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烟霞录
第5章 铜锈蛛丝
柳絮粘在染血的刀锋上，萧砚踩停板车的刹那，三枚铜钱擦着耳廓钉入砖墙。
杀手的身影在巷口梧桐叶间一闪，黑袍翻飞如折翼的夜枭。
他反手甩出绣春刀，刀鞘破空声惊起檐下栖鸽，青灰的羽毛混着碎叶簌簌落下。
倒地的壮汉喉咙里发出“咯咯”响动，脖颈铜钱边缘渗出黑血。
萧砚蹲身抹开死者眼皮，瞳孔扩散的眼底泛着青斑——毒浸得比官船桐油还透。
板车油布被风掀起半角，露出的铜管锈迹斑斑，管身铸着工部特有的蟠螭纹。
暗巷深处忽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萧砚抄起车辕旁的麻绳甩向墙头，借力翻上屋脊时，正见那黑袍人贴着飞檐疾走，足尖点过青瓦竟无半点响动。
他扯下腰间酒囊掷去，烈酒泼在斜插的竹竿上，醉人的酒香顿时漫过整条巷子。
杀手身形微滞的瞬间，萧砚己扑至三步之内。
黑袍下寒光乍现，淬毒的峨眉刺首取咽喉，却在即将见血的刹那被刀鞘格偏。
两人错身的须臾，萧砚瞥见对方腕间靛青刺青——竟是朵半开的曼陀罗。
“沧州鬼见愁何时改种花了？”
他矮身避开横扫的腿风，靴底蹬在墙砖借力旋身。
刀鞘重重磕在对方肩胛，黑袍裂帛声里飘出焦糊味。
杀手闷哼一声，扬手洒出把赤红粉末。
萧砚急撤半步，袖口沾上的星点火光瞬间燎出焦洞。
趁这空当，那人纵身跃下屋檐，黑袍展开似垂死的蝙蝠，坠入运河支流的刹那溅起丈许水花。
萧砚攥着半片残破的袍角蹲在河沿，浑浊的河水裹着浮萍打旋。
对岸浣衣妇人的木槌声忽远忽近，混着货郎叫卖薄荷糖的吆喝，仿佛方才的生死相搏不过是场荒诞的皮影戏。
板车还停在原地。
萧砚用刀尖挑开油布，神机炮的十二根铜管整整齐齐码在稻草上。
他屈指轻弹管身，锈蚀的铜绿下隐约现出“天启西年”的錾痕——与昨夜码头捡到的弹壳如出一辙。
稻草下方一处角落压着一封密信，潮气裹着霉味扑面而来。
泛黄的文书上盖着工部火器司的朱印，墨迹被水渍晕染了大半，唯有一朵栩栩如生的曼陀罗花与“闽王李安南”几个字清晰如新。
运河上忽有官船鸣笛。
萧砚将文书塞入怀中，抬头正见漕运衙门的旗号转过弯道。
他踢散稻草盖住铜管，转身钻进巷尾的茶寮。
煮茶老汉的蒲扇还悬在半空，铜壶里的沸水己溅湿了炉灰。
“劳驾。”
萧砚抛了枚铜钱在案上，指尖拂过晾在竹匾里的陈茶。
叶片打着旋儿沉入陶碗底，浮沫聚成个歪斜的圆。
官差靴底碾过青石的声响由远及近。
萧砚低头吹散茶沫，余光瞥见领头的差役腰间悬挂着的朝廷令牌。
那镶银的牌面晃过板车时，车轱辘下的血泊正慢慢渗进石缝。
镇抚司值房的桐油灯芯爆了个响，萧砚盯着案牍上摊开的证物，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半块虎符的裂痕。
窗纸透进的暮色染黄了刀镡上的锈斑，工部密信上那朵曼陀罗在昏暗中妖冶如血。
门外传来巡更梆子声，王川端着凉透的茶汤缩在角落，看自家百户把三枚染血铜钱摆成三角。
老孙头喉头的致命伤、沧州鬼见愁的绝迹手法、倭寇船上早己应死的独眼龙……这些碎片在青石板上投下扭曲的影，像张越收越紧的蛛网。
“火器司的入库记录。”
萧砚忽然开口，茶盏磕在铜弹壳上叮当作响，“去岁腊月运进金陵的十二门神机炮，兵部领走三门，余下九门现存何处？”
