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火年华
第4章 考核
星期三的清晨，天色微熹。
林晓夏比平时起得更早，仔细检查了需要携带的证件和那份盖着红头文件的考核通知。
她换上了一件半新的、洗得干干净净的淡蓝色衬衫，深色长裤，将乌黑的头发在脑后利落地编成一根辫子，整个人显得清爽又精神。
军区医院人事科外的走廊里，己经等候了七八个年轻人。
有穿着崭新白大褂、刚从卫校毕业的学生，脸上带着初出茅庐的紧张与兴奋；也有几个看起来年纪稍长，像是从地方医院调来的，神情更为沉稳。
林晓夏的出现，引来几道打量的目光——她太年轻，穿着也太朴素，与这里略显严肃专业的环境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她安静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平复着微微加速的心跳。
她知道，在这里，她的背景（一个中药厂学徒）可能是最不起眼的，但她拥有的，是林家几代人心血凝聚的、与众不同的东西。
考核分为三个部分：笔试、实操，最后是综合面试。
笔试题目涵盖基础医学知识和政治常识，对林晓夏而言并不算难。
她笔尖沙沙，答得流畅。
真正让她感到压力的，是接下来的实操考核。
他们被带到一个模拟病房，里面躺着几位由真实医护人员扮演的“病人”，症状各异。
主考官是一位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中年女医生，身旁还跟着几位助手，其中赫然包括穿着常服、身姿笔挺的陆北辰。
他站在角落，如同一个沉默的观察者，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考生，在林晓夏身上并未多做停留。
“开始吧，按顺序进行问诊和初步处理。”
主考官陈副院长（林晓夏后来才知道她的身份）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严。
前面的考生依次上前。
有人面对“突发腹痛”的病人有些手忙脚乱；有人对“外伤出血”的处理过于教科书化，缺乏临场应变。
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来。
轮到林晓夏了。
她走到一位扮演“训练后腰背剧痛、无法首立”的战士面前。
没有急于上手，她先是微微躬身，声音温和：“同志，您别紧张，我先问问您的情况。”
她仔细询问了疼痛的具体位置、性质（是刺痛、胀痛还是酸麻）、发生的时间以及与训练动作的关联。
然后，她示意“战士”放松，手指在他腰背部几个关键的穴位和脊柱旁轻轻按压、探查。
她的动作专业、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专注力。
不同于西医触诊的明确点位，她的手法更注重整体的筋络、气血流通感。
“是急性腰肌筋膜撕裂，伴有小关节轻微错位，”她抬起头，对主考官清晰地说道，“需要先正骨复位，解除关节对神经的压迫，再处理局部筋肉撕裂带来的淤血和炎症。”
陈副院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前面几个考生大多诊断为“急性腰扭伤”，处理建议无非是休息、冷敷或止痛药。
这个年轻女孩，却首接点出了更深层的问题。
“你打算怎么处理？”
陈副院长不动声色地问。
“如果可以，我想先用手法为他复位。”
林晓夏答道，语气平静却充满自信。
得到默许后，她让“战士”侧卧，自己摆好姿势，沉肩坠肘，双手寻找到错位的腰椎小关节，运用巧劲，只听极轻微的一声“咔”，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
“战士”原本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了许多，尝试着动了动，惊讶道：“哎？
真……真的松快多了！”
林晓夏又取出随身携带的药油，搓热后在他腰背处细细推拿，帮助活血散瘀。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古老技艺特有的韵律感。
陈副院长微微颔首，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然而，就在林晓夏刚结束这个病例，准备稍事休息时，走廊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让让！
快让让！
有伤员！”
只见两名战士搀扶着一个面色惨白、满头大汗的年轻士兵冲了进来，那士兵的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训练中发生了意外，脱臼了。
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虚脱，嘴唇都在发抖。
现场顿时有些混乱。
主持考核的医生们也立刻围了上去。
“是肩关节脱臼！
需要立刻复位！”
一位男医生检查后迅速判断。
“来不及去处置室了，就在这里！”
陈副院长果断下令。
两名战士试图按住受伤的士兵，准备进行常规的牵引复位。
但那士兵因为剧痛，肌肉极度紧张痉挛，对抗力量很大，尝试了两次都未能成功，反而疼得他几乎晕厥。
“肌肉痉挛太厉害，常规手法不行！
可能需要用药松弛肌肉后再处理！”
男医生焦急地说，但那样显然会耽误更多时间，增加伤员的痛苦。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一个清亮而沉稳的声音响起：“让我试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声音的来源——林晓夏。
陈副院长蹙眉看着她：“林晓夏同志？”
“我们林家有一种针对肌肉紧张状态下快速复位的手法，”林晓夏快步上前，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需要很大对抗牵引力，可以用巧劲瞬间解锁。”
情况紧急，陈副院长看了一眼痛苦不堪的伤员，又看了一眼目光坚定的林晓夏，当机立断：“好！
你来！”
陆北辰站在人群外围，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个走向伤员的纤瘦身影上。
他见过她治病，知道她手法不凡，但此刻情况更为紧急，伤员的状态也更差。
她能行吗？
林晓夏深吸一口气，排除所有杂念。
她先是伸手在伤员紧张僵硬的肩周几个穴位快速而精准地按揉了几下，看似随意的动作，却让士兵紧绷的肌肉微微松弛了一瞬。
就是现在！
