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有长风
第2章 晨光与迷雾
沈晴的“西部计划”，在抵达的第二天，正式更名为“顾怀远攻克计划”。
第二天清晨，天光未亮，沈晴就睁开了眼睛。
与其说是睡醒，不如说是被内心那股蓬勃的、名为“顾怀远”的情绪给唤醒的。
昨夜星空下的悸动、他清冷的身影、还有自己那破土而出的决心，都在脑海里翻腾，让她几乎一夜浅眠。
同屋的林薇还在熟睡。
沈晴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动作麻利得像只准备出征的战士。
她打开行李箱，略过那些休闲的T恤牛仔裤，精心挑选了一件鹅黄色的针织短袖和一条修身的浅色牛仔裤。
颜色明亮但不扎眼，既能衬托她的朝气，又不会显得过于刻意。
她对着房间里那块有些模糊的镜子照了又照，将马尾辫梳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饱满的苹果肌。
“加油，沈晴！”
她对着镜中眼眸晶亮的自己，无声地打气。
根据昨晚旁敲侧击从李主任那里得到的信息，顾怀远因为厅里还有工作，并不会在镇上久留，今天下午就要返回省城。
这意味着，留给她制造“偶遇”的时间，只有一个上午。
她的第一个计划，就是晨跑。
镇子很小，主干道只有一条。
据她观察，从招待所到镇政府，是必经之路。
她赌顾怀远有晨练的习惯，像他那样自律到刻板的人，大概率不会睡懒觉。
清晨的陇西小镇，空气清冽，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远山如黛，天际泛着鱼肚白，几缕霞光正在努力挣脱云层的束缚。
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只有早起的麻雀在路边蹦跳。
沈晴沿着那条唯一的柏油路慢跑，心脏因为运动，更因为期待而怦怦首跳。
她刻意调整着呼吸，目光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前方每一个可能出现的身影。
五分钟，十分钟……就在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以为他己经离开或者根本不会出现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街道的尽头。
晨曦为他挺拔的身姿勾勒出一圈淡金色的光边。
他依旧穿着简单的白色运动套装，步伐稳健，频率固定，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晨光下微微发亮。
他来了！
沈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强迫自己保持匀速，朝着他的方向跑去。
距离越来越近。
她甚至能看清他因为运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他专注前方、心无旁骛的眼神。
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沈晴像是刚刚发现他一样，脸上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惊喜和一丝羞涩的笑容。
“顾学长，早啊！”
顾怀远的脚步几乎没有停顿，只是侧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
他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仿佛看到的只是一棵路边的树，一块普通的石头。
“早。”
一个单音节从他喉间逸出，淡漠得如同这清晨的风。
然后，他便没有丝毫留恋地，从她身边跑了过去，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留下淡淡的、属于清爽皂角的干净气息。
沈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突然僵立当场，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一动不动。
时间似乎也在这一刻凝固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只有他那决然离去的背影清晰可见。
刚才还在心头熊熊燃烧的希望之火，此刻却像是被人兜头泼下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丝微弱的火星，“呲”地一声，冒出了一股淡淡的、带着些许委屈和不甘的白烟。
失败了？
不，不算完全失败。
至少，他回应了。
虽然只有一个字。
沈晴深吸一口气，重新燃起斗志。
这才第一个回合！
上午是正式的志愿者报到和岗位分配会议。
沈晴被分配在镇中心小学支教，兼任镇项目办的一些文书工作。
会议一结束，她立刻找到李主任，脸上挂着最乖巧甜美的笑容。
“李主任，我昨天听您说，顾学长是咱们县在省里发展的榜样。
我特别想了解一下优秀学长的事迹，回去也好激励学弟学妹们。”
她眨着清澈的大眼睛，语气真诚无比，“不知道方不方便，看看有没有关于顾学长的报道或者资料什么的？
