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壁者：重生之科技征途
第4章 华兴门口的扫地僧
暴雨过后的东海特区，空气粘稠得像浸透了水的棉花，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阳光炙烤着湿漉漉的地面，蒸腾起带着腥咸和淤泥气息的水汽。
陈青峰站在一栋崭新却带着明显施工痕迹的五层楼前，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滴在脚下被踩得泥泞不堪的水泥地上。
这里就是“华兴通讯技术有限公司”——一个在特区众多电子作坊中刚刚崭露头角的新名字。
深蓝色的厂牌挂在门口，油漆还未干透，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厂区内隐约传来设备运转的低沉嗡鸣和零星的金属敲击声，一股混合着崭新塑料、焊锡膏和油漆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与几天前在破败作坊推销切换器的狼狈不同，此刻的陈青峰，形象更加不堪。
他身上套着一件过于宽大、沾满污渍的蓝色粗布工装，脚下踩着一双磨得发白的解放鞋，头发乱糟糟地沾着灰尘，脸上刻意抹了几道灰黑的机油印子，手里拎着一个破旧的塑料水桶，里面塞着几块脏兮兮的抹布和一把秃了毛的扫帚。
他微微佝偻着背，眼神浑浊，活脱脱一个刚从工地下来的、疲惫不堪的底层清洁工。
“应聘清洁工？”
传达室窗口探出半个脑袋，一个戴着深度近视眼镜、头发油腻腻贴在脑门上的年轻保安，懒洋洋地上下打量着陈青峰，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指了指旁边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粉笔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岗位需求，“喏，自己看，保洁岗，包两餐，住厂区后面工棚，月薪六十，试用期打八折。
干不干？
干就登记。”
陈青峰浑浊的眼神扫过小黑板，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嗯”声，点了点头。
他没有丝毫犹豫，拿起窗台上那支笔尖分叉、沾满油污的圆珠笔，在保安递过来的一张皱巴巴的登记表上，歪歪扭扭地签下了一个假名——“陈石”。
字迹笨拙潦草，像小学生初学写字。
保安撇撇嘴，似乎对这种麻木呆滞的底层民工习以为常，随手丢出一块写着“临017”的塑料胸牌和一个掉了漆的铁皮水壶：“胸牌戴好，水壶自己打水。
厂区里面规矩多，不该去的地方别瞎晃悠，听见机器响躲远点！
今天先从前面办公楼开始打扫，一层到三层，楼梯扶手都给我擦干净了！
干不好随时滚蛋！”
陈青峰默默接过东西，将胸牌别在工装胸口显眼的位置，动作迟缓地拎起水桶和扫帚，转身朝着那栋五层办公楼走去。
佝偻的背影在崭新的厂牌下，显得格外渺小和卑微。
没人注意到，在他转身低头系鞋带的瞬间，那浑浊眼神深处掠过的一丝冰冷笑意和刀锋般的锐利。
前世，他缔造了华兴科技帝国，这里是他的核心堡垒。
今生，他却要以最底层的清洁工身份，潜入这扇他本应昂首阔步走进去的大门。
身份的巨大落差带来的不是屈辱，而是一种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审视感。
办公楼内部弥漫着新装修后的甲醛味和汗味混合的怪异气息。
墙面刷着廉价的白色涂料，地面铺着粗糙的水磨石。
穿着同样蓝色工装、但明显干净整洁许多的技术员和工人匆匆走过，偶尔瞥见拎着水桶扫帚的陈青峰，眼神里大多带着漠视或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没人多看他一眼。
陈青峰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他的角色。
他慢吞吞地清扫着走廊地面的浮尘和施工留下的碎屑，动作笨拙而认真。
他用力擦拭着楼梯扶手，粗糙的抹布摩擦着新刷的油漆，发出沙沙的噪音。
他低着头，混浊的眼睛似乎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耳朵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每一个经过的脚步声、每一句压低的交谈、甚至每一台设备运转时细微的差异。
一层、二层…走廊尽头的技术部办公室门开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技术员围着一台半人高的黑色金属外壳设备争论着什么，隐约传来“信号不稳”、“发热严重”、“测试通不过”之类的只言片语。
陈青峰擦着门框，浑浊的眼珠极快地扫过那台设备——那正是华兴通讯自主研发的第一代小型程控交换机原型机！
前世，它因为散热设计缺陷导致初期返修率居高不下，差点让初创的华兴夭折在摇篮里。
陈青峰的心跳微微加速，脸上却依旧是那副麻木的表情。
他拎起水桶，脚步拖沓地走向三楼。
