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卿相
第5章 恩义两牵
阿芜忍着背上的剧痛，凭借着对坊市结构的最后一点记忆，几乎是半拖半扶着几乎虚脱的李婉清，终于踉踉跄跄地拐出了那条阴暗的迷宫般的小巷，重新回到了灯火通明的主街边缘。
骤然涌入眼帘的光明和喧嚣让两人都有些不适。
李婉清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地喘息着，眼泪流得更凶，却是因为劫后余生的放松和后怕。
阿芜则迅速低下头，试图用散乱的头发遮掩自己过于苍白的脸色，并将那件被撕破、渗血的旧袄往后拢了拢，不想引起过多注意。
她只想尽快把这个麻烦的“大小姐”交到安全的人手里。
她们的出现，尤其是李婉清那即便披着破布也难掩其质的衣料和惊惶神态，很快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咦？
那不是……那是不是李侍郎家的小姐？”
有眼尖的路人认了出来。
“像是！
方才听说李家小姐走失了，正着急找人呢！”
“快！
快去禀报李大人！”
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传开。
不过片刻功夫，就听到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惶急的呼喊声由远及近。
“清儿！
我的清儿！”
李夫人王氏发髻微乱，在嬷嬷丫鬟的搀扶下，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来，平日里端方的仪态荡然无存，脸上毫无血色，只剩满眼的惊恐与泪痕。
“小姐！
小姐找到了！”
李家的仆从们更是蜂拥而至，瞬间将两个女孩围在了中间。
“母亲！”
李婉清看到亲人，一首强撑的坚强瞬间崩塌，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进了母亲的怀抱，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李夫人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女儿，上下摸索着，声音颤抖得语无伦次：“清儿！
你吓死母亲了！
有没有事？
伤到哪里没有？
那些天杀的……”她泣不成声，只是死死搂着女儿，仿佛一松手就会再次消失。
随后，吏部侍郎李翰也快步赶到。
他官袍略显凌乱，额上带着急出的细汗，一贯沉稳的脸上此刻也写满了焦灼与宽慰。
他看到女儿完好无损地扑在夫人怀里，先是长长松了口气，但锐利的目光随即落在了旁边那个试图悄悄退入人群阴影里的瘦小身影上。
“怎么回事？”
李翰的声音带着压抑后的沙哑，他先是问女儿，目光却锁定着阿芜。
李婉清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抽噎着，指向正要离开的阿芜，急切地说道：“爹爹！
母亲！
是她！
是这位妹妹救了我！
若不是她，我……我恐怕就被坏人抓走了！”
她想起方才的险境，依旧心有余悸，语气充满了感激与后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阿芜身上。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定在了原地，只能更低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破旧的、沾满了泥污和……血迹的鞋尖。
灯光下，她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格格不入，苍白的脸上甚至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拘谨和沉默。
李夫人此时才注意到这个救了她女儿的女孩。
见她衣衫褴褛，身形瘦弱，小脸脏兮兮的，看起来比女儿还要可怜几分，不由得心生怜惜，柔声道：“好孩子，是你救了清儿？
快过来，让我们好好谢谢你。”
阿芜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没什么。
小姐没事就好。
我……我该回去了。”
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些贵人审视的目光，回到那个虽然冰冷但至少熟悉的凝翠阁后院。
背后的伤口疼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回去？
你要回哪里去？”
李翰沉声问道，他的目光更为敏锐，己然注意到阿芜后背衣料的破损和那深色的、不正常的污渍，以及她强忍痛苦的细微表情。
他久经官场，洞察力非同一般。
“我……”阿芜语塞，不敢说出凝翠阁的名字。
“爹爹！”
李婉清却急切地扯着父亲的衣袖，眼泪又涌了出来，“她为了救我，被坏人追，受伤了！
流了好多血！
我们不能让她就这样走！”
她挣脱母亲的手，走到阿芜身边，不顾阿芜身上的污秽和可能存在的血腥气，小心翼翼地想要去看她的后背，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担忧和愧疚：“你伤得重不重？
很疼是不是？
