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永雨之灾
第四章：邻里之间
回到公寓楼时，那种与世隔绝的感觉比离开时更加强烈。
楼道里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手机电筒的光柱在其中显得微弱而孤独，仅仅能照亮脚前方寸之地。
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某种隐约的、像是垃圾开始腐败的酸馊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
每向上爬一层，空气似乎就更加沉闷一分。
走到西楼时，他们听到一阵压抑的争吵声从楼上传来。
“……凭什么不能借？
大家都是邻居！
我们就剩半桶水了！”
一个尖利的女声，带着哭腔。
“王姐，不是不借，我们家也快见底了！
这鬼知道还要下多久？”
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既烦躁又无奈。
“就借一瓶！
一瓶行不行？
给孩子喝的！”
“唉……你……你等等……”陆渊和小王对视一眼，默默加快了脚步。
走上五楼楼梯转角，看到501的门口，住在502的王阿姨正拉着住在501的年轻租客小李的胳膊，而小李手里攥着一瓶1.5升的矿泉水，脸上写满了挣扎。
王阿姨看到陆渊和小王，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松开了小李，转向他们，眼圈红着：“小陆，小王，你们回来了！
外面怎么样？
买到水了吗？
我家……我家快没水了……”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带着回声，显得格外凄惶。
小李趁机像是解脱般，迅速说了句“王姐对不起”，闪身钻回了501，“砰”地关上了门。
小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陆渊却轻轻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开口。
陆渊看着王阿姨那布满焦虑和渴望的脸，平静地摇了摇头：“外面超市都抢空了，王阿姨。
我们也没买到。”
王阿姨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嘴唇哆嗦着，喃喃道：“都空了……都空了……那怎么办……怎么办啊……”她失魂落魄地转身，摸索着打开自家房门，蹒跚着走了进去，连门都忘了关严。
楼道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雨声和隐约从门缝里传出的、孩子细弱的哭声。
小王看着501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502虚掩的门缝，压低声音，带着点愤懑：“这小李也太……一瓶水而己。”
“一瓶水而己？”
陆渊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他迈步继续往六楼走，“再过几天，可能半瓶都值得打一架。”
小王噎住了，跟在后面，没再说话。
他知道陆渊说的是事实，只是这事实冰冷得让人难以接受。
回到六楼，陆渊掏出钥匙开门。
对门603的门却“咔哒”一声开了。
住在这里的是一对老夫妇，姓陈。
陈老爷子探出半个身子，花白的头发梳得还算整齐，但脸色有些苍白。
他手里拿着一个老式的、带摇柄的收音机。
“小陆，回来啦？”
陈老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还算镇定，“外面……情况很糟吧？”
陆渊停下开门的动作，转过身，点了点头：“很糟。
超市都抢空了，交通瘫痪，电也停了，就我们楼好像还有点备用电？”
“嗯，听说物业用了发电机，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陈老爷子叹了口气，举了举手里的收音机，“我刚鼓捣这老伙计，收到点断断续续的消息，说是好多地方都淹了，政府在组织撤离什么的，但信号太差，听不真切。”
这时，陈老太太也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忧色：“小陆啊，你们年轻人消息灵通，这雨……这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广播里说得不清不楚的，怪吓人的。”
陆渊沉默了一下。
他知道的信息也并不比这老式收音机多多少。
“气象局说是‘永雨现象’，原因不明。
目前看，没有停的迹象。”
他选择说实话，但略去了最绝望的猜测。
老两口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沉重。
“咱们这楼，地势还算高，”陈老爷子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说给陆渊听，“一时半会儿应该淹不上来。