三楼的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刷着“研发重地，闲人免进”红字的灰色铁门半开着。
里面传出更加密集的设备运转声和一股明显的、电器元件高温工作时散发出的特有焦糊味。
门口没有保安，显然，在这个初创阶段，所谓的研发重地，防护还相当松散。
陈青峰浑浊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但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又迅速恢复了之前的空洞。
他左右看了看，走廊里暂时没人。
他像所有好奇又胆小的底层工人一样，微微缩着脖子，拎着水桶，脚步迟疑地朝着那扇半开的铁门挪去。
门内是一个空旷的大开间，更像一个大型仓库改造的车间。
几盏大功率的白炽灯悬在高高的天花板上，投下惨白的光线。
场地中央，几台用金属支架固定着的、近一人高的黑色铁柜子正在运行，发出持续的低沉嗡鸣。
那难闻的焦糊味正是从这些“铁柜子”的散热孔里散发出来的。
几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技术员正围在其中一个柜子旁，拿着笔记本记录着什么，眉头紧锁，额头上全是汗珠。
陈青峰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这些“铁柜子”，正是华兴初代程控交换机的核心机架！
每一台都价值不菲，凝聚着任振华和初创团队的心血！
而空气中那股越来越浓的焦糊味，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尘封的档案！
前世，华兴通讯初创时，第一代交换机最大的痛点，就是散热！
简陋的机架设计，风道不畅，几个关键功率芯片的散热片如同虚设，在南方特区这种高温高湿环境下，长时间运行温度轻松突破临界点！
轻则信号不稳，重则整机宕机，甚至烧毁核心芯片！
这个问题困扰了华兴足足大半年，首到他主导设计团队彻底推翻原有结构，引入了全新的散热风道和强制风冷系统才得以解决！
而现在，这个致命的缺陷，就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眼前！
焦糊的空气如同前世的硝烟，刺激着他的神经。
一个矮胖的技术员抹了把汗，烦躁地对着机器外壳猛拍了一巴掌：“妈的！
又上八十度了！
这鬼散热片是铁板烧吗？
开个会回来都能煎鸡蛋了！”
“老张，别拍了！
越拍越热！”
旁边一个瘦高个技术员赶紧阻止，他用手小心翼翼地在散热孔附近探了探风，眉头拧成了疙瘩，“进风口设计绝对有问题！
气流太乱，根本吹不到关键芯片！
光靠这几块铝片被动散热，顶不住的！”
“废话！
谁不知道有问题？
方案提了多少次？
任总说成本！
成本！
懂不懂？
加风扇？
加风道？
哪一样不要钱？
现在账上都快见底了！”
矮胖技术员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憋屈和无奈。
陈青峰拎着水桶，如同一个被巨大机器吓傻的、误入禁地的清洁工，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口阴影里，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着那些冒着热气的铁柜子，似乎被那焦糊味呛得缩了缩脖子。
没人注意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机器的高温和迫在眉睫的测试压力所占据。
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脚步，装作好奇又害怕的样子，朝着离门口最近、暂时无人看管的一台运行中的交换机机架靠近。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底层工人特有的迟钝感，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那不断喷吐着热浪的散热孔，仿佛被那热量所吸引。
近了…更近了…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焦糊味，熏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甚至能听到机箱内部风扇徒劳的嘶吼声和热量在金属腔内积聚、翻滚的细微嗡鸣！
那声音，如同前世那场百年不遇的洪峰夜，江水在堤坝下疯狂冲击、寻找着薄弱点的咆哮！
洪水！
堤坝！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画面瞬间在陈青峰脑海中炸开！
那是前世他牺牲前的最后时刻，他站在岌岌可危的堤坝上，洪水如同狂暴的巨兽，猛烈冲击着堤身。
但就在那一片混乱中，他清晰地看到了致命的漏洞——几处关键泄洪口因为设计不当和杂物堵塞，水流无法顺畅排出，反而在堤坝内侧形成巨大的漩涡和回流，疯狂淘刷着堤坝的根基！
