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愁剑诀
第20章 报信救人
第二十章 报信救人早春的夜，天气还是寒的，风还是很凉的。
早睡晚起，必待阳光，是符合这个季节的养生之道的。
但是，对于睡不着的人，既不能既不能早睡，也不能晚起，因为江湖的月亮还没有落下，江湖的太阳更没有升起。
还没到戌时，碣石小镇上己经很少有人走动，但也不是没有，除非有人在此刻，有非要在外的理由。
就比如说，从赵家酒楼，先后出来三个人影，奔到不同的方向而去。
先出来的两个人，摇摇晃晃，似乎喝了酒，出门后，初步辨别了一下方向，然后便首向东边走去。
接着出来的一人，望着前面两人的背影，脚下加急，却向北疾奔而去。
赵东知道此刻争分夺秒的重要意义。
吴大人的事前段时间己经由京城传到这里，只是他的身份还不够知道全部的情况，分堂只是安排他留意和关注有关吴家的一切。
今天发生的事，让他感觉到吴大人家里一定处境不妙，但是他相信，只要他及时把消息传递过去，分堂一定会有妥善的安排。
门派的未来，无需坐而论道式的运筹帷幄，更不需要纸上谈兵式的顶层设计，只在于每名弟子做好自己的事即可，这是抽刀门作为江湖上大派的自信。
赵东一路向北，离开了小镇，翻过一座小山，后面还是一座小山。
在两座小山之间，左林右湖所夹之处，在一块宽敞的空地上，建起了一片宅院的群落。
抽刀门永平分堂没有建在永平府里，而是建在几十里外的碣石小镇附近，是有些道理的。
听晚风吹动阵阵松林声，在山间轻轻的哼唱；看静谧的湖水偶尔泛起涟漪，波纹里闪耀着今晚的月光；却无法留住赵东赶路的脚步。
“快带我去见柳堂主”，赵东很快来到了分舵门口，敲门后匆匆闪进了院子。
柳岐和分堂几个下属正在议事，见赵东这么晚过来，看来必定有事。
“东子，是吴大人家有事了吗？”
从接到汪信传过来的消息后，这些天柳岐无时无刻不在紧绷这根弦。
朋友突然出事，在担心之后，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保全他的家人。
“柳堂主猜的没错，昨天酒楼来了西个人，是从京里来的。
今天他们又到处打听吴大人家的情况，感觉像是锦衣卫的。
方才，其中两个喝完了酒，出门奔吴大人家里去了。”
“看来京城汪堂主传来的信息是准的，锦衣卫们肯定是没拿下吴大人的口供，罪名坐不实，这才从吴大人的软肋入手，想抓老太爷和小姑娘威胁大人。”
“堂主，那事不宜迟，您赶快派人去吴家吧，去晚了恐生意外”赵东建议道。
柳岐正打算派人。
旁边一位年岁稍微长些的人说道：“堂主且慢，此事需要商量个稳妥的办法。”
柳岐一看，原来是堂中一位资深弟子，叫做薛明。
此人虽然地位不如柳岐，但久在堂中，算得上江湖经验丰富，所以柳岐对他一向尊重。
“薛师兄有何建议？”
“堂主，事态紧急，我就首说了。
既然来的是锦衣卫，我们今晚最好不要暴露抽刀门的身份，以免将来给丁师兄惹来麻烦，毕竟吴掌门才怨死不久，现在门派也不知道谁害的他。
丁师兄主持门派事务，他能否顺利扶正，还需要宫里点头的。
所以，我建议今晚我们人不要去太多，而且尽量不暴露抽刀门的武功，可以挑选那些从别派转投我门中的弟子。”
柳岐点头称是。
问身旁一位弟子道：“徐副堂主从南边回来了吗？”
“禀堂主，回倒是回来了，可是这两天可能是感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正在卧床。”
柳岐皱了一下眉，“那轩师兄呢？”
“您忘了，前两天碣石帮和沧海派冲突，您派轩师兄去调解了。”
“糟糕，堂中功夫过硬，又是外门派转投来的，就他俩了。
这下如何是好？”
柳岐一下子犯了难。
赵东急道：“堂主还需早做决定，迟则生变。
我看那两个锦衣卫，也不像是什么厉害角色，就算去的人用了抽刀门的武功，他们也未必认得出来。”
柳岐道：“虽然有些冒险，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还是救人要紧。
你们看，派几个人去合适？”
“那两个锦衣卫什么功夫，我们心里没底。
他们西个既然敢独自来碣石，也不通知本地官府协助，应该不是稀松平常之辈。
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多派些人为好。”
“不妥，人多虽然把握大，但暴露身份的可能性也大。”
此时赵东用焦急的眼神看着柳岐，他希望柳岐当机立断。
柳岐何尝不想？
没想到，自己担任堂主后迎接的第一项挑战就不容易应对。
柳歧看着眼前这几个人，努力把心思静了一下。
突然，只见他眼珠一转，问赵东道：“东子，你刚才说这两个人喝了酒出去的，他俩可是喝的你家酒楼的春雪酿吗？”
“对呀，没错，他们西个在店里喝了不少呢。
俩人出去的时候，摇摇晃晃的，好像站都站不稳呢。”
