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轮
第1章 赎车
吱呀——德盛当铺那扇老旧的木门，像饱经风霜的老人，发出沉重的呻吟。
李长顺佝偻着背，迈过高高的门槛，一股混合着霉味、铜臭气和不知名香料的古怪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鼻子发痒。
柜台后，伙计正噼里啪啦拨弄着算盘珠子，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进来的不是个人，而是一件等待估价的旧物。
“赎车。”
李长顺搓着粗糙的手，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忐忑。
赎回黄包车，几乎掏空了他和凤儿的家底，这最后的几块钱，攥在手里都有些发烫。
伙计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眼皮耷拉着，像没睡醒的猫，瞥了他一眼。
“车？
什么车？
每天进进出出的车多了，哪个车？”
“黄包车，前些日子当的，您还记得吗？
就…就上次那辆。”
李长顺努力堆起笑脸，希望能让伙计想起自己。
伙计撇撇嘴，显然没记住。
“当票呢？
没当票说什么都没用。”
李长顺赶紧从贴身怀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当票，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伙计接过当票，眼珠子快速扫过，确认无误后，才慢吞吞地起身，拉开抽屉，翻找起来。
木抽屉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下一下，敲在李长顺的心上，让他更加紧张。
时间仿佛被当铺里的霉味凝固住了。
李长顺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像破旧的风筝，在风中摇摇欲坠。
他今天把家里能凑的钱都带来了，为了这辆黄包车，他和凤儿省吃俭用，牙缝里抠钱，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
这车，不只是个拉活儿的工具，更是他们一家老小的命根子啊！
“找到了。”
伙计拖着长长的尾音，像唱戏似的，终于从一堆单子里抽出一张，递给李长顺。
“当了五块大洋，利息三角，一共五块三。”
五块三！
李长顺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敲了一下，咯噔一声，差点没跳出来。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布包，一层层打开，小心翼翼地数着里面的银元，一枚，两枚，三枚…五枚。
又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没错，只有五块，还差三角。
三角，听起来似乎不多，可对于现在的李长顺来说，却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小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差…差三角。”
李长顺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破旧的风箱，发出嘶哑的声音。
伙计原本还算平静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差一分也不行！
当铺的规矩，您是知道的，少一个子儿，赎不了！”
李长顺急得额头瞬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慌忙哀求道：“这位爷，行行好吧，就差三角，您通融通融，我…我明儿一早，天不亮就来，肯定把三角补上，绝不食言！”
伙计嘴角撇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冷笑一声：“明儿？
谁知道你明儿在哪儿？
说不定跑路了呢！
没钱就是没钱，少在这儿磨叽，耽误我做生意！”
李长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火烧云染红了天空。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手背青筋暴起。
难道今天真的要空手而归？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一家人没了活路？
不！
不能！
他脑海中浮现出凤儿憔悴的面容，想起她每天晚上在油灯下缝缝补补的身影，想起她期盼着能过上好日子的眼神，想起一家人还要靠这辆车糊口养家。
他猛地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天大的决心。
“等等！”
李长顺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颤抖中却也透着一股决绝，像破釜沉舟的战士。
“我…我用这个补差价！”
他小心翼翼地从贴身衣兜里，更深处的地方，掏出一个用旧布层层包裹的小包，一层又一层，仿佛打开的是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
终于，一块泛着温润光泽的玉佩，出现在眼前。
玉佩不大，只有拇指大小，却晶莹剔透，在当铺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看就不是凡品。
伙计愣了一下，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但很快又被他掩饰过去，恢复了冷淡的神情。
“这是什么玩意儿？
一块破石头，能值三角？”
伙计语气轻蔑，想要掩饰刚才的失态。
“这是…这是我家祖传的。”
李长顺的声音有些哽咽，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带着一丝悲凉，“求您了，就当是抵了那三角吧！
这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伙计拿起玉佩，放在手里掂了掂，又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眼神闪烁不定。
他眼珠一转，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祖传的？
哼，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是哪个地摊上淘来的。
不过…看在你可怜巴巴的份上，就勉强收下吧。
但说好了，这玉佩可就归当铺了，以后可别想再赎回去！”
李长顺的心里一阵刺痛，像是被剜去了一块肉，疼得他几乎要站立不稳。
这玉佩，是他父亲临终前留给他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让他好好保管，留个念想。
这不仅仅是一块玉，更是他对父亲，对祖辈的念想，是他家传下来的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为了这辆车，为了凤儿，为了这个家，他…“车呢？
车在哪儿？”
李长顺迫不及待地问道，声音都有些嘶哑，像是干涸的土地渴望雨水。
