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烟情味
第2章暗流初涌
时间：1998年深秋 凌晨西点林晚秋在消毒水的气味中醒来时，吊瓶里的药水正顺着塑料管滴落。
窗外的残月还悬在天际，她恍惚听见石磨转动的声音，伸手一摸，枕边只有医院粗糙的床单。
"醒了？
"周建国沙哑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
林晚秋这才发现他蜷缩在陪护椅上，工装裤膝盖处磨得发白，露出里面洗得发灰的秋裤——那是雨桐初中时的旧物。
"几点了？
"林晚秋想坐起身，后脑勺传来钝痛。
她看见床头柜上摆着冷掉的小米粥，碗沿结着油皮，应该是雨桐煮的。
"三点半。
"周建国递来搪瓷缸，里面的水带着股氯气味。
林晚秋喝了两口，突然想起什么："雨桐呢？
""在学校。
"周建国低头掏烟盒，手指在铁皮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林晚秋注意到他指甲缝里嵌着黑油，那是汽修厂机器留下的印记，即便买断工龄也洗不掉。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晚秋看见王桂兰的儿子赵铁柱冲进护士站，脖子上的金链子晃得人眼花："我妈要转ICU！
"他手里攥着的缴费单在灯光下泛着惨白，像张催命符。
周建国突然站起身，军用水壶碰翻在地上。
林晚秋看见他偷偷把什么东西塞进裤兜，金属碰撞声混着消毒水味，让她莫名心慌。
清晨六点 长顺菜市场雨桐攥着退学通知冲进豆腐坊时，晨光正透过竹棚缝隙洒在霉斑点点的墙上。
她看见母亲的围裙还挂在钉子上，竹匾里的豆腐渣被老鼠啃得狼藉，案板上凝固的豆浆泛着青灰色。
"妈？
"雨桐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作坊里回响。
后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她冲进去时，正看见奶奶举着剪刀要剪窗帘，嘴里喃喃自语："鬼子要来了，得把灯关掉...""奶奶！
"雨桐夺下剪刀，锋利的刀刃在她虎口划出一道血痕。
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清明起来："桐桐，帮奶奶找找《葬花吟》的手帕..."雨桐蹲下身收拾满地碎片，忽然听见竹帘响动。
她抬头看见陈师傅的儿子陈建军站在门口，染黄的头发上沾着夜店的香水味："听说你妈住院了？
""关你什么事？
"雨桐攥紧碎瓷片，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青砖上。
这个被纺织厂开除的混混，曾在夜市摸过她的书包带子。
陈建军突然掏出个信封："你爸昨晚在赌场输了三万，这是借条。
"他油腻的手指在雨桐手背上蹭过，"要么还钱，要么..."上午十点 医院病房林晚秋盯着缴费单上的数字，后槽牙咬得发酸。
周建国说买断工龄的钱有两万，但昨天交住院费时，她分明看见信封里只有八千。
"我去买饭。
"周建国避开她的目光，军用水壶在腰间晃荡。
林晚秋注意到他的解放鞋鞋跟裂开了口，露出里面发黑的袜子。
门刚关上，赵铁柱就闯了进来。
这个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的男人，此刻眼睛红得像兔子："我妈在ICU抢救，你女儿把她推下楼梯！
"林晚秋的吊瓶管子突然收紧："你说什么？
""别装蒜！
"赵铁柱掏出BB机，屏幕上闪烁着王桂兰病房的监控截图。
画面里，雨桐的手确实碰到了王桂兰的后背。
正午十二点 豆腐坊雨桐把最后一叠作业本塞进蛇皮袋时，听见竹帘被掀开的声音。
她转身看见母亲扶着门框站在晨光里，额角的纱布渗着血，像朵开败的红梅。
"妈你怎么...""赵铁柱去派出所报案了。
"林晚秋踉跄着坐下，石磨的阴影笼罩着她苍白的脸。
雨桐注意到母亲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那是凌晨磨豆子时留下的。
后屋突然传来外婆的歌声："花谢花飞花满天..."雨桐看见母亲的眼泪砸在账本上，把"欠陈建军三万"的字迹晕染成墨团。
"桐桐，把卤水坛子抱出来。
"林晚秋从床底拖出刻着"正德三年"的陶罐，坛口的红布己经发霉。
雨桐知道，这是外婆临终前用最后一口气封上的。
当卤水倒入豆浆桶时，林晚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雨桐惊恐地发现，母亲吐出的血沫里混着豆腐渣，像被揉碎的雪。
黄昏七点 街道办事处"林晚秋同志，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主任把再就业登记表拍在桌上，钢笔尖在"自愿买断工龄"几个字上敲了敲。
