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暖痕

摔上门的瞬间，顾时衍的后背重重撞在门板上，胸腔里的气像被抽空，连站都站不稳。

指节还留着砸栏杆的钝痛，可这点疼根本压不住心里的翻江倒海——刚才后院里，叶棠蹲在泳池边，指尖碰过他擦了无数遍的木马扶手，那画面像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他封了十几年的抽屉。

他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头埋进膝盖，肩膀抖得厉害。

小时候母亲举着棉花糖，在旋转木马上喊他名字的声音；父亲站在泳池边，教他憋气时温热的手掌；还有父母离开后，他抱着木马哭到天亮的夜晚……这些被他死死摁在心底的回忆，全被叶棠这一闯，搅得漫天飞。

他不是气她碰了东西，是慌——慌那些快要长好的伤疤被生生撕开，慌自己对着旧物红了眼的样子被她看见，更慌有人突然闯进他筑起的空城，把他伪装的“冷漠”戳得稀碎。

可慌劲还没过去，后悔就像潮水般涌上来。

刚才他吼她时，她往后缩的样子、眼眶发红却不敢哭的模样，一遍遍在眼前晃。

他想起前几天，她端来温粥时指尖的温度，想起她悄悄把母亲照片摆到书桌前的细心——她明明是第一个没被他的暴躁吓跑，还试着靠近他的人，可他却像头失控的兽，把她推得远远的。

他攥着头发，指尖插进发丝里，喉结剧烈地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刚才吼出的“滚出去”还在耳边响，可现在心里却空得发疼——他明明是怕极了失去好不容易触到的暖，却偏用最狠的方式把人推开。

他抬手抹了把脸，才发现额角全是冷汗，连呼吸都带着颤：她会不会再也不敢靠近他了？

会不会像以前的人那样，第二天就收拾东西走了？

这念头一冒出来，不安就像藤蔓缠紧了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我攥着湿衣角跌跌撞撞跑回房间，关上门的瞬间，后背抵着门板，腿还在发软——刚才顾时衍吼我的样子、砸栏杆的力道，还在眼前晃，吓得我心脏砰砰跳，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可擦了两把眼泪，心里冒出来的却不是委屈，是刚才瞥见的他的样子：他吼得嗓子都哑了，可指尖却在抖，别过脸时，耳尖好像有点红，像个被人戳中痛处、只能硬撑着发脾气的小孩。

我蹲在床边，抱着膝盖想：他哪里是冲我发火啊，明明是自己慌得不行，却只能用最凶的样子裹着自己。

恐惧慢慢散了点，心里反而被“想做点什么”的念头填得满满的。

我想起福伯说过，他父母走后，他就没再踏过后院；想起他盯着母亲照片发呆时的眼神；想起他喝到合口的粥时，无意识蹭碗沿的小动作。

我摸出枕头下奶奶织的小帕子，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花纹——要不，明天还是去后院把没浇完的花浇了？

再煮碗他爱喝的小米粥，放两颗嫩姜？

或者，等他下午在书房时，悄悄把木马再擦一遍，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些念头在心里转来转去，连刚才被吓的颤栗都淡了。

我知道他的伤疤深，靠近会疼，可我不想像别人那样转身走——我想试试，能不能用点小暖，慢慢捂热他心里那片冷了很久的地方。

想着想着，我攥着帕子的手不抖了，连眼泪都停了：明天一定早点起，粥要煮得更糯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