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枫岭的苦芽
第5章 泥灰里的少年
青枫岭的雾散了又聚，转眼入了夏。
林春秀的肚子渐渐显了形，像揣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她腰身发沉，却也让她脸上多了一丝微弱的希冀 —— 王半仙果然不再提卖阿卯的事，看向她肚子的眼神，满是对亲生孩子的期待，连喝酒的频次都少了些，偶尔还会从镇上带回来一小块红糖，让她补身子。
但这份 “期待”，从来没分给过阿石和阿卯。
阿卯五岁了，依旧瘦小，却比从前安静了许多。
他看着母亲日渐隆起的肚子，看着吴半仙脸上难得的温和，心里隐约明白，这个家未来的重心，会是那个还没出世的孩子。
他不再哭闹着要吃的，每天跟着母亲在院子里拾柴、剥豆子，偶尔会偷偷看一眼阿石，看哥哥沉默地做着更重的活计。
王半仙的心思，早己落在了十岁的阿石身上。
这孩子虽哑，却身板结实，眼神里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干起活来从不偷懒。
入秋后的一天，王半仙从山下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皮肤黝黑、背着工具箱的男人，是村里做泥匠的王师傅。
“从明天起，你跟着王师傅学泥匠。”
王半仙指着阿石，语气不容置疑，像是在处置一件属于自己的物件。
“管吃管住，工钱归王师傅，你只要能填饱自己的肚子，别在家浪费口粮就行。”
林春秀正坐在门槛上搓麻绳，闻言手猛地一顿，麻线缠上了手指，勒出一道红痕。
“老吴，阿石还小，做泥匠太苦了……” 她抬头求情，声音带着哀求。
“小？”
王半仙冷笑一声，瞥了眼她的肚子，“再过几个月，家里就要添张嘴了，他不出去干活，难道要我养着？
王师傅说了，跟着他学手艺，饿不死，这就够了。”
他根本不给林春秀反驳的机会，转头对王师傅拱了拱手，“麻烦你多费心，这孩子皮实，能吃苦。”
王师傅点了点头，打量着阿石，眼里没什么温度：“明天一早，我来叫他。”
阿石站在一旁，攥紧了拳头，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和不甘，却只能发出 “呜呜” 的低吼。
他看向母亲，想要求救，却见林春秀红着眼圈，低下了头 —— 她连自己都护不住，更护不住他。
阿卯拉着哥哥的衣角，小声说：“哥哥，我不想让你走。”
阿石蹲下身，摸了摸弟弟的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捡来的野果，塞到阿卯手里，然后站起身，对着母亲深深鞠了一躬，又看了一眼这个冰冷的家，眼神里满是不舍。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王师傅就来了。
阿石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背着母亲连夜缝补好的布袋，里面装着半块红薯和一双破旧的布鞋。
林春秀把他送到门口，塞给他一个温热的鸡蛋：“阿石，照顾好自己，累了就歇歇，别硬扛。”
她的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阿石接过鸡蛋，紧紧攥在手里，对着母亲和弟弟挥了挥手，然后跟着王师傅，一步步走下了青枫岭。
山路崎岖，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晨雾中。
阿卯追着跑了几步，哭喊着：“哥哥！
哥哥！”
林春秀赶紧拉住他，抱着他失声痛哭。
阿石跟着王师傅，辗转在附近的村庄，帮人盖房子、砌院墙。
泥匠活又苦又累，和水泥、搬砖头、砌墙，样样都是重体力活。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天黑了才能休息，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胳膊和腿上到处是磕碰的伤痕。
王师傅对他并不宽厚，稍有不慎就会呵斥，饭也只是勉强能填饱肚子，大多是粗粮和咸菜。
但阿石从来没抱怨过，也没逃跑过。
他知道，自己多干一点，母亲和弟弟就能少受一点委屈。
每天晚上，他都会借着月光，把白天攒下的一点干粮包好，想带回家给阿卯。
他也会在心里默默练习砌墙的手艺，想着等自己学好了，能挣到钱了，就带着母亲和弟弟离开这里，找一个没有人欺负他们的地方。
有一次，阿石跟着王师傅去邻村盖房子，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膝盖磕破了，流了好多血。
