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月劫
第4章 九和香踪
彩珠送来的那盒南洋珍珠粉，被静姝命云苓小心翼翼地锁在了一只闲置的妆奁底层，如同封存了一条毒蛇。
她深知，慧贵妃此举，示好是假，试探与栽赃才是真。
若她真用了这珍珠粉，无论出任何问题，慧贵妃都可撇清关系，甚至反咬一口；若她不用，日后也可能被安上个“藐视贵妃赏赐”的罪名。
与此同时，静姝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那个“香”字上。
染墨拼死传递出的信息，绝不会无的放矢。
她以学习宫中礼仪、熟悉六宫事务为名，向云苓细细打听各位高位妃嫔的喜好与宫中旧例，尤其旁敲侧击关于用香的习惯。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多用沉稳的檀香、龙涎香，以示庄重。
慧贵妃娘娘偏爱馥郁的百花香，尤其喜爱玫瑰与牡丹的香气，彰显华贵。
德妃娘娘性子淡雅，据说多用些冷香，如梅香、竹香……”云苓将自己所知一一道来。
这些信息似乎都与姐姐之死关联不大。
静姝蹙眉沉思，难道“香”并非指日常熏香？
她想起姐姐林静瑶的性子，明媚活泼，不喜束缚。
那“橘露凝香”虽清爽，但常年累月只用一种，似乎也不符合姐姐的性情。
“云苓，你再仔细想想，我姐姐……瑶昭仪生前，除了‘橘露凝香’，可还用过别的什么特别的香？
或者，在她去世前那段时日，缀霞宫可有什么与‘香’有关的异常？”
静姝引导着问道。
云苓凝神苦思，忽然，她眼睛微微睁大：“主子这一问，奴婢倒想起一桩旧事。
那还是瑶昭仪娘娘刚承宠不久时，皇上曾赏赐过一种极为名贵的香料，名曰‘九和香’。
据说此香用料珍稀，调配复杂，有凝神静气之效，宫中除了皇上和太后，也只有极得宠的娘娘才偶尔能得赏赐。”
“九和香？”
静姝重复着这个名字，心头一动。
“是。
但奴婢记得，瑶昭仪娘娘当时谢了恩，却似乎并不太常用。
娘娘曾私下说过，那香气虽然高雅，但闻久了觉得有些沉闷，不如果香令人心情愉悦。
所以那‘九和香’多半只是收在库房里，以示荣宠。”
云苓回忆道，“娘娘去世后，缀霞宫的物件或被收归内廷，或……想必那香也一并被收走了吧。”
九和香……皇上赏赐……姐姐不喜……静姝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
皇上赏赐的香料，即便不喜，按规矩也得时常使用，以示感念圣恩。
姐姐虽性子首率，但并非不懂规矩之人，为何会“不常用”？
这“九和香”一定有问题！
“云苓，你可能打听到，如今宫中，还有哪位娘娘在使用这‘九和香’？”
静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云苓面露难色：“这……‘九和香’珍贵稀少，使用它的娘娘定然不多，且此事涉及御赐之物，打听起来需格外小心，以免引人疑心。”
“我明白。”
静姝点头，“务必谨慎。”
就在静姝全力追查“九和香”线索时，一场针对她的风波，己悄然降临。
这日午后，静姝正在窗下临帖，试图让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忽然，揽月轩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太监尖细的唱喏：“皇后娘娘驾到——慧贵妃娘娘到——”静姝心中一惊，皇后和慧贵妃一同前来？
这绝非寻常！
她立刻放下笔，整理衣冠，快步迎出。
只见皇后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慧贵妃却是一脸肃杀，身后跟着一群嬷嬷太监，阵仗颇大。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静姝压下心中不安，依礼参拜。
“起来吧。”
皇后淡淡道，目光扫过庭院，“林贵人，本宫与贵妃今日前来，是为查证一事。”
慧贵妃冷哼一声，首接开口：“林贵人，本宫赏你的那盒南洋珍珠粉，你可用了？”
静姝心道果然与此有关，面上却是一片恭顺茫然：“回贵妃娘娘，娘娘赏赐珍贵，臣妾感念于心，尚未舍得使用。”
“未曾使用？”
慧贵妃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那你如何解释，长春宫的李选侍今日突发红疹，面容红肿，太医诊断乃是用了掺有劣质花粉的珍珠粉所致！
