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星:从赤水河开始

第4章 建言风波

我将星:从赤水河开始 若汐小雨 2025-11-16 16:27:29 玄幻言情
几碗苦涩的草药汤下肚,加上相对安稳的休息,林晓的高烧终于退去。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那股要将人烧干的灼热感己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病初愈后的绵软无力。

他知道,野战医院资源紧张,不可能让他一首在这里休养。

果然,在他能勉强自己坐起来喝粥的第二天,苏婉清在巡诊时便委婉地告诉他,他的情况稳定了,需要尽快归队,把床位留给更需要的重伤员。

林晓理解地点点头。

临走前,他再次向苏婉清道谢。

苏婉清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嘱咐他注意身体,便将注意力转向了其他呻吟的伤员。

那本《共产党宣言》,林晓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

这不仅是学习材料,更像是一个信物,连接着他与这个时代那抹难得的理性与温情。

归队的路程不算远,但对他这副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来说,依旧是个考验。

当他拖着虚弱的步子,循着记忆找到红三军团第五师第十五团三连的临时驻地——一个位于山坳里的破败村庄时,夕阳正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

“林晓?

你小子还活着?!”

第一个看见他的是陈石头,那个被称为“山娃子”的新兵。

他正抱着一捆柴火,看到林晓,惊喜地扔下柴火就跑了过来,黝黑的小脸上满是激动。

“命大,没死成。”

林晓勉强笑了笑,拍了拍陈石头的肩膀。

这种纯粹的战友之情,让他心头一暖。

“回来就好!

班长前两天还念叨你呢!”

陈石头抢着帮他拿过那个空荡荡的干粮袋,引着他往村里走。

王铁柱看到林晓,也是明显松了口气,上前用拳头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还行,没散架!

病好了?”

“好了七八成,能跟上队伍。”

林晓赶紧表态。

“嗯,” 王铁柱打量了他几眼,点了点头,“脸色是比前几天强点。

归队就好,晚上连里开总结会,你也参加。”

“总结会?”

林晓心里一动。

“嗯,广昌这一仗,打得憋屈!

上面要求各连排总结经验教训。”

王铁柱的语气有些沉闷,显然对之前的惨败依旧耿耿于怀。

林晓默然。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总结教训,更是在失败中寻找新的方向。

而这,或许是他可以谨慎地施加一点点影响的机会。

当晚,连部的总结会在村里最大的那间土坯房里召开。

屋子里挤满了人,油灯的光线昏暗,将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但都带着疲惫和严肃表情的脸庞映照得影影绰绰。

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和汗水的味道。

连长是个面容粗犷的汉子,声音洪亮,首先总结了广昌战役中本连的伤亡情况、作战表现,语气沉重。

接着,他要求大家畅所欲言,谈谈教训和想法。

起初,发言的多是一些老兵和班排长。

他们的意见大多集中在具体战斗层面:哪个阵地修筑得不够牢固,哪次冲锋队形太密集被敌人机枪扫倒一片,弹药如何短缺,敌人炮火如何猛烈等等。

这些都是血淋淋的教训,带着硝烟和死亡的气息。

林晓默默地听着,大脑飞速运转,将听到的情况与自己知道的历史和军事知识相互印证。

他知道,这些问题背后,是更深层次的战术思想、后勤保障和部队训练的问题。

轮到战士们自由发言时,场面有些冷清。

大部分普通士兵习惯了听从命令,对于这种需要“思考”和“发言”的场合,显得有些拘谨和茫然。

王铁柱用胳膊肘捅了捅林晓,低声道:“你小子不是挺有主意吗?

路上那河谷的事儿忘了?

说说看。”

林晓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个机会,但也伴随着风险。

他不能再提“猎户经验”了,那套说辞用一次还行,用多了难免惹人怀疑。

他必须更首接一些,但又不能太过惊世骇俗。

他站起身,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包括坐在前排的连干部,以及那位他之前注意到的、戴着眼镜、看起来比较斯文的赵铮排长。

“连长,各位同志,” 林晓的声音因为紧张和身体虚弱而有些沙哑,“我……我也想说说我的看法。”

“说!”

连长挥了挥手。

“我觉得,咱们以前的打法,有些地方可以……改进。”

他斟酌着用词,“比如阵地配置,咱们常常是一条线排开,敌人炮火一覆盖,伤亡就大。

是不是可以……搞成交叉火力?

就是让不同位置的机枪和步枪,能从侧面打进攻的敌人,让他们躲都没地方躲?”

他尽量用简单的语言描述“交叉火力”的概念。

屋子里安静了一下,有人露出思索的表情,也有人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林晓顿了顿,继续小心翼翼地说道:“还有,敌人的炮兵很厉害,老是盯着咱们的工事和人群打。

咱们能不能……弄点假目标?

比如用树枝稻草扎些假人,放在显眼但无关紧要的地方,吸引他们的炮弹?

真的火力点和人员,藏在更隐蔽的地方。”

“假人骗炮弹?”

下面有人小声嘀咕,似乎觉得有些异想天开。

林晓硬着头皮,又说出了第三点:“还有就是联络。

冲锋的时候,吹冲锋号,敌人也知道咱们要上了。

能不能……在班里排里,规定一些简单的手势或者信号?

比如用手比划代表前进、停止、掩护、从左面包抄什么的?

