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探案录【第一卷】
第4章 恩怨往事:沈，苏两家情情怨怨
王奎安的审讯室里，煤油灯的光晕在斑驳的墙面上晃出细碎的影。
秦砚指尖敲着桌面，目光落在供词末尾那句“沈敬尧的船，每次都在陈家码头卸货”上，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沈敬尧当年的船，除了鸦片，还运过什么？”
王奎安缩在椅子里，金戒指早被摘下，露出指节上狰狞的老茧。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结滚了半天才开口：“运……运过人。”
江长安刚端起的茶碗“哐当”磕在桌上：“运人？
什么人？”
“是……是从南边逃荒来的，”王奎安的声音发颤，“还有些是……是戏班的孩子，长得周正的，被沈敬尧挑去……去给洋行的人当使唤丫头，或者……或者更糟的。”
他忽然抬头看向秦砚，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你们以为沈敬尧只是走私鸦片？
他手里的码头，是津门最大的‘人口周转处’，陈家那片码头，当年就是他的据点之一。”
秦砚的指尖顿在供词上。
陈家码头……他忽然想起林巧音提过，苏燕秋当年为了救鸣春班，曾抵押过一批“特殊货物”给沈敬尧，当时只当是古董，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那些孩子里，有鸣春班的吗？”
秦砚追问。
王奎安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有。
陈素秋的小师妹，当年才十二岁，叫……叫苏小秋，是苏燕秋的远房侄女，被沈敬尧挑去给法国领事当翻译，后来就没消息了。
苏燕秋当年闹着要去要人，被沈敬尧打断了腿，这才不得不抵押‘凤首衔珠’。”
苏小秋？
秦砚心里猛地一沉。
苏家的人，竟然还有牵扯。
他忽然想起弗雷德里克笔记本里那句“苏燕秋的消息，换凤首衔珠”，原来所谓的“消息”，根本不是苏燕秋的下落，而是苏小秋的——沈敬尧用一个孩子的命，换走了苏家的传家宝。
江长安在一旁听得首咬牙：“这沈敬尧简首不是人！
他家里人就没人管管？”
“管？”
王奎安嗤笑一声，“沈家老爷子当年就是干这个发家的！
清末那会儿，沈家是津门最大的‘人牙行’，专门给宫里和洋人挑人，沈敬尧不过是子承父业，换了个名头罢了。
你们以为沈子瑜为什么能在英租界横着走？
他手里握着多少洋行老板的把柄，你们根本想不到。”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秦砚忽然明白过来。
为什么沈敬尧能在津门盘踞这么多年，为什么走私鸦片、草菅人命都能全身而退——因为沈家的根基，早就扎在津门的污泥里，盘根错节，连着洋行、官署，甚至租界里的那些“体面人”。
“沈二叔为什么失踪？”
秦砚忽然问，“他当年也是帮沈敬尧做事的，总不会是突然良心发现了吧？”
王奎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不是失踪，是……是被沈敬尧送走了。
二十年前，他私藏了一批从宫里流出来的宝贝，想独吞，被沈敬尧发现了。
本来要沉江的，是沈老爷子保了他一命，送去法国‘养老’，对外就说失踪了。”
宫里的宝贝？
秦砚想起弗雷德里克相册里那个戴蓝宝石戒指的男人——沈二叔的手指上，正戴着枚同款戒指。
难道弗雷德里克手里的“凤首衔珠”另一半，是沈二叔从法国回来取的？
“那些宝贝里，有玉吗？”
秦砚追问。
“有，”王奎安肯定地说，“我见过一眼，是块雕着凤凰的玉佩，说是……说是当年苏燕秋从宫里带出来的，后来被沈家抢了去。
沈二叔当年就是为了这块玉，才跟沈敬尧反目的。”
苏燕秋从宫里带出来的？
秦砚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着。
苏燕秋年轻时到底是什么身份？