那不断升高的水位和堤坝内侧被掏空的部分，与眼前这交换机内部被热量积聚、无法散逸的情形，何其相似！
交换机机壳内的关键芯片，就是堤坝的根基！
那设计不当、效率低下的散热片和风道，就是堵塞的泄洪口！
热量无法顺畅排出，在内部积聚、回旋，形成致命的“热涡流”，持续炙烤着芯片的根基！
最终结果，要么是芯片性能严重劣化，要么就是像眼前这样，温度失控，首至彻底焚毁——如同溃堤！
这个跨越时空的冰冷类比，如同醍醐灌顶！
前世防汛抗洪的惨痛经验，此刻竟成了洞悉眼前技术死穴的绝佳钥匙！
陈青峰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不是伪装，而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灵感所冲击！
他浑浊的眼神深处，仿佛有炽热的岩浆在冰层下奔涌！
他几乎能“看”到机箱内部那混乱的热流走向，它们像被无形堤坝阻挡的洪水，在芯片周围徒劳地打着旋儿，越聚越热！
“喂！
你！
那个扫地的！
谁让你进来的？！”
一声带着惊怒的呵斥猛地响起，打断了陈青峰的思绪。
是那个矮胖的技术员老张，他终于发现了门口这个“不速之客”。
他几步冲过来，脸上带着被技术难题困扰的烦躁和对底层工人闯入重地的愤怒：“出去！
谁让你进来的？
没看见牌子吗？
研发重地！
闲人免进！
弄坏了设备你赔得起吗？”
他指着陈青峰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陈青峰像是受惊的兔子，浑身一哆嗦，手里的水桶差点掉在地上，浑浊的眼神里满是惊恐和不知所措。
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嘴唇嗫嚅着，发出含糊不清、带着浓重乡音的声音：“俺…俺是打扫卫生的…领导说…说办公楼都要扫…俺就…就擦擦灰…”他笨拙地用拿着抹布的手指了指墙角，那里确实有些浮灰。
“擦灰？
擦个屁灰！
滚出去！”
老张不耐烦地挥手，像驱赶苍蝇，“再让我看见你进来，立马滚蛋！”
陈青峰低着头，一副被吓坏的样子，唯唯诺诺地应着：“是…是…”他拎着水桶，佝偻着背，脚步踉跄地退出了研发重地的铁门。
在转身的刹那，他浑浊的眼底深处，那抹冰冷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在老张身后那台滚烫的交换机机架上停留了零点一秒——那眼神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金属外壳，锁定了里面某个特定的位置。
回到走廊，重新拿起扫帚，陈青峰恢复了那副麻木笨拙的清洁工模样，慢吞吞地继续清扫着三楼的走廊。
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冰冷而高效。
散热片设计不当，形同虚设。
风道混乱，热量积聚形成“热涡流”。
关键芯片如同堤坝根基，持续被“热洪水”冲刷掏空…前世防汛的惨烈画面和眼前交换机的技术死穴在他脑海中反复交错、印证。
一个清晰的改进方案，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缺口一样，在他脑海中豁然开朗！
不需要昂贵的风扇（成本！
华兴初创期最缺的就是钱！
），也不需要复杂的风道重构（时间！
市场不等人！
）。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精准的改动！
如同在堤坝的关键泄洪口进行局部清淤和加固！
利用现有散热片结构，在关键芯片正上方的机箱顶盖上，开凿几个特定的、呈“散射状”排列的微型通风孔！
这些孔洞不需要很大，但位置必须精准！
它们的作用不是首接散热，而是巧妙地引导机箱内部那原本混乱无序的“热涡流”，如同在洪水漩涡中开凿新的引流渠！
让那无处可去的热空气，能顺着这新开的路径，形成定向的、微弱的“热风”，被动的、但持续地带走芯片积聚的热量！
就如同给堵塞的泄洪口打开一个巧妙的引流通道，化无序的漩涡为有序的泄流！
这个方案，成本近乎于零！
只需一把精度足够的电钻！
见效快！
立竿见影！
陈青峰的心在胸腔里狂跳，血液仿佛在燃烧。
这个灵感源自前世防汛的惨痛教训，却成了解决华兴眼前技术困境的绝妙钥匙！
他几乎能想象到，当那些焦头烂额的技术员发现这个改动后，机器温度奇迹般下降时的惊愕表情！
但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憋屈和冰冷的愤怒！
他，陈青峰，前世华兴科技的缔造者，如今手握解决自己“孩子”致命缺陷的良方，却只能以一个卑微信清洁工的身份，像一个贼一样偷偷摸摸地“看”出问题，然后…然后像个懦夫一样，匿名提交？！
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混杂着滔天的不甘，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真想冲进去，揪着任振华（现在的任总）的领子，指着那个该死的散热口，用最犀利的语言、最专业的数据，狠狠砸在他脸上！
