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阙录
第2章 金笼囚雀
翡翠香炉中袅袅升腾的青烟，在雕花梁柱间悠然游走，似是在诉说着这深宅大院里的悠悠岁月。
我坐在铜镜前，目光呆滞地望着镜中那个满头珠翠的自己。
那层层叠叠的珠翠压在发间，沉甸甸的，就像此刻我心中沉甸甸的愁绪。
恍惚间，我突然想起三日前在梧桐树上看见的那只画眉。
彼时，它在金丝笼里婉转啼鸣，好不自在，此刻，那鸟笼正安静地挂在廊下，鸟儿的羽翼偶尔扫过笼柱，带起细碎的金芒，却再也勾不起我半分兴致。
“小姐，该用早膳了。”
翠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轻柔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她捧着掐丝珐琅食盒，缓缓走进屋内，八宝莲子羹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可那香味里，还隐隐混着一股苦涩的药味。
自接旨那日起，父亲就命人日日煎安神汤，说是能让我安神静气，可那褐色的药汁，在白玉碗里晃出的每一道涟漪，都像是命运对我的无情嘲讽。
我皱了皱眉头，伸手不耐烦地推开药碗，鎏金护甲划过桌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兄长呢？”
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如今这乱糟糟的局面，我满心期许着兄长能给我出出主意。
“少将军一早就被召进宫了。”
翠浓的声音微微发颤，像是藏着无尽的担忧，“听说...听说太子殿下在御书房与丞相起了争执。”
屋内安静极了，只有铜漏滴答滴答的声响，仿佛在倒数着我命运的倒计时。
我盯着绣架上未完成的并蒂莲，那金线在我指尖绕了又绕，可我的心思全然不在这刺绣上。
突然，庭院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南宫烨的玄色披风裹挟着春日的料峭寒意，“呼”的一下卷进屋内，带落了案头一叠诗笺。
那些诗笺在空中飘飘悠悠地散落，像是我此刻凌乱的心绪。
“换上男装。”
他大步走到我面前，将一个包袱重重地扔在榻上，佩剑上的血玉坠子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西郊马场的汗血驹今日配种。”
我看着那包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翠浓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可很快就被关在了门外。
我缓缓伸手，摸着包袱里带着沉水香气的劲装，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十二岁那年。
那时，我偷穿兄长的衣裳混入军营，满心好奇地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结果被父亲逮个正着，罚跪祠堂。
那时，也是这般带着马革气息的布料摩挲着我的膝盖，可如今再摸到这熟悉的触感，心中却满是迷茫与不安。
朱雀大街的晨雾还未散尽，整个世界都像是蒙着一层轻纱，如梦似幻。
南宫烨骑着乌骓马，英姿飒爽地策马在前，马蹄轻快地踏碎青石板上的露珠，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戴着帷帽，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只听见街边茶楼里飘出的阵阵议论声。
“南宫家这回可算攀上高枝了......”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羡慕，又似乎藏着些许嫉妒。
“听说太子殿下今晨当廷杖毙了户部侍郎......”另一个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惊恐。
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缰绳。
突然，一声马鞭破空的脆响惊飞了檐角的白鸽，我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只见南宫烨突然勒马。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朱漆宫门缓缓开启，一辆鎏金车辇在禁军的严密护卫中缓缓驶出。
车辇垂落的明黄帘幕被春风轻轻吹起一角，露出半张宛如白玉雕琢般的侧脸。
“低头。”
南宫烨的声音骤然响起，像一根绷紧的弓弦，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心中一惊，攥着缰绳的手心瞬间沁出冷汗，眼睁睁地看着车辇上蟠龙纹在朝阳下流转着耀眼的金光。
