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尽处是春山
第4章 雪融
元享村的雨季来得绵长而潮湿。
铁皮屋檐下，雨水敲打出一曲永无止境的歌。
方志华坐在西平米的小屋里，指尖轻轻抚过墙上泛黄的剪报——那是他从旧报纸上精心裁下的，每一张都印着同一个女人的身影。
林红。
"方生，又在看林小姐的新闻？
"隔壁的黄阿婆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凉茶，"后生仔，别做梦啦。
那可是林氏集团的话事人，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连远远望一眼都是福分。
"方志华笑了笑，无名指上的铜戒指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枚戒指陪他度过了珠峰上的暴风雪，陪他在冰封中沉睡了二十年，如今又陪他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寻找一个或许己经忘记他的人。
1960年的那个雪夜，他以为自己会永远沉睡在冰川之下。
"你的细胞进入了某种休眠状态。
"1978年，科考队的医生这样告诉他，"就像北极的旅鼠，在极端环境下停止新陈代谢，等待春天的到来。
"但当他醒来时，春天己经过去了太多个轮回。
广州杂技团早己解散，老团长颤巍巍地交给他一沓发黄的信件——全是1960年之后，林红写给他却无处投递的思念。
最后一封信的日期停留在1963年。
九龙码头的汽笛声将他拉回现实。
方志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继续搬运着沉重的货箱。
三个月来，他辗转于各个码头，只为打听任何与林红有关的消息。
但普通工人连林氏大厦的旋转门都靠近不了，更别说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地下女王"。
"华哥！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登山教练阿昌戴着鸭舌帽，神秘地凑过来："打听到了，翡翠剧院下周要招临时工，林小姐要去看新排的粤剧。
"方志华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想起1960年的广州，林红带他溜进粤剧后台，踮着脚为他画脸谱。
金粉落在他的睫毛上，她笑得那样明媚，说他是她见过最俊的"小生"。
台风来临前的夜晚格外闷热。
方志华蹲在剧院后门的榕树下，看着一辆辆豪车驶入。
保安正在严格检查每一张请柬，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假工作证——这是他用半个月薪水在黑市办的。
"新来的？
去B区搬布景。
"舞台灯光亮起的刹那，方志华险些摔落手中的景片。
林红就坐在VIP区第三排。
二十三年过去，时光似乎对她格外宽容。
珍珠耳坠在她耳畔轻轻摇晃，侧脸的轮廓依然如记忆中那般精致。
只有在灯光变换的瞬间，他才能从她眼角捕捉到几道细纹——那是岁月留下的唯一痕迹。
中场休息的铃声响了。
方志华鬼使神差地走向洗手间通道。
1960年他们在人民剧院约会时，林红总爱在这个时段补妆。
"借过。
"清冷的女声让方志华浑身血液凝固。
林红就站在半米之外。
她身上飘来淡淡的香水味，夹杂着一丝药香。
方志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冰雪封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黑衣保镖突然插入两人之间。
方志华看见对方西装下摆露出的枪柄，也看见林红微微蹙眉的表情——和当年看他笨拙地系鞋带时一模一样。
"林小姐..."他终于挤出三个字。
但电梯门己经合拢。
方志华追出去时，只来得及看见劳斯莱斯的尾灯消失在皇后大道东的拐角。
"痴线！
"保安的警棍砸在背上，火辣辣的疼。
方志华蜷缩在后巷的积水里，怀中的剪报本被血染红了一角。
那是1975年《华侨日报》的报道：林氏集团收购北角戏院，配图中林红正在视察舞台，神情专注得如同当年练习飞刀时一样。
雨水混着血水流进下水道。
方志华摸出那枚铜戒指，内圈的"红"字依然清晰可见。
1960年雪崩前，他特意把这枚祖传戒指戴在了登山服内袋——里面还装着两张《柳堡的故事》电影票根，是他们最后一次约会时买的。
"喂！
没死吧？
"一把彩虹伞在头顶撑开。
旅行社的吴甜甜蹲下来，荧光粉的制服在雨夜里格外刺眼："我在登山俱乐部听说你来剧院，就知道要出事。
"这个活泼的姑娘硬把他拖进附近的茶餐厅。
热奶茶的蒸汽模糊了方志华的视线，他怔怔望着窗外林氏集团的霓虹招牌，那光芒在雨幕中晕染开来，像是融化在了夜色里。
"别做梦啦。
"吴甜甜把当天的招聘版推过来，"林小姐上个月刚拒绝何家公子的求婚，你一个大陆..."她的话被一阵骚动打断。
满脸是血的丁蓝鹏跌进邻座，几个纹身男子提着钢管冲进茶餐厅。
方志华抄起板凳的瞬间，肌肉记忆让他仿佛回到1960年的杂技团——那时他总给林红的飞刀表演当活靶子，她每次都能精准地让飞刀擦着他的衣角钉入木板。
"你...你身手这么好..."获救的经纪人捂着流血的前额，眼睛却亮了起来，"要不要来当武行？
下周拍林氏投资的电影..."凌晨三点，台风拍打着铁皮屋的窗棂。
方志华坐在床沿，轻轻擦拭着那枚铜戒指。
剪报墙上最新的一张照片里，林红正在为新建的儿童医院剪彩。
她的笑容端庄得体，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会对着他做鬼脸的少女了。
远处海面上，货轮的灯火明明灭灭。
方志华翻开记满电话号码的笔记本，在"最美容颜选秀报名处"下面重重画了条红线。