这样悄悄行动,不容易暴露意图。”

他提出的这几点——“优化阵地交叉火力”、“设置假目标吸引炮火”、“班组间简易信号联络”,虽然在后世是步兵战术的常识,但在此时此地,尤其是在主要以农民为主、缺乏系统军事训练的红军基层部队中,显得颇为“新颖”和“另类”。

他的话音落下,屋子里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寂静。

油灯噼啪作响。

突然,一个严肃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是赵铮排长。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晓,眉头紧锁。

“林晓同志,” 赵铮的声音不高,但带着一种原则性极强的冷峻,“你提出的这些……想法,听起来很花哨。

但是,你考虑过实际情况吗?”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最后定格在林晓身上:“交叉火力?

说得轻巧!

我们阵地的选择和构建,很多时候受限于地形和时间,哪能随心所欲地布置?

我们的机枪数量有限,弹药更少,集中使用尚显不足,分散配置搞什么交叉,会不会反而削弱了突击时的火力?”

“假目标?

我们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工事保护战士,而不是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把宝贵的资源和精力用在扎草人上,值得吗?

敌人就那么傻?”

“还有手势联络!”

赵铮的语气愈发严厉,“我们红军强调政治觉悟和英勇精神,靠的是干部带头、战士自觉!

搞这些复杂的、资产阶级军队才用的玩意儿,会不会削弱我们部队的政治工作?

会不会让战士们产生依赖心理,忘记了为谁打仗、为什么冲锋的根本?”

他连续几个质问,像冰冷的石头砸向林晓。

每一问都似乎站在了“政治原则”和“实际情况”的制高点上。

“更重要的是,” 赵铮的目光紧紧盯着林晓,带着审视和警惕,“林晓同志,你这些‘洋办法’,这些听起来很……专业的战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记得你家庭成分是贫农,参军前似乎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军事教育。

你的这些想法,是否符合我们红军一贯的作战原则?

是否经过了实践的检验?”

最后这句话,可谓诛心之论。

首接质疑林晓知识的来源和动机,隐隐触及了“身份”和“立场”这个最敏感的问题。

会场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不少人都用怀疑、探究的目光看向林晓。

林晓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赵铮并非恶意,这位排长原则性强,爱护士兵,但思想相对传统,对一切“非传统”的事物抱有本能的警惕。

自己的提议,显然触碰了他的底线。

王铁柱见状,猛地站了起来,他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但他认死理,林晓的建议在撤退路上证明是有用的,而且他觉得林晓不是坏人。

“赵排长!”

王铁柱的声音像打雷,“林晓也是好心!

他是为了打胜仗,为了少死弟兄!

啥资产阶级?

能打白狗子的就是好办法!

路上要不是他出主意走河谷,咱们班说不定就被飞机盯上了!”

他转向连长:“连长,我觉得林晓有些点子可以试试!

不一定全照搬,但有些土法子,比如扎草人迷惑敌人,比如用手比划悄悄行动,没啥坏处嘛!

总比硬冲挨炮强!”

王铁柱的粗嗓门和朴素的道理,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连长摸着下巴,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林晓,又看了看一脸严肃的赵铮和梗着脖子的王铁柱,沉吟起来。

作为一线指挥员,他更看重实际效果。

林晓知道,不能再硬顶了,必须退让,必须让自己的想法看起来更“接地气”。

他连忙开口,语气带着惶恐和“纠正”:“赵排长批评得对!

是我考虑不周,有点……有点想当然了。”

他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情绪,“我的意思不是要用洋办法,就是……就是一些土主意。

比如扎草人,咱们可以用现成的树枝杂草,不费什么事,万一能骗敌人几发炮弹,不就赚了?

还有手势,就是简单的比划,比如伸手往前指就是前进,手掌往下按就是隐蔽,不复杂,就像……就像山里猎人打手势招呼同伴一样,为的是动静小点。”

他将“交叉火力”暂时搁置,重点解释了“假目标”和“简易信号”的“土办法”版本,努力将其包装成符合当前认知水平的“经验之谈”。

赵铮听他将“资产阶级的复杂玩意儿”解释成了“猎人的土法子”,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眼神中的审视并未完全消失。

他沉声道:“林晓同志,有想法是好的,但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

我们是革命军队,一切行动都要符合红军的纪律和原则。

以后发言,要多从实际和政治影响上考虑。”

这话既是告诫,也等于给了个台阶。

连长见状,终于发话了:“好了,都别争了。

王铁柱说得也有点道理,有些土法子,不费什么成本,试试也无妨。

各排各班,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灵活掌握。

但是,大的作战原则和政治纪律,不能动摇!

散会!”

总结会就在这种略显沉闷和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了。

战士们陆续离开。

王铁柱走到林晓身边,又捶了他一下,低声道:“别往心里去!

赵排长就那脾气,原则性强得很。

我觉得你那几个歪点子挺好!”

林晓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看了一眼赵铮离开的背影,知道这位知识型、原则性强的排长,今后将会是他需要小心应对和努力争取的对象。

初次尝试“建言”,就遭遇了这样的“风波”,让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在这个时代,想要推行哪怕一点点“超前”的思想,都是何等的艰难。

阻力不仅来自物质条件,更来自根深蒂固的观念和复杂的环境。

他抬头望向屋外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却无法照亮他内心的迷茫。

他知道历史的走向,他想做点什么,但个人的力量如此渺小,改变之路,注定布满荆棘。

他摸了摸怀里那本苏婉清送的《共产党宣言》,冰凉的封皮让他躁动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

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走。

只是每一步,都必须更加谨慎。

他深吸了一口夜晚清冷的空气,跟着王铁柱,融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