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认领了山
第4章 茶烟知春
暮色将山峦浸成青黛色时，许清欢在茶厂阁楼发现了那架老式投影仪。
铁皮箱上印着褪色的“沪江大学”字样，胶片盒里散落着泛蓝的幻灯片，每一帧都是顾云深少年时的模样。
月光爬上窗棂的瞬间，她看见十八岁的顾云深站在测绘仪后，白衬衫被山风鼓成帆。
照片边缘露出半截蓝布裙——那是母亲年轻时最爱的苏绣旗袍料。
许清欢突然想起火灾那夜，救她的人袖口也有片相似的靛蓝碎花。
阁楼木梯吱呀作响。
顾云深端着药碗立在阴影里，汤药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神情：“紫草膏该换了。”
许清欢攥着幻灯片后退半步，后腰抵住堆满古籍的木箱。
藤黄与赭石染就的《茶经》残卷从箱口滑落，展开的页面上，朱砂批注的“春日忌寒”西字，正映着顾云深左腕缠绕的艾草灸贴。
“你每年春天都会旧伤复发。”
她蹲身整理残卷，声音轻得像在触碰结痂的伤口，“因为1983年的山体滑坡？”
药碗搁在窗台的震动惊飞了栖鸟。
顾云深解开袖扣，狰狞的疤痕从肘部蜿蜒至肩胛，在月光下宛如干涸的河床：“这是抢运铅皮箱时，被反应堆碎片划的。”
他忽然握住她颤抖的指尖，牵引着抚上疤痕凸起处。
粗粝的触感让许清欢想起裱画时抚平的宣纸褶皱，而他的体温正透过艾草贴渗入她掌心：“你母亲送来的止血粉，用的还是顾家祖传的方子。”
记忆如茶汤泼溅。
许清欢看见十五岁的自己蹲在中药柜前，看母亲将晒干的紫珠叶与云母石碾成细粉。
蓝布包裹上的墨字“云栖村顾氏”在晨光中浮动，与此刻顾云深挽起的袖口刺绣重叠成相同的笔迹。
夜风穿堂而过，某张幻灯片被吹落在药碗里。
显影液迅速晕染开画面：年轻的顾云深站在她设计的悬浮茶室选址处，脚边是开裂的铅皮箱。
许清欢突然捂住嘴——他身后那棵被雷击焦的银杏树，此刻正立在阁楼窗外，新生的枝桞轻叩玻璃。
“你改的设计图，”顾云深捡起湿透的胶片，对着月光展开蜿蜒的水痕，“避开了所有核污染区。”
他指尖的水珠坠在许清欢手背，凉意渗入那些被胶枪烫伤的旧疤，“就像你外公说的，好的修复师能听见大地的伤口。”
许清欢的眼泪砸在《茶经》残页上，洇湿了“草木有情”的批注。
她终于读懂顾云深总在深夜擦拭测绘仪的眼神——那不是缅怀，是替所有长眠茶山的守护者，丈量每一寸重生的土地。
晨雾初散时，顾云深带她走进后山的野茶园。
露水从百年老枞的叶尖滴落，他在某株茶树前停步，树根处嵌着块残缺的青砖，阳文刻着“许慎之测”。
“你祖父留下的标记。”
他摘下最嫩的芽尖放进她掌心，“他说最好的茶树要种在等高线交汇处。”
许清欢俯身触碰青砖，苔藓下的刻痕还留着祖父烟斗的刮痕。
当她抬头时，顾云深正用红绳将她的发丝与茶枝系在一起。
古老的结绳手法，是她在古籍里见过的同心结。
“顾家训诫，茶树连心人要喝同一锅茶。”
他眼底晃动着山泉的波光，焙茶的炭火在身后噼啪作响。
许清欢忽然看清他腰间悬着的茶针，正是那夜防空洞里的翡翠信物。
炒青的铁锅腾起白雾时，她终于问出盘桓心底的疑问：“为什么是我？”
顾云深执起她的手按在胸口，掌下心跳与炒茶声同频：“十年前我闯进火场，看见你把最后半壶水浇在古籍库通风口。”
他翻过她手腕，露出那道被烫伤的月牙痕，“那一刻我就知道，茶山等到了它的春。”
茶青在锅中卷成翠螺，晨曦穿透晨雾照亮整片野茶园。
许清欢望着两人被拉长的影子渐渐交叠，忽然明白顾采薇设计茶厂时的深意——那些波浪形的夯土墙，原是用来接住所有迷途的雨。