就是这吃的喝的……”他没再说下去。
“家里还有点存粮吧？”
陆渊问。
“米面还有点，蔬菜是别想了。
水……省着点用，还能撑几天。”
陈老太太答道，眉头紧锁。
简单的交流，却透露出同样严峻的生存现实。
往日里邻里之间点头之交的薄纱，在这突如其来的危机面前，被彻底撕破，露出了底下赤裸裸的、关于资源和生存的担忧。
陆渊打开了自己家的门，对老两口说：“我们也没买到什么，就找到几块压缩饼干。
有什么情况，互相照应。”
陈老爷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对，互相照应！
这光景，邻里之间再不搭把手，真就难熬了。”
回到家中，关上门，将外面世界的混乱和楼道的压抑暂时隔绝。
但雨声依旧无孔不入。
小王瘫在沙发上，长长地吁了口气：“我的妈呀，感觉像打了一场仗。
心理上的仗。”
陆渊没说话，他先去检查了一下水龙头。
水流比早上又小了一些，带着些微的浑浊。
他皱了下眉，接了一壶水烧上。
然后他开始清点家里所有能找到的容器——水桶、脸盆、甚至几个大的汤碗，将它们一一接满水。
做完这一切，他才在小王对面坐下。
“渊哥，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小王还是没忍住，问道。
“说什么？
谴责小李自私？”
陆渊拿起那块被打湿了的压缩饼干，拆开包装，小心地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口感粗糙，带着点碱味，并不好吃，但能提供能量。
“在不确定自己未来需要多少的情况下，保留自己的资源是本能。
指责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制造对立。”
小王愣了一下，若有所思。
“我们现在在这栋楼里，就像一个……”陆渊寻找着合适的词汇，“一个临时的孤岛社区。
资源有限，信息不畅。
如果内部先乱起来，不用等洪水淹上来，我们自己就垮了。”
“那怎么办？
就看着大家各顾各的？”
“尽量整合信息，共享能共享的，建立最基本的规则。”
陆渊咽下嘴里的饼干，喝了口水，“比如，陈老爷子有收音机，能获取外部信息，这就是一种重要资源。
王阿姨家缺水，但她可能家里有常备药，或者别的我们想不到的东西。
小李……他年轻，有力气。”
小王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你是说……咱们把这几户人家拢到一起？”
“不是‘拢’，”陆渊纠正道，“是尝试沟通。
看看能不能形成一个最基本的互助框架。
至少，要让大家知道，这栋楼里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挣扎。”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天色（如果还能称之为天色的话）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片令人绝望的灰暗。
楼下的积水似乎又上涨了一些，一些低矮的灌木丛只剩下顶端几片叶子还在水面上摇曳。
“可是，渊哥，这能行吗？”
小王还是有些不确定，“平时大家都不怎么来往……平时我们有整个社会系统作为后盾。”
陆渊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那个系统正在我们眼前失效。
要么我们在这里自己建立起一个微型的、临时的系统，要么就等着被混乱吞噬。”
他转过身，看着小王：“你去问问陈老爷子，收音机里还有什么新消息。
我去看看王阿姨那边，能不能帮上什么忙，顺便看看她家的具体情况。”
小王看着陆渊，此刻的陆渊身上有种他从未见过的、类似于指挥官般的冷静和决断。
他不再犹豫，点了点头：“好！”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陆渊和小王像两个蹩脚的社会活动家，在这栋昏暗、潮湿的居民楼里穿梭。
陆渊敲开了王阿姨家的门。
开门的是王阿姨八岁的女儿妞妞，小脸怯生生的。
王阿姨家里果然一片狼藉，显然因为停水无法及时清理。
她家的存水确实见了底，只剩下小半桶。
陆渊没有许诺什么，只是仔细询问了她家还剩下什么食物，有没有常用药品，并告诉她，尽量把家里所有容器都接满水，哪怕看起来不太干净，沉淀一下也能用于冲洗。
王阿姨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连点头。
小王从陈老爷子那里带回了更糟糕的消息。
收音机里断断续续提到，城市多个区域电力彻底中断，部分区域通讯基站受损，信号正在逐步消失。
官方确实在组织撤离，但主要集中在重灾区和低洼地带，对于他们这种暂时还算安全但己成孤岛的区域，尚无明确指令，只是反复呼吁“自救”、“互助”。
小李在陆渊第二次敲门时，犹豫着开了门。
他承认自己囤了一些方便面和瓶装水，但拒绝分享，态度强硬。
陆渊没有强求，只是告诉他，如果遇到无法独自解决的困难，比如生病或者遇到安全威胁，可以找他们。
小李将信将疑地关上了门。
傍晚时分，雨势似乎又猛烈了一些。