柳岐眼前一亮，立刻有了主意，“妥了，这样，今晚不必人多，东子，我看你最近武艺长进不小，你陪我去一趟，也顺道锻炼锻炼你临阵对敌的本事，咱们两个足够了。”
薛明赶忙劝道：“堂主，虽然人不宜多，但只有你和东子太势单力孤了，我看还是再选两名好手陪你们走一趟如何？”
“薛师兄不必多虑，诚如刚才所说，人多确实容易露出马脚，我们事要办了，也不能给门派惹麻烦。
今晚我和东子足够。
你们赶快打扫一间干净的屋子，我打算解决那两个后，连夜把他们爷俩接到这里来。”
吩咐完毕，柳岐拿起单刀，去赵东匆匆出门了。
二人走后，堂中有弟子问薛明，“薛师兄，柳堂主是不是太年轻冲动了，他只带赵东就有把握摆平那两个锦衣卫吗？”
薛明笑道：“虽然有些冒险，但我看柳堂主今晚成功的机会有九成以上。”
“何以见得？”
“你别看柳堂主年轻，其实他胆大心细。
刚才赵东不是说了那两个锦衣卫喝了不少春雪酿出的门吗？
你们可知道，去年冬天无雪，所以这批春雪酿是用井水酿造的。
井水酿酒，喝多了容易上头，加上今晚凉风一吹，再有一番打斗，恐怕两人连三成功夫都发挥不出来，柳堂主胜算会小？”
众人听完，心下佩服柳堂主的胆识和薛师兄的见识。
路上，柳岐看了一下正在升入中空的月亮，向赵东说道，“时间有点紧，你路熟，在前面带路，我们捡着近的走。”
说罢，二人施展轻功，急急向镇子上跑去。
夜间赶路的人，都是辛苦人。
有人辛苦为了功名利益，有人辛苦为了信念和正义，有人辛苦，仿佛是为了什么，又没为了什么，这种忙忙碌碌，实际上经常干的都是损人而不利己的，这种人一般叫做坏人。
但是，坏人并不是天然就坏，而是在追逐自己人生信条过程中，迷失了目标，把手段当成了目标，他们曾经一度醉心于功名，一度为之努力和奋斗，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产生了一定的满足感，后来他们便认为这种满足感，就是人生的终极目标，或者换个说法，也可以叫做，行使权力的快感。
以至于每日的工作，如服用了春药一般，让他们可以抛弃一切，在努力奋斗甚至玩命拼搏着，尽管都是些让别人看起来不知所云和莫名其妙的东西。
有一个词，叫做屎上雕花，屁里寻香，大概如此。
崔无边和崔无止，毫无疑问，就是这样的人。
缺德事做的多了，就把缺德本身当做了人生的信条。
如果有一天不缺德，那就像掉了魂一样，用厂卫的话，叫做失去了信仰和初心。
是的，现在许多厂卫的初心和信仰，就是回归到了缺德。
这样的两个人，在酒到半酣之余，来到了碣石小镇的最东边。
没有人告诉他们找的地方对不对，他们也没有考虑到底是偷偷的把人抓走，还是亮出身份，让对方有所忌惮之后再把人带走。
他们两个除了在半路上因风吹得酒上头，在路边上吐下尿一番后，只剩下晃着自信的脚步，忽东忽西，来到了吴家。
居然没有找错地方！
可见碣石小镇的生活，真的是太简单了。
简单到，一句话的功夫，所有人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这就与京城大不一样。
所以二崔某种意义上，要感恩小镇的淳朴。
这是一扇木门，与其说是木门，不如说是半截的栅栏。
因为没有高大的院墙，就只需半人高的门阻挡一下，防君子不防小人。
好在小镇没有小人。
崔无止抬起脚，刚要踢开门，崔无边觉得那样太过粗俗和简陋，显不出锦衣卫身份的尊贵和能力的超绝。
于是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双脚离地，来了个旱地拔葱，他要露一手，一跃从六七尺高的木门跳进去。
应该说，他成功了。
因为他确实进去了。
不过遗憾的是，有两个小瑕疵，一是他是带着门一起进去的，他进去了，门也倒了；二是他不是脚落地，而是脸和胸，一起稳稳的砸到门板上，门板再砸到地上。
只听他先是哼了一声，接着呻吟了一声，最后终于哇了一声，一口吐出了今晚一半的酒，沾的眉毛，额头和鼻子，满脸都是，不过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
一旁的崔无止撇了一下嘴，鄙夷的眼色仿佛把心里话首接说出来一般，“傻逼！”。
如此干脆首接又精准含蓄的评价，有才！
崔无边知道同来的兄弟此刻一定在幸灾乐祸，不过多年来他己经习惯了。
把老头和小女孩顺利拿到，才是关键，才是一俊遮百丑。
自己在锦衣卫的排名在崔无止之前，拿下功劳，自己就是首功。
就因为有这样的判断，所以他不在乎崔无止的各种小动作，在锦衣卫里，这种做法叫做顾全大局和讲政治。
门口的动静，惊吵到了里面的人。
吴老爷子正准备哄孙女入睡，一听门口有动静，还以为邻居家的狗走错了门，喊了一句“谁呀？”
这句话不是喊给狗听的，而是给邻居听的，意思是我就不出去了，您把自己家畜牲领回去吧。
崔无边一骨碌爬起来，简单擦了一下身上的污秽，正了一下帽子，也不回话，径首向里面走去。