窗外的老槐树正在落叶，一片枯叶飘进办公室，落在林晚秋的病历本上。
"我丈夫他...""周建国同志聚众赌博，己经被拘留了。
"主任推了推眼镜，"这是他签的放弃治疗声明。
"林晚秋盯着那张纸，突然想起结婚时周建国在红旗下的誓言。
她摸出兜里的卤水配方，那是外婆用月经血和石膏秘制的，能让豆腐百年不坏。
"我要见我丈夫。
"林晚秋站起身，工装裤膝盖处磨得发白，露出里面灰扑扑的秋裤。
主任突然注意到她脖子上的淤青，形状像个扭曲的"王"字。
深夜十一点 看守所周建国蜷缩在铁栅栏后，身上还穿着那件蓝布中山装。
林晚秋看见他指甲缝里的黑油更深了，像嵌着两弯残月。
"钱呢？
"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
周建国突然笑起来，露出泛黄的牙齿："输给陈建军了。
他说能帮我找工作..."林晚秋的眼泪砸在铁栅栏上："你知道赵铁柱要告雨桐吗？
"周建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中山装的纽扣上。
林晚秋这才发现，他胸口别着的"先进工作者"徽章己经生了锈。
"晚秋，"周建国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老茧刮得人生疼，"我在赌场听见个消息..."凌晨三点 豆腐坊雨桐在卤水的气味中醒来时，发现母亲正跪在老卤坛前。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林晚秋背上，她的影子在青砖地上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妈？
"雨桐揉着眼睛走近，突然看见坛子里浮着个布包。
林晚秋颤抖着打开，里面是泛黄的粮票和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外婆抱着襁褓中的母亲，背景是冒烟的纺织厂。
"桐桐，"林晚秋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你外婆当年是纺织厂的劳动模范..."后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母女俩冲进去时，看见奶奶举着剪刀站在月光里，剪纸碎屑像雪片般飘落："鬼子要来了，快藏起卤水..."（第二章完）
窗外的残月还悬在天际，她恍惚听见石磨转动的声音，伸手一摸，枕边只有医院粗糙的床单。
"醒了？
"周建国沙哑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
林晚秋这才发现他蜷缩在陪护椅上，工装裤膝盖处磨得发白，露出里面洗得发灰的秋裤——那是雨桐初中时的旧物。
"几点了？
"林晚秋想坐起身，后脑勺传来钝痛。
她看见床头柜上摆着冷掉的小米粥，碗沿结着油皮，应该是雨桐煮的。
"三点半。
"周建国递来搪瓷缸，里面的水带着股氯气味。
林晚秋喝了两口，突然想起什么："雨桐呢？
""在学校。
"周建国低头掏烟盒，手指在铁皮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林晚秋注意到他指甲缝里嵌着黑油，那是汽修厂机器留下的印记，即便买断工龄也洗不掉。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晚秋看见王桂兰的儿子赵铁柱冲进护士站，脖子上的金链子晃得人眼花："我妈要转ICU！
"他手里攥着的缴费单在灯光下泛着惨白，像张催命符。
周建国突然站起身，军用水壶碰翻在地上。
林晚秋看见他偷偷把什么东西塞进裤兜，金属碰撞声混着消毒水味，让她莫名心慌。
清晨六点 长顺菜市场雨桐攥着退学通知冲进豆腐坊时，晨光正透过竹棚缝隙洒在霉斑点点的墙上。
她看见母亲的围裙还挂在钉子上，竹匾里的豆腐渣被老鼠啃得狼藉，案板上凝固的豆浆泛着青灰色。
"妈？
"雨桐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作坊里回响。
后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她冲进去时，正看见奶奶举着剪刀要剪窗帘，嘴里喃喃自语："鬼子要来了，得把灯关掉...""奶奶！
"雨桐夺下剪刀，锋利的刀刃在她虎口划出一道血痕。
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清明起来："桐桐，帮奶奶找找《葬花吟》的手帕..."雨桐蹲下身收拾满地碎片，忽然听见竹帘响动。
她抬头看见陈师傅的儿子陈建军站在门口，染黄的头发上沾着夜店的香水味："听说你妈住院了？
""关你什么事？