楼道里彻底一片漆黑，只有各家窗户透出的微弱天光（如果那能算光的话）和偶尔闪动的手电筒光芒。
发电机支撑的电力也变得极其不稳定，灯泡忽明忽灭，电压低得连手机充电都变得极其缓慢。
陆渊和小王，连同陈老爷子老两口，聚集在陆渊的客厅里。
借着充电台灯微弱的光，他们摊开了一张陆渊手绘的简易楼層结构图。
“情况就是这样。”
陆渊总结道，“我们这栋楼，暂时安全，但己成孤岛。
外部救援不确定何时能到。
我们必须靠自己。”
陈老爷子点了点头，花白的眉毛紧锁着：“水是关键。
按现在这个用法，撑不了几天。”
“食物也是。”
小王补充道，“各家那点存粮，坐吃山空。”
“我家里还有些以前爬山用的净水片，”陈老爷子说，“不多，但关键时刻能顶用。”
“王阿姨说她家有些感冒药和消毒酒精。”
“我家……还有点工具。”
小王挠了挠头。
信息在小小的台灯光圈下汇聚，虽然零碎，却像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火苗。
一个极其简陋的、基于生存需求的互助网络，正在这永夜笼罩的孤楼里，悄然萌芽。
“当务之急，是水。”
陆渊的手指在图纸上点了点，“明天，如果雨势稍小，我们需要尝试收集雨水。
楼顶的天台或许可以利用。”
“太危险了！”
陈老太太立刻反对，“风大雨大，滑倒了怎么办？”
“需要绳子，需要人一起去，互相照应。”
陆渊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必须冒的风险。”
就在这时，整栋楼的灯光猛地剧烈闪烁了几下，然后，“啪”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充电台灯也跟着瞬间熄灭。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只有窗外那永恒不休的、狂暴的雨声，如同胜利者的宣言，更加清晰地灌入每个人的耳中。
黑暗中，响起了陈老太太一声短促的惊叫，以及妞妞从对门传来的、被吓到的哭声。
“发电机……也完了？”
小王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颤抖。
陆渊没有立刻回答。
他在令人窒息的黑暗里静默了几秒，然后，冷静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别慌。
手电筒。”
一束微光重新亮起，照亮了桌上那张简陋的图纸，和周围几张写满惊惶与不确定的脸。
光晕之外，是无边的黑暗和雨声。
但至少，在这栋孤楼里，还有一束光，和几个决定不再独自面对黑暗的人。
楼道里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手机电筒的光柱在其中显得微弱而孤独，仅仅能照亮脚前方寸之地。
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某种隐约的、像是垃圾开始腐败的酸馊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
每向上爬一层，空气似乎就更加沉闷一分。
走到西楼时，他们听到一阵压抑的争吵声从楼上传来。
“……凭什么不能借？
大家都是邻居！
我们就剩半桶水了！”
一个尖利的女声，带着哭腔。
“王姐，不是不借，我们家也快见底了！
这鬼知道还要下多久？”
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既烦躁又无奈。
“就借一瓶！
一瓶行不行？
给孩子喝的！”
“唉……你……你等等……”陆渊和小王对视一眼，默默加快了脚步。
走上五楼楼梯转角，看到501的门口，住在502的王阿姨正拉着住在501的年轻租客小李的胳膊，而小李手里攥着一瓶1.5升的矿泉水，脸上写满了挣扎。
王阿姨看到陆渊和小王，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松开了小李，转向他们，眼圈红着：“小陆，小王，你们回来了！
外面怎么样？
买到水了吗？
我家……我家快没水了……”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带着回声，显得格外凄惶。
小李趁机像是解脱般，迅速说了句“王姐对不起”，闪身钻回了501，“砰”地关上了门。
小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陆渊却轻轻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开口。
陆渊看着王阿姨那布满焦虑和渴望的脸，平静地摇了摇头：“外面超市都抢空了，王阿姨。
我们也没买到。”
王阿姨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嘴唇哆嗦着，喃喃道：“都空了……都空了……那怎么办……怎么办啊……”她失魂落魄地转身，摸索着打开自家房门，蹒跚着走了进去，连门都忘了关严。
楼道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雨声和隐约从门缝里传出的、孩子细弱的哭声。