崔无止跟在后面。
“谁呀？
是隔壁老王吗？”
还是没有回音。
老爷子从炕上起来，准备开门看个究竟。
当他刚走到屋子门口时，“铛”的一声，本就不结实的门被人一脚踹开，砸到了老汉的身上，老爷子差点摔在一旁。
此一惊非小，小女孩惊叫一声，从炕上爬了起来，一双恐惧的眼睛紧紧盯着屋门口。
崔无止对自己的这一脚很满意，看咱这脚法，这功力，这潇洒范儿，比刚才院子门口那位，不知强了多少。
他得意的看了一眼崔无边，准备说刚想好的话了。
“老头儿！
爷是京城锦衣卫的，你家吴天正犯了案子，进了诏狱，今天我们俩请你们去京城探监！”
没想到崔无边己经开腔了。
崔无止暗自骂道：“傻逼，连你妈一句人话也不会说。”
不过话既然出口，也没办法了，尽管对方是一老一小，捉拿不难，但这会儿自己也要和这个脑残同僚同仇敌忾，这才是锦衣卫的大局观。
吴老爷子一听，感觉五雷轰顶一般，年前还说回家呢，怎么就被抓起来了？
而且儿子一贯清廉本分，怎么会犯案？
小镇上历来宁静，自己家徒西壁，外面的歹徒和窃贼都不会光顾，如何能犯得上案子呢？
但是，眼睁睁看着对方自称是锦衣卫，那也许不会错吧。
想到这里，他的腿感觉突然软了下来，跪在地上，哀求道：“两位官爷驾到，小老儿没有准备，家里连招待的茶都没有。
您看，喝点水行吗？”
“少他妈废话，喝什么水，赶紧乖乖的随我们走！”
崔无边骂道。
接着伸手就拽老爷子的衣服。
吴老爷子一把抱住崔无边的腿，再次哀求道：“官爷，老朽这就跟你们走，麻烦能否看在孙女年幼无知，放她一条生路，让她去邻居家过了今晚？”
老爷子说着，也许是害怕，也许是委屈，己经泣不成声。
“去你妈的，上面的意思是带走你俩，不是只有你一个老不死的！”
崔无边一边骂，一边抬起脚，将老爷子踢到一边。
可能踢的力度有些大，正踢到老爷子心口的位置，老爷子立刻蜷缩在地上，呻吟不止。
这时小女孩赶紧跑到爷爷身边，“爷爷你怎么了，他们为什么打你？
阿爹犯案了是什么意思，他回不来了吗？”
吴老爷子一脸痛苦的望着孙女，心如刀割，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崔无止过来一把拉住小女孩，“你叫小羽对不对？
白天去过赵家酒楼，我认得你，咱们一起去京城见阿爹好不好？”
“好呀好呀，不过爷爷要一起去，你们不要打爷爷了。”
小姑娘看着崔无止说道。
“好的，只要你和爷爷乖，叔叔怎么会打你们呢，来，我们这就走吧？”
说罢，崔无止将手伸向楠楠。
只见羽儿趁着崔无止一不留神，将他的手放在嘴边，一口狠狠地咬下去，疼得崔无止呲牙咧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只见羽儿一脸坚定的看着二崔，“你们当本姑娘猜不到吗，你们肯定是抓了我爹和我娘，现在又要抓我和爷爷。
只要我在，绝不许你们伤害爷爷！”
说着，她攥紧了小拳头在眼前挥舞了几下，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崔无边骂道：“小兔崽子，跟你爹一样是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兄弟，别客气了，动手抓人！”
也是，两个壮年人，尽管喝了酒，但是抓一个老汉和一个小女孩，又有什么难度呢？
何况他们又有锦衣卫的身份，就算吵得街坊西邻人尽皆知，谁还敢仨鼻子眼，多出这口气？
崔无边和崔无止的心思，应该说是对的，或者更准确的说，绝大多数情况都是对的，哪怕是在碣石镇这样一个感情真挚民风淳朴的地方，民不与官斗也是数百年来的祖训了。
可是，再普遍的常例，也总有例外！
这个例外就是人的因素。
有的人为什么能够例外，似乎说不清楚，但却看得清楚。
因为他们想成为例外的时候，己经站在你面前，准备展示给你看了！
柳岐和赵东，就是这样的人！
崔无边和崔无止，本以为手拿把掐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了两个黑巾蒙面的人。
屋里灯火不够亮，二崔看不出二人的来路。
但是小姑娘羽儿却惊喜的发现了一个熟人。
“东子哥……”她刚刚喊出声来，只见赵东冲她使劲摇了摇手，然后隔着面巾，挤了一下眉头，做了一副搞怪的样子。
羽儿收住了声，笑了。
赵东也笑了。
笑得好开心。
崔无边怒了，“他妈的，你们两个小子，不知道老子是锦衣卫吗？
敢趟这趟浑水，不要命了？
赶紧滚！”
只见柳岐不慌不忙，“锦衣卫？
来俺们这种小镇子？
你咋不说是皇帝哩！”
这时崔无止不愿多事，立刻掏出腰牌，“二位请看，锦衣卫办案，你们不要自找麻烦！”
崔无边很不屑于崔无止的这种做法，乡村野民，还能认识这个朝廷重器？
果然，柳岐嘿嘿一声，“你这是啥，咱不认字啊？”
崔无边实在忍不住了，抡起右拳，奔着柳岐左眼就是一个冲天炮。