他知道，要融化二十三年的冰雪，需要比攀登珠峰更坚韧的耐心。
铁皮屋檐下，雨水敲打出一曲永无止境的歌。
方志华坐在西平米的小屋里，指尖轻轻抚过墙上泛黄的剪报——那是他从旧报纸上精心裁下的，每一张都印着同一个女人的身影。
林红。
"方生，又在看林小姐的新闻？
"隔壁的黄阿婆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凉茶，"后生仔，别做梦啦。
那可是林氏集团的话事人，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连远远望一眼都是福分。
"方志华笑了笑，无名指上的铜戒指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枚戒指陪他度过了珠峰上的暴风雪，陪他在冰封中沉睡了二十年，如今又陪他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寻找一个或许己经忘记他的人。
1960年的那个雪夜，他以为自己会永远沉睡在冰川之下。
"你的细胞进入了某种休眠状态。
"1978年，科考队的医生这样告诉他，"就像北极的旅鼠，在极端环境下停止新陈代谢，等待春天的到来。
"但当他醒来时，春天己经过去了太多个轮回。
广州杂技团早己解散，老团长颤巍巍地交给他一沓发黄的信件——全是1960年之后，林红写给他却无处投递的思念。
最后一封信的日期停留在1963年。
九龙码头的汽笛声将他拉回现实。
方志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继续搬运着沉重的货箱。
三个月来，他辗转于各个码头，只为打听任何与林红有关的消息。
但普通工人连林氏大厦的旋转门都靠近不了，更别说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地下女王"。
"华哥！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登山教练阿昌戴着鸭舌帽，神秘地凑过来："打听到了，翡翠剧院下周要招临时工，林小姐要去看新排的粤剧。
"方志华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想起1960年的广州，林红带他溜进粤剧后台，踮着脚为他画脸谱。
金粉落在他的睫毛上，她笑得那样明媚，说他是她见过最俊的"小生"。
台风来临前的夜晚格外闷热。
方志华蹲在剧院后门的榕树下，看着一辆辆豪车驶入。
保安正在严格检查每一张请柬，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假工作证——这是他用半个月薪水在黑市办的。
"新来的？
去B区搬布景。
"舞台灯光亮起的刹那，方志华险些摔落手中的景片。
林红就坐在VIP区第三排。
二十三年过去，时光似乎对她格外宽容。
珍珠耳坠在她耳畔轻轻摇晃，侧脸的轮廓依然如记忆中那般精致。
只有在灯光变换的瞬间，他才能从她眼角捕捉到几道细纹——那是岁月留下的唯一痕迹。
中场休息的铃声响了。
方志华鬼使神差地走向洗手间通道。
1960年他们在人民剧院约会时，林红总爱在这个时段补妆。
"借过。
"清冷的女声让方志华浑身血液凝固。
林红就站在半米之外。
她身上飘来淡淡的香水味，夹杂着一丝药香。
方志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冰雪封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黑衣保镖突然插入两人之间。
方志华看见对方西装下摆露出的枪柄，也看见林红微微蹙眉的表情——和当年看他笨拙地系鞋带时一模一样。
"林小姐..."他终于挤出三个字。
但电梯门己经合拢。
方志华追出去时，只来得及看见劳斯莱斯的尾灯消失在皇后大道东的拐角。
"痴线！
"保安的警棍砸在背上，火辣辣的疼。
方志华蜷缩在后巷的积水里，怀中的剪报本被血染红了一角。
那是1975年《华侨日报》的报道：林氏集团收购北角戏院，配图中林红正在视察舞台，神情专注得如同当年练习飞刀时一样。
雨水混着血水流进下水道。
方志华摸出那枚铜戒指，内圈的"红"字依然清晰可见。
1960年雪崩前，他特意把这枚祖传戒指戴在了登山服内袋——里面还装着两张《柳堡的故事》电影票根，是他们最后一次约会时买的。
"喂！
没死吧？
"一把彩虹伞在头顶撑开。
旅行社的吴甜甜蹲下来，荧光粉的制服在雨夜里格外刺眼："我在登山俱乐部听说你来剧院，就知道要出事。
"这个活泼的姑娘硬把他拖进附近的茶餐厅。
热奶茶的蒸汽模糊了方志华的视线，他怔怔望着窗外林氏集团的霓虹招牌，那光芒在雨幕中晕染开来，像是融化在了夜色里。
"别做梦啦。
"吴甜甜把当天的招聘版推过来，"林小姐上个月刚拒绝何家公子的求婚，你一个大陆..."她的话被一阵骚动打断。
满脸是血的丁蓝鹏跌进邻座，几个纹身男子提着钢管冲进茶餐厅。
方志华抄起板凳的瞬间，肌肉记忆让他仿佛回到1960年的杂技团——那时他总给林红的飞刀表演当活靶子，她每次都能精准地让飞刀擦着他的衣角钉入木板。
"你...你身手这么好..."获救的经纪人捂着流血的前额，眼睛却亮了起来，"要不要来当武行？
下周拍林氏投资的电影..."凌晨三点，台风拍打着铁皮屋的窗棂。
方志华坐在床沿，轻轻擦拭着那枚铜戒指。
剪报墙上最新的一张照片里，林红正在为新建的儿童医院剪彩。
她的笑容端庄得体，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会对着他做鬼脸的少女了。
远处海面上，货轮的灯火明明灭灭。
方志华翻开记满电话号码的笔记本，在"最美容颜选秀报名处"下面重重画了条红线。
他知道，要融化二十三年的冰雪，需要比攀登珠峰更坚韧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