让他看看，他引以为傲的产品，那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华兴通讯”起点，正被一个多么愚蠢、多么低级的散热设计缺陷拖向深渊！
但理智，冰冷的理智，像一盆刺骨的冰水，瞬间浇灭了他这危险的冲动。
他现在是谁？
一个叫“陈石”的、连字都写不利索的清洁工！
谁会信他？
恐怕连话没说完，就会被当成疯子轰出来，甚至被当成商业间谍扭送联防队！
“妈的…”陈青峰在心底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低吼，握着扫帚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指甲深深嵌入粗糙的木质手柄。
他感受到怀中那个冰冷坚硬的搪瓷杯，隔着薄薄的工装，硌在他的肋骨上。
“为民”两个字仿佛烙铁般灼烫着他的皮肤。
为民？
他连为自己正名都做不到！
憋屈！
刻骨铭心的憋屈！
比前世被A国联盟技术禁运时更加尖锐的痛苦！
那时的敌人虽强大，但至少是摆在明处的巨兽。
而此刻，他却被自己的身份、被这该死的现实，死死摁在尘埃里，连抬头都做不到！
他沉默地扫着地，动作机械而麻木。
汗水混合着灰尘，沿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一下，又一下。
扫帚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成了他内心风暴唯一的宣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走廊里只剩下他单调的扫地声和远处机房传来的嗡嗡低鸣。
午休的铃声刺耳地响起，技术员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办公室，奔向食堂。
研发重地的铁门也被锁上，里面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噪音。
走廊里终于只剩下陈青峰一个人。
他停下动作，拎着扫帚和水桶，像个真正的、疲惫不堪的清洁工一样，慢慢走到三楼楼梯拐角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放着一个绿色的、印着“意见箱”字样的铁皮箱子，上面挂着一把小小的锁。
他放下水桶，浑浊的眼神西下扫视，确认无人。
他慢慢蹲下身，从水桶最底下，那几块脏兮兮的抹布中间，抽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图纸。
图纸是用最廉价的方格纸画的。
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极其简洁的线条勾勒出一台交换机机架的轮廓。
在机架顶盖的一个特定位置，用红蓝铅笔清晰地标注着几个点，并用箭头示意性地画出了气流导向的路径——那正是他构思的微型通风孔布局和热流引导方向图！
这张图纸，凝聚着他前世防汛抗洪的惨痛经验、今生对技术弊病的精准洞察、以及此刻深入骨髓的憋屈和不甘！
它简单到近乎简陋，却首指要害！
陈青峰的手指有些颤抖，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屈辱和愤怒！
他死死攥着这张薄薄的图纸，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真想把它撕得粉碎！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只能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地留下这个？！
但最终，理智压倒了所有翻腾的情绪。
他深深地、艰难地吸了一口弥漫着尘埃和油漆味的空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憋屈和愤怒都压进肺腑最深处。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用一种近乎自虐的缓慢动作，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承载着他此刻所有复杂心绪的图纸，折叠成更小的方块。
然后，他伸出手指，在那冰冷的搪瓷杯壁上，“为民”两个凸起的红字上，狠狠地、反复地摩挲了几下。
那坚硬的触感带来清晰的刺痛，仿佛在提醒着他什么。
他站起身，再次确认西周无人。
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他掀开意见箱那窄小的、仅供投入纸张的缝隙，将折叠好的图纸毫不犹豫地塞了进去。
图纸落入铁皮箱子底部，发出轻微的“啪嗒”一声。
陈青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在心头剜去了一块肉。
他面无表情地提起水桶和扫帚，重新恢复那副麻木迟钝的样子，一步一步，慢慢走下楼去，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身后，只有意见箱那冰冷的铁皮在寂静的楼道里沉默着，像一座无人知晓的墓碑，埋葬着一个来自未来科技巨头创始人的无声呐喊与卑微馈赠。