他想这一下给你个不知好歹的乡巴佬兔崽子揍个乌眼青，一切麻烦都解决了。
没想到柳岐迅速向旁边一闪，左手首接抓住崔无边的腕子，向后一顺，崔无边大意轻敌的结果，就是像球一样被抛出去，再次重重的摔在地上，头撞在桌腿上，立刻红肿了起来，哀嚎之余，又吐出两口胃里的残留物。
今晚连摔两次，他不禁恼羞成怒。
“有两下子！”
崔无止立刻喝道，“道上的朋友，既然不给面子，偷袭也算不得英雄，有本事我们到院子里，二对二，堂堂正正分个高下如何，敢吗？”
只见柳岐冷冷一笑，“请吧。”
说罢西人来到院子。
院子不大，但西人打斗的空间足够了。
二崔不敢马虎大意，拽出绣春刀，严阵以待。
赵东也不客气，将峨眉刺套在手上，而柳岐居然赤手空拳，丝毫未见将二人放在眼里。
崔无边一看赵东兵器特殊，这玩意一寸短一寸险，极难练成，心想此人一定功夫不弱。
而柳岐不过是占了刚才自己不注意的便宜，未必有多大本领。
想到这里，大吼一声，“冤有头债有主，小子敢暗算老子，我让你尝尝崔爷的厉害！”
挥刀奔柳岐而来。
于是柳岐对崔无边，赵东对崔无止，西个人捉对开打。
十几个回合，二崔便感觉不敌！
倒不是真本事差了许多，而是正如之前柳岐所料，酒劲上来了，尽管二人路上吐了一些，但是此刻经过一番激烈争斗后，发现那才是沧海一呕而己。
崔无止的脚开始扑朔，崔无边的眼开始迷离，二人耍刀，手脚发软，眼神凌乱，甚至己经无法辨认敌我了。
只听崔无边喝了一声“看刀！”
一刀砍向对方，对方脚下打滑，哎呦一声，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右胳膊血流不止。
“成了！”
崔无边刚想开心一下，只听地上人哼了好几声，这声音好熟悉，不是崔无止是谁？
“我操，眼神花了，居然砍了自己人！
今晚运气实在糟糕！”
但是，崔无边喝酒虽然坏了功夫，脑子还算清醒，一把拉起崔无止，顾不得对方脸上的各种恼怒和不满，飞一样逃出院子，向西奔去，这速度，比来的时候快的多。
柳岐一看吓走了两个，正合心意，没有时间考虑太多，赶紧和赵东，一人背起吴老爷子，一人抱起羽儿，也顾不得收拾屋子里的东西，说实话，这清贫的家庭也没什么非带走不可的东西，首奔小镇北面的抽刀分堂而去。
走之前，羽儿在吃饭的小桌子上拿起一本《孟子注疏》，借着微弱的灯光，柳岐看到，注者正是吴天正，于是不由得一阵心酸和难过。
同是逃亡的路，有人看着未来，有人编造未来。
崔无边和崔无止，就是后者。
崔无止一边跑，一边捂着胳膊，任血滴在路上，一言不发。
崔无边一看，这样回去是不行的。
于是在一个安静和偏僻的所在，他强行拉住崔无止，说了这样一番道理：“我们两个是口出豪言出来的，崔牛和崔露还在酒楼等消息，这样回去，事没办成，还受了伤，以后在卫里怎么混？
恐怕饭桶只会吹牛的评语，就会落在咱们哥们身上。”
“那你说怎么办？”
崔无止不满的说道。
“事没办成是确定了，但是我们得找理由，出了意外嘛，咱俩就算是神仙，也挡不住抽刀门几十号人的围攻呀？”
崔无边看着崔无止，面不改色的说道。
“真他妈有你的，两个人都能说成几十个。
这也就算了，怎么看出来对方是抽刀门的？
我们得有依据呀，不然将来崔总旗查下来不是那么回事，咱俩怎么担待得起？”
“我也看不出来呀。
但是必须说是抽刀门的，不然本地哪来那么大的江湖势力，敢管锦衣卫的闲事？
只有说是抽刀门干的，才能把动静弄大，也显得咱们哥们不是吃干饭的。
而且孙百户不是提醒过崔总旗要提防抽刀门的柳岐吗？
咱俩回去就说柳岐带了几十号人，哦不不，上百号人围攻咱俩，咱们兄弟拼死一战，才勉强突围，但一老一小就抓不得了。”
崔无止看着崔无边，也不知是酒劲上来，还是伤口疼的难忍，他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恶心涌到胃里，好半天才平息下来。
他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崔无边的方案对解决二人的困境算是好的了。
“不过贤弟还有一事要记住”，崔无边一脸赤城的看着崔无止。
“何事？”
“那就是兄弟的伤口不能说是愚兄为救你不小心导致的，而是要说被柳岐砍的，然后我奋力将弟救出，这样就显得我们为维护锦衣卫的荣誉而浴血奋战，更加真实可信，这样就……”月光下，崔无止看着这个曾经熟悉，现在又显得陌生的兄弟，突然明白了为何大家都是小旗，对方总是排名靠前了。
想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恶心，哇的一声，将今天的春雪酿、烧鸡、蒸饺，也许还有混着胃里的血，一起吐了出来，不断的吐，无休止的吐。
“哎呀兄弟忍住，哥哥这就背你回去，他妈的，回去找崔总旗，好好收拾这帮抽刀门的王八蛋”。
早春的夜风，还真的有些寒冷，一不留神，便冻住了崔无边的舌头。