"雨桐攥紧碎瓷片，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青砖上。
这个被纺织厂开除的混混，曾在夜市摸过她的书包带子。
陈建军突然掏出个信封："你爸昨晚在赌场输了三万，这是借条。
"他油腻的手指在雨桐手背上蹭过，"要么还钱，要么..."上午十点 医院病房林晚秋盯着缴费单上的数字，后槽牙咬得发酸。
周建国说买断工龄的钱有两万，但昨天交住院费时，她分明看见信封里只有八千。
"我去买饭。
"周建国避开她的目光，军用水壶在腰间晃荡。
林晚秋注意到他的解放鞋鞋跟裂开了口，露出里面发黑的袜子。
门刚关上，赵铁柱就闯了进来。
这个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的男人，此刻眼睛红得像兔子："我妈在ICU抢救，你女儿把她推下楼梯！
"林晚秋的吊瓶管子突然收紧："你说什么？
""别装蒜！
"赵铁柱掏出BB机，屏幕上闪烁着王桂兰病房的监控截图。
画面里，雨桐的手确实碰到了王桂兰的后背。
正午十二点 豆腐坊雨桐把最后一叠作业本塞进蛇皮袋时，听见竹帘被掀开的声音。
她转身看见母亲扶着门框站在晨光里，额角的纱布渗着血，像朵开败的红梅。
"妈你怎么...""赵铁柱去派出所报案了。
"林晚秋踉跄着坐下，石磨的阴影笼罩着她苍白的脸。
雨桐注意到母亲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那是凌晨磨豆子时留下的。
后屋突然传来外婆的歌声："花谢花飞花满天..."雨桐看见母亲的眼泪砸在账本上，把"欠陈建军三万"的字迹晕染成墨团。
"桐桐，把卤水坛子抱出来。
"林晚秋从床底拖出刻着"正德三年"的陶罐，坛口的红布己经发霉。
雨桐知道，这是外婆临终前用最后一口气封上的。
当卤水倒入豆浆桶时，林晚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雨桐惊恐地发现，母亲吐出的血沫里混着豆腐渣，像被揉碎的雪。
黄昏七点 街道办事处"林晚秋同志，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主任把再就业登记表拍在桌上，钢笔尖在"自愿买断工龄"几个字上敲了敲。
窗外的老槐树正在落叶，一片枯叶飘进办公室，落在林晚秋的病历本上。
"我丈夫他...""周建国同志聚众赌博，己经被拘留了。
"主任推了推眼镜，"这是他签的放弃治疗声明。
"林晚秋盯着那张纸，突然想起结婚时周建国在红旗下的誓言。
她摸出兜里的卤水配方，那是外婆用月经血和石膏秘制的，能让豆腐百年不坏。
"我要见我丈夫。
"林晚秋站起身，工装裤膝盖处磨得发白，露出里面灰扑扑的秋裤。
主任突然注意到她脖子上的淤青，形状像个扭曲的"王"字。
深夜十一点 看守所周建国蜷缩在铁栅栏后，身上还穿着那件蓝布中山装。
林晚秋看见他指甲缝里的黑油更深了，像嵌着两弯残月。
"钱呢？
"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
周建国突然笑起来，露出泛黄的牙齿："输给陈建军了。
他说能帮我找工作..."林晚秋的眼泪砸在铁栅栏上："你知道赵铁柱要告雨桐吗？
"周建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中山装的纽扣上。
林晚秋这才发现，他胸口别着的"先进工作者"徽章己经生了锈。
"晚秋，"周建国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老茧刮得人生疼，"我在赌场听见个消息..."凌晨三点 豆腐坊雨桐在卤水的气味中醒来时，发现母亲正跪在老卤坛前。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林晚秋背上，她的影子在青砖地上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妈？
"雨桐揉着眼睛走近，突然看见坛子里浮着个布包。
林晚秋颤抖着打开，里面是泛黄的粮票和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外婆抱着襁褓中的母亲，背景是冒烟的纺织厂。
"桐桐，"林晚秋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你外婆当年是纺织厂的劳动模范..."后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母女俩冲进去时，看见奶奶举着剪刀站在月光里，剪纸碎屑像雪片般飘落："鬼子要来了，快藏起卤水..."（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