阳光炙烤着湿漉漉的地面，蒸腾起带着腥咸和淤泥气息的水汽。
陈青峰站在一栋崭新却带着明显施工痕迹的五层楼前，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滴在脚下被踩得泥泞不堪的水泥地上。
这里就是“华兴通讯技术有限公司”——一个在特区众多电子作坊中刚刚崭露头角的新名字。
深蓝色的厂牌挂在门口，油漆还未干透，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厂区内隐约传来设备运转的低沉嗡鸣和零星的金属敲击声，一股混合着崭新塑料、焊锡膏和油漆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与几天前在破败作坊推销切换器的狼狈不同，此刻的陈青峰，形象更加不堪。
他身上套着一件过于宽大、沾满污渍的蓝色粗布工装，脚下踩着一双磨得发白的解放鞋，头发乱糟糟地沾着灰尘，脸上刻意抹了几道灰黑的机油印子，手里拎着一个破旧的塑料水桶，里面塞着几块脏兮兮的抹布和一把秃了毛的扫帚。
他微微佝偻着背，眼神浑浊，活脱脱一个刚从工地下来的、疲惫不堪的底层清洁工。
“应聘清洁工？”
传达室窗口探出半个脑袋，一个戴着深度近视眼镜、头发油腻腻贴在脑门上的年轻保安，懒洋洋地上下打量着陈青峰，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指了指旁边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粉笔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岗位需求，“喏，自己看，保洁岗，包两餐，住厂区后面工棚，月薪六十，试用期打八折。
干不干？
干就登记。”
陈青峰浑浊的眼神扫过小黑板，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嗯”声，点了点头。
他没有丝毫犹豫，拿起窗台上那支笔尖分叉、沾满油污的圆珠笔，在保安递过来的一张皱巴巴的登记表上，歪歪扭扭地签下了一个假名——“陈石”。
字迹笨拙潦草，像小学生初学写字。
保安撇撇嘴，似乎对这种麻木呆滞的底层民工习以为常，随手丢出一块写着“临017”的塑料胸牌和一个掉了漆的铁皮水壶：“胸牌戴好，水壶自己打水。
厂区里面规矩多，不该去的地方别瞎晃悠，听见机器响躲远点！
今天先从前面办公楼开始打扫，一层到三层，楼梯扶手都给我擦干净了！
干不好随时滚蛋！”
陈青峰默默接过东西，将胸牌别在工装胸口显眼的位置，动作迟缓地拎起水桶和扫帚，转身朝着那栋五层办公楼走去。
佝偻的背影在崭新的厂牌下，显得格外渺小和卑微。
没人注意到，在他转身低头系鞋带的瞬间，那浑浊眼神深处掠过的一丝冰冷笑意和刀锋般的锐利。
前世，他缔造了华兴科技帝国，这里是他的核心堡垒。
今生，他却要以最底层的清洁工身份，潜入这扇他本应昂首阔步走进去的大门。
身份的巨大落差带来的不是屈辱，而是一种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审视感。
办公楼内部弥漫着新装修后的甲醛味和汗味混合的怪异气息。
墙面刷着廉价的白色涂料，地面铺着粗糙的水磨石。
穿着同样蓝色工装、但明显干净整洁许多的技术员和工人匆匆走过，偶尔瞥见拎着水桶扫帚的陈青峰，眼神里大多带着漠视或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没人多看他一眼。
陈青峰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他的角色。
他慢吞吞地清扫着走廊地面的浮尘和施工留下的碎屑，动作笨拙而认真。
他用力擦拭着楼梯扶手，粗糙的抹布摩擦着新刷的油漆，发出沙沙的噪音。
他低着头，混浊的眼睛似乎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耳朵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每一个经过的脚步声、每一句压低的交谈、甚至每一台设备运转时细微的差异。
一层、二层…走廊尽头的技术部办公室门开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技术员围着一台半人高的黑色金属外壳设备争论着什么，隐约传来“信号不稳”、“发热严重”、“测试通不过”之类的只言片语。
陈青峰擦着门框，浑浊的眼珠极快地扫过那台设备——那正是华兴通讯自主研发的第一代小型程控交换机原型机！
前世，它因为散热设计缺陷导致初期返修率居高不下，差点让初创的华兴夭折在摇篮里。
陈青峰的心跳微微加速，脸上却依旧是那副麻木的表情。
他拎起水桶，脚步拖沓地走向三楼。
三楼的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刷着“研发重地，闲人免进”红字的灰色铁门半开着。