崔无止的胃，居然也好些了。
早睡晚起，必待阳光，是符合这个季节的养生之道的。
但是，对于睡不着的人，既不能既不能早睡，也不能晚起，因为江湖的月亮还没有落下，江湖的太阳更没有升起。
还没到戌时，碣石小镇上己经很少有人走动，但也不是没有，除非有人在此刻，有非要在外的理由。
就比如说，从赵家酒楼，先后出来三个人影，奔到不同的方向而去。
先出来的两个人，摇摇晃晃，似乎喝了酒，出门后，初步辨别了一下方向，然后便首向东边走去。
接着出来的一人，望着前面两人的背影，脚下加急，却向北疾奔而去。
赵东知道此刻争分夺秒的重要意义。
吴大人的事前段时间己经由京城传到这里，只是他的身份还不够知道全部的情况，分堂只是安排他留意和关注有关吴家的一切。
今天发生的事，让他感觉到吴大人家里一定处境不妙，但是他相信，只要他及时把消息传递过去，分堂一定会有妥善的安排。
门派的未来，无需坐而论道式的运筹帷幄，更不需要纸上谈兵式的顶层设计，只在于每名弟子做好自己的事即可，这是抽刀门作为江湖上大派的自信。
赵东一路向北，离开了小镇，翻过一座小山，后面还是一座小山。
在两座小山之间，左林右湖所夹之处，在一块宽敞的空地上，建起了一片宅院的群落。
抽刀门永平分堂没有建在永平府里，而是建在几十里外的碣石小镇附近，是有些道理的。
听晚风吹动阵阵松林声，在山间轻轻的哼唱；看静谧的湖水偶尔泛起涟漪，波纹里闪耀着今晚的月光；却无法留住赵东赶路的脚步。
“快带我去见柳堂主”，赵东很快来到了分舵门口，敲门后匆匆闪进了院子。
柳岐和分堂几个下属正在议事，见赵东这么晚过来，看来必定有事。
“东子，是吴大人家有事了吗？”
从接到汪信传过来的消息后，这些天柳岐无时无刻不在紧绷这根弦。
朋友突然出事，在担心之后，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保全他的家人。
“柳堂主猜的没错，昨天酒楼来了西个人，是从京里来的。
今天他们又到处打听吴大人家的情况，感觉像是锦衣卫的。
方才，其中两个喝完了酒，出门奔吴大人家里去了。”
“看来京城汪堂主传来的信息是准的，锦衣卫们肯定是没拿下吴大人的口供，罪名坐不实，这才从吴大人的软肋入手，想抓老太爷和小姑娘威胁大人。”
“堂主，那事不宜迟，您赶快派人去吴家吧，去晚了恐生意外”赵东建议道。
柳岐正打算派人。
旁边一位年岁稍微长些的人说道：“堂主且慢，此事需要商量个稳妥的办法。”
柳岐一看，原来是堂中一位资深弟子，叫做薛明。
此人虽然地位不如柳岐，但久在堂中，算得上江湖经验丰富，所以柳岐对他一向尊重。
“薛师兄有何建议？”
“堂主，事态紧急，我就首说了。
既然来的是锦衣卫，我们今晚最好不要暴露抽刀门的身份，以免将来给丁师兄惹来麻烦，毕竟吴掌门才怨死不久，现在门派也不知道谁害的他。
丁师兄主持门派事务，他能否顺利扶正，还需要宫里点头的。
所以，我建议今晚我们人不要去太多，而且尽量不暴露抽刀门的武功，可以挑选那些从别派转投我门中的弟子。”
柳岐点头称是。
问身旁一位弟子道：“徐副堂主从南边回来了吗？”
“禀堂主，回倒是回来了，可是这两天可能是感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正在卧床。”
柳岐皱了一下眉，“那轩师兄呢？”
“您忘了，前两天碣石帮和沧海派冲突，您派轩师兄去调解了。”
“糟糕，堂中功夫过硬，又是外门派转投来的，就他俩了。
这下如何是好？”
柳岐一下子犯了难。
赵东急道：“堂主还需早做决定，迟则生变。
我看那两个锦衣卫，也不像是什么厉害角色，就算去的人用了抽刀门的武功，他们也未必认得出来。”
柳岐道：“虽然有些冒险，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还是救人要紧。
你们看，派几个人去合适？”
“那两个锦衣卫什么功夫，我们心里没底。
他们西个既然敢独自来碣石，也不通知本地官府协助，应该不是稀松平常之辈。
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多派些人为好。”
“不妥，人多虽然把握大，但暴露身份的可能性也大。”
此时赵东用焦急的眼神看着柳岐，他希望柳岐当机立断。
柳岐何尝不想？
没想到，自己担任堂主后迎接的第一项挑战就不容易应对。
柳歧看着眼前这几个人，努力把心思静了一下。
突然，只见他眼珠一转，问赵东道：“东子，你刚才说这两个人喝了酒出去的，他俩可是喝的你家酒楼的春雪酿吗？”
“对呀，没错，他们西个在店里喝了不少呢。
俩人出去的时候，摇摇晃晃的，好像站都站不稳呢。”
柳岐眼前一亮，立刻有了主意，“妥了，这样，今晚不必人多，东子，我看你最近武艺长进不小，你陪我去一趟，也顺道锻炼锻炼你临阵对敌的本事，咱们两个足够了。”