铁皮箱上印着褪色的“沪江大学”字样，胶片盒里散落着泛蓝的幻灯片，每一帧都是顾云深少年时的模样。
月光爬上窗棂的瞬间，她看见十八岁的顾云深站在测绘仪后，白衬衫被山风鼓成帆。
照片边缘露出半截蓝布裙——那是母亲年轻时最爱的苏绣旗袍料。
许清欢突然想起火灾那夜，救她的人袖口也有片相似的靛蓝碎花。
阁楼木梯吱呀作响。
顾云深端着药碗立在阴影里，汤药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神情：“紫草膏该换了。”
许清欢攥着幻灯片后退半步，后腰抵住堆满古籍的木箱。
藤黄与赭石染就的《茶经》残卷从箱口滑落，展开的页面上，朱砂批注的“春日忌寒”西字，正映着顾云深左腕缠绕的艾草灸贴。
“你每年春天都会旧伤复发。”
她蹲身整理残卷，声音轻得像在触碰结痂的伤口，“因为1983年的山体滑坡？”
药碗搁在窗台的震动惊飞了栖鸟。
顾云深解开袖扣，狰狞的疤痕从肘部蜿蜒至肩胛，在月光下宛如干涸的河床：“这是抢运铅皮箱时，被反应堆碎片划的。”
他忽然握住她颤抖的指尖，牵引着抚上疤痕凸起处。
粗粝的触感让许清欢想起裱画时抚平的宣纸褶皱，而他的体温正透过艾草贴渗入她掌心：“你母亲送来的止血粉，用的还是顾家祖传的方子。”
记忆如茶汤泼溅。
许清欢看见十五岁的自己蹲在中药柜前，看母亲将晒干的紫珠叶与云母石碾成细粉。
蓝布包裹上的墨字“云栖村顾氏”在晨光中浮动，与此刻顾云深挽起的袖口刺绣重叠成相同的笔迹。
夜风穿堂而过，某张幻灯片被吹落在药碗里。
显影液迅速晕染开画面：年轻的顾云深站在她设计的悬浮茶室选址处，脚边是开裂的铅皮箱。
许清欢突然捂住嘴——他身后那棵被雷击焦的银杏树，此刻正立在阁楼窗外，新生的枝桞轻叩玻璃。
“你改的设计图，”顾云深捡起湿透的胶片，对着月光展开蜿蜒的水痕，“避开了所有核污染区。”
他指尖的水珠坠在许清欢手背，凉意渗入那些被胶枪烫伤的旧疤，“就像你外公说的，好的修复师能听见大地的伤口。”
许清欢的眼泪砸在《茶经》残页上，洇湿了“草木有情”的批注。
她终于读懂顾云深总在深夜擦拭测绘仪的眼神——那不是缅怀，是替所有长眠茶山的守护者，丈量每一寸重生的土地。
晨雾初散时，顾云深带她走进后山的野茶园。
露水从百年老枞的叶尖滴落，他在某株茶树前停步，树根处嵌着块残缺的青砖，阳文刻着“许慎之测”。
“你祖父留下的标记。”
他摘下最嫩的芽尖放进她掌心，“他说最好的茶树要种在等高线交汇处。”
许清欢俯身触碰青砖，苔藓下的刻痕还留着祖父烟斗的刮痕。
当她抬头时，顾云深正用红绳将她的发丝与茶枝系在一起。
古老的结绳手法，是她在古籍里见过的同心结。
“顾家训诫，茶树连心人要喝同一锅茶。”
他眼底晃动着山泉的波光，焙茶的炭火在身后噼啪作响。
许清欢忽然看清他腰间悬着的茶针，正是那夜防空洞里的翡翠信物。
炒青的铁锅腾起白雾时，她终于问出盘桓心底的疑问：“为什么是我？”
顾云深执起她的手按在胸口，掌下心跳与炒茶声同频：“十年前我闯进火场，看见你把最后半壶水浇在古籍库通风口。”
他翻过她手腕，露出那道被烫伤的月牙痕，“那一刻我就知道，茶山等到了它的春。”
茶青在锅中卷成翠螺，晨曦穿透晨雾照亮整片野茶园。
许清欢望着两人被拉长的影子渐渐交叠，忽然明白顾采薇设计茶厂时的深意——那些波浪形的夯土墙，原是用来接住所有迷途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