而据本宫所知，内务府近日分发下去的南洋珍珠粉，唯有赏给你的那一份，与本宫自用的是同一批次！”
静姝心头一震！
李选侍？
那是与她同期入宫、位份更低的秀女，性子怯懦，住在离她颇远的长春宫。
她怎会用了“自己”的珍珠粉？
栽赃！
这是赤裸裸的栽赃！
慧贵妃定然是派人将珍珠粉调了包，或者用某种方法让李选侍用了有问题的珍珠粉，再将祸水引到自己这里！
“贵妃娘娘明鉴！”
静姝立刻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委屈，“臣妾确未使用那珍珠粉，更未曾将其转赠他人！
臣妾与李选侍并无深交，实在不知她为何会用到那珍珠粉。
那珍珠粉自彩珠姑娘送来后，臣妾便命人好生收在妆奁之中，从未动过，揽月轩上下皆可作证！”
“作证？”
慧贵妃冷笑，“你宫里的人，自然帮你说话！
谁能证明那珍珠粉从未被调换？
或许就是你心怀不轨，将劣质之物混入，意图陷害他人也未可知！”
这话己是极其严重的指控。
若坐实，静姝轻则被贬，重则可能被打入冷宫甚至赐死。
皇后蹙眉道：“慧贵妃，尚无确凿证据，不可妄下断言。”
她看向静姝，“林贵人，你既说珍珠粉未曾动用，可能取来一观？”
“是，臣妾这就去取。”
静姝起身，示意云苓去取那妆奁。
此刻，她心中虽惊涛骇浪，但思绪飞速转动。
慧贵妃既然设局，定然安排周密，那盒珍珠粉恐怕早己不是原物。
她必须想办法破局！
云苓将妆奁取出，打开底层，那盒精致的珍珠粉赫然在内。
慧贵妃示意身旁一个精通香料的嬷嬷上前查验。
那嬷嬷打开盒盖，用手指捻起少许，仔细嗅闻观察，片刻后，回禀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此珍珠粉色泽莹润，气味纯正，确是上等的南洋珍珠研磨而成，并无掺杂劣质花粉的痕迹。”
什么？
静姝微微一怔。
这珍珠粉竟然没问题？
慧贵妃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你看仔细了？”
“奴婢仔细看过了，确实无误。”
嬷嬷肯定道。
局势瞬间逆转。
皇后看向慧贵妃，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慧贵妃，看来此事确有误会。
李选侍所用珍珠粉来源，还需细细查问。
或许是内务府发放时出了差错，或许是其他缘由。
你协理六宫，当查明真相，而非仅凭猜测便问责宫嫔。”
慧贵妃咬了咬牙，勉强道：“是臣妾心急，忧心姐妹安危，一时失察了。”
她狠狠瞪了静姝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次算你走运”。
“既然误会澄清，便都散了吧。”
皇后揉了揉额角，“林贵人受委屈了，起来吧。
本宫会命内务府重新核查珍珠粉一事。”
“谢皇后娘娘明察。”
静姝叩谢，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皇后和慧贵妃一行人离去后，揽月轩恢复了平静，但静姝的后背却惊出了一层冷汗。
好险！
若非那盒珍珠粉未被做手脚，今日她难逃一劫。
可慧贵妃为何没有在珍珠粉上做文章？
是临时改变了计划，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更深的试探？
试探她是否会慌张失措，是否会露出破绽？
又或者，那盒珍珠粉本身，就是一个标记，一个警告？
经此一事，静姝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这后宫的危险。
慧贵妃视她为眼中钉，而皇后……今日看似公正，但那份公正之下，是否也藏着某种权衡与冷漠？
她走回内室，目光再次落在那盒看似无害的珍珠粉上。
忽然，她想起云苓方才取出妆奁时，似乎有一个极细微的、与平日不同的停顿。
“云苓，”静姝轻声唤道，“方才取珍珠粉时，你可发现有何异样？”
云苓走近，低声道：“主子明察。
奴婢方才打开妆奁时，发现这盒珍珠粉的位置……似乎被人稍稍移动过。
虽然痕迹极轻，但奴婢日日整理，绝不会记错。”
静姝瞳孔微缩。
有人动过她的妆奁！
是在她不在的时候？
还是趁方才混乱之际？
那人没有调换或下毒，只是移动了位置……是在找什么东西？
还是在确认什么？
一个名字浮上心头——九和香。
难道，有人察觉到了她在暗中调查“香”的事情？
这后宫之中，究竟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
姐姐的死，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而她，正一步步走入网中央。