尤其是他在基层工作时候的经验！”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李主任不疑有他，反而对沈晴的“上进心”十分赞赏。
“哎呀，小沈同学思想觉悟很高嘛！
没问题，我让办公室小张找找，怀远当年在县里的时候，确实干出了不少成绩！”
很快，一叠略显陈旧的报纸复印件和内部简报放在了沈晴面前。
她如获至宝，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
这些资料，为她拼凑出了一个更立体、也更……令人心疼的顾怀远。
报道中的他仿佛脱胎换骨一般，与昨晚那个清冷疏离的身影产生了奇妙的共鸣，然而二者之间却又存在着天壤之别。
此刻展现在人们眼前的他，浑身散发着蓬勃朝气以及雷厉风行的实干家气质。
镜头捕捉到这样一幅画面：炎炎夏日下，他毫无畏惧地穿梭于广袤田野间，与淳朴善良的老乡们并肩作战，共同检查灌溉水渠是否畅通无阻。
只见他卷起裤脚，双脚深陷泥泞之中，身上溅满点点泥浆，可那脸上绽放出的憨厚微笑却是如此真实动人、发自内心。
另一张图片则记录下了他埋头苦干的瞬间——为成功引入一项小型扶贫工程而夜以继日奋笔疾书，精心策划每一个细节步骤。
经过数日连轴转式高强度工作后，终于疲惫不堪倒在办公椅上沉沉睡去。
尽管睡姿略显狼狈，但从其嘴角挂着的满足笑意不难看出内心深处对于这份事业的执着热爱之情。
除此之外，文中还特别提及了一次惊心动魄突发状况发生时他所展现出来的卓越领导才能及果敢决断力。
面对突如其来变故，众人皆惊慌失措之际，唯有他能处变不惊稳住大局，并迅速采取有效措施妥善解决问题，从而确保广大民众人身财物免遭损失。
文字间，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理想有担当的年轻干部。
沈晴的手指轻轻抚过报纸上那张他睡在办公桌上的照片，心里软成一片。
他那么拼吗？
然而，在这些光辉事迹的字里行间，沈晴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痕迹”。
几篇报道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他“生活简朴”，“常年穿着几件旧衣服”，“将大部分工资用于帮扶困难学生和家庭”。
起初，沈晴以为这只是宣传需要的塑造，但结合昨晚他接电话时微蹙的眉头和那句“志愿者待不长”的冷漠……一个模糊的猜想在她心中形成：他的“简朴”，或许并非完全出于自愿。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口传来脚步声和对话声。
“……下午的调研点就定在这几个地方，数据务必核实准确。”
是顾怀远的声音！
沈晴心头一跳，立刻抬起头。
顾怀远正和县里的一个干部站在门口交谈，他换了昨天那身衬衫西裤，恢复了那副沉稳干练的模样。
他似乎感受到了沈晴过于灼热的视线，目光扫了过来，看到她面前摊开的那一叠关于他的报道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了一丝……厌烦？
沈晴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不是误会她在刻意打听、阿谀奉承？
她连忙站起身，想解释一句：“学长，我……”顾怀远却己经收回了目光，仿佛没看见她，也没听见她的话，继续对那位干部交代：“就这样，准备出发。”
说完，转身便走，没有丝毫停留。
沈晴僵在原地，伸出的手缓缓放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他好像……很讨厌她这种“刻意”的接近。
午饭是在镇政府食堂吃的。
沈晴没什么胃口，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顾怀远那个厌烦的眼神。
“怎么了？
魂不守舍的。”
林薇关切地问。
“没什么，”沈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闷闷地说，“就是觉得，有些人好像一座冰山，很难靠近。”
林薇了然地笑了笑，压低声音：“你说顾处长吧？
正常，那种级别的领导，跟我们有壁的。
我听说他性格就是那样，对谁都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好像也没什么朋友。
你别往心里去。”
对谁都这样吗？
沈晴回想起昨晚他对自己那微不足道的点头，和今早那个冰冷的“早”字。
或许，林薇说的是对的。
他的冷漠是一种常态，并非针对她。
这个认知，让她稍微好受了一点，但同时又涌起一股更强烈的不甘。
她不想成为他眼中“所有人”中的一个。
机会在下午悄然降临。
她和几个志愿者被安排跟随项目办的车，去附近的一个村小送一批捐赠的图书。
巧合的是，顾怀远下午的调研行程，也包含了这个村子。
村小坐落在山坳里，几间低矮的平房，操场是简陋的黄土压实而成。
孩子们看到新书和来的大哥哥大姐姐，兴奋地围了上来，小脸晒得黝黑，眼睛里却闪着求知的光。
沈晴很快就和孩子们打成了一片，带着他们朗读绘本，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小小的校园里回荡。
她本就是开朗的性子，又有耐心，很快就被孩子们簇拥在中间，笑声不断。
就在她给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讲解图画时，眼角余光瞥见一行人从校门口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挺拔身影，不是顾怀远又是谁？