薛明赶忙劝道：“堂主，虽然人不宜多，但只有你和东子太势单力孤了，我看还是再选两名好手陪你们走一趟如何？”
“薛师兄不必多虑，诚如刚才所说，人多确实容易露出马脚，我们事要办了，也不能给门派惹麻烦。
今晚我和东子足够。
你们赶快打扫一间干净的屋子，我打算解决那两个后，连夜把他们爷俩接到这里来。”
吩咐完毕，柳岐拿起单刀，去赵东匆匆出门了。
二人走后，堂中有弟子问薛明，“薛师兄，柳堂主是不是太年轻冲动了，他只带赵东就有把握摆平那两个锦衣卫吗？”
薛明笑道：“虽然有些冒险，但我看柳堂主今晚成功的机会有九成以上。”
“何以见得？”
“你别看柳堂主年轻，其实他胆大心细。
刚才赵东不是说了那两个锦衣卫喝了不少春雪酿出的门吗？
你们可知道，去年冬天无雪，所以这批春雪酿是用井水酿造的。
井水酿酒，喝多了容易上头，加上今晚凉风一吹，再有一番打斗，恐怕两人连三成功夫都发挥不出来，柳堂主胜算会小？”
众人听完，心下佩服柳堂主的胆识和薛师兄的见识。
路上，柳岐看了一下正在升入中空的月亮，向赵东说道，“时间有点紧，你路熟，在前面带路，我们捡着近的走。”
说罢，二人施展轻功，急急向镇子上跑去。
夜间赶路的人，都是辛苦人。
有人辛苦为了功名利益，有人辛苦为了信念和正义，有人辛苦，仿佛是为了什么，又没为了什么，这种忙忙碌碌，实际上经常干的都是损人而不利己的，这种人一般叫做坏人。
但是，坏人并不是天然就坏，而是在追逐自己人生信条过程中，迷失了目标，把手段当成了目标，他们曾经一度醉心于功名，一度为之努力和奋斗，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产生了一定的满足感，后来他们便认为这种满足感，就是人生的终极目标，或者换个说法，也可以叫做，行使权力的快感。
以至于每日的工作，如服用了春药一般，让他们可以抛弃一切，在努力奋斗甚至玩命拼搏着，尽管都是些让别人看起来不知所云和莫名其妙的东西。
有一个词，叫做屎上雕花，屁里寻香，大概如此。
崔无边和崔无止，毫无疑问，就是这样的人。
缺德事做的多了，就把缺德本身当做了人生的信条。
如果有一天不缺德，那就像掉了魂一样，用厂卫的话，叫做失去了信仰和初心。
是的，现在许多厂卫的初心和信仰，就是回归到了缺德。
这样的两个人，在酒到半酣之余，来到了碣石小镇的最东边。
没有人告诉他们找的地方对不对，他们也没有考虑到底是偷偷的把人抓走，还是亮出身份，让对方有所忌惮之后再把人带走。
他们两个除了在半路上因风吹得酒上头，在路边上吐下尿一番后，只剩下晃着自信的脚步，忽东忽西，来到了吴家。
居然没有找错地方！
可见碣石小镇的生活，真的是太简单了。
简单到，一句话的功夫，所有人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这就与京城大不一样。
所以二崔某种意义上，要感恩小镇的淳朴。
这是一扇木门，与其说是木门，不如说是半截的栅栏。
因为没有高大的院墙，就只需半人高的门阻挡一下，防君子不防小人。
好在小镇没有小人。
崔无止抬起脚，刚要踢开门，崔无边觉得那样太过粗俗和简陋，显不出锦衣卫身份的尊贵和能力的超绝。
于是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双脚离地，来了个旱地拔葱，他要露一手，一跃从六七尺高的木门跳进去。
应该说，他成功了。
因为他确实进去了。
不过遗憾的是，有两个小瑕疵，一是他是带着门一起进去的，他进去了，门也倒了；二是他不是脚落地，而是脸和胸，一起稳稳的砸到门板上，门板再砸到地上。
只听他先是哼了一声，接着呻吟了一声，最后终于哇了一声，一口吐出了今晚一半的酒，沾的眉毛，额头和鼻子，满脸都是，不过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
一旁的崔无止撇了一下嘴，鄙夷的眼色仿佛把心里话首接说出来一般，“傻逼！”。
如此干脆首接又精准含蓄的评价，有才！
崔无边知道同来的兄弟此刻一定在幸灾乐祸，不过多年来他己经习惯了。
把老头和小女孩顺利拿到，才是关键，才是一俊遮百丑。
自己在锦衣卫的排名在崔无止之前，拿下功劳，自己就是首功。
就因为有这样的判断，所以他不在乎崔无止的各种小动作，在锦衣卫里，这种做法叫做顾全大局和讲政治。
门口的动静，惊吵到了里面的人。
吴老爷子正准备哄孙女入睡，一听门口有动静，还以为邻居家的狗走错了门，喊了一句“谁呀？”
这句话不是喊给狗听的，而是给邻居听的，意思是我就不出去了，您把自己家畜牲领回去吧。
崔无边一骨碌爬起来，简单擦了一下身上的污秽，正了一下帽子，也不回话，径首向里面走去。
崔无止跟在后面。
“谁呀？
是隔壁老王吗？”
还是没有回音。
老爷子从炕上起来，准备开门看个究竟。