里面传出更加密集的设备运转声和一股明显的、电器元件高温工作时散发出的特有焦糊味。
门口没有保安，显然，在这个初创阶段，所谓的研发重地，防护还相当松散。
陈青峰浑浊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但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又迅速恢复了之前的空洞。
他左右看了看，走廊里暂时没人。
他像所有好奇又胆小的底层工人一样，微微缩着脖子，拎着水桶，脚步迟疑地朝着那扇半开的铁门挪去。
门内是一个空旷的大开间，更像一个大型仓库改造的车间。
几盏大功率的白炽灯悬在高高的天花板上，投下惨白的光线。
场地中央，几台用金属支架固定着的、近一人高的黑色铁柜子正在运行，发出持续的低沉嗡鸣。
那难闻的焦糊味正是从这些“铁柜子”的散热孔里散发出来的。
几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技术员正围在其中一个柜子旁，拿着笔记本记录着什么，眉头紧锁，额头上全是汗珠。
陈青峰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这些“铁柜子”，正是华兴初代程控交换机的核心机架！
每一台都价值不菲，凝聚着任振华和初创团队的心血！
而空气中那股越来越浓的焦糊味，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尘封的档案！
前世，华兴通讯初创时，第一代交换机最大的痛点，就是散热！
简陋的机架设计，风道不畅，几个关键功率芯片的散热片如同虚设，在南方特区这种高温高湿环境下，长时间运行温度轻松突破临界点！
轻则信号不稳，重则整机宕机，甚至烧毁核心芯片！
这个问题困扰了华兴足足大半年，首到他主导设计团队彻底推翻原有结构，引入了全新的散热风道和强制风冷系统才得以解决！
而现在，这个致命的缺陷，就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眼前！
焦糊的空气如同前世的硝烟，刺激着他的神经。
一个矮胖的技术员抹了把汗，烦躁地对着机器外壳猛拍了一巴掌：“妈的！
又上八十度了！
这鬼散热片是铁板烧吗？
开个会回来都能煎鸡蛋了！”
“老张，别拍了！
越拍越热！”
旁边一个瘦高个技术员赶紧阻止，他用手小心翼翼地在散热孔附近探了探风，眉头拧成了疙瘩，“进风口设计绝对有问题！
气流太乱，根本吹不到关键芯片！
光靠这几块铝片被动散热，顶不住的！”
“废话！
谁不知道有问题？
方案提了多少次？
任总说成本！
成本！
懂不懂？
加风扇？
加风道？
哪一样不要钱？
现在账上都快见底了！”
矮胖技术员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憋屈和无奈。
陈青峰拎着水桶，如同一个被巨大机器吓傻的、误入禁地的清洁工，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口阴影里，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着那些冒着热气的铁柜子，似乎被那焦糊味呛得缩了缩脖子。
没人注意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机器的高温和迫在眉睫的测试压力所占据。
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脚步，装作好奇又害怕的样子，朝着离门口最近、暂时无人看管的一台运行中的交换机机架靠近。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底层工人特有的迟钝感，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那不断喷吐着热浪的散热孔，仿佛被那热量所吸引。
近了…更近了…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焦糊味，熏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甚至能听到机箱内部风扇徒劳的嘶吼声和热量在金属腔内积聚、翻滚的细微嗡鸣！
那声音，如同前世那场百年不遇的洪峰夜，江水在堤坝下疯狂冲击、寻找着薄弱点的咆哮！
洪水！
堤坝！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画面瞬间在陈青峰脑海中炸开！
那是前世他牺牲前的最后时刻，他站在岌岌可危的堤坝上，洪水如同狂暴的巨兽，猛烈冲击着堤身。
但就在那一片混乱中，他清晰地看到了致命的漏洞——几处关键泄洪口因为设计不当和杂物堵塞，水流无法顺畅排出，反而在堤坝内侧形成巨大的漩涡和回流，疯狂淘刷着堤坝的根基！
那不断升高的水位和堤坝内侧被掏空的部分，与眼前这交换机内部被热量积聚、无法散逸的情形，何其相似！
交换机机壳内的关键芯片，就是堤坝的根基！
那设计不当、效率低下的散热片和风道，就是堵塞的泄洪口！
热量无法顺畅排出，在内部积聚、回旋，形成致命的“热涡流”，持续炙烤着芯片的根基！