为什么会有宫里的玉佩？
又为什么会落到沈家手里？
他忽然想起林巧音说过，苏燕秋当年是梨园行会的“掌班”，而梨园行会散伙的那一年，正好是沈老爷子去世的第二年。
这里面，恐怕藏着更深的牵扯。
“去查沈老爷子的死因，”秦砚站起身，“还有二十年前沈二叔私藏的宝贝清单，以及……苏燕秋年轻时的履历。”
江长安摸着下巴，忽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苏燕秋当年肯定是宫里的戏子，不然怎么会有宫里的玉佩？
沈老爷子肯定是为了抢玉佩，才逼她离开宫廷，流落津门！”
“不像，”秦砚摇头，“宫里的戏子不会懂走私鸦片的门路，更不会让女儿去查这种事。
她的身份，恐怕更复杂。”
两人去了档案馆，在积满灰尘的旧卷宗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份光绪年间的《梨园行会名录》。
名录的最后一页，贴着张泛黄的照片，中间那个穿旗袍的女子正是苏燕秋，旁边站着的男人西装革履，眉眼间竟和沈敬尧有几分相似——是年轻时的沈老爷子。
照片下面写着行小字：“光绪三十西年，行会与沈记商行合办‘慈善义演’，筹款助灾民。”
沈记商行，就是沈家最早的“人牙行”。
秦砚盯着照片里苏燕秋的手，她的指尖戴着枚玉扳指，玉质和“凤首衔珠”如出一辙。
“合办慈善义演？”
江长安咋舌，“这俩人当年竟然是一伙的？”
“恐怕不止，”秦砚翻到另一卷卷宗，是沈家的家谱，“你看这个——沈老爷子的原配夫人，姓苏，光绪二十八年去世，死因是‘急病’。”
姓苏？
秦砚忽然想起林巧音说过，苏燕秋的母亲早逝，父亲是个秀才，没提过有姐妹。
难道苏燕秋的姐姐，就是沈老爷子的原配夫人？
这就说得通了。
苏燕秋之所以能和沈家搭上关系，是因为姐夫是沈老爷子；她手里的宫廷玉佩，很可能是姐姐从沈家带出来的；而沈敬尧对苏燕秋的忌惮，既是因为她知道太多秘密，也因为她是自己的“小姨”。
“沈老爷子的死因也蹊跷，”江长安指着卷宗，“民国六年去世，说是‘误食毒物’，但当时的验尸报告丢了，只说是沈敬尧亲手处理的后事。”
秦砚合上卷宗，目光落在窗外。
法租界的教堂尖顶在阳光下闪着光，那里正是沈二叔当年被送走的码头方向。
“沈二叔回来，恐怕不只是为了玉，”他忽然开口，“他是为了沈老爷子的死因。”
江长安愣住了：“你的意思是……沈老爷子是被沈敬尧害死的？”
“不然他为什么要私藏宝贝？
为什么沈敬尧非要置他于死地？”
秦砚的指尖在桌上画出个圈，“沈家的水，比我们想的深。
沈老爷子当年靠‘人牙行’发家，娶了苏家女儿做门面，后来转行做鸦片生意，苏燕秋的姐姐恐怕就是因为知道太多，才被灭口。
沈老爷子发现了真相，想收手，结果被沈敬尧毒死。
沈二叔知道内情，才私藏宝贝想留后路，被沈敬尧送走。”
江长安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也太狗血了吧？
跟戏文似的。”
“比戏文更狠，”秦砚拿起那份《梨园行会名录》，“你看这行会的成员名单，有一半后来都‘意外’去世了，包括鸣春班的老班主。
他们都知道沈家的秘密，所以必须死。”
这时，一个巡捕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份电报：“秦先生，江警长，法国领事馆发来的，说查到沈二叔的下落了——他昨天在马赛港被人暗杀了，临死前寄了个包裹回天津，收件人是……您，秦先生。”
秦砚接过电报，指尖微微收紧。
沈二叔死了，包裹却寄给了他，这里面藏着的，恐怕就是沈家最深的秘密。
三天后，包裹到了。
是个不起眼的木盒，打开后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半块玉佩——和“凤首衔珠”的另一半正好吻合，合在一起后，玉佩背面露出一行极小的字：“苏沈一家，共掌秘道。”
秘道？
秦砚忽然想起陈家老宅的地道，想起鸣春班戏台底下的暗格，想起弗雷德里克画廊的保险箱……这些地方，恐怕都通过一条秘密通道连在一起，而这条通道，正是当年沈家走私鸦片和人口的命脉。