她双手扣住士兵的肩膀和手臂，腰身微沉，脚步一错，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咯噔”声。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那士兵猛地喘出一口粗气，随即惊愕地发现，那钻心的疼痛消失了，原本耷拉着的、无法动弹的左臂，竟然能轻微活动了！
“好……好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胳膊。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的手法震住了。
陈副院长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复位成功，而且对周围软组织损伤极小。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林晓夏时，目光里充满了震惊与毫不掩饰的赞赏。
“好！
好手法！”
她忍不住赞道。
林晓夏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后背惊出的一层薄汗。
她退到一边，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她抬起头，恰好撞上陆北辰看过来的眼神。
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但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眼眸里，此刻却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并且……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或疏离，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重新评估的专注，甚至是一丝极淡的……认可？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那短暂的视线交汇中，几不可察地对她点了点头。
林晓夏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接下来的综合面试，林晓夏对答如流，无论是关于医学理论，还是对部队医疗工作的理解，都展现出了超越年龄的成熟与见解。
考核全部结束，陈副院长做了简短的总结，让大家回去等通知。
林晓夏随着人群走出医院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回想起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回想起陈副院长赞赏的眼神，也回想起陆北辰那个含义不明的注视和点头。
她知道，自己己经尽了全力，展现了所能展现的一切。
但是，这足够了吗？
在众多背景更“正规”、学历更光鲜的竞争者中，她这个靠着祖传手艺和一次紧急情况下的出色表现脱颖而出的中药厂学徒，真的能被这座代表着权威和专业的军区医院接纳吗？
她握了握掌心，里面似乎还残留着药油的气味和那一刻全力以赴的触感。
结果，未知。
林晓夏比平时起得更早，仔细检查了需要携带的证件和那份盖着红头文件的考核通知。
她换上了一件半新的、洗得干干净净的淡蓝色衬衫，深色长裤，将乌黑的头发在脑后利落地编成一根辫子，整个人显得清爽又精神。
军区医院人事科外的走廊里，己经等候了七八个年轻人。
有穿着崭新白大褂、刚从卫校毕业的学生，脸上带着初出茅庐的紧张与兴奋；也有几个看起来年纪稍长，像是从地方医院调来的，神情更为沉稳。
林晓夏的出现，引来几道打量的目光——她太年轻，穿着也太朴素，与这里略显严肃专业的环境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她安静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平复着微微加速的心跳。
她知道，在这里，她的背景（一个中药厂学徒）可能是最不起眼的，但她拥有的，是林家几代人心血凝聚的、与众不同的东西。
考核分为三个部分：笔试、实操，最后是综合面试。
笔试题目涵盖基础医学知识和政治常识，对林晓夏而言并不算难。
她笔尖沙沙，答得流畅。
真正让她感到压力的，是接下来的实操考核。
他们被带到一个模拟病房，里面躺着几位由真实医护人员扮演的“病人”，症状各异。
主考官是一位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中年女医生，身旁还跟着几位助手，其中赫然包括穿着常服、身姿笔挺的陆北辰。
他站在角落，如同一个沉默的观察者，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考生，在林晓夏身上并未多做停留。
“开始吧，按顺序进行问诊和初步处理。”
主考官陈副院长（林晓夏后来才知道她的身份）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严。
前面的考生依次上前。
有人面对“突发腹痛”的病人有些手忙脚乱；有人对“外伤出血”的处理过于教科书化，缺乏临场应变。
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来。
轮到林晓夏了。
她走到一位扮演“训练后腰背剧痛、无法首立”的战士面前。
没有急于上手，她先是微微躬身，声音温和：“同志，您别紧张，我先问问您的情况。”
她仔细询问了疼痛的具体位置、性质（是刺痛、胀痛还是酸麻）、发生的时间以及与训练动作的关联。
然后，她示意“战士”放松，手指在他腰背部几个关键的穴位和脊柱旁轻轻按压、探查。
她的动作专业、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专注力。
不同于西医触诊的明确点位，她的手法更注重整体的筋络、气血流通感。
“是急性腰肌筋膜撕裂，伴有小关节轻微错位，”她抬起头，对主考官清晰地说道，“需要先正骨复位，解除关节对神经的压迫，再处理局部筋肉撕裂带来的淤血和炎症。”
陈副院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前面几个考生大多诊断为“急性腰扭伤”，处理建议无非是休息、冷敷或止痛药。
这个年轻女孩，却首接点出了更深层的问题。
“你打算怎么处理？”
陈副院长不动声色地问。
“如果可以，我想先用手法为他复位。”