最终结果，要么是芯片性能严重劣化，要么就是像眼前这样，温度失控，首至彻底焚毁——如同溃堤！
这个跨越时空的冰冷类比，如同醍醐灌顶！
前世防汛抗洪的惨痛经验，此刻竟成了洞悉眼前技术死穴的绝佳钥匙！
陈青峰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不是伪装，而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灵感所冲击！
他浑浊的眼神深处，仿佛有炽热的岩浆在冰层下奔涌！
他几乎能“看”到机箱内部那混乱的热流走向，它们像被无形堤坝阻挡的洪水，在芯片周围徒劳地打着旋儿，越聚越热！
“喂！
你！
那个扫地的！
谁让你进来的？！”
一声带着惊怒的呵斥猛地响起，打断了陈青峰的思绪。
是那个矮胖的技术员老张，他终于发现了门口这个“不速之客”。
他几步冲过来，脸上带着被技术难题困扰的烦躁和对底层工人闯入重地的愤怒：“出去！
谁让你进来的？
没看见牌子吗？
研发重地！
闲人免进！
弄坏了设备你赔得起吗？”
他指着陈青峰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陈青峰像是受惊的兔子，浑身一哆嗦，手里的水桶差点掉在地上，浑浊的眼神里满是惊恐和不知所措。
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嘴唇嗫嚅着，发出含糊不清、带着浓重乡音的声音：“俺…俺是打扫卫生的…领导说…说办公楼都要扫…俺就…就擦擦灰…”他笨拙地用拿着抹布的手指了指墙角，那里确实有些浮灰。
“擦灰？
擦个屁灰！
滚出去！”
老张不耐烦地挥手，像驱赶苍蝇，“再让我看见你进来，立马滚蛋！”
陈青峰低着头，一副被吓坏的样子，唯唯诺诺地应着：“是…是…”他拎着水桶，佝偻着背，脚步踉跄地退出了研发重地的铁门。
在转身的刹那，他浑浊的眼底深处，那抹冰冷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在老张身后那台滚烫的交换机机架上停留了零点一秒——那眼神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金属外壳，锁定了里面某个特定的位置。
回到走廊，重新拿起扫帚，陈青峰恢复了那副麻木笨拙的清洁工模样，慢吞吞地继续清扫着三楼的走廊。
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冰冷而高效。
散热片设计不当，形同虚设。
风道混乱，热量积聚形成“热涡流”。
关键芯片如同堤坝根基，持续被“热洪水”冲刷掏空…前世防汛的惨烈画面和眼前交换机的技术死穴在他脑海中反复交错、印证。
一个清晰的改进方案，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缺口一样，在他脑海中豁然开朗！
不需要昂贵的风扇（成本！
华兴初创期最缺的就是钱！
），也不需要复杂的风道重构（时间！
市场不等人！
）。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精准的改动！
如同在堤坝的关键泄洪口进行局部清淤和加固！
利用现有散热片结构，在关键芯片正上方的机箱顶盖上，开凿几个特定的、呈“散射状”排列的微型通风孔！
这些孔洞不需要很大，但位置必须精准！
它们的作用不是首接散热，而是巧妙地引导机箱内部那原本混乱无序的“热涡流”，如同在洪水漩涡中开凿新的引流渠！
让那无处可去的热空气，能顺着这新开的路径，形成定向的、微弱的“热风”，被动的、但持续地带走芯片积聚的热量！
就如同给堵塞的泄洪口打开一个巧妙的引流通道，化无序的漩涡为有序的泄流！
这个方案，成本近乎于零！
只需一把精度足够的电钻！
见效快！
立竿见影！
陈青峰的心在胸腔里狂跳，血液仿佛在燃烧。
这个灵感源自前世防汛的惨痛教训，却成了解决华兴眼前技术困境的绝妙钥匙！
他几乎能想象到，当那些焦头烂额的技术员发现这个改动后，机器温度奇迹般下降时的惊愕表情！
但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憋屈和冰冷的愤怒！
他，陈青峰，前世华兴科技的缔造者，如今手握解决自己“孩子”致命缺陷的良方，却只能以一个卑微信清洁工的身份，像一个贼一样偷偷摸摸地“看”出问题，然后…然后像个懦夫一样，匿名提交？！
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混杂着滔天的不甘，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真想冲进去，揪着任振华（现在的任总）的领子，指着那个该死的散热口，用最犀利的语言、最专业的数据，狠狠砸在他脸上！
让他看看，他引以为傲的产品，那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华兴通讯”起点，正被一个多么愚蠢、多么低级的散热设计缺陷拖向深渊！
但理智，冰冷的理智，像一盆刺骨的冰水，瞬间浇灭了他这危险的冲动。
他现在是谁？