都是为了我……”阿芜被她突然的靠近和触碰惊得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李婉清那毫不作伪的关切眼神定住了。
李翰闻言，脸色更加凝重。
他上前一步，语气不容拒绝：“你救了小女，便是李家的恩人。
岂有让恩人带伤离去的道理？
再者，歹人或许尚未远去，你独自一人太过危险。”
他对身后的管家吩咐道：“立刻去请最好的伤科大夫过府等候。
先送小姐和这位……这位小恩人回府。”
“是，老爷！”
管家连忙应声，立刻安排马车和护卫。
阿芜慌了，她徒劳地摆手：“不……不用了……真的不用……我……”回李府？
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柳妈妈要是知道她惹了麻烦还夜不归宿，一定会打死她的。
“妹妹，你别怕，”李婉清紧紧握住她冰凉粗糙的手，眼神无比坚定，“跟我回家，让大夫给你治伤。
爹爹母亲一定会好好谢你的。
你救了我的命，我不能让你就这样走掉。”
她的语气带着少女特有的执拗和善良，还有一种属于她那个世界的、理所当然的担当。
李夫人也温言劝道：“好孩子，莫要推辞了。
你于我家有恩，若让你这般离去，我等心中何安？”
仆从们己经将马车驶近，恭敬地等候在一旁。
阿芜看着李婉清那双清澈真诚、还带着泪光的眼睛，看着周围那些华贵的马车和衣着光鲜的仆人，再看看自己一身狼狈与伤痛。
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茫然和隐约的不安攫住了她。
最终，她在李婉清半是搀扶半是坚持下，被带上了那辆温暖舒适的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好奇的目光和喧嚣的灯火。
马车缓缓启动，驶向那个对她而言如同云端般遥远而陌生的吏部侍郎府邸。
车内，李婉清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絮絮地说着感激和后怕的话。
阿芜却只是僵硬地坐着，背后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车窗外流动的繁华街景在她眼中模糊不清。
她救了一个官家小姐，然后呢？
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是丰厚的赏赐，然后被送回凝翠阁？
还是……别的什么？
她小小的脑袋里一片混乱，唯一清晰的是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和手腕上被李婉清握住的那片温暖的、不属于她的温度。
恩与义，如同两道突如其来的绳索，将她从熟悉的泥泞中拉起，抛向了一个完全未知的境地的。
骤然涌入眼帘的光明和喧嚣让两人都有些不适。
李婉清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地喘息着，眼泪流得更凶，却是因为劫后余生的放松和后怕。
阿芜则迅速低下头，试图用散乱的头发遮掩自己过于苍白的脸色，并将那件被撕破、渗血的旧袄往后拢了拢，不想引起过多注意。
她只想尽快把这个麻烦的“大小姐”交到安全的人手里。
她们的出现，尤其是李婉清那即便披着破布也难掩其质的衣料和惊惶神态，很快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咦？
那不是……那是不是李侍郎家的小姐？”
有眼尖的路人认了出来。
“像是！
方才听说李家小姐走失了，正着急找人呢！”
“快！
快去禀报李大人！”
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传开。
不过片刻功夫，就听到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惶急的呼喊声由远及近。
“清儿！
我的清儿！”
李夫人王氏发髻微乱，在嬷嬷丫鬟的搀扶下，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来，平日里端方的仪态荡然无存，脸上毫无血色，只剩满眼的惊恐与泪痕。
“小姐！
小姐找到了！”
李家的仆从们更是蜂拥而至，瞬间将两个女孩围在了中间。
“母亲！”
李婉清看到亲人，一首强撑的坚强瞬间崩塌，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进了母亲的怀抱，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李夫人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女儿，上下摸索着，声音颤抖得语无伦次：“清儿！
你吓死母亲了！
有没有事？
伤到哪里没有？
那些天杀的……”她泣不成声，只是死死搂着女儿，仿佛一松手就会再次消失。
随后，吏部侍郎李翰也快步赶到。
他官袍略显凌乱，额上带着急出的细汗，一贯沉稳的脸上此刻也写满了焦灼与宽慰。
他看到女儿完好无损地扑在夫人怀里，先是长长松了口气，但锐利的目光随即落在了旁边那个试图悄悄退入人群阴影里的瘦小身影上。
“怎么回事？”
李翰的声音带着压抑后的沙哑，他先是问女儿，目光却锁定着阿芜。
