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坳诅咒
第5章 夜哭
陆家的老宅，孤零零地矗立在村子的最东头，背后就是绵延起伏、植被茂密的黑松岭。
与其他人家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仿佛被无形地隔离开来。
多年无人居住，老宅更添了几分破败和阴森。
土坯的墙壁被风雨侵蚀出深深的沟壑，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长出了枯黄的杂草。
院墙塌了一角，露出里面荒草丛生的院子。
那扇厚重的、漆皮剥落的木门虚掩着，门板上残留着早己褪色的门神画像，模糊不清的面目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狰狞。
陆明远推开木门，刺耳的“吱呀”声在死寂的空气中传出老远，惊起了屋檐下几只栖息的乌鸦，它们扑棱着翅膀，发出粗嘎难听的叫声，飞向了黑松岭的深处。
院子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与他童年记忆中那个虽然简陋但充满烟火气的家截然不同。
他踩着及膝的荒草，走到堂屋门前。
门锁早己锈死，他用力一推，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勉强打开。
一股陈腐、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时光沉淀下的尘埃味道。
堂屋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光线从破败的窗户纸窟窿里射进来，形成一道道惨白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无数尘糜。
家具大多蒙着厚厚的白布，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守墓人。
正对着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早己褪色的中堂画，内容模糊难辨。
下方是一张积满灰尘的八仙桌和两把太师椅。
这里的一切，都凝固在了养父带他离开时的模样。
陆明远没有急于翻找，他先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这老宅的气息。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孤寂感包裹了他。
这里埋葬着他的童年，也埋葬着养父不愿提及的过去，如今，更似乎埋葬着整个槐树坳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走到八仙桌前，拂去桌面积尘，手指触碰到冰凉的桌面，仿佛能感受到往昔岁月残留的一丝冰冷。
他开始小心翼翼地检查屋内的物品，主要是寻找养父可能留下的、与村里其他人类似的笔记或记录。
在翻找东边卧室——那是养父生前住的房间——一个老旧樟木箱子时，他发现箱子的锁扣是坏的。
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些更旧的衣服和杂物。
在箱底，他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用油布包裹着的东西。
他的心提了起来，小心地取出，解开油布。
里面不是笔记本，而是一本线装的、纸张泛黄脆弱的古书。
封面上用毛笔写着几个古朴的字——《槐树坳志》。
村志？
他心中一动，捧着这本厚重的村志，走到窗边稍微明亮些的地方，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
前面的内容大多是记载槐树坳的建村历史、迁徙源流、历代族谱以及一些乡规民约，文字晦涩，夹杂着大量本地俚语。
他快速翻阅着，首到在书中后半部分，看到了关于“槐仙祭”的正式记载。
“……槐仙者，村口古槐之灵也。
护佑一方水土，然性喜血食，尤好阴女。
每遇大灾大疫，或槐显异象（如叶落反常、汁液腥秽等），则需行祭礼，以平息其怒，保村落安宁。”
“……祭品须择年方二八、生辰属阴之未婚女子，洁身净体，着红妆，于子时缚于槐下，以活人之气血，饲槐仙之灵…………祭毕，槐安而村宁。
然参与祭祀者，需守口如瓶，不得妄议，违者必遭槐仙反噬，祸及子孙……”冰冷的文字，不带任何感情地描述着残酷的仪式。
将活生生的少女作为祭品，美其名曰“平息其怒，保村落安宁”。
这根本不是祭祀，这是赤裸裸的、愚昧而残忍的谋杀！
陆明远的手在颤抖。
养父笔记里那含糊的“造孽”，在这本官方认可的村志中，得到了冰冷而确凿的印证。
他继续往下翻，想找到关于三十年前那次祭祀，关于林秀儿的具体记录。
然而，记载在这里出现了奇怪的断层。
关于近几十年的记录变得极其简略，尤其是涉及到“槐仙祭”的部分，更是语焉不详，只提到“癸亥年曾行祭礼，后村落得安”，至于祭品是谁，过程如何，只字未提。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刻意抹去了那段历史的具体细节。
合上沉重的村志，陆明远感到一阵窒息。
官方记录的遮掩，村民集体的沉默，都指向那场祭祀背后，隐藏着更深的、无法言说的罪恶。
天色，就在他沉浸在这些黑暗记载中时，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
最后一缕天光被群山吞噬，浓重的夜色如同墨汁般渗透进老宅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电，陆明远只能点燃了他从车里带来的露营灯。
冷白色的光芒在空旷破败的屋子里撑开一小片光明区域，光芒之外，是更深沉、更粘稠的黑暗，仿佛有无数阴影在蠢蠢欲动。
他简单吃了点随身带的干粮，和衣躺在铺了旧衣服的炕上，露营灯就放在手边。
屋外，是绝对的寂静，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只有山风吹过破窗棂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细微声响。
这种死寂，比任何噪音都更让人心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际，一阵声音，极其突兀地刺破了这厚重的寂静。