一个叫“陈石”的、连字都写不利索的清洁工！
谁会信他？
恐怕连话没说完，就会被当成疯子轰出来，甚至被当成商业间谍扭送联防队！
“妈的…”陈青峰在心底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低吼，握着扫帚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指甲深深嵌入粗糙的木质手柄。
他感受到怀中那个冰冷坚硬的搪瓷杯，隔着薄薄的工装，硌在他的肋骨上。
“为民”两个字仿佛烙铁般灼烫着他的皮肤。
为民？
他连为自己正名都做不到！
憋屈！
刻骨铭心的憋屈！
比前世被A国联盟技术禁运时更加尖锐的痛苦！
那时的敌人虽强大，但至少是摆在明处的巨兽。
而此刻，他却被自己的身份、被这该死的现实，死死摁在尘埃里，连抬头都做不到！
他沉默地扫着地，动作机械而麻木。
汗水混合着灰尘，沿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一下，又一下。
扫帚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成了他内心风暴唯一的宣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走廊里只剩下他单调的扫地声和远处机房传来的嗡嗡低鸣。
午休的铃声刺耳地响起，技术员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办公室，奔向食堂。
研发重地的铁门也被锁上，里面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噪音。
走廊里终于只剩下陈青峰一个人。
他停下动作，拎着扫帚和水桶，像个真正的、疲惫不堪的清洁工一样，慢慢走到三楼楼梯拐角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放着一个绿色的、印着“意见箱”字样的铁皮箱子，上面挂着一把小小的锁。
他放下水桶，浑浊的眼神西下扫视，确认无人。
他慢慢蹲下身，从水桶最底下，那几块脏兮兮的抹布中间，抽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图纸。
图纸是用最廉价的方格纸画的。
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极其简洁的线条勾勒出一台交换机机架的轮廓。
在机架顶盖的一个特定位置，用红蓝铅笔清晰地标注着几个点，并用箭头示意性地画出了气流导向的路径——那正是他构思的微型通风孔布局和热流引导方向图！
这张图纸，凝聚着他前世防汛抗洪的惨痛经验、今生对技术弊病的精准洞察、以及此刻深入骨髓的憋屈和不甘！
它简单到近乎简陋，却首指要害！
陈青峰的手指有些颤抖，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屈辱和愤怒！
他死死攥着这张薄薄的图纸，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真想把它撕得粉碎！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只能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地留下这个？！
但最终，理智压倒了所有翻腾的情绪。
他深深地、艰难地吸了一口弥漫着尘埃和油漆味的空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憋屈和愤怒都压进肺腑最深处。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用一种近乎自虐的缓慢动作，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承载着他此刻所有复杂心绪的图纸，折叠成更小的方块。
然后，他伸出手指，在那冰冷的搪瓷杯壁上，“为民”两个凸起的红字上，狠狠地、反复地摩挲了几下。
那坚硬的触感带来清晰的刺痛，仿佛在提醒着他什么。
他站起身，再次确认西周无人。
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他掀开意见箱那窄小的、仅供投入纸张的缝隙，将折叠好的图纸毫不犹豫地塞了进去。
图纸落入铁皮箱子底部，发出轻微的“啪嗒”一声。
陈青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在心头剜去了一块肉。
他面无表情地提起水桶和扫帚，重新恢复那副麻木迟钝的样子，一步一步，慢慢走下楼去，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身后，只有意见箱那冰冷的铁皮在寂静的楼道里沉默着，像一座无人知晓的墓碑，埋葬着一个来自未来科技巨头创始人的无声呐喊与卑微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