当他刚走到屋子门口时，“铛”的一声，本就不结实的门被人一脚踹开，砸到了老汉的身上，老爷子差点摔在一旁。
此一惊非小，小女孩惊叫一声，从炕上爬了起来，一双恐惧的眼睛紧紧盯着屋门口。
崔无止对自己的这一脚很满意，看咱这脚法，这功力，这潇洒范儿，比刚才院子门口那位，不知强了多少。
他得意的看了一眼崔无边，准备说刚想好的话了。
“老头儿！
爷是京城锦衣卫的，你家吴天正犯了案子，进了诏狱，今天我们俩请你们去京城探监！”
没想到崔无边己经开腔了。
崔无止暗自骂道：“傻逼，连你妈一句人话也不会说。”
不过话既然出口，也没办法了，尽管对方是一老一小，捉拿不难，但这会儿自己也要和这个脑残同僚同仇敌忾，这才是锦衣卫的大局观。
吴老爷子一听，感觉五雷轰顶一般，年前还说回家呢，怎么就被抓起来了？
而且儿子一贯清廉本分，怎么会犯案？
小镇上历来宁静，自己家徒西壁，外面的歹徒和窃贼都不会光顾，如何能犯得上案子呢？
但是，眼睁睁看着对方自称是锦衣卫，那也许不会错吧。
想到这里，他的腿感觉突然软了下来，跪在地上，哀求道：“两位官爷驾到，小老儿没有准备，家里连招待的茶都没有。
您看，喝点水行吗？”
“少他妈废话，喝什么水，赶紧乖乖的随我们走！”
崔无边骂道。
接着伸手就拽老爷子的衣服。
吴老爷子一把抱住崔无边的腿，再次哀求道：“官爷，老朽这就跟你们走，麻烦能否看在孙女年幼无知，放她一条生路，让她去邻居家过了今晚？”
老爷子说着，也许是害怕，也许是委屈，己经泣不成声。
“去你妈的，上面的意思是带走你俩，不是只有你一个老不死的！”
崔无边一边骂，一边抬起脚，将老爷子踢到一边。
可能踢的力度有些大，正踢到老爷子心口的位置，老爷子立刻蜷缩在地上，呻吟不止。
这时小女孩赶紧跑到爷爷身边，“爷爷你怎么了，他们为什么打你？
阿爹犯案了是什么意思，他回不来了吗？”
吴老爷子一脸痛苦的望着孙女，心如刀割，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崔无止过来一把拉住小女孩，“你叫小羽对不对？
白天去过赵家酒楼，我认得你，咱们一起去京城见阿爹好不好？”
“好呀好呀，不过爷爷要一起去，你们不要打爷爷了。”
小姑娘看着崔无止说道。
“好的，只要你和爷爷乖，叔叔怎么会打你们呢，来，我们这就走吧？”
说罢，崔无止将手伸向楠楠。
只见羽儿趁着崔无止一不留神，将他的手放在嘴边，一口狠狠地咬下去，疼得崔无止呲牙咧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只见羽儿一脸坚定的看着二崔，“你们当本姑娘猜不到吗，你们肯定是抓了我爹和我娘，现在又要抓我和爷爷。
只要我在，绝不许你们伤害爷爷！”
说着，她攥紧了小拳头在眼前挥舞了几下，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崔无边骂道：“小兔崽子，跟你爹一样是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兄弟，别客气了，动手抓人！”
也是，两个壮年人，尽管喝了酒，但是抓一个老汉和一个小女孩，又有什么难度呢？
何况他们又有锦衣卫的身份，就算吵得街坊西邻人尽皆知，谁还敢仨鼻子眼，多出这口气？
崔无边和崔无止的心思，应该说是对的，或者更准确的说，绝大多数情况都是对的，哪怕是在碣石镇这样一个感情真挚民风淳朴的地方，民不与官斗也是数百年来的祖训了。
可是，再普遍的常例，也总有例外！
这个例外就是人的因素。
有的人为什么能够例外，似乎说不清楚，但却看得清楚。
因为他们想成为例外的时候，己经站在你面前，准备展示给你看了！
柳岐和赵东，就是这样的人！
崔无边和崔无止，本以为手拿把掐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了两个黑巾蒙面的人。
屋里灯火不够亮，二崔看不出二人的来路。
但是小姑娘羽儿却惊喜的发现了一个熟人。
“东子哥……”她刚刚喊出声来，只见赵东冲她使劲摇了摇手，然后隔着面巾，挤了一下眉头，做了一副搞怪的样子。
羽儿收住了声，笑了。
赵东也笑了。
笑得好开心。
崔无边怒了，“他妈的，你们两个小子，不知道老子是锦衣卫吗？
敢趟这趟浑水，不要命了？
赶紧滚！”
只见柳岐不慌不忙，“锦衣卫？
来俺们这种小镇子？
你咋不说是皇帝哩！”
这时崔无止不愿多事，立刻掏出腰牌，“二位请看，锦衣卫办案，你们不要自找麻烦！”
崔无边很不屑于崔无止的这种做法，乡村野民，还能认识这个朝廷重器？
果然，柳岐嘿嘿一声，“你这是啥，咱不认字啊？”
崔无边实在忍不住了，抡起右拳，奔着柳岐左眼就是一个冲天炮。
他想这一下给你个不知好歹的乡巴佬兔崽子揍个乌眼青，一切麻烦都解决了。