木盒里还有封信，是沈二叔的字迹：“秦先生亲启：沈家秘道图在鸣春班的铜铃里，铃在人在，铃毁道绝。
苏燕秋是最后一个掌铃人，她若不在，秘道将永不见天日。
望先生揭露真相，告慰亡魂。”
鸣春班的铜铃？
秦砚猛地想起苏曼秋那个没有撞针的“叫板铃”，当时只当是普通物件，现在想来，里面恐怕藏着更大的秘密。
他和江长安赶到鸣春班时，周班主正在收拾东西，说戏班要解散了。
看到秦砚手里的玉佩，周班主叹了口气，从戏台的横梁上取下个布满灰尘的木盒：“这是苏老板临终前托我保管的，说等一个姓秦的先生来取。”
木盒里放着的，正是苏曼秋的铜铃。
秦砚拿起铃，轻轻晃了晃，里面果然有东西在响。
他用小刀撬开铃身，里面掉出一卷用油布包着的图纸，展开后，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连接着津门的十几个地点——陈家老宅、鸣春班、弗雷德里克画廊、沈家洋楼……甚至还有法租界的领事馆。
“这就是沈家的秘道图，”江长安看着图纸，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竟然在天津卫的地下挖了这么大一张网！”
秦砚的目光落在图纸的最后一页，上面写着行字：“秘道尽头，藏着沈家最后的罪证——鸦片仓库的账本，民国八年封存。”
民国八年，正是苏月娥死的那一年。
看来苏月娥当年发现的，不只是走私鸦片，还有这条秘道。
“现在怎么办？”
江长安问，“要不要顺着秘道查下去？”
秦砚将图纸收好，抬头看向戏台。
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棂照进来，落在空荡荡的戏台上，像是在为这场持续了几十年的恩怨落幕。
“不用了，”他轻声说，“账本在哪，己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
“因为沈敬尧的侄子沈子瑜，昨天去巡捕房自首了，”秦砚拿出刚收到的电报，“他把沈家这些年的勾当全抖了出来，包括秘道和鸦片仓库的位置，说是……是受了沈二叔的嘱托，要为沈家赎罪。”
江长安愣住了：“他怎么突然想通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从小戴的长命锁，是用‘凤首衔珠’的碎玉做的，”秦砚的声音很轻，“那是苏燕秋当年偷偷给他戴上的，说能保他平安。
他这才知道，自己欠苏家的，欠沈家那些冤魂的，根本还不清。”
原来如此。
秦砚看着手里合二为一的“凤首衔珠”，玉上的凤首仿佛活了过来，眼神悲悯。
苏家三代人的坚持，沈家内部的反戈，最终让这场跨越了半个世纪的恩怨，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画上了句点。
“那苏燕秋呢？”
江长安问，“她知道这些吗？”
“柳红英去告诉她了，”秦砚说，“据说老太太听完，只是笑了笑，说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两人走出鸣春班时，街上的阳光正好。
江长安手里的罗盘指针安安静静地指着前方，再没有疯狂转动。
他忽然碰了碰秦砚的胳膊：“老秦，你说这案子算不算在意料之外？
谁能想到沈家跟苏家是亲戚，沈二叔还是个卧底似的角色。”
秦砚看着远处的钟楼，钟声正敲过正午十二点。
“其实都在情理之中，”他淡淡一笑，“这世上的恩怨，从来都绕不开‘情’和‘利’，沈家的贪婪，苏家的执念，说到底，都是被这两样东西困住了。”
江长安挠了挠头，似懂非懂。
秦砚却没再解释，只是将那枚“伶”字令牌放进怀里。
令牌上的“月”字被摩挲得发亮，像是在诉说着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故事。
虽然没有新的案子，但笼罩在津门上空的那层迷雾，终于散开了。
只是没人知道，在那些纵横交错的秘道深处，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往事，如同戏台上未完的戏文，等着被人重新提起。