呜——呜咽——声音很轻，很遥远，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又像是被风从极远的地方捎来。
陆明远瞬间清醒，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那声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像是一个女人在极力压抑着的、极其悲伤的哭泣。
声音飘渺不定，时而觉得就在院墙之外，时而又觉得远在黑松岭的山林里。
但当他凝神去捕捉时，那哭声又似乎……源自一个固定的方向。
村口。
是老槐树的方向。
“夜哭……”陈婆婆和白天的警告瞬间在他脑海中响起。
这就是村民不敢在夜间出门的原因？
这就是那传说中的“夜哭”？
那哭声并不凄厉，反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哀怨和悲伤，像冰冷的丝线，缠绕上人的心脏，一点点收紧，让人感到莫名的窒息和心悸。
陆明远坐起身，握紧了手中的露营灯，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强烈的恐惧感让他想要堵住耳朵，蜷缩起来。
但另一种更强烈的冲动——探寻真相的冲动——驱使着他。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炕，走到堂屋门口，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
呜咽的哭声更加清晰了一些，如同冰冷的泉水，持续不断地从村口方向流淌过来，浸润着整个死寂的村庄。
夜色浓重如墨，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洒下微弱的光芒，勉强勾勒出远处那棵老槐树巨大而扭曲的轮廓。
在那片浓郁的黑暗里，那哭声仿佛有了实体，缠绕在槐树的枝桠间，与那甜腻腥秽的花香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无比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就在这时，那持续的低泣声，陡然发生了变化！
它猛地拔高，变成了一种尖锐、短促，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笑声！
那笑声比哭声更加刺耳，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嘲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陆明远的耳膜！
他猛地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木门板，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那不是幻觉。
槐树坳的夜晚，真的存在着无法解释的“东西”。
而那东西，似乎与村口的槐树，与三十年前被埋葬的林秀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长夜，才刚刚开始。
与其他人家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仿佛被无形地隔离开来。
多年无人居住，老宅更添了几分破败和阴森。
土坯的墙壁被风雨侵蚀出深深的沟壑，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长出了枯黄的杂草。
院墙塌了一角，露出里面荒草丛生的院子。
那扇厚重的、漆皮剥落的木门虚掩着，门板上残留着早己褪色的门神画像，模糊不清的面目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狰狞。
陆明远推开木门，刺耳的“吱呀”声在死寂的空气中传出老远，惊起了屋檐下几只栖息的乌鸦，它们扑棱着翅膀，发出粗嘎难听的叫声，飞向了黑松岭的深处。
院子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与他童年记忆中那个虽然简陋但充满烟火气的家截然不同。
他踩着及膝的荒草，走到堂屋门前。
门锁早己锈死，他用力一推，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勉强打开。
一股陈腐、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时光沉淀下的尘埃味道。
堂屋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光线从破败的窗户纸窟窿里射进来，形成一道道惨白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无数尘糜。
家具大多蒙着厚厚的白布，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守墓人。
正对着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早己褪色的中堂画，内容模糊难辨。
下方是一张积满灰尘的八仙桌和两把太师椅。
这里的一切，都凝固在了养父带他离开时的模样。
陆明远没有急于翻找，他先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这老宅的气息。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孤寂感包裹了他。
这里埋葬着他的童年，也埋葬着养父不愿提及的过去，如今，更似乎埋葬着整个槐树坳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走到八仙桌前，拂去桌面积尘，手指触碰到冰凉的桌面，仿佛能感受到往昔岁月残留的一丝冰冷。
他开始小心翼翼地检查屋内的物品，主要是寻找养父可能留下的、与村里其他人类似的笔记或记录。
在翻找东边卧室——那是养父生前住的房间——一个老旧樟木箱子时，他发现箱子的锁扣是坏的。
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些更旧的衣服和杂物。