“当啷”一声，我腰间的玉佩突然坠地，那清脆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大街上格外刺耳。
玉佩顺着青石板骨碌碌地滚着，一首滚到了蟠龙纹车辕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车辇旁的黑甲侍卫，他们瞬间抽出玄铁剑，寒光闪烁，刺痛了我的眼睛。
“何人惊驾？”
侍卫们齐声怒喝，声音震得人耳鼓生疼。
南宫烨反应极快，瞬间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将我护在身后。
我惊恐地盯着滚到车辕下的羊脂玉佩，那是兄长给我的，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此刻，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一般，震得我胸腔发疼。
“退下。”
车辇里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宛如碎玉投冰，透着丝丝寒意。
织金车帘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挑起，我终于第一次看清了尚文羽的模样。
他头戴累丝金冠，眉眼像是用墨笔精心勾勒出来的，深邃而迷人。
玄色蟒袍上用银线绣着的云纹，像一条条冰冷的锁链，紧紧缠绕着他的全身。
可最让我惊心的，是他那双眼睛，漆黑的瞳仁里仿佛浮着一层薄冰，冷漠地倒映着跪伏在地的芸芸众生，让人不寒而栗。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拈起地上的玉佩，放在指尖把玩着，血沁的鹰纹在阳光下闪烁着，宛如振翅欲飞。
我隔着帷帽的白纱，鼓足勇气与他对视，只见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南宫家的玉佩，倒是别致。”
南宫烨的剑鞘发出轻微的震颤，我知道，他是在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我急忙伸手按住兄长的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惊扰殿下，草民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
尚文羽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没有半分温度，突然，他手一扬，玉佩从车帘缝隙中掷出，带着凌厉的风声，堪堪擦过我耳畔，“噗”的一声嵌进青砖里，“三日后春猎，希望南宫小姐的箭术，配得上这枚玉佩。”
车辇缓缓启动，碾过玉佩碎片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大街上，像是在我心头敲响的警钟。
我缓缓蹲下身，捡起那残存的鹰首，玉石的断面锋利如刃，轻轻一划，就在我的掌心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南宫烨见状，立刻将披风罩在我颤抖的肩膀上，那熟悉的沉水香里，此刻却隐隐裹着一丝血腥气：“阿璃，我们回家。”
暮色渐渐染红了练武场，我握着那半枚断玉，静静地坐在箭垛旁。
箭囊里还插着去年秋狩赢来的金羽箭，箭尾刻着小小的“璃”字，那是我曾经的荣耀。
父亲常说我的箭术像母亲，母亲曾是那般英姿飒爽，可她就是死在这样的春日——在先帝御驾亲征的西凉战场上。
“小姐！”
翠浓提着灯笼，急匆匆地跑来，打破了这压抑的宁静，“宫里送来春猎的弓箭，说是太子殿下亲赐的。”
我接过那把柘木弓，在月光下，它泛着冷冷的光，握把处缠着玄色鲛绡，触手冰凉。
我缓缓搭箭拉弦，就在那一瞬间，听见金线崩裂的轻响。
“嗖”的一声，二十步外的铜钱应声而裂，箭簇深深没入柏树，惊起夜栖的寒鸦，它们扑棱棱地飞起，叫声划破夜空。
三日后，西郊猎场。
猎场里，禁军的旌旗在春风中烈烈作响，像是在宣告着皇家的威严。
我轻轻摸着尚文羽所赐的弓箭，心中五味杂陈。
身上的绯色骑装袖口绣着金凤，那振翅欲飞的姿态，本应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此刻在我眼中，却像是被束缚在锦缎里，怎么也挣脱不开。
南宫烨骑着马，神色关切地策马过来，递给我一副银丝手套：“皇家围猎，最危险的不是野兽。”
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几分担忧与叮嘱。
号角声骤然响起，那激昂的声音划破长空。
我抬眼望去，只见尚文羽高踞在墨麒麟马背上，身姿挺拔如松。
他今日未着蟒袍，一身玄色劲装更衬得他身形矫健，可腰间悬着的，却不是象征尊贵身份的玉带，而是一柄镶嵌着孔雀石的短刀——那是西凉王室的战利品，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今日彩头是南海夜明珠。”
