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贞的寡居噩梦

第2章 小树的书本费

林秀贞的寡居噩梦 一凡红尘笑 2025-11-18 00:49:04 现代言情
天还没亮透,林秀贞就醒了。

屋里静悄悄的,能听见小树均匀的呼吸声。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舀了半瓢凉水洗了把脸,刺骨的凉意让她打了个激灵,残存的睡意瞬间驱散。

她得在出工前,把家里仅有的几十个鸡蛋提到村口去卖了,凑小树的书本费。

村口的老槐树下,是村里女人们默认的“信息集散地”。

几个早起赶集或下地的女人正聚在那儿闲聊,看见林秀贞提着篮子过来,声音不约而同地低了下去,目光却像钩子似的,齐齐扎在她身上。

林秀贞只当没看见,在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放下篮子,默默等着可能的买主。

“瞧见没,那身段,啧啧,怪不得……”快嘴王嫂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李婶,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飘进林秀贞的耳朵。

李婶撇撇嘴:“守寡三年,门前是非多。

昨天傍晚,我可看见德柱村长从她家那边过来。”

“真的?

我说呢,昨儿个我家那口子从她家地头过,跟她说了两句话,回来魂不守舍的……”另一个女人立刻加入,语气里带着夸张的愤慨和隐秘的兴奋。

林秀贞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指甲掐进了掌心。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堆人,没有说话。

那些女人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声音反而更大了些,仿佛声音越大,她们的话语就越具正当性。

“小树妈,卖鸡蛋呢?”

一个还算面善的媳妇张丽,是村里小学的代课老师,走过来搭话,算是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张老师。”

林秀贞点点头,“家里攒的土鸡蛋,新鲜。”

张丽看了看鸡蛋,又看了看她,小声说:“小树的书本费……要是紧张,我可以先……不用,张老师,谢谢。”

林秀贞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她可以忍受闲言碎语,但不能接受怜悯,尤其是来自儿子老师的怜悯,那会让她在小树面前,最后一点尊严也荡然无存。

最终,鸡蛋以比市价低两毛的价钱卖给了一个路过的外村人。

林秀贞捏着那皱巴巴的三十块钱,心里清楚,这是那些女人暗中搅合的结果,买鸡蛋的男人被她们“提醒”这寡妇的东西不干净。

她没争辩,默默收了钱。

回到家,小树己经醒了,自己穿好了衣服,正坐在门槛上发呆。

看见她回来,孩子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

“妈,书本费……妈凑够了。”

林秀贞挤出笑容,扬了扬手里的钱,“快去上学,别迟到了。”

送走小树,她扛起锄头下地。

她家的地偏,在村子南头的水渠边,地力薄,长不出好庄稼。

挥锄的手臂酸胀,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涩得发疼。

但她反而觉得踏实,只有在这片属于自己的土地上,流着自己的汗,她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是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的。

晌午太阳毒辣,她坐到水渠边的树荫下歇口气,拿出自带的凉水和干馍。

刚咬了一口,就听见脚步声。

赵德柱背着手,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脸上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秀贞,干活呢?

这么拼命。”

林秀贞站起身:“村长。”

“跟你说了,河滩地的事。”

赵德柱在她刚才坐的位置不远处坐下,掏出一根烟点上,“这次村里决心很大,要公平分配。

尤其是你这样的困难户,应该优先考虑。”

他没看林秀贞,目光盯着渠里浑浊的水,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名额有限,想争取的人多啊。

最后给谁,还不是得看表现,看跟不跟村里一条心……”他的话像这午后的风,裹着沙子,吹得人浑身不舒服。

林秀贞握着锄头柄,手指收紧。

她知道“表现”是什么意思,“一条心”又是什么意思。

“村长,我就想把小树拉扯大,守着我这几亩薄田过日子,没别的心思。”

她声音平静,却带着锄头砸进硬土里的力道。

赵德柱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话别说太满,秀贞。

人活着,总有求人的时候。

书本费凑齐了?

我听说你可把鸡蛋贱卖了。”

他像是随意地提起,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她的脸,然后不等她回答,转身走了。

林秀贞站在原地,太阳明晃晃地照着,她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他什么都知道,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早把她罩在了里面。

傍晚收工回家,还没进门,就听见小树压抑的抽泣声。

她心里一紧,快步进去,只见小树脸上带着一道明显的抓痕,衣服也扯破了,一个人缩在墙角。

“怎么回事?”

小树看到她,哭得更凶了,扑进她怀里:“妈……王磊他们……说你是……是破鞋……说我爸死了活该……我才跟他们打的……破鞋”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秀贞的心上。

她紧紧抱住儿子颤抖的身体,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打来水,默默替儿子清洗伤口,换下脏破的衣服。

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只有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手,泄露着她内心翻江倒海般的痛苦与愤怒。

夜色深沉,小树终于在疲惫和委屈中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林秀贞坐在院里,没有点灯。

月光清冷,照着她孤单的身影。

她看着角落里那把用了多年的锄头,木柄被磨得光滑锃亮。

她想起赵德柱的话,“总有求人的时候”。

她想起小树脸上的伤痕和眼泪。

她想起那贱卖的三十块钱和女人们的窃窃私语。

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

她站起身,走进屋里,从箱子最底层翻出丈夫唯一留下的一件旧工装,紧紧抱在怀里,那上面早己没有了熟悉的味道,只剩下岁月的腐朽和尘埃气。

为了孩子,她可以忍受劳苦,忍受贫寒,甚至忍受污名。

但当这污名如同毒刺,扎进孩子幼小的心灵时,她所有的坚持,似乎都变得苍白而可笑。

夜风吹过,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在这个看似平静的乡村夜晚,某些坚固的东西,正在无声地裂开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