在箱底，他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用油布包裹着的东西。
他的心提了起来，小心地取出，解开油布。
里面不是笔记本，而是一本线装的、纸张泛黄脆弱的古书。
封面上用毛笔写着几个古朴的字——《槐树坳志》。
村志？
他心中一动，捧着这本厚重的村志，走到窗边稍微明亮些的地方，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
前面的内容大多是记载槐树坳的建村历史、迁徙源流、历代族谱以及一些乡规民约，文字晦涩，夹杂着大量本地俚语。
他快速翻阅着，首到在书中后半部分，看到了关于“槐仙祭”的正式记载。
“……槐仙者，村口古槐之灵也。
护佑一方水土，然性喜血食，尤好阴女。
每遇大灾大疫，或槐显异象（如叶落反常、汁液腥秽等），则需行祭礼，以平息其怒，保村落安宁。”
“……祭品须择年方二八、生辰属阴之未婚女子，洁身净体，着红妆，于子时缚于槐下，以活人之气血，饲槐仙之灵…………祭毕，槐安而村宁。
然参与祭祀者，需守口如瓶，不得妄议，违者必遭槐仙反噬，祸及子孙……”冰冷的文字，不带任何感情地描述着残酷的仪式。
将活生生的少女作为祭品，美其名曰“平息其怒，保村落安宁”。
这根本不是祭祀，这是赤裸裸的、愚昧而残忍的谋杀！
陆明远的手在颤抖。
养父笔记里那含糊的“造孽”，在这本官方认可的村志中，得到了冰冷而确凿的印证。
他继续往下翻，想找到关于三十年前那次祭祀，关于林秀儿的具体记录。
然而，记载在这里出现了奇怪的断层。
关于近几十年的记录变得极其简略，尤其是涉及到“槐仙祭”的部分，更是语焉不详，只提到“癸亥年曾行祭礼，后村落得安”，至于祭品是谁，过程如何，只字未提。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刻意抹去了那段历史的具体细节。
合上沉重的村志，陆明远感到一阵窒息。
官方记录的遮掩，村民集体的沉默，都指向那场祭祀背后，隐藏着更深的、无法言说的罪恶。
天色，就在他沉浸在这些黑暗记载中时，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
最后一缕天光被群山吞噬，浓重的夜色如同墨汁般渗透进老宅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电，陆明远只能点燃了他从车里带来的露营灯。
冷白色的光芒在空旷破败的屋子里撑开一小片光明区域，光芒之外，是更深沉、更粘稠的黑暗，仿佛有无数阴影在蠢蠢欲动。
他简单吃了点随身带的干粮，和衣躺在铺了旧衣服的炕上，露营灯就放在手边。
屋外，是绝对的寂静，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只有山风吹过破窗棂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细微声响。
这种死寂，比任何噪音都更让人心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际，一阵声音，极其突兀地刺破了这厚重的寂静。
呜——呜咽——声音很轻，很遥远，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又像是被风从极远的地方捎来。
陆明远瞬间清醒，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那声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像是一个女人在极力压抑着的、极其悲伤的哭泣。
声音飘渺不定，时而觉得就在院墙之外，时而又觉得远在黑松岭的山林里。
但当他凝神去捕捉时，那哭声又似乎……源自一个固定的方向。
村口。
是老槐树的方向。
“夜哭……”陈婆婆和白天的警告瞬间在他脑海中响起。
这就是村民不敢在夜间出门的原因？
这就是那传说中的“夜哭”？
那哭声并不凄厉，反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哀怨和悲伤，像冰冷的丝线，缠绕上人的心脏，一点点收紧，让人感到莫名的窒息和心悸。
陆明远坐起身，握紧了手中的露营灯，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强烈的恐惧感让他想要堵住耳朵，蜷缩起来。
但另一种更强烈的冲动——探寻真相的冲动——驱使着他。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炕，走到堂屋门口，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
呜咽的哭声更加清晰了一些，如同冰冷的泉水，持续不断地从村口方向流淌过来，浸润着整个死寂的村庄。
夜色浓重如墨，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洒下微弱的光芒，勉强勾勒出远处那棵老槐树巨大而扭曲的轮廓。
在那片浓郁的黑暗里，那哭声仿佛有了实体，缠绕在槐树的枝桠间，与那甜腻腥秽的花香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无比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就在这时，那持续的低泣声，陡然发生了变化！
它猛地拔高，变成了一种尖锐、短促，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笑声！
那笑声比哭声更加刺耳，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嘲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陆明远的耳膜！
他猛地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木门板，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那不是幻觉。
槐树坳的夜晚，真的存在着无法解释的“东西”。
而那东西，似乎与村口的槐树，与三十年前被埋葬的林秀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长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