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
“在后院，自己去拉吧，真是麻烦！”
伙计不耐烦地摆摆手，像赶苍蝇一样，又埋头拨弄起算盘，嘴里还嘟囔着，“真是晦气，做点生意真不容易。”
李长顺顾不上理会伙计的抱怨，快步朝后院走去。
后院比前厅更加阴暗潮湿，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当品，破旧的桌椅板凳，生锈的农具，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杂物，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在一堆破烂中，他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黄包车。
车身落满了厚厚的灰尘，车辕也有些松动，车座也有些开裂，但整体还算完整。
李长顺激动地跑过去，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凉的车身，像是抚摸着久别重逢的老伙计，又像是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除了落了些灰尘，没什么大问题，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就在他准备拉起车离开的时候，无意间瞥见车辕内侧，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好奇心驱使下，他伸手摸索了一下。
竟然摸到一个小小的暗格！
暗格隐藏得极其隐蔽，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李长顺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打开暗格。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折叠成方块的泛黄纸张。
他取出纸，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张己经泛黄，边缘也有些破损，字迹也有些模糊，但还能勉强辨认。
“宁毁车，勿失节。”
短短六个字，如同惊雷般在李长顺脑海中炸响，震得他头皮发麻，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这…这是什么意思？
这纸，是谁留下的？
为什么会藏在黄包车的暗格里？
“宁毁车，勿失节…”李长顺喃喃自语，反复咀嚼着这六个字，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击着他的心房。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好奇，疑惑，还有一丝隐隐的担忧，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笼罩。
他握紧手中的纸条，又看了看眼前的黄包车，这辆破旧的黄包车，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沉默而神秘。
这辆车，似乎不仅仅是一辆普通的黄包车，它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而这张纸条，或许就是解开谜团的钥匙。
李长顺拉起车，离开了德盛当铺。
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在地上投下孤独而坚定的影子。
他不知道的是，这六个字将会贯穿他的一生。
李长顺佝偻着背，迈过高高的门槛，一股混合着霉味、铜臭气和不知名香料的古怪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鼻子发痒。
柜台后，伙计正噼里啪啦拨弄着算盘珠子，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进来的不是个人，而是一件等待估价的旧物。
“赎车。”
李长顺搓着粗糙的手，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忐忑。
赎回黄包车，几乎掏空了他和凤儿的家底，这最后的几块钱，攥在手里都有些发烫。
伙计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眼皮耷拉着，像没睡醒的猫，瞥了他一眼。
“车？
什么车？
每天进进出出的车多了，哪个车？”
“黄包车，前些日子当的，您还记得吗？
就…就上次那辆。”
李长顺努力堆起笑脸，希望能让伙计想起自己。
伙计撇撇嘴，显然没记住。
“当票呢？
没当票说什么都没用。”
李长顺赶紧从贴身怀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当票，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伙计接过当票，眼珠子快速扫过，确认无误后，才慢吞吞地起身，拉开抽屉，翻找起来。
木抽屉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下一下，敲在李长顺的心上，让他更加紧张。
时间仿佛被当铺里的霉味凝固住了。
李长顺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像破旧的风筝，在风中摇摇欲坠。
他今天把家里能凑的钱都带来了，为了这辆黄包车，他和凤儿省吃俭用，牙缝里抠钱，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
这车，不只是个拉活儿的工具，更是他们一家老小的命根子啊！
“找到了。”
伙计拖着长长的尾音，像唱戏似的，终于从一堆单子里抽出一张，递给李长顺。
“当了五块大洋，利息三角，一共五块三。”
五块三！
李长顺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敲了一下，咯噔一声，差点没跳出来。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布包，一层层打开，小心翼翼地数着里面的银元，一枚，两枚，三枚…五枚。
又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没错，只有五块，还差三角。
三角，听起来似乎不多，可对于现在的李长顺来说，却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小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差…差三角。”
李长顺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破旧的风箱，发出嘶哑的声音。
伙计原本还算平静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差一分也不行！
当铺的规矩，您是知道的，少一个子儿，赎不了！”
李长顺急得额头瞬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慌忙哀求道：“这位爷，行行好吧，就差三角，您通融通融，我…我明儿一早，天不亮就来，肯定把三角补上，绝不食言！”
