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蚕不烬
第三章 金鳞劫
暴雨如天河倾覆，蚕房檐角的铜铃在狂风中打着旋儿，铁马金戈般的声响撕开雨幕。
青桑提着琉璃灯冲进雨帘时，灯罩上绘的蚕花娘娘己被雨水晕染成模糊的红斑。
她赤脚踏进积水，冰凉的触感顺着脚踝攀上脊背——昨日刚修缮的青石砖竟在雨水中浮动，砖缝间渗出浑浊的泥浆。
"小姐当心！
"碧梧的惊叫从身后传来。
青桑踉跄着扶住廊柱，正看见老蚕农赵嬷嬷跪在泥水里，用佝偻的身躯护住最后三匾蚕种。
老人粗布衫的后背己被瓦片划破，血水混着雨水在蚕匾边缘凝成淡红的冰凌。
"取竹篾来！
"青桑扯下杏色披帛缠住摇摇欲坠的蚕架，丝帛在潮湿中迅速绷紧，"阿箬，带人去后山砍毛竹！
要三年生的苦竹！
"哑女立刻转身，粗布裙摆扫过泥浆时，露出脚踝处深褐色的烫伤疤痕——那是去年染坊起火留下的印记。
蚕房深处传来木材断裂的脆响，像巨兽啃噬骨头的声响。
青桑将琉璃灯举过头顶，暖黄的光晕里，无数蚕架正像醉汉般东倒西歪。
她突然注意到西北角的梁柱——本该用铁箍加固的接缝处，竟潦草地缠着几圈发霉的麻绳。
"二老爷说...说熟铁要留着打新式织机......"管事的辩解被惊雷劈碎在齿间。
青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蚕茧，金环蚕特有的硬茧刺破皮肤，渗出细小的血珠。
这些蚕是官府特供的"金鳞种"，再过七日就能结出贡品级的金丝茧，此刻却随着坍塌的房梁坠入泥潭。
"小姐！
"碧梧的尖叫裹着雨腥味扑面而来。
青桑猛地转身，琉璃灯的光圈里映出二叔陆明远的身影。
他带着两个账房先生冲进蚕房，深紫锦袍的下摆沾满泥浆，却径首扑向墙角那口包铜账箱。
"拦住他们！
"青桑张开双臂挡在账箱前，雨水顺着她凌乱的垂鬟髻流进衣领。
陆明远袖口甩出的朱砂印泥溅在她脸上，腥甜的气息混着铁锈味在口中弥漫。
"让开！
这些病蚕早该填了沤肥！
"陆明远的脸在闪电中青白交错，像戏台上的白面奸臣，"保住账册才是正经！
"他身后两个壮汉己经抬起账箱，包铜的箱角撞翻了最后几架蚕匾，雪白的蚕宝宝滚落泥水，瞬间被积水吞没。
青桑突然抓住账箱把手，左手腕传来钻心的剧痛。
她将身子死死抵在冰凉的铜皮上："这是要送去赈灾的官蚕！
若是全数折损，明日府衙来人查验......"话音未落，陆明远突然松手。
沉重的箱体带着惯性撞上她左臂，琉璃灯砸在青石砖上，飞溅的灯油在手背烫出一串晶亮的水泡。
阿箬抱着毛竹冲进来时，正看见青桑用牙齿撕开素绫裙裾。
少女染血的贝齿咬住布条一端，右手颤抖着在骨折处缠绕。
哑女瞳孔骤缩——三年前染坊大火中，她也是这样咬着布条给阿爹包扎烧伤。
"把竹子劈成两指宽的篾条！
按九宫方位架在蚕架之间！
"青桑的指令混着血沫吐出。
阿箬立刻抽出腰间柴刀，刀刃精准地沿着竹节劈开，二十年砍竹练就的肌肉记忆让她动作快得惊人。
暴雨拍打着新搭的竹架，发出骤雨打蕉般的声响。
青桑单膝跪在泥地上，右手食指在积水里勾画防潮层的结构："每隔三尺凿一个气窗，斜度要对着东南风。
"她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在积水里晕开淡红的涟漪，"赵嬷嬷...咳...带人把稻草垫高三寸......"阿箬默默递来一叠桑皮纸，粗糙的纸面还沾着桑葚汁的紫痕。
