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异之途
第5章 石语
李老头那句似梦呓似警告的话，像一根刺，扎在顾凡心里。
他无法判断这佝偻沉默的老者，是善意提醒，还是别有所图。
杂役处看似一潭死水，底下却可能暗流涌动。
他变得更加谨慎。
白天依旧沉默劳作，将更多的时间精力投入到那十亩枯瘠田中，只是埋设和调整灰色石头的位置时，更加隐秘，多在夜深人静或黎明前最昏暗的时刻。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让灵谷“不死”，开始更细致地观察每一处埋石点周围土壤、空气的细微变化，以及怀中道书与这些石头之间那玄妙的联系。
他发现，当自己心无旁骛，将精神集中于劳作，特别是用手首接接触那些埋有石头的土壤时，道书传来的热流最为清晰，甚至能隐隐“听”到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脉动。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韵律，一种频率，与他呼吸、心跳，乃至怀中道书的温热，产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这感觉转瞬即逝，难以捕捉，却让顾凡意识到，他与这些石头，与这片土地，正在建立一种超越寻常五感的神秘连接。
他给这种状态起了个名字——石语。
他在学习聆听石头的语言，聆听这片被遗弃土地的低语。
又一个月过去，枯瘠田的变化虽然缓慢，却持续而坚定。
埋石区域的灵谷，高度己然超过了其他区域，叶片不再是奄奄一息的黄绿色，而是透出一种顽强的青翠，甚至有几株抽出了细弱的穗子！
这在往年的枯瘠田，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情景。
张执事再次巡视时，脸色明显阴沉了许多。
他不再询问，只是用那双愈发锐利的眼睛，一寸寸地扫视着田地，以及默默劳作的顾凡。
他确信这“凡体”小子身上有古怪，却抓不到任何把柄。
顾凡每日的行踪简单到乏味，除了灵田就是住处，从不与其他杂役过多交流，更无任何接触法术、丹药的机会。
“哼，歪门邪道，终究上不了台面！”
张执事最终只能撂下一句狠话，心中却打定主意要更严密地监视顾凡，他不信一个“凡体”能翻出什么浪花。
顾凡对张执事的敌意心知肚明，但他无暇他顾。
他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与“石语”的沟通中。
他甚至开始尝试，在不首接接触石头的情况下，仅凭意念和精神，去引导、调动那微弱的灵气流。
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对于连气感都无法生成的“凡体”而言，神识、意念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无数次尝试，换来的都是精神耗尽后的头晕目眩。
但他没有放弃。
那本破烂道书上模糊的图案，在他眼中渐渐不再仅仅是呼吸引导，更像是一种精神运转的轨迹。
他依葫芦画瓢，笨拙地模仿，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重来。
这天夜里，他再次于角落盘坐，手握一块灰色石头，精神高度集中，尝试按照道书上的某个复杂图案，在脑海中勾勒线条。
就在他精神即将再次耗尽，眼前发黑之际——嗡！
怀中道书骤然发烫！
手中的灰色石头猛地一震！
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吸力，而是一股清晰可辨的、微弱却真实的灵气流，顺着他的手臂经络，逆流而上！
这股灵气流极其细微，比发丝还细，而且充满了某种沉重、晦涩、与寻常五行灵气截然不同的质感。
它艰难地在他淤塞的经脉中穿行，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瞬间席卷顾凡全身！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精神“内视”到了自己体内那如同干涸河床般狭窄淤塞的经脉，以及那一道灰蒙蒙的、顽强向上游走的细微气流！
虽然这气流只前行了不到一寸距离，便后力不济，轰然消散，带来的剧痛让顾凡瞬间脱力，大汗淋漓地瘫倒在地。
但他脸上，却露出了来到青云宗后的第一个笑容，带着血丝，却无比明亮。
他成功了！
虽然只有一瞬间，虽然微不足道，但他确确实实，将外界的灵气，引入了这具被判定为“凡体”的身体！
这条绝路，被他用最笨拙、最艰难的方式，凿开了一丝缝隙！
他瘫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感受着经脉中残留的撕裂痛感和那奇异灵气流过后的微弱余韵。
那灵气虽然沉重晦涩，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根基”之感，仿佛源自大地深处，万古不移。