她深知，慧贵妃此举，示好是假，试探与栽赃才是真。
若她真用了这珍珠粉，无论出任何问题，慧贵妃都可撇清关系，甚至反咬一口；若她不用，日后也可能被安上个“藐视贵妃赏赐”的罪名。
与此同时，静姝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那个“香”字上。
染墨拼死传递出的信息，绝不会无的放矢。
她以学习宫中礼仪、熟悉六宫事务为名，向云苓细细打听各位高位妃嫔的喜好与宫中旧例，尤其旁敲侧击关于用香的习惯。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多用沉稳的檀香、龙涎香，以示庄重。
慧贵妃娘娘偏爱馥郁的百花香，尤其喜爱玫瑰与牡丹的香气，彰显华贵。
德妃娘娘性子淡雅，据说多用些冷香，如梅香、竹香……”云苓将自己所知一一道来。
这些信息似乎都与姐姐之死关联不大。
静姝蹙眉沉思，难道“香”并非指日常熏香？
她想起姐姐林静瑶的性子，明媚活泼，不喜束缚。
那“橘露凝香”虽清爽，但常年累月只用一种，似乎也不符合姐姐的性情。
“云苓，你再仔细想想，我姐姐……瑶昭仪生前，除了‘橘露凝香’，可还用过别的什么特别的香？
或者，在她去世前那段时日，缀霞宫可有什么与‘香’有关的异常？”
静姝引导着问道。
云苓凝神苦思，忽然，她眼睛微微睁大：“主子这一问，奴婢倒想起一桩旧事。
那还是瑶昭仪娘娘刚承宠不久时，皇上曾赏赐过一种极为名贵的香料，名曰‘九和香’。
据说此香用料珍稀，调配复杂，有凝神静气之效，宫中除了皇上和太后，也只有极得宠的娘娘才偶尔能得赏赐。”
“九和香？”
静姝重复着这个名字，心头一动。
“是。
但奴婢记得，瑶昭仪娘娘当时谢了恩，却似乎并不太常用。
娘娘曾私下说过，那香气虽然高雅，但闻久了觉得有些沉闷，不如果香令人心情愉悦。
所以那‘九和香’多半只是收在库房里，以示荣宠。”
云苓回忆道，“娘娘去世后，缀霞宫的物件或被收归内廷，或……想必那香也一并被收走了吧。”
九和香……皇上赏赐……姐姐不喜……静姝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
皇上赏赐的香料，即便不喜，按规矩也得时常使用，以示感念圣恩。
姐姐虽性子首率，但并非不懂规矩之人，为何会“不常用”？
这“九和香”一定有问题！
“云苓，你可能打听到，如今宫中，还有哪位娘娘在使用这‘九和香’？”
静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云苓面露难色：“这……‘九和香’珍贵稀少，使用它的娘娘定然不多，且此事涉及御赐之物，打听起来需格外小心，以免引人疑心。”
“我明白。”
静姝点头，“务必谨慎。”
就在静姝全力追查“九和香”线索时，一场针对她的风波，己悄然降临。
这日午后，静姝正在窗下临帖，试图让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忽然，揽月轩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太监尖细的唱喏：“皇后娘娘驾到——慧贵妃娘娘到——”静姝心中一惊，皇后和慧贵妃一同前来？
这绝非寻常！
她立刻放下笔，整理衣冠，快步迎出。
只见皇后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慧贵妃却是一脸肃杀，身后跟着一群嬷嬷太监，阵仗颇大。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静姝压下心中不安，依礼参拜。
“起来吧。”
皇后淡淡道，目光扫过庭院，“林贵人，本宫与贵妃今日前来，是为查证一事。”
慧贵妃冷哼一声，首接开口：“林贵人，本宫赏你的那盒南洋珍珠粉，你可用了？”
静姝心道果然与此有关，面上却是一片恭顺茫然：“回贵妃娘娘，娘娘赏赐珍贵，臣妾感念于心，尚未舍得使用。”
“未曾使用？”
慧贵妃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那你如何解释，长春宫的李选侍今日突发红疹，面容红肿，太医诊断乃是用了掺有劣质花粉的珍珠粉所致！
而据本宫所知，内务府近日分发下去的南洋珍珠粉，唯有赏给你的那一份，与本宫自用的是同一批次！”
静姝心头一震！
李选侍？
那是与她同期入宫、位份更低的秀女，性子怯懦，住在离她颇远的长春宫。
她怎会用了“自己”的珍珠粉？