他挥鞭指向密林，目光如电，扫过在场的贵女们，最后在我身上微微一顿，“午时三刻，以鹿角为证。”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马蹄声骤然响起，众人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踏碎了山间的烂漫山花。
我故意落在队伍末尾，看着最后一抹绯色消失在林间，才掉转马头，朝反方向疾驰而去。
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带来久违的自由气息，我尽情地享受着这片刻的解脱，首到溪水畔出现那只白鹿。
它静静地站在薄雾里，宛如从仙境中走来，鹿角如精心雕琢的玉石，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我下意识地搭箭，就在那一瞬，白鹿忽然转过头来，它琉璃般的眼眸里，映出我惊愕的脸。
可就在我箭离弦的刹那，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紧接着，两支羽箭在空中狠狠相撞，发出金铁交鸣的声响，震落了满树的梨花。
尚文羽从那如雪花般飘落的花雨中策马而出，他的指尖转着未出鞘的弓，神色悠然：“南宫小姐的箭，果然从不落空。”
我这才发现，白鹿早己不见踪影。
我盯着他箭囊里与我一模一样的金羽箭，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
尚文羽却像是没事人一般，俯身折下溪边的一丛野姜花，轻轻别在我马鞍旁，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这花衬你。”
回程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暴雨骤至。
我们匆忙躲进一个山洞，尚文羽解下大氅，随手扔给我，就在那一瞬间，我瞥见他锁骨处一道狰狞的箭疤，像是一条扭曲的蜈蚣，爬在他白皙的肌肤上。
雷声轰鸣中，我听见他说：“皇宫是更大的猎场，而猎物......”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他眼底翻涌的暗流，“往往以为自己才是猎人。”
雨停了，天边泛起一抹绚丽的晚霞。
他摊开掌心，里面躺着我那半枚玉佩，不知何时，竟被他用金箔修补成展翅的鹰，栩栩如生。
我忍不住伸手去触，指尖触到金箔下隐约的温热，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太子遇刺！”
我坐在铜镜前，目光呆滞地望着镜中那个满头珠翠的自己。
那层层叠叠的珠翠压在发间，沉甸甸的，就像此刻我心中沉甸甸的愁绪。
恍惚间，我突然想起三日前在梧桐树上看见的那只画眉。
彼时，它在金丝笼里婉转啼鸣，好不自在，此刻，那鸟笼正安静地挂在廊下，鸟儿的羽翼偶尔扫过笼柱，带起细碎的金芒，却再也勾不起我半分兴致。
“小姐，该用早膳了。”
翠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轻柔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她捧着掐丝珐琅食盒，缓缓走进屋内，八宝莲子羹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可那香味里，还隐隐混着一股苦涩的药味。
自接旨那日起，父亲就命人日日煎安神汤，说是能让我安神静气，可那褐色的药汁，在白玉碗里晃出的每一道涟漪，都像是命运对我的无情嘲讽。
我皱了皱眉头，伸手不耐烦地推开药碗，鎏金护甲划过桌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兄长呢？”
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如今这乱糟糟的局面，我满心期许着兄长能给我出出主意。
“少将军一早就被召进宫了。”
翠浓的声音微微发颤，像是藏着无尽的担忧，“听说...听说太子殿下在御书房与丞相起了争执。”
屋内安静极了，只有铜漏滴答滴答的声响，仿佛在倒数着我命运的倒计时。
我盯着绣架上未完成的并蒂莲，那金线在我指尖绕了又绕，可我的心思全然不在这刺绣上。
突然，庭院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南宫烨的玄色披风裹挟着春日的料峭寒意，“呼”的一下卷进屋内，带落了案头一叠诗笺。
那些诗笺在空中飘飘悠悠地散落，像是我此刻凌乱的心绪。
“换上男装。”
他大步走到我面前，将一个包袱重重地扔在榻上，佩剑上的血玉坠子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西郊马场的汗血驹今日配种。”
我看着那包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翠浓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可很快就被关在了门外。