王川慌忙翻出卷宗：“原本都在工部仓库，三月前，工部右侍郎派人提走三门，说是要改膛线……”他的声音突然卡住——案发当晚黑帆船上正正好是三门炮。
萧砚用刀尖挑起密信残片，工部朱印被水渍晕成团暗红的雾：“能支使动火器司郎中的，朝中不过五指之数。”
他忽然轻笑一声，锈蚀的铜管在掌心转出残影，“偏巧那位侍郎大人，上月刚纳了盐商胡三爷的庶女作妾。”
穿堂风卷着焦糊味掠过值房，王川后颈渗出冷汗。
他记得那日随百户查抄私盐，胡家货仓里码着整墙的官窑瓷瓶，釉面光可鉴人，与盐课司刘主簿小妾摆在胭脂铺子里的别无二致。
“百户是说，工部借改膛线的由头私运火器，再勾结倭寇演了出劫炮的戏码平账？”
萧砚不答，拎起铜管对着残阳细看。
管身錾痕被铜绿遮掩大半，唯有“天启西年”几个小字清晰如新。
暮鼓声穿透云层时，萧砚抓起绣春刀往门外走。
刀鞘撞翻的茶汤在密信上洇开，曼陀罗花瓣浸了水，晕成一片模糊的红色。
“去衙狱。”
王川小跑着跟上，官靴踏过积水惊飞檐下昏鸦。
昨夜生擒的六个倭寇喽啰还押在牢里，其中有个瘸腿的会讲汉话。
穿过仪门时，萧砚突然顿住脚步。
十二名东厂番子雁翅排开，猩红的曳撒在暮色中刺目如血。
领头档头摩挲着翡翠扳指，阴鸷目光扫过萧砚染血的官服下摆。
“萧百户这是要去灭口？”
萧砚懒洋洋地按紧刀柄：“曹公公说笑了，镇抚司的茶点可比狱里的辣椒水顺口。”
曹云忠的扳指磕在刀镡上，溅起星点火花：“昨夜倭寇炮轰码头时，有人看见萧百户在码头行迹可疑，似为贼船引导船坞方向。”
他忽然逼近半步，脂粉味混着药香扑面而来，“敢问您半夜三更的，有何要事非要亲自前往码头不可呢？”
暮色沉进萧砚的瞳孔，值房方向忽传来重物坠地声。
王川的惊呼被夜风割碎，十二柄腰刀齐齐出鞘。
杀手的身影在巷口梧桐叶间一闪，黑袍翻飞如折翼的夜枭。
他反手甩出绣春刀，刀鞘破空声惊起檐下栖鸽，青灰的羽毛混着碎叶簌簌落下。
倒地的壮汉喉咙里发出“咯咯”响动，脖颈铜钱边缘渗出黑血。
萧砚蹲身抹开死者眼皮，瞳孔扩散的眼底泛着青斑——毒浸得比官船桐油还透。
板车油布被风掀起半角，露出的铜管锈迹斑斑，管身铸着工部特有的蟠螭纹。
暗巷深处忽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萧砚抄起车辕旁的麻绳甩向墙头，借力翻上屋脊时，正见那黑袍人贴着飞檐疾走，足尖点过青瓦竟无半点响动。
他扯下腰间酒囊掷去，烈酒泼在斜插的竹竿上，醉人的酒香顿时漫过整条巷子。
杀手身形微滞的瞬间，萧砚己扑至三步之内。
黑袍下寒光乍现，淬毒的峨眉刺首取咽喉，却在即将见血的刹那被刀鞘格偏。
两人错身的须臾，萧砚瞥见对方腕间靛青刺青——竟是朵半开的曼陀罗。
“沧州鬼见愁何时改种花了？”
他矮身避开横扫的腿风，靴底蹬在墙砖借力旋身。
刀鞘重重磕在对方肩胛，黑袍裂帛声里飘出焦糊味。
杀手闷哼一声，扬手洒出把赤红粉末。
萧砚急撤半步，袖口沾上的星点火光瞬间燎出焦洞。
趁这空当，那人纵身跃下屋檐，黑袍展开似垂死的蝙蝠，坠入运河支流的刹那溅起丈许水花。
萧砚攥着半片残破的袍角蹲在河沿，浑浊的河水裹着浮萍打旋。
对岸浣衣妇人的木槌声忽远忽近，混着货郎叫卖薄荷糖的吆喝，仿佛方才的生死相搏不过是场荒诞的皮影戏。
板车还停在原地。
萧砚用刀尖挑开油布，神机炮的十二根铜管整整齐齐码在稻草上。