王师傅只是简单地给他敷了点草药，就让他继续干活。
晚上，他躺在简陋的工棚里，膝盖疼得睡不着，心里想念母亲和弟弟，泪水无声地滑落。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干粮，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快点长大，变得更加强大，再也不让母亲和弟弟受委屈。
半个月后，阿石回来了一次。
他瘦了好多，皮肤变得更黑了，手上布满了伤口和老茧，眼神却比以前更加坚定。
他把攒下的干粮递给阿卯，又从口袋里掏出几文皱巴巴的铜钱，塞到母亲手里。
林春秀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心疼得首掉眼泪，却只能默默给他擦洗伤口，给他做了一顿稍微丰盛点的饭菜。
王半仙看着阿石递过来的铜钱，眼里闪过一丝贪婪，却没说什么。
他现在满心都是即将出世的亲生孩子，对阿石的态度，不过是 “有用就留着，没用就扔掉”。
阿石只在家待了一天，就又跟着王师傅走了。
临走前，他拉着阿卯的手，在他手心写了一个 “安” 字 —— 他虽然不会说话，却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弟弟，要乖乖听话，照顾好母亲。
阿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紧紧抱着哥哥，舍不得松开。
青枫岭的风，吹过阿石走过的山路，也吹过半山坳的土坯房。
林春秀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看着阿卯孤单的身影，心里满是苦涩。
她知道，阿石的苦难才刚刚开始，而她的苦难，也远没有结束。
但只要阿石能平安，阿卯能安稳，她就只能继续撑下去，等着那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 “好日子”。
阿卯每天都会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望着山下的路，盼着哥哥回来。
他把哥哥塞给他的野果核埋在院子里，希望能长出一棵果树，就像哥哥一样，不管经历多少风雨，都能顽强地生长。
他不知道，哥哥在远方的泥灰里，正用稚嫩的肩膀，扛起这个家的希望，也扛起自己不屈的命运。
林春秀的肚子渐渐显了形，像揣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她腰身发沉，却也让她脸上多了一丝微弱的希冀 —— 王半仙果然不再提卖阿卯的事，看向她肚子的眼神，满是对亲生孩子的期待，连喝酒的频次都少了些，偶尔还会从镇上带回来一小块红糖，让她补身子。
但这份 “期待”，从来没分给过阿石和阿卯。
阿卯五岁了，依旧瘦小，却比从前安静了许多。
他看着母亲日渐隆起的肚子，看着吴半仙脸上难得的温和，心里隐约明白，这个家未来的重心，会是那个还没出世的孩子。
他不再哭闹着要吃的，每天跟着母亲在院子里拾柴、剥豆子，偶尔会偷偷看一眼阿石，看哥哥沉默地做着更重的活计。
王半仙的心思，早己落在了十岁的阿石身上。
这孩子虽哑，却身板结实，眼神里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干起活来从不偷懒。
入秋后的一天，王半仙从山下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皮肤黝黑、背着工具箱的男人，是村里做泥匠的王师傅。
“从明天起，你跟着王师傅学泥匠。”
王半仙指着阿石，语气不容置疑，像是在处置一件属于自己的物件。
“管吃管住，工钱归王师傅，你只要能填饱自己的肚子，别在家浪费口粮就行。”
林春秀正坐在门槛上搓麻绳，闻言手猛地一顿，麻线缠上了手指，勒出一道红痕。
“老吴，阿石还小，做泥匠太苦了……” 她抬头求情，声音带着哀求。
“小？”
王半仙冷笑一声，瞥了眼她的肚子，“再过几个月，家里就要添张嘴了，他不出去干活，难道要我养着？
王师傅说了，跟着他学手艺，饿不死，这就够了。”
他根本不给林春秀反驳的机会，转头对王师傅拱了拱手，“麻烦你多费心，这孩子皮实，能吃苦。”
王师傅点了点头，打量着阿石，眼里没什么温度：“明天一早，我来叫他。”
阿石站在一旁，攥紧了拳头，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和不甘，却只能发出 “呜呜” 的低吼。
他看向母亲，想要求救，却见林春秀红着眼圈，低下了头 —— 她连自己都护不住，更护不住他。
阿卯拉着哥哥的衣角，小声说：“哥哥，我不想让你走。”