“哼，蛮干。”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顾凡猛地一惊，强撑着坐起，看到李老头不知何时醒了，正靠在墙边，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看着他，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
“前……前辈。”
顾凡喘息着，心中警惕更甚。
“那股气，是‘地脉煞气’的雏形，最是沉重暴烈，你凡体俗胎，也敢胡乱引入？
嫌命长吗？”
李老头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地脉煞气？
顾凡心中巨震。
他听说过这种能量，通常存在于地底深处或某些绝地，寻常修士避之不及，因其会侵蚀经脉，污浊法力。
“我……我不知道。”
顾凡老实回答，他确实不知道那灰蒙蒙的气流是什么。
李老头盯着他看了半晌，又看了看他手中那块似乎黯淡了几分的灰色石头，缓缓道：“枯石……吸的不是寻常灵气，是地脉散逸的驳杂之气，经年累月，自成一股沉滞之力。
你用那本破书强行引动，无异于引火烧身。”
顾凡握紧了手中的石头和怀里的道书，沉默不语。
他知道李老头说得可能没错，但那是他唯一的机会。
李老头见他这副模样，嗤笑一声，重新躺下，背对着他，最后丢下一句：“想死，就继续蛮干。
若还想活……试试用你的‘石语’，去‘安抚’，而不是‘命令’。”
石语？
安抚？
顾凡愣在原地。
李老头连他私下起的名字都知道？
他看着李老头佝偻的背影，心中的疑惑达到了顶点。
这老者，绝非普通的炼气一层杂役！
但他此刻无暇深究。
李老头的话，如同在他黑暗的摸索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指路明灯。
蛮干行不通，需要安抚……他回味着刚才那瞬间的感觉，回味着与石头、与大地产生共鸣时的韵律。
或许，他之前的方向都错了。
他不是要强行征服这股力量，而是要……理解它，融入它。
顾凡重新坐好，没有再去尝试引导，而是将灰色石头贴在额头，放松身心，努力进入那种与大地、与石头共鸣的“石语”状态。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去“抓取”，而是去“感受”，去“倾听”。
渐渐地，那沉重、晦涩的脉动再次传来，但这一次，不再充满排斥，反而带着一种古老的、沉寂的韵律。
他仿佛听到脚下的大地在低语，听到万古的顽石在呼吸。
一条全新的、无人走过的路径，在这寂静的杂役处角落，于无声中，缓缓铺开。
（第五章完）
他无法判断这佝偻沉默的老者，是善意提醒，还是别有所图。
杂役处看似一潭死水，底下却可能暗流涌动。
他变得更加谨慎。
白天依旧沉默劳作，将更多的时间精力投入到那十亩枯瘠田中，只是埋设和调整灰色石头的位置时，更加隐秘，多在夜深人静或黎明前最昏暗的时刻。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让灵谷“不死”，开始更细致地观察每一处埋石点周围土壤、空气的细微变化，以及怀中道书与这些石头之间那玄妙的联系。
他发现，当自己心无旁骛，将精神集中于劳作，特别是用手首接接触那些埋有石头的土壤时，道书传来的热流最为清晰，甚至能隐隐“听”到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脉动。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韵律，一种频率，与他呼吸、心跳，乃至怀中道书的温热，产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这感觉转瞬即逝，难以捕捉，却让顾凡意识到，他与这些石头，与这片土地，正在建立一种超越寻常五感的神秘连接。
他给这种状态起了个名字——石语。
他在学习聆听石头的语言，聆听这片被遗弃土地的低语。
又一个月过去，枯瘠田的变化虽然缓慢，却持续而坚定。
埋石区域的灵谷，高度己然超过了其他区域，叶片不再是奄奄一息的黄绿色，而是透出一种顽强的青翠，甚至有几株抽出了细弱的穗子！
这在往年的枯瘠田，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情景。
张执事再次巡视时，脸色明显阴沉了许多。
他不再询问，只是用那双愈发锐利的眼睛，一寸寸地扫视着田地，以及默默劳作的顾凡。
他确信这“凡体”小子身上有古怪，却抓不到任何把柄。
顾凡每日的行踪简单到乏味，除了灵田就是住处，从不与其他杂役过多交流，更无任何接触法术、丹药的机会。
“哼，歪门邪道，终究上不了台面！”
张执事最终只能撂下一句狠话，心中却打定主意要更严密地监视顾凡，他不信一个“凡体”能翻出什么浪花。
顾凡对张执事的敌意心知肚明，但他无暇他顾。
他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与“石语”的沟通中。
他甚至开始尝试，在不首接接触石头的情况下，仅凭意念和精神，去引导、调动那微弱的灵气流。
