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底惊雷
第5章 《考场风云》
八月初九，乡试之日。
天还没亮，都匀城就己经沸腾了。
陈飞站在贡院外长长的队伍中，手心全是汗水。
他摸了摸腰间母亲缝的香囊，里面装着几枚铜钱和一小包提神醒脑的药粉——这是王氏从村里老郎中那里求来的偏方。
"端卿兄！
"熟悉的声音传来。
陈飞回头，看见李文渊挤过人群向他奔来，身后跟着一个挑担子的仆人，担子上堆满了考篮、被褥等物。
"子逸兄，你怎么..."陈飞惊讶地看着那夸张的行李。
李文渊擦了擦额头的汗："家母准备的，非说贡院里冷。
"他凑近陈飞耳边，"我偷偷塞了几张上好的宣纸在底层，一会儿分你一半。
"陈飞刚要推辞，前方突然骚动起来。
贡院大门缓缓开启，差役们开始唱名入场。
两人连忙整理衣冠，检查考篮中的笔墨纸砚和干粮。
"安顺府都匀县生员陈飞！
"听到自己的名字，陈飞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
经过搜检时，差役粗暴地翻检他的考篮，连干粮都掰开查看是否有夹带。
陈飞安静地配合着，目光却忍不住往贡院内瞟——那里是他梦寐以求的战场。
领了号签，陈飞沿着狭长的甬道往里走。
两侧是高耸的砖墙，抬头只能看见一线天空。
号舍区像一座迷宫，每个考生按号签找到自己的位置。
陈飞的号舍在西排第十八号，是个靠中间的位置。
号舍不过三尺见方，三面是墙，前面敞开。
里面有一块可以当座椅的木板，放下后又能当床铺。
陈飞放下考篮，环顾西周。
左边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闭目养神；右边号舍还空着，主人尚未到来。
"咳咳...小友可是第一次应试？
"左边的老者突然开口。
陈飞恭敬地拱手："回老先生的话，正是首次。
"老者眯起眼睛打量他："年轻好啊...老朽这是第五次了。
"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陈飞心头一凛。
科举之路何其艰难，有人穷尽一生也未能中举。
他正想安慰几句，入场锣声响起，考官开始宣读场规。
"肃静！
"主考官威严的声音传遍全场。
陈飞抬头望去，只见明远楼上站着几位身着官服的大人，为首的正是按察副使周大人——据说此人铁面无私，最恨科场舞弊。
"朝廷设科取士，务求真才实学。
若有夹带、传递等弊，一经查出，枷号示众，永不录用！
"话音刚落，差役们开始分发试题。
陈飞接过题纸，只见上面写着："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陈飞心头一跳。
这不正是张教谕重点讲解过的题目吗？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激动的心情，开始构思破题之法。
按照张教谕的教导，这类题目要"反其意而用之"，先承认常理，再翻出新意。
砚台中清水滴落，墨块缓缓研磨。
陈飞闭目沉思，耳边仿佛响起张教谕的声音："义利之辨，千古难题。
但圣人之言，重在劝诫，非为定论...""咳咳...咳咳咳！
"左侧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断了陈飞的思路。
他转头看去，只见那老者面色惨白，正痛苦地捂着胸口。
陈飞犹豫了一下，从考篮里取出水囊递过去："老先生，喝点水吧。
"老者感激地接过，喝了几口，总算止住了咳嗽。
他颤抖着手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却不小心带出一张小纸条，飘飘荡荡落在陈飞脚边。
陈飞弯腰拾起，刚要归还，却瞥见纸条上写着几个字："义利之辨，当以王何必曰利破题..."他的血液瞬间凝固。
这是...这是作弊的关节纸条！
而且恰好是本次考题的破题之法！
老者脸色大变，伸手就要抢夺。
陈飞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纸条在他手中簌簌作响。
两人西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
"小友..."老者声音嘶哑，"老朽年近六旬，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陈飞的手微微发抖。
他该举报吗？
这老者明显是买了关节的舞弊者。
但想到他五次落第的绝望，又有些不忍..."西排十八号！
何事喧哗？
"巡场差役的呵斥声从远处传来。
老者面如死灰，闭上眼睛等死。
陈飞咬了咬牙，突然将纸条塞进嘴里，硬生生咽了下去！
"回大人，学生不小心打翻了水囊，正与这位老先生道歉。
"陈飞高声回答。
差役狐疑地看了看他们，没发现异常，便走开了。
老者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飞："你...为何..."陈飞摇摇头，低声道："老先生，圣贤之书，当以诚心读之。
您既知王何必曰利，何不就此发挥？
"老者浑身一震，浑浊的眼中渐渐泛起光彩。
他深深看了陈飞一眼，转身回到自己的号舍，提笔写了起来。
陈飞长舒一口气，也回到座位上。
奇怪的是，刚才那张纸条上的话，竟与张教谕教导的破题思路不谋而合。
他不再犹豫，提笔写下："君子小人之分，不在知行而在初心..."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八月的骄阳炙烤着号舍，汗水浸透了陈飞的衣衫。
他全神贯注地写着，时而停笔思考，时而奋笔疾书。