他屈指轻弹管身，锈蚀的铜绿下隐约现出“天启西年”的錾痕——与昨夜码头捡到的弹壳如出一辙。
稻草下方一处角落压着一封密信，潮气裹着霉味扑面而来。
泛黄的文书上盖着工部火器司的朱印，墨迹被水渍晕染了大半，唯有一朵栩栩如生的曼陀罗花与“闽王李安南”几个字清晰如新。
运河上忽有官船鸣笛。
萧砚将文书塞入怀中，抬头正见漕运衙门的旗号转过弯道。
他踢散稻草盖住铜管，转身钻进巷尾的茶寮。
煮茶老汉的蒲扇还悬在半空，铜壶里的沸水己溅湿了炉灰。
“劳驾。”
萧砚抛了枚铜钱在案上，指尖拂过晾在竹匾里的陈茶。
叶片打着旋儿沉入陶碗底，浮沫聚成个歪斜的圆。
官差靴底碾过青石的声响由远及近。
萧砚低头吹散茶沫，余光瞥见领头的差役腰间悬挂着的朝廷令牌。
那镶银的牌面晃过板车时，车轱辘下的血泊正慢慢渗进石缝。
镇抚司值房的桐油灯芯爆了个响，萧砚盯着案牍上摊开的证物，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半块虎符的裂痕。
窗纸透进的暮色染黄了刀镡上的锈斑，工部密信上那朵曼陀罗在昏暗中妖冶如血。
门外传来巡更梆子声，王川端着凉透的茶汤缩在角落，看自家百户把三枚染血铜钱摆成三角。
老孙头喉头的致命伤、沧州鬼见愁的绝迹手法、倭寇船上早己应死的独眼龙……这些碎片在青石板上投下扭曲的影，像张越收越紧的蛛网。
“火器司的入库记录。”
萧砚忽然开口，茶盏磕在铜弹壳上叮当作响，“去岁腊月运进金陵的十二门神机炮，兵部领走三门，余下九门现存何处？”
王川慌忙翻出卷宗：“原本都在工部仓库，三月前，工部右侍郎派人提走三门，说是要改膛线……”他的声音突然卡住——案发当晚黑帆船上正正好是三门炮。
萧砚用刀尖挑起密信残片，工部朱印被水渍晕成团暗红的雾：“能支使动火器司郎中的，朝中不过五指之数。”
他忽然轻笑一声，锈蚀的铜管在掌心转出残影，“偏巧那位侍郎大人，上月刚纳了盐商胡三爷的庶女作妾。”
穿堂风卷着焦糊味掠过值房，王川后颈渗出冷汗。
他记得那日随百户查抄私盐，胡家货仓里码着整墙的官窑瓷瓶，釉面光可鉴人，与盐课司刘主簿小妾摆在胭脂铺子里的别无二致。
“百户是说，工部借改膛线的由头私运火器，再勾结倭寇演了出劫炮的戏码平账？”
萧砚不答，拎起铜管对着残阳细看。
管身錾痕被铜绿遮掩大半，唯有“天启西年”几个小字清晰如新。
暮鼓声穿透云层时，萧砚抓起绣春刀往门外走。
刀鞘撞翻的茶汤在密信上洇开，曼陀罗花瓣浸了水，晕成一片模糊的红色。
“去衙狱。”
王川小跑着跟上，官靴踏过积水惊飞檐下昏鸦。
昨夜生擒的六个倭寇喽啰还押在牢里，其中有个瘸腿的会讲汉话。
穿过仪门时，萧砚突然顿住脚步。
十二名东厂番子雁翅排开，猩红的曳撒在暮色中刺目如血。
领头档头摩挲着翡翠扳指，阴鸷目光扫过萧砚染血的官服下摆。
“萧百户这是要去灭口？”
萧砚懒洋洋地按紧刀柄：“曹公公说笑了，镇抚司的茶点可比狱里的辣椒水顺口。”
曹云忠的扳指磕在刀镡上，溅起星点火花：“昨夜倭寇炮轰码头时，有人看见萧百户在码头行迹可疑，似为贼船引导船坞方向。”
他忽然逼近半步，脂粉味混着药香扑面而来，“敢问您半夜三更的，有何要事非要亲自前往码头不可呢？”
暮色沉进萧砚的瞳孔，值房方向忽传来重物坠地声。
王川的惊呼被夜风割碎，十二柄腰刀齐齐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