阿石蹲下身，摸了摸弟弟的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捡来的野果，塞到阿卯手里，然后站起身，对着母亲深深鞠了一躬，又看了一眼这个冰冷的家，眼神里满是不舍。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王师傅就来了。
阿石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背着母亲连夜缝补好的布袋，里面装着半块红薯和一双破旧的布鞋。
林春秀把他送到门口，塞给他一个温热的鸡蛋：“阿石，照顾好自己，累了就歇歇，别硬扛。”
她的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阿石接过鸡蛋，紧紧攥在手里，对着母亲和弟弟挥了挥手，然后跟着王师傅，一步步走下了青枫岭。
山路崎岖，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晨雾中。
阿卯追着跑了几步，哭喊着：“哥哥！
哥哥！”
林春秀赶紧拉住他，抱着他失声痛哭。
阿石跟着王师傅，辗转在附近的村庄，帮人盖房子、砌院墙。
泥匠活又苦又累，和水泥、搬砖头、砌墙，样样都是重体力活。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天黑了才能休息，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胳膊和腿上到处是磕碰的伤痕。
王师傅对他并不宽厚，稍有不慎就会呵斥，饭也只是勉强能填饱肚子，大多是粗粮和咸菜。
但阿石从来没抱怨过，也没逃跑过。
他知道，自己多干一点，母亲和弟弟就能少受一点委屈。
每天晚上，他都会借着月光，把白天攒下的一点干粮包好，想带回家给阿卯。
他也会在心里默默练习砌墙的手艺，想着等自己学好了，能挣到钱了，就带着母亲和弟弟离开这里，找一个没有人欺负他们的地方。
有一次，阿石跟着王师傅去邻村盖房子，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膝盖磕破了，流了好多血。
王师傅只是简单地给他敷了点草药，就让他继续干活。
晚上，他躺在简陋的工棚里，膝盖疼得睡不着，心里想念母亲和弟弟，泪水无声地滑落。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干粮，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快点长大，变得更加强大，再也不让母亲和弟弟受委屈。
半个月后，阿石回来了一次。
他瘦了好多，皮肤变得更黑了，手上布满了伤口和老茧，眼神却比以前更加坚定。
他把攒下的干粮递给阿卯，又从口袋里掏出几文皱巴巴的铜钱，塞到母亲手里。
林春秀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心疼得首掉眼泪，却只能默默给他擦洗伤口，给他做了一顿稍微丰盛点的饭菜。
王半仙看着阿石递过来的铜钱，眼里闪过一丝贪婪，却没说什么。
他现在满心都是即将出世的亲生孩子，对阿石的态度，不过是 “有用就留着，没用就扔掉”。
阿石只在家待了一天，就又跟着王师傅走了。
临走前，他拉着阿卯的手，在他手心写了一个 “安” 字 —— 他虽然不会说话，却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弟弟，要乖乖听话，照顾好母亲。
阿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紧紧抱着哥哥，舍不得松开。
青枫岭的风，吹过阿石走过的山路，也吹过半山坳的土坯房。
林春秀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看着阿卯孤单的身影，心里满是苦涩。
她知道，阿石的苦难才刚刚开始，而她的苦难，也远没有结束。
但只要阿石能平安，阿卯能安稳，她就只能继续撑下去，等着那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 “好日子”。
阿卯每天都会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望着山下的路，盼着哥哥回来。
他把哥哥塞给他的野果核埋在院子里，希望能长出一棵果树，就像哥哥一样，不管经历多少风雨，都能顽强地生长。
他不知道，哥哥在远方的泥灰里，正用稚嫩的肩膀，扛起这个家的希望，也扛起自己不屈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