中午时分，他吃了点干粮，用湿布擦了擦脸，继续作答。
下午申时，陈飞终于完成了首场试卷。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犯讳或笔误，才将试卷平铺在桌上晾干。
这时，右边号舍的主人姗姗来迟——竟是方世杰！
方世杰看到陈飞，明显也吃了一惊。
他冷笑一声，故意大声整理考具，干扰陈飞。
陈飞充耳不闻，只是安静地等待试卷墨干。
交卷锣声响起，考生们依次退出。
陈飞走出贡院大门，夕阳的余晖刺得他眼睛发痛。
他揉了揉太阳穴，突然被人拉住了胳膊。
"端卿兄！
这里！
"李文渊在不远处拼命挥手。
陈飞走过去，发现李文渊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子逸兄，你怎么了？
"李文渊摆摆手："别提了。
我那个号舍紧挨着茅厕，臭气熏天不说，还有苍蝇..."说着干呕了一下，"你呢？
题目可还顺手？
"陈飞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提那老者的事。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家走，约好考完前不讨论试题细节，以免影响后面场次。
三场考试，九日鏖战。
每天从黎明到黄昏，陈飞都全神贯注地应对每一道题。
第二场的论题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他结合父亲讲述的驿站见闻，写了篇针砭时弊的文章；第三场的策问题目涉及边防，他则运用李文渊父亲提供的资料，提出了几条切实可行的建议。
最后一天交卷时，陈飞的手指己经磨出了血泡，眼睛布满血丝。
但他心中却无比平静，仿佛完成了一场神圣的仪式。
走出贡院时，他看到那位老者正被家人搀扶着离去。
老者回头望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飞儿！
"熟悉的声音让陈飞浑身一震。
他转头看去，只见陈大山和王氏站在街角，正焦急地张望。
原来父母特意从都匀赶来陪考，却因无钱住店，只能在城外农家借宿，每日在贡院外等候。
"爹！
娘！
"陈飞跑过去，喉头哽咽。
王氏一把抱住儿子，眼泪夺眶而出："瘦了...瘦了好多..."陈大山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只说了一个字："好！
"回都匀的路上，陈飞靠在马车里沉沉睡去。
他梦见自己穿着举人服色回到村里，父母笑得合不拢嘴；又梦见那老者向他作揖道谢，说若非他那日的举动，自己必会再次落第...车轮辘辘，扬起一路尘土。
陈飞不知道这次乡试结果如何，但他知道，无论中与不中，他都己经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天还没亮，都匀城就己经沸腾了。
陈飞站在贡院外长长的队伍中，手心全是汗水。
他摸了摸腰间母亲缝的香囊，里面装着几枚铜钱和一小包提神醒脑的药粉——这是王氏从村里老郎中那里求来的偏方。
"端卿兄！
"熟悉的声音传来。
陈飞回头，看见李文渊挤过人群向他奔来，身后跟着一个挑担子的仆人，担子上堆满了考篮、被褥等物。
"子逸兄，你怎么..."陈飞惊讶地看着那夸张的行李。
李文渊擦了擦额头的汗："家母准备的，非说贡院里冷。
"他凑近陈飞耳边，"我偷偷塞了几张上好的宣纸在底层，一会儿分你一半。
"陈飞刚要推辞，前方突然骚动起来。
贡院大门缓缓开启，差役们开始唱名入场。
两人连忙整理衣冠，检查考篮中的笔墨纸砚和干粮。
"安顺府都匀县生员陈飞！
"听到自己的名字，陈飞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
经过搜检时，差役粗暴地翻检他的考篮，连干粮都掰开查看是否有夹带。
陈飞安静地配合着，目光却忍不住往贡院内瞟——那里是他梦寐以求的战场。
领了号签，陈飞沿着狭长的甬道往里走。
两侧是高耸的砖墙，抬头只能看见一线天空。
号舍区像一座迷宫，每个考生按号签找到自己的位置。
陈飞的号舍在西排第十八号，是个靠中间的位置。
号舍不过三尺见方，三面是墙，前面敞开。
里面有一块可以当座椅的木板，放下后又能当床铺。
陈飞放下考篮，环顾西周。
左边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闭目养神；右边号舍还空着，主人尚未到来。
"咳咳...小友可是第一次应试？
"左边的老者突然开口。
陈飞恭敬地拱手："回老先生的话，正是首次。
"老者眯起眼睛打量他："年轻好啊...老朽这是第五次了。
"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陈飞心头一凛。
科举之路何其艰难，有人穷尽一生也未能中举。
他正想安慰几句，入场锣声响起，考官开始宣读场规。
"肃静！
"主考官威严的声音传遍全场。
陈飞抬头望去，只见明远楼上站着几位身着官服的大人，为首的正是按察副使周大人——据说此人铁面无私，最恨科场舞弊。
"朝廷设科取士，务求真才实学。
若有夹带、传递等弊，一经查出，枷号示众，永不录用！
"话音刚落，差役们开始分发试题。
陈飞接过题纸，只见上面写着："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陈飞心头一跳。
这不正是张教谕重点讲解过的题目吗？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激动的心情，开始构思破题之法。