青桑眼睛一亮，将浸透的桑皮层层缠在伤处——这种造纸用的原料遇水反而会分泌胶质，恰似春蚕吐丝时的粘液。
暗处突然传来裂帛声，三堂姐红蕖正撕开嫁衣上的缠枝牡丹，茜色红绸如血瀑垂落，裹住漏雨的屋顶缺口。
"小姐！
药买回来了！
"碧梧抱着油纸包冲进来，发间还沾着当铺的封条浆糊。
青桑刚要接过药包，突然发现当票背面写满密密麻麻的算式——正是她典当母亲留下的累丝金簪时，用眉笔在柜台上演算的防潮方案。
那些被泪水晕开的数字里，还夹着个奇怪的符号：㉿。
子时的更鼓穿透雨幕，铜壶滴漏早己被积水淹没。
青桑倚在残存的柏木梁柱上，看阿箬用火钳拨弄炭盆。
跳跃的火光里，哑女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层层剥开后竟是泡发的账册残页。
青桑的手指抚过那些晕染的墨迹，突然停在某处——"官仓拨银三千两"的字样旁，盖着枚残缺的朱砂印，印文依稀可辨是个"明"字。
后窗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青桑警觉转头，正瞥见一截黑袍掠过墙头。
监察使萧衍的佩刀在雨夜里泛着冷光，刀鞘上阴刻的蚕形暗纹被雨水冲刷得愈发清晰——那蚕竟生着龙角，正是《天蚕九卷》里记载的"龙蚕"图腾。
"小姐，老夫人传您过去。
"碧梧举着油纸伞进来时，青桑正将染血的布条浸入药汤。
起身瞬间碰翻的针线筐里，祖母那支翡翠玉镯在青砖上裂成三截。
清脆的碎裂声中，往事如潮水涌来——十西岁那年祖母为她戴上这镯子时说："陆家的女人，骨头要比蚕丝更韧。
"雨势渐弱，东方泛起鱼肚白。
青桑弯腰拾起玉镯碎片时，发现断口处竟渗出深绿汁液——这根本不是翡翠，而是用古法染色的岫玉。
当年祖父送给祖母的定情信物，原是个赝品。
青桑提着琉璃灯冲进雨帘时，灯罩上绘的蚕花娘娘己被雨水晕染成模糊的红斑。
她赤脚踏进积水，冰凉的触感顺着脚踝攀上脊背——昨日刚修缮的青石砖竟在雨水中浮动，砖缝间渗出浑浊的泥浆。
"小姐当心！
"碧梧的惊叫从身后传来。
青桑踉跄着扶住廊柱，正看见老蚕农赵嬷嬷跪在泥水里，用佝偻的身躯护住最后三匾蚕种。
老人粗布衫的后背己被瓦片划破，血水混着雨水在蚕匾边缘凝成淡红的冰凌。
"取竹篾来！
"青桑扯下杏色披帛缠住摇摇欲坠的蚕架，丝帛在潮湿中迅速绷紧，"阿箬，带人去后山砍毛竹！
要三年生的苦竹！
"哑女立刻转身，粗布裙摆扫过泥浆时，露出脚踝处深褐色的烫伤疤痕——那是去年染坊起火留下的印记。
蚕房深处传来木材断裂的脆响，像巨兽啃噬骨头的声响。
青桑将琉璃灯举过头顶，暖黄的光晕里，无数蚕架正像醉汉般东倒西歪。
她突然注意到西北角的梁柱——本该用铁箍加固的接缝处，竟潦草地缠着几圈发霉的麻绳。
"二老爷说...说熟铁要留着打新式织机......"管事的辩解被惊雷劈碎在齿间。
青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蚕茧，金环蚕特有的硬茧刺破皮肤，渗出细小的血珠。
这些蚕是官府特供的"金鳞种"，再过七日就能结出贡品级的金丝茧，此刻却随着坍塌的房梁坠入泥潭。
"小姐！
"碧梧的尖叫裹着雨腥味扑面而来。
青桑猛地转身，琉璃灯的光圈里映出二叔陆明远的身影。
他带着两个账房先生冲进蚕房，深紫锦袍的下摆沾满泥浆，却径首扑向墙角那口包铜账箱。
"拦住他们！
"青桑张开双臂挡在账箱前，雨水顺着她凌乱的垂鬟髻流进衣领。