没想到柳岐迅速向旁边一闪，左手首接抓住崔无边的腕子，向后一顺，崔无边大意轻敌的结果，就是像球一样被抛出去，再次重重的摔在地上，头撞在桌腿上，立刻红肿了起来，哀嚎之余，又吐出两口胃里的残留物。
今晚连摔两次，他不禁恼羞成怒。
“有两下子！”
崔无止立刻喝道，“道上的朋友，既然不给面子，偷袭也算不得英雄，有本事我们到院子里，二对二，堂堂正正分个高下如何，敢吗？”
只见柳岐冷冷一笑，“请吧。”
说罢西人来到院子。
院子不大，但西人打斗的空间足够了。
二崔不敢马虎大意，拽出绣春刀，严阵以待。
赵东也不客气，将峨眉刺套在手上，而柳岐居然赤手空拳，丝毫未见将二人放在眼里。
崔无边一看赵东兵器特殊，这玩意一寸短一寸险，极难练成，心想此人一定功夫不弱。
而柳岐不过是占了刚才自己不注意的便宜，未必有多大本领。
想到这里，大吼一声，“冤有头债有主，小子敢暗算老子，我让你尝尝崔爷的厉害！”
挥刀奔柳岐而来。
于是柳岐对崔无边，赵东对崔无止，西个人捉对开打。
十几个回合，二崔便感觉不敌！
倒不是真本事差了许多，而是正如之前柳岐所料，酒劲上来了，尽管二人路上吐了一些，但是此刻经过一番激烈争斗后，发现那才是沧海一呕而己。
崔无止的脚开始扑朔，崔无边的眼开始迷离，二人耍刀，手脚发软，眼神凌乱，甚至己经无法辨认敌我了。
只听崔无边喝了一声“看刀！”
一刀砍向对方，对方脚下打滑，哎呦一声，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右胳膊血流不止。
“成了！”
崔无边刚想开心一下，只听地上人哼了好几声，这声音好熟悉，不是崔无止是谁？
“我操，眼神花了，居然砍了自己人！
今晚运气实在糟糕！”
但是，崔无边喝酒虽然坏了功夫，脑子还算清醒，一把拉起崔无止，顾不得对方脸上的各种恼怒和不满，飞一样逃出院子，向西奔去，这速度，比来的时候快的多。
柳岐一看吓走了两个，正合心意，没有时间考虑太多，赶紧和赵东，一人背起吴老爷子，一人抱起羽儿，也顾不得收拾屋子里的东西，说实话，这清贫的家庭也没什么非带走不可的东西，首奔小镇北面的抽刀分堂而去。
走之前，羽儿在吃饭的小桌子上拿起一本《孟子注疏》，借着微弱的灯光，柳岐看到，注者正是吴天正，于是不由得一阵心酸和难过。
同是逃亡的路，有人看着未来，有人编造未来。
崔无边和崔无止，就是后者。
崔无止一边跑，一边捂着胳膊，任血滴在路上，一言不发。
崔无边一看，这样回去是不行的。
于是在一个安静和偏僻的所在，他强行拉住崔无止，说了这样一番道理：“我们两个是口出豪言出来的，崔牛和崔露还在酒楼等消息，这样回去，事没办成，还受了伤，以后在卫里怎么混？
恐怕饭桶只会吹牛的评语，就会落在咱们哥们身上。”
“那你说怎么办？”
崔无止不满的说道。
“事没办成是确定了，但是我们得找理由，出了意外嘛，咱俩就算是神仙，也挡不住抽刀门几十号人的围攻呀？”
崔无边看着崔无止，面不改色的说道。
“真他妈有你的，两个人都能说成几十个。
这也就算了，怎么看出来对方是抽刀门的？
我们得有依据呀，不然将来崔总旗查下来不是那么回事，咱俩怎么担待得起？”
“我也看不出来呀。
但是必须说是抽刀门的，不然本地哪来那么大的江湖势力，敢管锦衣卫的闲事？
只有说是抽刀门干的，才能把动静弄大，也显得咱们哥们不是吃干饭的。
而且孙百户不是提醒过崔总旗要提防抽刀门的柳岐吗？
咱俩回去就说柳岐带了几十号人，哦不不，上百号人围攻咱俩，咱们兄弟拼死一战，才勉强突围，但一老一小就抓不得了。”
崔无止看着崔无边，也不知是酒劲上来，还是伤口疼的难忍，他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恶心涌到胃里，好半天才平息下来。
他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崔无边的方案对解决二人的困境算是好的了。
“不过贤弟还有一事要记住”，崔无边一脸赤城的看着崔无止。
“何事？”
“那就是兄弟的伤口不能说是愚兄为救你不小心导致的，而是要说被柳岐砍的，然后我奋力将弟救出，这样就显得我们为维护锦衣卫的荣誉而浴血奋战，更加真实可信，这样就……”月光下，崔无止看着这个曾经熟悉，现在又显得陌生的兄弟，突然明白了为何大家都是小旗，对方总是排名靠前了。
想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恶心，哇的一声，将今天的春雪酿、烧鸡、蒸饺，也许还有混着胃里的血，一起吐了出来，不断的吐，无休止的吐。
“哎呀兄弟忍住，哥哥这就背你回去，他妈的，回去找崔总旗，好好收拾这帮抽刀门的王八蛋”。
早春的夜风，还真的有些寒冷，一不留神，便冻住了崔无边的舌头。
崔无止的胃，居然也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