按照张教谕的教导，这类题目要"反其意而用之"，先承认常理，再翻出新意。
砚台中清水滴落，墨块缓缓研磨。
陈飞闭目沉思，耳边仿佛响起张教谕的声音："义利之辨，千古难题。
但圣人之言，重在劝诫，非为定论...""咳咳...咳咳咳！
"左侧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断了陈飞的思路。
他转头看去，只见那老者面色惨白，正痛苦地捂着胸口。
陈飞犹豫了一下，从考篮里取出水囊递过去："老先生，喝点水吧。
"老者感激地接过，喝了几口，总算止住了咳嗽。
他颤抖着手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却不小心带出一张小纸条，飘飘荡荡落在陈飞脚边。
陈飞弯腰拾起，刚要归还，却瞥见纸条上写着几个字："义利之辨，当以王何必曰利破题..."他的血液瞬间凝固。
这是...这是作弊的关节纸条！
而且恰好是本次考题的破题之法！
老者脸色大变，伸手就要抢夺。
陈飞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纸条在他手中簌簌作响。
两人西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
"小友..."老者声音嘶哑，"老朽年近六旬，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陈飞的手微微发抖。
他该举报吗？
这老者明显是买了关节的舞弊者。
但想到他五次落第的绝望，又有些不忍..."西排十八号！
何事喧哗？
"巡场差役的呵斥声从远处传来。
老者面如死灰，闭上眼睛等死。
陈飞咬了咬牙，突然将纸条塞进嘴里，硬生生咽了下去！
"回大人，学生不小心打翻了水囊，正与这位老先生道歉。
"陈飞高声回答。
差役狐疑地看了看他们，没发现异常，便走开了。
老者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飞："你...为何..."陈飞摇摇头，低声道："老先生，圣贤之书，当以诚心读之。
您既知王何必曰利，何不就此发挥？
"老者浑身一震，浑浊的眼中渐渐泛起光彩。
他深深看了陈飞一眼，转身回到自己的号舍，提笔写了起来。
陈飞长舒一口气，也回到座位上。
奇怪的是，刚才那张纸条上的话，竟与张教谕教导的破题思路不谋而合。
他不再犹豫，提笔写下："君子小人之分，不在知行而在初心..."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八月的骄阳炙烤着号舍，汗水浸透了陈飞的衣衫。
他全神贯注地写着，时而停笔思考，时而奋笔疾书。
中午时分，他吃了点干粮，用湿布擦了擦脸，继续作答。
下午申时，陈飞终于完成了首场试卷。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犯讳或笔误，才将试卷平铺在桌上晾干。
这时，右边号舍的主人姗姗来迟——竟是方世杰！
方世杰看到陈飞，明显也吃了一惊。
他冷笑一声，故意大声整理考具，干扰陈飞。
陈飞充耳不闻，只是安静地等待试卷墨干。
交卷锣声响起，考生们依次退出。
陈飞走出贡院大门，夕阳的余晖刺得他眼睛发痛。
他揉了揉太阳穴，突然被人拉住了胳膊。
"端卿兄！
这里！
"李文渊在不远处拼命挥手。
陈飞走过去，发现李文渊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子逸兄，你怎么了？
"李文渊摆摆手："别提了。
我那个号舍紧挨着茅厕，臭气熏天不说，还有苍蝇..."说着干呕了一下，"你呢？
题目可还顺手？
"陈飞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提那老者的事。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家走，约好考完前不讨论试题细节，以免影响后面场次。
三场考试，九日鏖战。
每天从黎明到黄昏，陈飞都全神贯注地应对每一道题。
第二场的论题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他结合父亲讲述的驿站见闻，写了篇针砭时弊的文章；第三场的策问题目涉及边防，他则运用李文渊父亲提供的资料，提出了几条切实可行的建议。
最后一天交卷时，陈飞的手指己经磨出了血泡，眼睛布满血丝。
但他心中却无比平静，仿佛完成了一场神圣的仪式。
走出贡院时，他看到那位老者正被家人搀扶着离去。
老者回头望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飞儿！
"熟悉的声音让陈飞浑身一震。
他转头看去，只见陈大山和王氏站在街角，正焦急地张望。
原来父母特意从都匀赶来陪考，却因无钱住店，只能在城外农家借宿，每日在贡院外等候。
"爹！
娘！
"陈飞跑过去，喉头哽咽。
王氏一把抱住儿子，眼泪夺眶而出："瘦了...瘦了好多..."陈大山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只说了一个字："好！
"回都匀的路上，陈飞靠在马车里沉沉睡去。
他梦见自己穿着举人服色回到村里，父母笑得合不拢嘴；又梦见那老者向他作揖道谢，说若非他那日的举动，自己必会再次落第...车轮辘辘，扬起一路尘土。
陈飞不知道这次乡试结果如何，但他知道，无论中与不中，他都己经对得起自己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