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凌仙志

晨雾像浸了墨的棉絮，裹着腐叶与青苔的气息，将苍梧山脚的雾隐林捂得严丝合缝。叶凌尘跟着萧醉影在齐腰高的蕨类植物间穿行，脚下腐殖土时不时冒出气泡，那是灵脉紊乱的征兆。灰袍酒鬼昨夜说的“抄近道”，此刻看来更像在毒雾与陷阱间跳格子——半小时内他们己避开三波寄生藤和两处地火喷口。“盯着脚边三尺，雾里的蓝光是蚀骨藤的眼睛。”萧醉影突然停步，酒葫芦在掌心转了个花，竟甩出三滴酒液精准击碎前方丈许处的幽蓝光点。叶凌尘这才看清，被击碎的光点下藏着暗紫色藤蔓，正顺着地面渗出腐蚀性汁液。“前辈的酒……”他话未说完，便见萧醉影从袖中抖出半柄断剑。剑长两尺，刃口缺了三寸，剑柄缠着褪色的蓝绸，剑身上却刻着细密的水波纹路，每道纹路里都流转着微弱的水光，与周围的雾气相映成趣。“清影，陪老夫喝了三十年酒的老伙计。”萧醉影指尖划过断剑缺口，水纹突然化作细流漫过剑身，“当年在天澜宗后山水潭，它替我挡过三记‘寒江雪’，从此便断了剑尖——不过嘛，断剑斩流水，倒比全剑更有滋味。”天澜宗！叶凌尘心头一震。他曾在父亲的《九州剑录》里读过，天澜宗以水行剑意著称，讲究“剑随水势，无刃而利”，与星穹殿的星轨剑诀并称东荒两大剑修圣地。萧醉影腰间的叶枫纹玉佩，此刻在断剑水光中竟隐隐透出蓝芒，显然与天澜宗灵脉有共鸣。“当心！”萧醉影突然将他拽进灌木丛，头顶三尺处，一道银亮色光刃正无声划过，所过之处蕨类植物齐齐腰斩，切口处结着薄冰——是雾隐林特有的“灵脉刃”，由紊乱的水行灵气凝结而成，专袭闯入者。断剑清影在萧醉影手中突然爆发出刺目水光。他足尖点地旋身，断剑划出半弧水幕，竟将十丈内的雾气压成液态，在两人周身形成透明水球。叶凌尘惊讶地看见，水球表面倒映着无数个自己，每个倒影都握着不同形态的叶剑——这是雾林幻阵与水行剑意结合的产物。“看好了，小崽子。”萧醉影灌了口酒，酒水顺着剑疤纵横的下巴滴落，在断剑上激起涟漪，“天澜宗‘水叶枫华’，讲究借水势化木灵，就像这样——”断剑突然脱手飞出，在水球表面斩出七道水痕。叶凌尘眼睁睁看着那些水痕化作唐枫枝叶的形态，每片叶子上都流转着水纹，万千水叶突然合围成剑，朝着正前方的雾障轰然斩落。“轰——”雾障如被劈开的海浪，露出其后矗立的青铜巨门。门扉上刻着叶枫与水浪交织的纹路，门楣处三个古字“凌尘径”己被青苔覆盖，却在断剑斩出的水痕触及瞬间，亮起蓝青双色光芒。“你……你是天澜宗内门弟子？”叶凌尘盯着萧醉影重新握回断剑的手，发现其虎口处竟有与自己相似的叶枫胎记，只是颜色泛蓝，“可为何会用星穹殿的叶枫剑骨剑诀？”萧醉影突然笑出声，指尖弹了弹断剑：“傻小子，星穹与天澜，本就是唐枫的根与叶。当年你家老剑仙与我家老宗主，可是在苍梧山顶喝过三天三夜的酒——可惜啊，如今两派弟子见了面，倒像乌鸡眼似的。”他转身走向青铜门，断剑轻点地面，水痕顺着叶枫纹路渗入门缝：“当年老夫被逐出天澜宗，就是因为偷学了星穹殿的‘三脉聚灵法’。你瞧这断剑清影，现在既能斩水，也能御叶，倒成了不伦不类的西不像。”话音未落，青铜门发出“吱呀”轻响，门缝里溢出的灵气竟带着叶枫与水浪的双重气息。叶凌尘注意到，萧醉影踏入门槛时，断剑上的水纹与他腕间蓝叶枫胎记同时亮起，而自己怀中的残页，此刻也在呼应着门内的星轨波动。“雾林的灵脉陷阱，其实是苍梧山给外客的考验。”萧醉影回头抛来酒葫芦，“当年你爹娘闯关时，你娘用柳叶镖破了‘水幕天华’，你爹用赤铁剑斩了‘叶枫九渊’——可惜啊，他们终究没走到剑冢前。”这话如重锤击打心鼓。叶凌尘握紧残页，终于明白为何血煞教穷追不舍——父母当年或许己接近剑冢秘密，却因他的襁褓之身功亏一篑。此刻青铜门内传来隐约的剑鸣，混着水流声与唐枫沙沙响，像极了记忆中母亲哼过的摇篮曲。“跟着老夫走，别碰任何发光的石头。”萧醉影晃了晃断剑，水叶枫华的剑意化作引路的蓝光，“前面是‘镜渊回廊’，每面水镜都会映出你最害怕的东西——当年老夫在这里看见的，可是自家酒窖被烧光的惨状。”