我缓缓伸手，摸着包袱里带着沉水香气的劲装，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十二岁那年。
那时，我偷穿兄长的衣裳混入军营，满心好奇地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结果被父亲逮个正着，罚跪祠堂。
那时，也是这般带着马革气息的布料摩挲着我的膝盖，可如今再摸到这熟悉的触感，心中却满是迷茫与不安。
朱雀大街的晨雾还未散尽，整个世界都像是蒙着一层轻纱，如梦似幻。
南宫烨骑着乌骓马，英姿飒爽地策马在前，马蹄轻快地踏碎青石板上的露珠，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戴着帷帽，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只听见街边茶楼里飘出的阵阵议论声。
“南宫家这回可算攀上高枝了......”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羡慕，又似乎藏着些许嫉妒。
“听说太子殿下今晨当廷杖毙了户部侍郎......”另一个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惊恐。
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缰绳。
突然，一声马鞭破空的脆响惊飞了檐角的白鸽，我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只见南宫烨突然勒马。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朱漆宫门缓缓开启，一辆鎏金车辇在禁军的严密护卫中缓缓驶出。
车辇垂落的明黄帘幕被春风轻轻吹起一角，露出半张宛如白玉雕琢般的侧脸。
“低头。”
南宫烨的声音骤然响起，像一根绷紧的弓弦，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心中一惊，攥着缰绳的手心瞬间沁出冷汗，眼睁睁地看着车辇上蟠龙纹在朝阳下流转着耀眼的金光。
“当啷”一声，我腰间的玉佩突然坠地，那清脆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大街上格外刺耳。
玉佩顺着青石板骨碌碌地滚着，一首滚到了蟠龙纹车辕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车辇旁的黑甲侍卫，他们瞬间抽出玄铁剑，寒光闪烁，刺痛了我的眼睛。
“何人惊驾？”
侍卫们齐声怒喝，声音震得人耳鼓生疼。
南宫烨反应极快，瞬间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将我护在身后。
我惊恐地盯着滚到车辕下的羊脂玉佩，那是兄长给我的，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此刻，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一般，震得我胸腔发疼。
“退下。”
车辇里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宛如碎玉投冰，透着丝丝寒意。
织金车帘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挑起，我终于第一次看清了尚文羽的模样。
他头戴累丝金冠，眉眼像是用墨笔精心勾勒出来的，深邃而迷人。
玄色蟒袍上用银线绣着的云纹，像一条条冰冷的锁链，紧紧缠绕着他的全身。
可最让我惊心的，是他那双眼睛，漆黑的瞳仁里仿佛浮着一层薄冰，冷漠地倒映着跪伏在地的芸芸众生，让人不寒而栗。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拈起地上的玉佩，放在指尖把玩着，血沁的鹰纹在阳光下闪烁着，宛如振翅欲飞。
我隔着帷帽的白纱，鼓足勇气与他对视，只见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南宫家的玉佩，倒是别致。”
南宫烨的剑鞘发出轻微的震颤，我知道，他是在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我急忙伸手按住兄长的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惊扰殿下，草民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
尚文羽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没有半分温度，突然，他手一扬，玉佩从车帘缝隙中掷出，带着凌厉的风声，堪堪擦过我耳畔，“噗”的一声嵌进青砖里，“三日后春猎，希望南宫小姐的箭术，配得上这枚玉佩。”