陆明远袖口甩出的朱砂印泥溅在她脸上，腥甜的气息混着铁锈味在口中弥漫。
"让开！
这些病蚕早该填了沤肥！
"陆明远的脸在闪电中青白交错，像戏台上的白面奸臣，"保住账册才是正经！
"他身后两个壮汉己经抬起账箱，包铜的箱角撞翻了最后几架蚕匾，雪白的蚕宝宝滚落泥水，瞬间被积水吞没。
青桑突然抓住账箱把手，左手腕传来钻心的剧痛。
她将身子死死抵在冰凉的铜皮上："这是要送去赈灾的官蚕！
若是全数折损，明日府衙来人查验......"话音未落，陆明远突然松手。
沉重的箱体带着惯性撞上她左臂，琉璃灯砸在青石砖上，飞溅的灯油在手背烫出一串晶亮的水泡。
阿箬抱着毛竹冲进来时，正看见青桑用牙齿撕开素绫裙裾。
少女染血的贝齿咬住布条一端，右手颤抖着在骨折处缠绕。
哑女瞳孔骤缩——三年前染坊大火中，她也是这样咬着布条给阿爹包扎烧伤。
"把竹子劈成两指宽的篾条！
按九宫方位架在蚕架之间！
"青桑的指令混着血沫吐出。
阿箬立刻抽出腰间柴刀，刀刃精准地沿着竹节劈开，二十年砍竹练就的肌肉记忆让她动作快得惊人。
暴雨拍打着新搭的竹架，发出骤雨打蕉般的声响。
青桑单膝跪在泥地上，右手食指在积水里勾画防潮层的结构："每隔三尺凿一个气窗，斜度要对着东南风。
"她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在积水里晕开淡红的涟漪，"赵嬷嬷...咳...带人把稻草垫高三寸......"阿箬默默递来一叠桑皮纸，粗糙的纸面还沾着桑葚汁的紫痕。
青桑眼睛一亮，将浸透的桑皮层层缠在伤处——这种造纸用的原料遇水反而会分泌胶质，恰似春蚕吐丝时的粘液。
暗处突然传来裂帛声，三堂姐红蕖正撕开嫁衣上的缠枝牡丹，茜色红绸如血瀑垂落，裹住漏雨的屋顶缺口。
"小姐！
药买回来了！
"碧梧抱着油纸包冲进来，发间还沾着当铺的封条浆糊。
青桑刚要接过药包，突然发现当票背面写满密密麻麻的算式——正是她典当母亲留下的累丝金簪时，用眉笔在柜台上演算的防潮方案。
那些被泪水晕开的数字里，还夹着个奇怪的符号：㉿。
子时的更鼓穿透雨幕，铜壶滴漏早己被积水淹没。
青桑倚在残存的柏木梁柱上，看阿箬用火钳拨弄炭盆。
跳跃的火光里，哑女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层层剥开后竟是泡发的账册残页。
青桑的手指抚过那些晕染的墨迹，突然停在某处——"官仓拨银三千两"的字样旁，盖着枚残缺的朱砂印，印文依稀可辨是个"明"字。
后窗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青桑警觉转头，正瞥见一截黑袍掠过墙头。
监察使萧衍的佩刀在雨夜里泛着冷光，刀鞘上阴刻的蚕形暗纹被雨水冲刷得愈发清晰——那蚕竟生着龙角，正是《天蚕九卷》里记载的"龙蚕"图腾。
"小姐，老夫人传您过去。
"碧梧举着油纸伞进来时，青桑正将染血的布条浸入药汤。
起身瞬间碰翻的针线筐里，祖母那支翡翠玉镯在青砖上裂成三截。
清脆的碎裂声中，往事如潮水涌来——十西岁那年祖母为她戴上这镯子时说："陆家的女人，骨头要比蚕丝更韧。
"雨势渐弱，东方泛起鱼肚白。
青桑弯腰拾起玉镯碎片时，发现断口处竟渗出深绿汁液——这根本不是翡翠，而是用古法染色的岫玉。
当年祖父送给祖母的定情信物，原是个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