他正和村长、学校校长边走边谈，神色专注。
他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热闹的景象，目光随意地扫了过来。
沈晴的心猛地一跳。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向他展示自己并非只会“刻意打听”，而是真的在认真做事的機會！
她立刻收敛了心神，更加投入地融入到与孩子们的互动中。
她蹲下身，平视着那个小女孩，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脸上洋溢着真诚而富有感染力的笑容。
阳光洒在她身上，那件鹅黄色的上衣仿佛自身在发光，将她整个人衬得愈发鲜活明媚。
她能感觉到，顾怀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
几秒？
或者有十几秒？
他没有立刻移开视线。
沈晴甚至大胆地，趁着给孩子们分发糖果的间隙，抬起头，再次迎上了他的目光。
这一次，她没有刻意笑，眼神干净坦荡，仿佛在说：“看，我在做有意义的事。”
顾怀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但沈晴敏锐地捕捉到，他深邃的眼底，那层冰冷的薄雾似乎……消散了极其微小的一瞬。
那里面，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认可”或者“意外”的情绪。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冷漠地移开视线，而是与她有了一个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对视。
然后，他才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继续与校长交谈，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注视从未发生。
但这对沈晴来说，己经足够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瞬间冲垮了之前的挫败感。
像是一缕阳光，终于穿透了厚厚的云层，在她心田投下了一小片明亮的光斑。
他看到了。
他看到的不再只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学妹，而是一个在和孩子们真诚相处的志愿者。
送书活动结束，准备返程时，沈晴的心情如同这高原上湛蓝的天空，晴朗无云。
志愿者们和村干部、学校老师在门口道别。
顾怀远和他的调研小组也准备离开，他们的车就停在旁边。
沈晴故意磨蹭了一下，落在队伍最后面。
她看到顾怀远拉开车门，正要上车。
就在他弯腰准备坐进去的前一秒，他动作微微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在高原炽烈的阳光下，再次于空气中短暂相接。
这一次，沈晴没有躲闪，也没有刻意展示什么。
她只是看着他，眼神清澈，带着一丝刚刚与孩子们相处后的柔软和暖意。
顾怀远的目光深沉如水，里面似乎有万千情绪翻涌，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不再是单纯的冷漠或厌烦，似乎包含了一丝探究，一丝审视，还有一丝……沈晴看不懂的，类似于挣扎的东西。
随即，他收回目光，俯身坐进车里，关上了车门。
黑色的轿车再次绝尘而去，扬起细细的黄土。
沈晴站在原地，首到车子消失在盘山路的尽头，才缓缓收回视线。
手心因为紧张和激动，微微有些汗湿。
今天，她似乎……前进了一小步。
虽然过程曲折，充满了被无视和误解的挫败，但最后那深深的一眼，让她觉得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这座冰山，并非坚不可摧。
回镇上的车里，沈晴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黄土塬，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
明天，他就要离开这里返回省城了。
这“三日晨曦”的计划，才执行到第二天，似乎就要提前夭折。
但是……沈晴摸出手机，点开微信。
在搜索框里，她小心翼翼地输入了“顾怀远”三个字。
一个灰色的头像跳了出来，头像似乎是一片模糊的远山，微信名就是简单的本名。
她盯着那个头像看了许久，指尖在“添加到通讯录”的按钮上空悬停。
加，还是不加？
加了，会不会显得太唐突，让他刚刚对她产生的那一点点改观瞬间消失？
不加，难道就让这刚刚建立起的一丝微弱的联系，就此中断？
就在沈晴犹豫不决，内心天人交战之际，手机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新的微信好友申请通知。
申请备注只有言简意赅的三个字：”顾怀远“。
沈晴的眼睛瞬间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条申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随即疯狂地跳动起来。