李婉清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抽噎着，指向正要离开的阿芜，急切地说道：“爹爹！
母亲！
是她！
是这位妹妹救了我！
若不是她，我……我恐怕就被坏人抓走了！”
她想起方才的险境，依旧心有余悸，语气充满了感激与后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阿芜身上。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定在了原地，只能更低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破旧的、沾满了泥污和……血迹的鞋尖。
灯光下，她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格格不入，苍白的脸上甚至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拘谨和沉默。
李夫人此时才注意到这个救了她女儿的女孩。
见她衣衫褴褛，身形瘦弱，小脸脏兮兮的，看起来比女儿还要可怜几分，不由得心生怜惜，柔声道：“好孩子，是你救了清儿？
快过来，让我们好好谢谢你。”
阿芜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没什么。
小姐没事就好。
我……我该回去了。”
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些贵人审视的目光，回到那个虽然冰冷但至少熟悉的凝翠阁后院。
背后的伤口疼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回去？
你要回哪里去？”
李翰沉声问道，他的目光更为敏锐，己然注意到阿芜后背衣料的破损和那深色的、不正常的污渍，以及她强忍痛苦的细微表情。
他久经官场，洞察力非同一般。
“我……”阿芜语塞，不敢说出凝翠阁的名字。
“爹爹！”
李婉清却急切地扯着父亲的衣袖，眼泪又涌了出来，“她为了救我，被坏人追，受伤了！
流了好多血！
我们不能让她就这样走！”
她挣脱母亲的手，走到阿芜身边，不顾阿芜身上的污秽和可能存在的血腥气，小心翼翼地想要去看她的后背，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担忧和愧疚：“你伤得重不重？
很疼是不是？
都是为了我……”阿芜被她突然的靠近和触碰惊得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李婉清那毫不作伪的关切眼神定住了。
李翰闻言，脸色更加凝重。
他上前一步，语气不容拒绝：“你救了小女，便是李家的恩人。
岂有让恩人带伤离去的道理？
再者，歹人或许尚未远去，你独自一人太过危险。”
他对身后的管家吩咐道：“立刻去请最好的伤科大夫过府等候。
先送小姐和这位……这位小恩人回府。”
“是，老爷！”
管家连忙应声，立刻安排马车和护卫。
阿芜慌了，她徒劳地摆手：“不……不用了……真的不用……我……”回李府？
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柳妈妈要是知道她惹了麻烦还夜不归宿，一定会打死她的。
“妹妹，你别怕，”李婉清紧紧握住她冰凉粗糙的手，眼神无比坚定，“跟我回家，让大夫给你治伤。
爹爹母亲一定会好好谢你的。
你救了我的命，我不能让你就这样走掉。”
她的语气带着少女特有的执拗和善良，还有一种属于她那个世界的、理所当然的担当。
李夫人也温言劝道：“好孩子，莫要推辞了。
你于我家有恩，若让你这般离去，我等心中何安？”
仆从们己经将马车驶近，恭敬地等候在一旁。
阿芜看着李婉清那双清澈真诚、还带着泪光的眼睛，看着周围那些华贵的马车和衣着光鲜的仆人，再看看自己一身狼狈与伤痛。
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茫然和隐约的不安攫住了她。
最终，她在李婉清半是搀扶半是坚持下，被带上了那辆温暖舒适的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好奇的目光和喧嚣的灯火。
马车缓缓启动，驶向那个对她而言如同云端般遥远而陌生的吏部侍郎府邸。
车内，李婉清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絮絮地说着感激和后怕的话。
阿芜却只是僵硬地坐着，背后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车窗外流动的繁华街景在她眼中模糊不清。
她救了一个官家小姐，然后呢？
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是丰厚的赏赐，然后被送回凝翠阁？
还是……别的什么？
她小小的脑袋里一片混乱，唯一清晰的是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和手腕上被李婉清握住的那片温暖的、不属于她的温度。
恩与义，如同两道突如其来的绳索，将她从熟悉的泥泞中拉起，抛向了一个完全未知的境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