小王看着501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502虚掩的门缝，压低声音，带着点愤懑：“这小李也太……一瓶水而己。”
“一瓶水而己？”
陆渊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他迈步继续往六楼走，“再过几天，可能半瓶都值得打一架。”
小王噎住了，跟在后面，没再说话。
他知道陆渊说的是事实，只是这事实冰冷得让人难以接受。
回到六楼，陆渊掏出钥匙开门。
对门603的门却“咔哒”一声开了。
住在这里的是一对老夫妇，姓陈。
陈老爷子探出半个身子，花白的头发梳得还算整齐，但脸色有些苍白。
他手里拿着一个老式的、带摇柄的收音机。
“小陆，回来啦？”
陈老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还算镇定，“外面……情况很糟吧？”
陆渊停下开门的动作，转过身，点了点头：“很糟。
超市都抢空了，交通瘫痪，电也停了，就我们楼好像还有点备用电？”
“嗯，听说物业用了发电机，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陈老爷子叹了口气，举了举手里的收音机，“我刚鼓捣这老伙计，收到点断断续续的消息，说是好多地方都淹了，政府在组织撤离什么的，但信号太差，听不真切。”
这时，陈老太太也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忧色：“小陆啊，你们年轻人消息灵通，这雨……这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广播里说得不清不楚的，怪吓人的。”
陆渊沉默了一下。
他知道的信息也并不比这老式收音机多多少。
“气象局说是‘永雨现象’，原因不明。
目前看，没有停的迹象。”
他选择说实话，但略去了最绝望的猜测。
老两口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沉重。
“咱们这楼，地势还算高，”陈老爷子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说给陆渊听，“一时半会儿应该淹不上来。
就是这吃的喝的……”他没再说下去。
“家里还有点存粮吧？”
陆渊问。
“米面还有点，蔬菜是别想了。
水……省着点用，还能撑几天。”
陈老太太答道，眉头紧锁。
简单的交流，却透露出同样严峻的生存现实。
往日里邻里之间点头之交的薄纱，在这突如其来的危机面前，被彻底撕破，露出了底下赤裸裸的、关于资源和生存的担忧。
陆渊打开了自己家的门，对老两口说：“我们也没买到什么，就找到几块压缩饼干。
有什么情况，互相照应。”
陈老爷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对，互相照应！
这光景，邻里之间再不搭把手，真就难熬了。”
回到家中，关上门，将外面世界的混乱和楼道的压抑暂时隔绝。
但雨声依旧无孔不入。
小王瘫在沙发上，长长地吁了口气：“我的妈呀，感觉像打了一场仗。
心理上的仗。”
陆渊没说话，他先去检查了一下水龙头。
水流比早上又小了一些，带着些微的浑浊。
他皱了下眉，接了一壶水烧上。
然后他开始清点家里所有能找到的容器——水桶、脸盆、甚至几个大的汤碗，将它们一一接满水。
做完这一切，他才在小王对面坐下。
“渊哥，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小王还是没忍住，问道。
“说什么？
谴责小李自私？”
陆渊拿起那块被打湿了的压缩饼干，拆开包装，小心地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口感粗糙，带着点碱味，并不好吃，但能提供能量。
“在不确定自己未来需要多少的情况下，保留自己的资源是本能。
指责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制造对立。”
小王愣了一下，若有所思。
“我们现在在这栋楼里，就像一个……”陆渊寻找着合适的词汇，“一个临时的孤岛社区。
资源有限，信息不畅。
如果内部先乱起来，不用等洪水淹上来，我们自己就垮了。”
“那怎么办？
就看着大家各顾各的？”
“尽量整合信息，共享能共享的，建立最基本的规则。”
陆渊咽下嘴里的饼干，喝了口水，“比如，陈老爷子有收音机，能获取外部信息，这就是一种重要资源。
王阿姨家缺水，但她可能家里有常备药，或者别的我们想不到的东西。
小李……他年轻，有力气。”
小王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你是说……咱们把这几户人家拢到一起？”
“不是‘拢’，”陆渊纠正道，“是尝试沟通。
看看能不能形成一个最基本的互助框架。