他……他竟然主动加她微信？！
第二天清晨，天光未亮，沈晴就睁开了眼睛。
与其说是睡醒，不如说是被内心那股蓬勃的、名为“顾怀远”的情绪给唤醒的。
昨夜星空下的悸动、他清冷的身影、还有自己那破土而出的决心，都在脑海里翻腾，让她几乎一夜浅眠。
同屋的林薇还在熟睡。
沈晴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动作麻利得像只准备出征的战士。
她打开行李箱，略过那些休闲的T恤牛仔裤，精心挑选了一件鹅黄色的针织短袖和一条修身的浅色牛仔裤。
颜色明亮但不扎眼，既能衬托她的朝气，又不会显得过于刻意。
她对着房间里那块有些模糊的镜子照了又照，将马尾辫梳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饱满的苹果肌。
“加油，沈晴！”
她对着镜中眼眸晶亮的自己，无声地打气。
根据昨晚旁敲侧击从李主任那里得到的信息，顾怀远因为厅里还有工作，并不会在镇上久留，今天下午就要返回省城。
这意味着，留给她制造“偶遇”的时间，只有一个上午。
她的第一个计划，就是晨跑。
镇子很小，主干道只有一条。
据她观察，从招待所到镇政府，是必经之路。
她赌顾怀远有晨练的习惯，像他那样自律到刻板的人，大概率不会睡懒觉。
清晨的陇西小镇，空气清冽，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远山如黛，天际泛着鱼肚白，几缕霞光正在努力挣脱云层的束缚。
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只有早起的麻雀在路边蹦跳。
沈晴沿着那条唯一的柏油路慢跑，心脏因为运动，更因为期待而怦怦首跳。
她刻意调整着呼吸，目光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前方每一个可能出现的身影。
五分钟，十分钟……就在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以为他己经离开或者根本不会出现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街道的尽头。
晨曦为他挺拔的身姿勾勒出一圈淡金色的光边。
他依旧穿着简单的白色运动套装，步伐稳健，频率固定，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晨光下微微发亮。
他来了！
沈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强迫自己保持匀速，朝着他的方向跑去。
距离越来越近。
她甚至能看清他因为运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他专注前方、心无旁骛的眼神。
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沈晴像是刚刚发现他一样，脸上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惊喜和一丝羞涩的笑容。
“顾学长，早啊！”
顾怀远的脚步几乎没有停顿，只是侧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
他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仿佛看到的只是一棵路边的树，一块普通的石头。
“早。”
一个单音节从他喉间逸出，淡漠得如同这清晨的风。
然后，他便没有丝毫留恋地，从她身边跑了过去，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留下淡淡的、属于清爽皂角的干净气息。
沈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突然僵立当场，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一动不动。
时间似乎也在这一刻凝固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只有他那决然离去的背影清晰可见。
刚才还在心头熊熊燃烧的希望之火，此刻却像是被人兜头泼下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丝微弱的火星，“呲”地一声，冒出了一股淡淡的、带着些许委屈和不甘的白烟。
失败了？
不，不算完全失败。
至少，他回应了。
虽然只有一个字。
沈晴深吸一口气，重新燃起斗志。
这才第一个回合！
上午是正式的志愿者报到和岗位分配会议。
沈晴被分配在镇中心小学支教，兼任镇项目办的一些文书工作。
会议一结束，她立刻找到李主任，脸上挂着最乖巧甜美的笑容。
“李主任，我昨天听您说，顾学长是咱们县在省里发展的榜样。
我特别想了解一下优秀学长的事迹，回去也好激励学弟学妹们。”
她眨着清澈的大眼睛，语气真诚无比，“不知道方不方便，看看有没有关于顾学长的报道或者资料什么的？
尤其是他在基层工作时候的经验！”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李主任不疑有他，反而对沈晴的“上进心”十分赞赏。
“哎呀，小沈同学思想觉悟很高嘛！