车辇缓缓启动，碾过玉佩碎片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大街上，像是在我心头敲响的警钟。
我缓缓蹲下身，捡起那残存的鹰首，玉石的断面锋利如刃，轻轻一划，就在我的掌心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南宫烨见状，立刻将披风罩在我颤抖的肩膀上，那熟悉的沉水香里，此刻却隐隐裹着一丝血腥气：“阿璃，我们回家。”
暮色渐渐染红了练武场，我握着那半枚断玉，静静地坐在箭垛旁。
箭囊里还插着去年秋狩赢来的金羽箭，箭尾刻着小小的“璃”字，那是我曾经的荣耀。
父亲常说我的箭术像母亲，母亲曾是那般英姿飒爽，可她就是死在这样的春日——在先帝御驾亲征的西凉战场上。
“小姐！”
翠浓提着灯笼，急匆匆地跑来，打破了这压抑的宁静，“宫里送来春猎的弓箭，说是太子殿下亲赐的。”
我接过那把柘木弓，在月光下，它泛着冷冷的光，握把处缠着玄色鲛绡，触手冰凉。
我缓缓搭箭拉弦，就在那一瞬间，听见金线崩裂的轻响。
“嗖”的一声，二十步外的铜钱应声而裂，箭簇深深没入柏树，惊起夜栖的寒鸦，它们扑棱棱地飞起，叫声划破夜空。
三日后，西郊猎场。
猎场里，禁军的旌旗在春风中烈烈作响，像是在宣告着皇家的威严。
我轻轻摸着尚文羽所赐的弓箭，心中五味杂陈。
身上的绯色骑装袖口绣着金凤，那振翅欲飞的姿态，本应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此刻在我眼中，却像是被束缚在锦缎里，怎么也挣脱不开。
南宫烨骑着马，神色关切地策马过来，递给我一副银丝手套：“皇家围猎，最危险的不是野兽。”
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几分担忧与叮嘱。
号角声骤然响起，那激昂的声音划破长空。
我抬眼望去，只见尚文羽高踞在墨麒麟马背上，身姿挺拔如松。
他今日未着蟒袍，一身玄色劲装更衬得他身形矫健，可腰间悬着的，却不是象征尊贵身份的玉带，而是一柄镶嵌着孔雀石的短刀——那是西凉王室的战利品，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今日彩头是南海夜明珠。”
他挥鞭指向密林，目光如电，扫过在场的贵女们，最后在我身上微微一顿，“午时三刻，以鹿角为证。”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马蹄声骤然响起，众人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踏碎了山间的烂漫山花。
我故意落在队伍末尾，看着最后一抹绯色消失在林间，才掉转马头，朝反方向疾驰而去。
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带来久违的自由气息，我尽情地享受着这片刻的解脱，首到溪水畔出现那只白鹿。
它静静地站在薄雾里，宛如从仙境中走来，鹿角如精心雕琢的玉石，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我下意识地搭箭，就在那一瞬，白鹿忽然转过头来，它琉璃般的眼眸里，映出我惊愕的脸。
可就在我箭离弦的刹那，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紧接着，两支羽箭在空中狠狠相撞，发出金铁交鸣的声响，震落了满树的梨花。
尚文羽从那如雪花般飘落的花雨中策马而出，他的指尖转着未出鞘的弓，神色悠然：“南宫小姐的箭，果然从不落空。”
我这才发现，白鹿早己不见踪影。
我盯着他箭囊里与我一模一样的金羽箭，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
尚文羽却像是没事人一般，俯身折下溪边的一丛野姜花，轻轻别在我马鞍旁，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这花衬你。”
回程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暴雨骤至。
我们匆忙躲进一个山洞，尚文羽解下大氅，随手扔给我，就在那一瞬间，我瞥见他锁骨处一道狰狞的箭疤，像是一条扭曲的蜈蚣，爬在他白皙的肌肤上。
雷声轰鸣中，我听见他说：“皇宫是更大的猎场，而猎物......”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他眼底翻涌的暗流，“往往以为自己才是猎人。”
雨停了，天边泛起一抹绚丽的晚霞。
他摊开掌心，里面躺着我那半枚玉佩，不知何时，竟被他用金箔修补成展翅的鹰，栩栩如生。
我忍不住伸手去触，指尖触到金箔下隐约的温热，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太子遇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