至少，要让大家知道，这栋楼里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挣扎。”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天色（如果还能称之为天色的话）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片令人绝望的灰暗。
楼下的积水似乎又上涨了一些，一些低矮的灌木丛只剩下顶端几片叶子还在水面上摇曳。
“可是，渊哥，这能行吗？”
小王还是有些不确定，“平时大家都不怎么来往……平时我们有整个社会系统作为后盾。”
陆渊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那个系统正在我们眼前失效。
要么我们在这里自己建立起一个微型的、临时的系统，要么就等着被混乱吞噬。”
他转过身，看着小王：“你去问问陈老爷子，收音机里还有什么新消息。
我去看看王阿姨那边，能不能帮上什么忙，顺便看看她家的具体情况。”
小王看着陆渊，此刻的陆渊身上有种他从未见过的、类似于指挥官般的冷静和决断。
他不再犹豫，点了点头：“好！”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陆渊和小王像两个蹩脚的社会活动家，在这栋昏暗、潮湿的居民楼里穿梭。
陆渊敲开了王阿姨家的门。
开门的是王阿姨八岁的女儿妞妞，小脸怯生生的。
王阿姨家里果然一片狼藉，显然因为停水无法及时清理。
她家的存水确实见了底，只剩下小半桶。
陆渊没有许诺什么，只是仔细询问了她家还剩下什么食物，有没有常用药品，并告诉她，尽量把家里所有容器都接满水，哪怕看起来不太干净，沉淀一下也能用于冲洗。
王阿姨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连点头。
小王从陈老爷子那里带回了更糟糕的消息。
收音机里断断续续提到，城市多个区域电力彻底中断，部分区域通讯基站受损，信号正在逐步消失。
官方确实在组织撤离，但主要集中在重灾区和低洼地带，对于他们这种暂时还算安全但己成孤岛的区域，尚无明确指令，只是反复呼吁“自救”、“互助”。
小李在陆渊第二次敲门时，犹豫着开了门。
他承认自己囤了一些方便面和瓶装水，但拒绝分享，态度强硬。
陆渊没有强求，只是告诉他，如果遇到无法独自解决的困难，比如生病或者遇到安全威胁，可以找他们。
小李将信将疑地关上了门。
傍晚时分，雨势似乎又猛烈了一些。
楼道里彻底一片漆黑，只有各家窗户透出的微弱天光（如果那能算光的话）和偶尔闪动的手电筒光芒。
发电机支撑的电力也变得极其不稳定，灯泡忽明忽灭，电压低得连手机充电都变得极其缓慢。
陆渊和小王，连同陈老爷子老两口，聚集在陆渊的客厅里。
借着充电台灯微弱的光，他们摊开了一张陆渊手绘的简易楼層结构图。
“情况就是这样。”
陆渊总结道，“我们这栋楼，暂时安全，但己成孤岛。
外部救援不确定何时能到。
我们必须靠自己。”
陈老爷子点了点头，花白的眉毛紧锁着：“水是关键。
按现在这个用法，撑不了几天。”
“食物也是。”
小王补充道，“各家那点存粮，坐吃山空。”
“我家里还有些以前爬山用的净水片，”陈老爷子说，“不多，但关键时刻能顶用。”
“王阿姨说她家有些感冒药和消毒酒精。”
“我家……还有点工具。”
小王挠了挠头。
信息在小小的台灯光圈下汇聚，虽然零碎，却像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火苗。
一个极其简陋的、基于生存需求的互助网络，正在这永夜笼罩的孤楼里，悄然萌芽。
“当务之急，是水。”
陆渊的手指在图纸上点了点，“明天，如果雨势稍小，我们需要尝试收集雨水。
楼顶的天台或许可以利用。”
“太危险了！”
陈老太太立刻反对，“风大雨大，滑倒了怎么办？”
“需要绳子，需要人一起去，互相照应。”
陆渊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必须冒的风险。”
就在这时，整栋楼的灯光猛地剧烈闪烁了几下，然后，“啪”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充电台灯也跟着瞬间熄灭。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只有窗外那永恒不休的、狂暴的雨声，如同胜利者的宣言，更加清晰地灌入每个人的耳中。
黑暗中，响起了陈老太太一声短促的惊叫，以及妞妞从对门传来的、被吓到的哭声。
“发电机……也完了？”
小王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颤抖。
陆渊没有立刻回答。
他在令人窒息的黑暗里静默了几秒，然后，冷静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别慌。
手电筒。”
一束微光重新亮起，照亮了桌上那张简陋的图纸，和周围几张写满惊惶与不确定的脸。
光晕之外，是无边的黑暗和雨声。
但至少，在这栋孤楼里，还有一束光，和几个决定不再独自面对黑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