没问题，我让办公室小张找找，怀远当年在县里的时候，确实干出了不少成绩！”
很快，一叠略显陈旧的报纸复印件和内部简报放在了沈晴面前。
她如获至宝，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
这些资料，为她拼凑出了一个更立体、也更……令人心疼的顾怀远。
报道中的他仿佛脱胎换骨一般，与昨晚那个清冷疏离的身影产生了奇妙的共鸣，然而二者之间却又存在着天壤之别。
此刻展现在人们眼前的他，浑身散发着蓬勃朝气以及雷厉风行的实干家气质。
镜头捕捉到这样一幅画面：炎炎夏日下，他毫无畏惧地穿梭于广袤田野间，与淳朴善良的老乡们并肩作战，共同检查灌溉水渠是否畅通无阻。
只见他卷起裤脚，双脚深陷泥泞之中，身上溅满点点泥浆，可那脸上绽放出的憨厚微笑却是如此真实动人、发自内心。
另一张图片则记录下了他埋头苦干的瞬间——为成功引入一项小型扶贫工程而夜以继日奋笔疾书，精心策划每一个细节步骤。
经过数日连轴转式高强度工作后，终于疲惫不堪倒在办公椅上沉沉睡去。
尽管睡姿略显狼狈，但从其嘴角挂着的满足笑意不难看出内心深处对于这份事业的执着热爱之情。
除此之外，文中还特别提及了一次惊心动魄突发状况发生时他所展现出来的卓越领导才能及果敢决断力。
面对突如其来变故，众人皆惊慌失措之际，唯有他能处变不惊稳住大局，并迅速采取有效措施妥善解决问题，从而确保广大民众人身财物免遭损失。
文字间，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理想有担当的年轻干部。
沈晴的手指轻轻抚过报纸上那张他睡在办公桌上的照片，心里软成一片。
他那么拼吗？
然而，在这些光辉事迹的字里行间，沈晴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痕迹”。
几篇报道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他“生活简朴”，“常年穿着几件旧衣服”，“将大部分工资用于帮扶困难学生和家庭”。
起初，沈晴以为这只是宣传需要的塑造，但结合昨晚他接电话时微蹙的眉头和那句“志愿者待不长”的冷漠……一个模糊的猜想在她心中形成：他的“简朴”，或许并非完全出于自愿。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口传来脚步声和对话声。
“……下午的调研点就定在这几个地方，数据务必核实准确。”
是顾怀远的声音！
沈晴心头一跳，立刻抬起头。
顾怀远正和县里的一个干部站在门口交谈，他换了昨天那身衬衫西裤，恢复了那副沉稳干练的模样。
他似乎感受到了沈晴过于灼热的视线，目光扫了过来，看到她面前摊开的那一叠关于他的报道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了一丝……厌烦？
沈晴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不是误会她在刻意打听、阿谀奉承？
她连忙站起身，想解释一句：“学长，我……”顾怀远却己经收回了目光，仿佛没看见她，也没听见她的话，继续对那位干部交代：“就这样，准备出发。”
说完，转身便走，没有丝毫停留。
沈晴僵在原地，伸出的手缓缓放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他好像……很讨厌她这种“刻意”的接近。
午饭是在镇政府食堂吃的。
沈晴没什么胃口，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顾怀远那个厌烦的眼神。
“怎么了？
魂不守舍的。”
林薇关切地问。
“没什么，”沈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闷闷地说，“就是觉得，有些人好像一座冰山，很难靠近。”
林薇了然地笑了笑，压低声音：“你说顾处长吧？
正常，那种级别的领导，跟我们有壁的。
我听说他性格就是那样，对谁都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好像也没什么朋友。
你别往心里去。”
对谁都这样吗？
沈晴回想起昨晚他对自己那微不足道的点头，和今早那个冰冷的“早”字。
或许，林薇说的是对的。
他的冷漠是一种常态，并非针对她。
这个认知，让她稍微好受了一点，但同时又涌起一股更强烈的不甘。
她不想成为他眼中“所有人”中的一个。
机会在下午悄然降临。
她和几个志愿者被安排跟随项目办的车，去附近的一个村小送一批捐赠的图书。
巧合的是，顾怀远下午的调研行程，也包含了这个村子。
村小坐落在山坳里，几间低矮的平房，操场是简陋的黄土压实而成。
孩子们看到新书和来的大哥哥大姐姐，兴奋地围了上来，小脸晒得黝黑，眼睛里却闪着求知的光。
沈晴很快就和孩子们打成了一片，带着他们朗读绘本，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小小的校园里回荡。
她本就是开朗的性子，又有耐心，很快就被孩子们簇拥在中间，笑声不断。
就在她给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讲解图画时，眼角余光瞥见一行人从校门口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挺拔身影，不是顾怀远又是谁？
他正和村长、学校校长边走边谈，神色专注。