伙计嘴角撇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冷笑一声：“明儿？
谁知道你明儿在哪儿？
说不定跑路了呢！
没钱就是没钱，少在这儿磨叽，耽误我做生意！”
李长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火烧云染红了天空。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手背青筋暴起。
难道今天真的要空手而归？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一家人没了活路？
不！
不能！
他脑海中浮现出凤儿憔悴的面容，想起她每天晚上在油灯下缝缝补补的身影，想起她期盼着能过上好日子的眼神，想起一家人还要靠这辆车糊口养家。
他猛地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天大的决心。
“等等！”
李长顺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颤抖中却也透着一股决绝，像破釜沉舟的战士。
“我…我用这个补差价！”
他小心翼翼地从贴身衣兜里，更深处的地方，掏出一个用旧布层层包裹的小包，一层又一层，仿佛打开的是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
终于，一块泛着温润光泽的玉佩，出现在眼前。
玉佩不大，只有拇指大小，却晶莹剔透，在当铺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看就不是凡品。
伙计愣了一下，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但很快又被他掩饰过去，恢复了冷淡的神情。
“这是什么玩意儿？
一块破石头，能值三角？”
伙计语气轻蔑，想要掩饰刚才的失态。
“这是…这是我家祖传的。”
李长顺的声音有些哽咽，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带着一丝悲凉，“求您了，就当是抵了那三角吧！
这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伙计拿起玉佩，放在手里掂了掂，又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眼神闪烁不定。
他眼珠一转，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祖传的？
哼，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是哪个地摊上淘来的。
不过…看在你可怜巴巴的份上，就勉强收下吧。
但说好了，这玉佩可就归当铺了，以后可别想再赎回去！”
李长顺的心里一阵刺痛，像是被剜去了一块肉，疼得他几乎要站立不稳。
这玉佩，是他父亲临终前留给他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让他好好保管，留个念想。
这不仅仅是一块玉，更是他对父亲，对祖辈的念想，是他家传下来的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为了这辆车，为了凤儿，为了这个家，他…“车呢？
车在哪儿？”
李长顺迫不及待地问道，声音都有些嘶哑，像是干涸的土地渴望雨水。
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
“在后院，自己去拉吧，真是麻烦！”
伙计不耐烦地摆摆手，像赶苍蝇一样，又埋头拨弄起算盘，嘴里还嘟囔着，“真是晦气，做点生意真不容易。”
李长顺顾不上理会伙计的抱怨，快步朝后院走去。
后院比前厅更加阴暗潮湿，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当品，破旧的桌椅板凳，生锈的农具，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杂物，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在一堆破烂中，他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黄包车。
车身落满了厚厚的灰尘，车辕也有些松动，车座也有些开裂，但整体还算完整。
李长顺激动地跑过去，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凉的车身，像是抚摸着久别重逢的老伙计，又像是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除了落了些灰尘，没什么大问题，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就在他准备拉起车离开的时候，无意间瞥见车辕内侧，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好奇心驱使下，他伸手摸索了一下。
竟然摸到一个小小的暗格！
暗格隐藏得极其隐蔽，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李长顺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打开暗格。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折叠成方块的泛黄纸张。
他取出纸，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张己经泛黄，边缘也有些破损，字迹也有些模糊，但还能勉强辨认。
“宁毁车，勿失节。”
短短六个字，如同惊雷般在李长顺脑海中炸响，震得他头皮发麻，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这…这是什么意思？
这纸，是谁留下的？
为什么会藏在黄包车的暗格里？
“宁毁车，勿失节…”李长顺喃喃自语，反复咀嚼着这六个字，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击着他的心房。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好奇，疑惑，还有一丝隐隐的担忧，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笼罩。
他握紧手中的纸条，又看了看眼前的黄包车，这辆破旧的黄包车，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沉默而神秘。
这辆车，似乎不仅仅是一辆普通的黄包车，它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而这张纸条，或许就是解开谜团的钥匙。
李长顺拉起车，离开了德盛当铺。
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在地上投下孤独而坚定的影子。
他不知道的是，这六个字将会贯穿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