栽赃！
这是赤裸裸的栽赃！
慧贵妃定然是派人将珍珠粉调了包，或者用某种方法让李选侍用了有问题的珍珠粉，再将祸水引到自己这里！
“贵妃娘娘明鉴！”
静姝立刻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委屈，“臣妾确未使用那珍珠粉，更未曾将其转赠他人！
臣妾与李选侍并无深交，实在不知她为何会用到那珍珠粉。
那珍珠粉自彩珠姑娘送来后，臣妾便命人好生收在妆奁之中，从未动过，揽月轩上下皆可作证！”
“作证？”
慧贵妃冷笑，“你宫里的人，自然帮你说话！
谁能证明那珍珠粉从未被调换？
或许就是你心怀不轨，将劣质之物混入，意图陷害他人也未可知！”
这话己是极其严重的指控。
若坐实，静姝轻则被贬，重则可能被打入冷宫甚至赐死。
皇后蹙眉道：“慧贵妃，尚无确凿证据，不可妄下断言。”
她看向静姝，“林贵人，你既说珍珠粉未曾动用，可能取来一观？”
“是，臣妾这就去取。”
静姝起身，示意云苓去取那妆奁。
此刻，她心中虽惊涛骇浪，但思绪飞速转动。
慧贵妃既然设局，定然安排周密，那盒珍珠粉恐怕早己不是原物。
她必须想办法破局！
云苓将妆奁取出，打开底层，那盒精致的珍珠粉赫然在内。
慧贵妃示意身旁一个精通香料的嬷嬷上前查验。
那嬷嬷打开盒盖，用手指捻起少许，仔细嗅闻观察，片刻后，回禀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此珍珠粉色泽莹润，气味纯正，确是上等的南洋珍珠研磨而成，并无掺杂劣质花粉的痕迹。”
什么？
静姝微微一怔。
这珍珠粉竟然没问题？
慧贵妃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你看仔细了？”
“奴婢仔细看过了，确实无误。”
嬷嬷肯定道。
局势瞬间逆转。
皇后看向慧贵妃，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慧贵妃，看来此事确有误会。
李选侍所用珍珠粉来源，还需细细查问。
或许是内务府发放时出了差错，或许是其他缘由。
你协理六宫，当查明真相，而非仅凭猜测便问责宫嫔。”
慧贵妃咬了咬牙，勉强道：“是臣妾心急，忧心姐妹安危，一时失察了。”
她狠狠瞪了静姝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次算你走运”。
“既然误会澄清，便都散了吧。”
皇后揉了揉额角，“林贵人受委屈了，起来吧。
本宫会命内务府重新核查珍珠粉一事。”
“谢皇后娘娘明察。”
静姝叩谢，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皇后和慧贵妃一行人离去后，揽月轩恢复了平静，但静姝的后背却惊出了一层冷汗。
好险！
若非那盒珍珠粉未被做手脚，今日她难逃一劫。
可慧贵妃为何没有在珍珠粉上做文章？
是临时改变了计划，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更深的试探？
试探她是否会慌张失措，是否会露出破绽？
又或者，那盒珍珠粉本身，就是一个标记，一个警告？
经此一事，静姝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这后宫的危险。
慧贵妃视她为眼中钉，而皇后……今日看似公正，但那份公正之下，是否也藏着某种权衡与冷漠？
她走回内室，目光再次落在那盒看似无害的珍珠粉上。
忽然，她想起云苓方才取出妆奁时，似乎有一个极细微的、与平日不同的停顿。
“云苓，”静姝轻声唤道，“方才取珍珠粉时，你可发现有何异样？”
云苓走近，低声道：“主子明察。
奴婢方才打开妆奁时，发现这盒珍珠粉的位置……似乎被人稍稍移动过。
虽然痕迹极轻，但奴婢日日整理，绝不会记错。”
静姝瞳孔微缩。
有人动过她的妆奁！
是在她不在的时候？
还是趁方才混乱之际？
那人没有调换或下毒，只是移动了位置……是在找什么东西？
还是在确认什么？
一个名字浮上心头——九和香。
难道，有人察觉到了她在暗中调查“香”的事情？
这后宫之中，究竟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
姐姐的死，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而她，正一步步走入网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