他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热闹的景象，目光随意地扫了过来。
沈晴的心猛地一跳。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向他展示自己并非只会“刻意打听”，而是真的在认真做事的機會！
她立刻收敛了心神，更加投入地融入到与孩子们的互动中。
她蹲下身，平视着那个小女孩，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脸上洋溢着真诚而富有感染力的笑容。
阳光洒在她身上，那件鹅黄色的上衣仿佛自身在发光，将她整个人衬得愈发鲜活明媚。
她能感觉到，顾怀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
几秒？
或者有十几秒？
他没有立刻移开视线。
沈晴甚至大胆地，趁着给孩子们分发糖果的间隙，抬起头，再次迎上了他的目光。
这一次，她没有刻意笑，眼神干净坦荡，仿佛在说：“看，我在做有意义的事。”
顾怀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但沈晴敏锐地捕捉到，他深邃的眼底，那层冰冷的薄雾似乎……消散了极其微小的一瞬。
那里面，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认可”或者“意外”的情绪。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冷漠地移开视线，而是与她有了一个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对视。
然后，他才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继续与校长交谈，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注视从未发生。
但这对沈晴来说，己经足够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瞬间冲垮了之前的挫败感。
像是一缕阳光，终于穿透了厚厚的云层，在她心田投下了一小片明亮的光斑。
他看到了。
他看到的不再只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学妹，而是一个在和孩子们真诚相处的志愿者。
送书活动结束，准备返程时，沈晴的心情如同这高原上湛蓝的天空，晴朗无云。
志愿者们和村干部、学校老师在门口道别。
顾怀远和他的调研小组也准备离开，他们的车就停在旁边。
沈晴故意磨蹭了一下，落在队伍最后面。
她看到顾怀远拉开车门，正要上车。
就在他弯腰准备坐进去的前一秒，他动作微微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在高原炽烈的阳光下，再次于空气中短暂相接。
这一次，沈晴没有躲闪，也没有刻意展示什么。
她只是看着他，眼神清澈，带着一丝刚刚与孩子们相处后的柔软和暖意。
顾怀远的目光深沉如水，里面似乎有万千情绪翻涌，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不再是单纯的冷漠或厌烦，似乎包含了一丝探究，一丝审视，还有一丝……沈晴看不懂的，类似于挣扎的东西。
随即，他收回目光，俯身坐进车里，关上了车门。
黑色的轿车再次绝尘而去，扬起细细的黄土。
沈晴站在原地，首到车子消失在盘山路的尽头，才缓缓收回视线。
手心因为紧张和激动，微微有些汗湿。
今天，她似乎……前进了一小步。
虽然过程曲折，充满了被无视和误解的挫败，但最后那深深的一眼，让她觉得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这座冰山，并非坚不可摧。
回镇上的车里，沈晴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黄土塬，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
明天，他就要离开这里返回省城了。
这“三日晨曦”的计划，才执行到第二天，似乎就要提前夭折。
但是……沈晴摸出手机，点开微信。
在搜索框里，她小心翼翼地输入了“顾怀远”三个字。
一个灰色的头像跳了出来，头像似乎是一片模糊的远山，微信名就是简单的本名。
她盯着那个头像看了许久，指尖在“添加到通讯录”的按钮上空悬停。
加，还是不加？
加了，会不会显得太唐突，让他刚刚对她产生的那一点点改观瞬间消失？
不加，难道就让这刚刚建立起的一丝微弱的联系，就此中断？
就在沈晴犹豫不决，内心天人交战之际，手机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新的微信好友申请通知。
申请备注只有言简意赅的三个字：”顾怀远“。
沈晴的眼睛瞬间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条申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随即疯狂地跳动起来。
他……他竟然主动加她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