秦砚指尖敲着桌面，目光落在供词末尾那句“沈敬尧的船，每次都在陈家码头卸货”上，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沈敬尧当年的船，除了鸦片，还运过什么？”
王奎安缩在椅子里，金戒指早被摘下，露出指节上狰狞的老茧。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结滚了半天才开口：“运……运过人。”
江长安刚端起的茶碗“哐当”磕在桌上：“运人？
什么人？”
“是……是从南边逃荒来的，”王奎安的声音发颤，“还有些是……是戏班的孩子，长得周正的，被沈敬尧挑去……去给洋行的人当使唤丫头，或者……或者更糟的。”
他忽然抬头看向秦砚，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你们以为沈敬尧只是走私鸦片？
他手里的码头，是津门最大的‘人口周转处’，陈家那片码头，当年就是他的据点之一。”
秦砚的指尖顿在供词上。
陈家码头……他忽然想起林巧音提过，苏燕秋当年为了救鸣春班，曾抵押过一批“特殊货物”给沈敬尧，当时只当是古董，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那些孩子里，有鸣春班的吗？”
秦砚追问。
王奎安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有。
陈素秋的小师妹，当年才十二岁，叫……叫苏小秋，是苏燕秋的远房侄女，被沈敬尧挑去给法国领事当翻译，后来就没消息了。
苏燕秋当年闹着要去要人，被沈敬尧打断了腿，这才不得不抵押‘凤首衔珠’。”
苏小秋？
秦砚心里猛地一沉。
苏家的人，竟然还有牵扯。
他忽然想起弗雷德里克笔记本里那句“苏燕秋的消息，换凤首衔珠”，原来所谓的“消息”，根本不是苏燕秋的下落，而是苏小秋的——沈敬尧用一个孩子的命，换走了苏家的传家宝。
江长安在一旁听得首咬牙：“这沈敬尧简首不是人！
他家里人就没人管管？”
“管？”
王奎安嗤笑一声，“沈家老爷子当年就是干这个发家的！
清末那会儿，沈家是津门最大的‘人牙行’，专门给宫里和洋人挑人，沈敬尧不过是子承父业，换了个名头罢了。
你们以为沈子瑜为什么能在英租界横着走？
他手里握着多少洋行老板的把柄，你们根本想不到。”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秦砚忽然明白过来。
为什么沈敬尧能在津门盘踞这么多年，为什么走私鸦片、草菅人命都能全身而退——因为沈家的根基，早就扎在津门的污泥里，盘根错节，连着洋行、官署，甚至租界里的那些“体面人”。
“沈二叔为什么失踪？”
秦砚忽然问，“他当年也是帮沈敬尧做事的，总不会是突然良心发现了吧？”
王奎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不是失踪，是……是被沈敬尧送走了。
二十年前，他私藏了一批从宫里流出来的宝贝，想独吞，被沈敬尧发现了。
本来要沉江的，是沈老爷子保了他一命，送去法国‘养老’，对外就说失踪了。”
宫里的宝贝？
秦砚想起弗雷德里克相册里那个戴蓝宝石戒指的男人——沈二叔的手指上，正戴着枚同款戒指。
难道弗雷德里克手里的“凤首衔珠”另一半，是沈二叔从法国回来取的？
“那些宝贝里，有玉吗？”
秦砚追问。
“有，”王奎安肯定地说，“我见过一眼，是块雕着凤凰的玉佩，说是……说是当年苏燕秋从宫里带出来的，后来被沈家抢了去。
沈二叔当年就是为了这块玉，才跟沈敬尧反目的。”
苏燕秋从宫里带出来的？
秦砚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着。
苏燕秋年轻时到底是什么身份？
为什么会有宫里的玉佩？
又为什么会落到沈家手里？
他忽然想起林巧音说过，苏燕秋当年是梨园行会的“掌班”，而梨园行会散伙的那一年，正好是沈老爷子去世的第二年。