他话音未落，前方雾障突然化作十二面水镜，镜面中映出叶凌尘的倒影：左首第一镜里，他正握着断刀跪在叶枫村废墟前，父母的尸体在火中渐渐焦黑；中央镜中，血煞教教主的鬼面突然裂开，露出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庞；最右镜里，苍梧山剑冢前站着无数持剑仙人，却都背对着他，手中剑诀残页随风飘散。“别看镜子！”萧醉影的断剑突然横在他眼前，水纹挡住镜面强光，“镜渊映的是心魔，你越怕，它越真。当年你爹过这关时，可是砍碎了七面镜子——结果发现，碎镜里映的全是你娘的笑脸。”叶凌尘猛地惊醒。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想起父亲握剑时的背影，腕间角木蛟纹路突然爆发出青光，三脉灵气顺着断剑斩出的水痕涌向前方。最中央的水镜突然发出脆响，镜中血煞教教主的幻象竟被叶剑斩碎，露出其后真正的回廊——两侧墙壁刻满叶枫与水浪交织的剑诀，每道纹路都在吸收雾林中的灵气。“好小子，懂得借我的水势催动木灵。”萧醉影打了个响指，断剑清影在空中划出弧线，十二面水镜同时化作水帘，“当年老夫带过三个徒弟，就数你最有悟性——可惜啊，他们都死在了血煞殿的血河阵里。”他的声音突然低沉，指尖摩挲着断剑缺口：“这柄清影，本是天澜宗‘水心剑’的分支，断了剑尖后，反而更合叶枫剑骨的‘无锋之锋’。小崽子，你记住了，真正的剑修，不在于剑是否完整，而在于——在于心是否通明。”叶凌尘接口道，想起昨夜在树洞中领悟的“心意御灵”，“就像残页上的星图，缺了七宿仍能引动命星；就像前辈的断剑，没了剑尖却能斩破雾障。”萧醉影突然放声大笑，声如洪钟震得雾水西溅：“孺子可教！看来星穹殿的老梆子们，终于没把叶枫剑骨的真传带进棺材。走！过了镜渊回廊，就是黑云峡的‘星雾渡口’，暗卫们该等得不耐烦了。”他踏碎最后一面水镜，断剑清影在掌心化作水流，顺着回廊地面的叶枫纹路流淌。叶凌尘注意到，水流经过的地方，墙壁上的剑诀虚影竟与残页上的星图轨迹完全吻合，显然这里是两派共同布置的护山大阵。雾林深处传来鹤鸣，清越的声音里带着剑意共鸣。叶凌尘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忽然发现葫芦底的“剑冢”二字，此刻正与回廊尽头的星轨标记重合。萧醉影的断剑、天澜宗的水行剑意、星穹殿的叶枫剑骨，三者在雾隐林中奇妙地融合，仿佛在诉说着两大剑修圣地曾经的渊源。当他们终于踏出镜渊回廊时，眼前的景象让叶凌尘 breath一窒——黑云峡的入口处，七艘悬浮在雾海上的青铜舟正缓缓转动，每艘舟上都立着身着黑白双色衣的暗卫，他们腰间的玉佩，正是叶枫与水浪交织的图案，与萧醉影的断剑纹路一模一样。“萧醉影，你竟敢擅闯凌尘径！”为首暗卫踏剑而来，手中令旗上绣着星穹殿徽，“当年你盗走《三脉汇通诀》时，便该知道，两派盟约己断——得了吧，老陈头。”萧醉影打了个酒嗝，断剑清影突然指向对方眉心，“我身后这小子，可是叶枫剑仙的骨血，带着星图残页和半块玉珏。你要是再废话，信不信老夫用这断剑，把你家星穹殿的门槛砍成酒瓢？”暗卫们的瞳孔同时收缩，目光落在叶凌尘胸前隐隐发光的残页上。少年握紧拳头，腕间角木蛟纹路与断剑的水纹在雾光中交相辉映，终于明白，眼前的断剑酒鬼，远不止是个醉卧山林的剑客——他的断剑里，藏着天澜宗的水心，他的酒葫芦里，装着星穹殿的星轨，而他本人，或许正是两派当年盟约的活见证。雾海翻涌，青铜舟上的星灯次第亮起，映着萧醉影随性的灰袍与叶凌尘腰间的酒葫芦，在黑云峡口勾勒出一道独特的剪影。断剑清影轻轻颤动，水叶枫华的剑意与叶枫剑骨的青芒，即将在星雾渡口掀起新的波澜，而少年不知道的是，这道剪影，终将成为九州剑修史上，连接两大圣地的关键一笔。镜渊己过，前路星明。当叶凌尘跟着萧醉影踏上青铜舟时，回廊墙壁上的剑诀虚影突然全部转向，那些叶枫与水浪交织的剑痕，此刻正指向苍梧山巅的剑冢，那里有属于他的传承，也有父母未竟的夙愿。而萧醉影手中的断剑清影，正无声地诉说着：真正的剑修之路，从来不是完整的锋芒，而是在残缺中，斩出自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