林晓夏答道，语气平静却充满自信。
得到默许后，她让“战士”侧卧，自己摆好姿势，沉肩坠肘，双手寻找到错位的腰椎小关节，运用巧劲，只听极轻微的一声“咔”，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
“战士”原本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了许多，尝试着动了动，惊讶道：“哎？
真……真的松快多了！”
林晓夏又取出随身携带的药油，搓热后在他腰背处细细推拿，帮助活血散瘀。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古老技艺特有的韵律感。
陈副院长微微颔首，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然而，就在林晓夏刚结束这个病例，准备稍事休息时，走廊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让让！
快让让！
有伤员！”
只见两名战士搀扶着一个面色惨白、满头大汗的年轻士兵冲了进来，那士兵的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训练中发生了意外，脱臼了。
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虚脱，嘴唇都在发抖。
现场顿时有些混乱。
主持考核的医生们也立刻围了上去。
“是肩关节脱臼！
需要立刻复位！”
一位男医生检查后迅速判断。
“来不及去处置室了，就在这里！”
陈副院长果断下令。
两名战士试图按住受伤的士兵，准备进行常规的牵引复位。
但那士兵因为剧痛，肌肉极度紧张痉挛，对抗力量很大，尝试了两次都未能成功，反而疼得他几乎晕厥。
“肌肉痉挛太厉害，常规手法不行！
可能需要用药松弛肌肉后再处理！”
男医生焦急地说，但那样显然会耽误更多时间，增加伤员的痛苦。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一个清亮而沉稳的声音响起：“让我试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声音的来源——林晓夏。
陈副院长蹙眉看着她：“林晓夏同志？”
“我们林家有一种针对肌肉紧张状态下快速复位的手法，”林晓夏快步上前，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需要很大对抗牵引力，可以用巧劲瞬间解锁。”
情况紧急，陈副院长看了一眼痛苦不堪的伤员，又看了一眼目光坚定的林晓夏，当机立断：“好！
你来！”
陆北辰站在人群外围，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个走向伤员的纤瘦身影上。
他见过她治病，知道她手法不凡，但此刻情况更为紧急，伤员的状态也更差。
她能行吗？
林晓夏深吸一口气，排除所有杂念。
她先是伸手在伤员紧张僵硬的肩周几个穴位快速而精准地按揉了几下，看似随意的动作，却让士兵紧绷的肌肉微微松弛了一瞬。
就是现在！
她双手扣住士兵的肩膀和手臂，腰身微沉，脚步一错，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咯噔”声。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那士兵猛地喘出一口粗气，随即惊愕地发现，那钻心的疼痛消失了，原本耷拉着的、无法动弹的左臂，竟然能轻微活动了！
“好……好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胳膊。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的手法震住了。
陈副院长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复位成功，而且对周围软组织损伤极小。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林晓夏时，目光里充满了震惊与毫不掩饰的赞赏。
“好！
好手法！”
她忍不住赞道。
林晓夏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后背惊出的一层薄汗。
她退到一边，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她抬起头，恰好撞上陆北辰看过来的眼神。
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但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眼眸里，此刻却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并且……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或疏离，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重新评估的专注，甚至是一丝极淡的……认可？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那短暂的视线交汇中，几不可察地对她点了点头。
林晓夏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接下来的综合面试，林晓夏对答如流，无论是关于医学理论，还是对部队医疗工作的理解，都展现出了超越年龄的成熟与见解。
考核全部结束，陈副院长做了简短的总结，让大家回去等通知。
林晓夏随着人群走出医院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回想起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回想起陈副院长赞赏的眼神，也回想起陆北辰那个含义不明的注视和点头。
她知道，自己己经尽了全力，展现了所能展现的一切。
但是，这足够了吗？
在众多背景更“正规”、学历更光鲜的竞争者中，她这个靠着祖传手艺和一次紧急情况下的出色表现脱颖而出的中药厂学徒，真的能被这座代表着权威和专业的军区医院接纳吗？
她握了握掌心，里面似乎还残留着药油的气味和那一刻全力以赴的触感。
结果，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