这里面，恐怕藏着更深的牵扯。
“去查沈老爷子的死因，”秦砚站起身，“还有二十年前沈二叔私藏的宝贝清单，以及……苏燕秋年轻时的履历。”
江长安摸着下巴，忽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苏燕秋当年肯定是宫里的戏子，不然怎么会有宫里的玉佩？
沈老爷子肯定是为了抢玉佩，才逼她离开宫廷，流落津门！”
“不像，”秦砚摇头，“宫里的戏子不会懂走私鸦片的门路，更不会让女儿去查这种事。
她的身份，恐怕更复杂。”
两人去了档案馆，在积满灰尘的旧卷宗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份光绪年间的《梨园行会名录》。
名录的最后一页，贴着张泛黄的照片，中间那个穿旗袍的女子正是苏燕秋，旁边站着的男人西装革履，眉眼间竟和沈敬尧有几分相似——是年轻时的沈老爷子。
照片下面写着行小字：“光绪三十西年，行会与沈记商行合办‘慈善义演’，筹款助灾民。”
沈记商行，就是沈家最早的“人牙行”。
秦砚盯着照片里苏燕秋的手，她的指尖戴着枚玉扳指，玉质和“凤首衔珠”如出一辙。
“合办慈善义演？”
江长安咋舌，“这俩人当年竟然是一伙的？”
“恐怕不止，”秦砚翻到另一卷卷宗，是沈家的家谱，“你看这个——沈老爷子的原配夫人，姓苏，光绪二十八年去世，死因是‘急病’。”
姓苏？
秦砚忽然想起林巧音说过，苏燕秋的母亲早逝，父亲是个秀才，没提过有姐妹。
难道苏燕秋的姐姐，就是沈老爷子的原配夫人？
这就说得通了。
苏燕秋之所以能和沈家搭上关系，是因为姐夫是沈老爷子；她手里的宫廷玉佩，很可能是姐姐从沈家带出来的；而沈敬尧对苏燕秋的忌惮，既是因为她知道太多秘密，也因为她是自己的“小姨”。
“沈老爷子的死因也蹊跷，”江长安指着卷宗，“民国六年去世，说是‘误食毒物’，但当时的验尸报告丢了，只说是沈敬尧亲手处理的后事。”
秦砚合上卷宗，目光落在窗外。
法租界的教堂尖顶在阳光下闪着光，那里正是沈二叔当年被送走的码头方向。
“沈二叔回来，恐怕不只是为了玉，”他忽然开口，“他是为了沈老爷子的死因。”
江长安愣住了：“你的意思是……沈老爷子是被沈敬尧害死的？”
“不然他为什么要私藏宝贝？
为什么沈敬尧非要置他于死地？”
秦砚的指尖在桌上画出个圈，“沈家的水，比我们想的深。
沈老爷子当年靠‘人牙行’发家，娶了苏家女儿做门面，后来转行做鸦片生意，苏燕秋的姐姐恐怕就是因为知道太多，才被灭口。
沈老爷子发现了真相，想收手，结果被沈敬尧毒死。
沈二叔知道内情，才私藏宝贝想留后路，被沈敬尧送走。”
江长安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也太狗血了吧？
跟戏文似的。”
“比戏文更狠，”秦砚拿起那份《梨园行会名录》，“你看这行会的成员名单，有一半后来都‘意外’去世了，包括鸣春班的老班主。
他们都知道沈家的秘密，所以必须死。”
这时，一个巡捕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份电报：“秦先生，江警长，法国领事馆发来的，说查到沈二叔的下落了——他昨天在马赛港被人暗杀了，临死前寄了个包裹回天津，收件人是……您，秦先生。”
秦砚接过电报，指尖微微收紧。
沈二叔死了，包裹却寄给了他，这里面藏着的，恐怕就是沈家最深的秘密。
三天后，包裹到了。
是个不起眼的木盒，打开后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半块玉佩——和“凤首衔珠”的另一半正好吻合，合在一起后，玉佩背面露出一行极小的字：“苏沈一家，共掌秘道。”
秘道？
秦砚忽然想起陈家老宅的地道，想起鸣春班戏台底下的暗格，想起弗雷德里克画廊的保险箱……这些地方，恐怕都通过一条秘密通道连在一起，而这条通道，正是当年沈家走私鸦片和人口的命脉。
木盒里还有封信，是沈二叔的字迹：“秦先生亲启：沈家秘道图在鸣春班的铜铃里，铃在人在，铃毁道绝。
苏燕秋是最后一个掌铃人，她若不在，秘道将永不见天日。