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对于连气感都无法生成的“凡体”而言，神识、意念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无数次尝试，换来的都是精神耗尽后的头晕目眩。
但他没有放弃。
那本破烂道书上模糊的图案，在他眼中渐渐不再仅仅是呼吸引导，更像是一种精神运转的轨迹。
他依葫芦画瓢，笨拙地模仿，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重来。
这天夜里，他再次于角落盘坐，手握一块灰色石头，精神高度集中，尝试按照道书上的某个复杂图案，在脑海中勾勒线条。
就在他精神即将再次耗尽，眼前发黑之际——嗡！
怀中道书骤然发烫！
手中的灰色石头猛地一震！
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吸力，而是一股清晰可辨的、微弱却真实的灵气流，顺着他的手臂经络，逆流而上！
这股灵气流极其细微，比发丝还细，而且充满了某种沉重、晦涩、与寻常五行灵气截然不同的质感。
它艰难地在他淤塞的经脉中穿行，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瞬间席卷顾凡全身！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精神“内视”到了自己体内那如同干涸河床般狭窄淤塞的经脉，以及那一道灰蒙蒙的、顽强向上游走的细微气流！
虽然这气流只前行了不到一寸距离，便后力不济，轰然消散，带来的剧痛让顾凡瞬间脱力，大汗淋漓地瘫倒在地。
但他脸上，却露出了来到青云宗后的第一个笑容，带着血丝，却无比明亮。
他成功了！
虽然只有一瞬间，虽然微不足道，但他确确实实，将外界的灵气，引入了这具被判定为“凡体”的身体！
这条绝路，被他用最笨拙、最艰难的方式，凿开了一丝缝隙！
他瘫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感受着经脉中残留的撕裂痛感和那奇异灵气流过后的微弱余韵。
那灵气虽然沉重晦涩，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根基”之感，仿佛源自大地深处，万古不移。
“哼，蛮干。”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顾凡猛地一惊，强撑着坐起，看到李老头不知何时醒了，正靠在墙边，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看着他，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
“前……前辈。”
顾凡喘息着，心中警惕更甚。
“那股气，是‘地脉煞气’的雏形，最是沉重暴烈，你凡体俗胎，也敢胡乱引入？
嫌命长吗？”
李老头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地脉煞气？
顾凡心中巨震。
他听说过这种能量，通常存在于地底深处或某些绝地，寻常修士避之不及，因其会侵蚀经脉，污浊法力。
“我……我不知道。”
顾凡老实回答，他确实不知道那灰蒙蒙的气流是什么。
李老头盯着他看了半晌，又看了看他手中那块似乎黯淡了几分的灰色石头，缓缓道：“枯石……吸的不是寻常灵气，是地脉散逸的驳杂之气，经年累月，自成一股沉滞之力。
你用那本破书强行引动，无异于引火烧身。”
顾凡握紧了手中的石头和怀里的道书，沉默不语。
他知道李老头说得可能没错，但那是他唯一的机会。
李老头见他这副模样，嗤笑一声，重新躺下，背对着他，最后丢下一句：“想死，就继续蛮干。
若还想活……试试用你的‘石语’，去‘安抚’，而不是‘命令’。”
石语？
安抚？
顾凡愣在原地。
李老头连他私下起的名字都知道？
他看着李老头佝偻的背影，心中的疑惑达到了顶点。
这老者，绝非普通的炼气一层杂役！
但他此刻无暇深究。
李老头的话，如同在他黑暗的摸索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指路明灯。
蛮干行不通，需要安抚……他回味着刚才那瞬间的感觉，回味着与石头、与大地产生共鸣时的韵律。
或许，他之前的方向都错了。
他不是要强行征服这股力量，而是要……理解它，融入它。
顾凡重新坐好，没有再去尝试引导，而是将灰色石头贴在额头，放松身心，努力进入那种与大地、与石头共鸣的“石语”状态。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去“抓取”，而是去“感受”，去“倾听”。
渐渐地，那沉重、晦涩的脉动再次传来，但这一次，不再充满排斥，反而带着一种古老的、沉寂的韵律。
他仿佛听到脚下的大地在低语，听到万古的顽石在呼吸。
一条全新的、无人走过的路径，在这寂静的杂役处角落，于无声中，缓缓铺开。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