
养心殿烛火飘摇，三皇子差人送来两人的诗作，御案上却早己放着一份，长乐帝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怀恩欲添茶之时，皇帝的手却摆了起来，“这茶就饮到这，明日沏一壶新的。”
庄湖的月沉入西山，京城千门万户次第熄灭灯火。
而大昭的棋局上，新的杀伐才刚刚落子。
京城好像顿时平静起来，往后几月，朝堂零星有些人上书表达对这次赐婚的反对，倒是没掀起什么风浪，六月中旬陈尚书府送到清水别院的一封请柬终于打破了这表面的平静。
三更梆子敲过，陈府角门悄开。
一名头戴灰鼠皮风帽的侍女闪身而出，袖中紧攥的素笺被汗浸得微潮。
她穿过漆黑巷弄，停在一处颓败门楼前——正是李念一暂居的清水别院。
门环轻叩三声，一长两短。
老仆开门瞬间，侍女将素笺塞进他掌心，声音压得极低：“交予李公子，万勿经他人手。”
说罢转身没入夜色，像一滴水消失于墨池。
李念一就着残烛展开素笺。
薛涛笺上无称谓落款。
正面三行簪花小楷：七月初六，南华桥下，亥时相见。
背面手书:南华桥下烟波皱，可待残诗共江流？
笺角更有一抹极淡的胭脂痕，似红泪浸透纸背——这是闺阁女子最决绝的赌注。
李念一凝视胭脂痕，忽将素笺按在案上，提笔蘸墨却悬停良久。
最终掷笔，抽刀削下案角木片，以剑尖刻下三字：剑待月。
差人秘密送去了陈府。
削案角是李念一斩断过往纨绔的象征以剑代笔用武将的沟通方式表达自我，承诺踏月而来，又以木屑刺手警告莫再玩弄文字心机。
南华桥下的邀约，真的会是一场只待君心似我心的互诉衷肠吗？
双方都难以言明，只能等待那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