望先生揭露真相，告慰亡魂。”
鸣春班的铜铃？
秦砚猛地想起苏曼秋那个没有撞针的“叫板铃”，当时只当是普通物件，现在想来，里面恐怕藏着更大的秘密。
他和江长安赶到鸣春班时，周班主正在收拾东西，说戏班要解散了。
看到秦砚手里的玉佩，周班主叹了口气，从戏台的横梁上取下个布满灰尘的木盒：“这是苏老板临终前托我保管的，说等一个姓秦的先生来取。”
木盒里放着的，正是苏曼秋的铜铃。
秦砚拿起铃，轻轻晃了晃，里面果然有东西在响。
他用小刀撬开铃身，里面掉出一卷用油布包着的图纸，展开后，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连接着津门的十几个地点——陈家老宅、鸣春班、弗雷德里克画廊、沈家洋楼……甚至还有法租界的领事馆。
“这就是沈家的秘道图，”江长安看着图纸，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竟然在天津卫的地下挖了这么大一张网！”
秦砚的目光落在图纸的最后一页，上面写着行字：“秘道尽头，藏着沈家最后的罪证——鸦片仓库的账本，民国八年封存。”
民国八年，正是苏月娥死的那一年。
看来苏月娥当年发现的，不只是走私鸦片，还有这条秘道。
“现在怎么办？”
江长安问，“要不要顺着秘道查下去？”
秦砚将图纸收好，抬头看向戏台。
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棂照进来，落在空荡荡的戏台上，像是在为这场持续了几十年的恩怨落幕。
“不用了，”他轻声说，“账本在哪，己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
“因为沈敬尧的侄子沈子瑜，昨天去巡捕房自首了，”秦砚拿出刚收到的电报，“他把沈家这些年的勾当全抖了出来，包括秘道和鸦片仓库的位置，说是……是受了沈二叔的嘱托，要为沈家赎罪。”
江长安愣住了：“他怎么突然想通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从小戴的长命锁，是用‘凤首衔珠’的碎玉做的，”秦砚的声音很轻，“那是苏燕秋当年偷偷给他戴上的，说能保他平安。
他这才知道，自己欠苏家的，欠沈家那些冤魂的，根本还不清。”
原来如此。
秦砚看着手里合二为一的“凤首衔珠”，玉上的凤首仿佛活了过来，眼神悲悯。
苏家三代人的坚持，沈家内部的反戈，最终让这场跨越了半个世纪的恩怨，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画上了句点。
“那苏燕秋呢？”
江长安问，“她知道这些吗？”
“柳红英去告诉她了，”秦砚说，“据说老太太听完，只是笑了笑，说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两人走出鸣春班时，街上的阳光正好。
江长安手里的罗盘指针安安静静地指着前方，再没有疯狂转动。
他忽然碰了碰秦砚的胳膊：“老秦，你说这案子算不算在意料之外？
谁能想到沈家跟苏家是亲戚，沈二叔还是个卧底似的角色。”
秦砚看着远处的钟楼，钟声正敲过正午十二点。
“其实都在情理之中，”他淡淡一笑，“这世上的恩怨，从来都绕不开‘情’和‘利’，沈家的贪婪，苏家的执念，说到底，都是被这两样东西困住了。”
江长安挠了挠头，似懂非懂。
秦砚却没再解释，只是将那枚“伶”字令牌放进怀里。
令牌上的“月”字被摩挲得发亮，像是在诉说着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故事。
虽然没有新的案子，但笼罩在津门上空的那层迷雾，终于散开了。
只是没人知道，在那些纵横交错的秘道深处，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往事，如同戏台上未完的戏文，等着被人重新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