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灯：圣印的呼唤
第4章 默许
那场高烧像一道分水岭。
厨房里，小满依旧怯生生地坐在门口小板凳上看陈海生揉面，但林秀梅偶尔会从她身边经过，不再像避开什么不洁之物。
有时是递过去一个刚洗好的、还滴着水的西红柿，轻轻放在小满旁边的小凳子上，不发一言；有时是顺手把锅里多煎出来的一块、边缘焦黄的鸡蛋饼，放在小满捧着的空碗里。
依旧没有笑容，没有言语，但那股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的寒冰，似乎在一种无声的默契中，悄然融化了那么一丝丝。
小满像一棵被春风雨露悄然滋润的小草，一点点舒展着枝叶。
她开始尝试着做一些小小的“家务”——把陈海生胡乱脱在门口的旧鞋子摆整齐，虽然一只朝里一只朝外；笨拙地用比她胳膊还长的扫帚清扫店门口那点方寸之地，扫得尘土飞扬；甚至在林秀梅择菜时，她也会搬个小板凳凑到旁边，安安静静地学着把豆角两头的筋络掐掉，虽然动作慢得像蜗牛，掐得也坑坑洼洼。
林秀梅不再呵斥。
她只是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偶尔眼角余光瞥见那个小小的、努力的身影，眼神深处那潭死水般的冰层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缓慢地搅动了一下。
当小满因为掐不好豆角而懊恼地噘起嘴时，林秀梅会把自己择好的一小把光滑的豆角，默不作声地放进小满面前的小篮子里。
这天下午，天色有些阴沉。
陈海生被隔壁杂货铺的老王叫去帮忙搬东西。
林秀梅在后院晾晒洗好的床单。
小满一个人在小小的客厅里，百无聊赖。
她的目光落在墙角那个落满灰尘的旧纸箱上。
那是前几天陈海生从阁楼清理下来的杂物，还没来得及处理。
孩子的好奇心战胜了胆怯。
小满走过去，踮着脚，费力地把那个沉重的纸箱拖到屋子中央。
灰尘被扬起，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光里飞舞。
箱子里大多是些陈年的旧报纸、几个空罐头瓶、一把生锈的剪刀……还有一些褪了色的旧衣服。
小满的小手在里面翻翻拣拣。
忽然，她的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西西方方的东西。
她把它抽了出来。
是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旧相框。
玻璃己经裂了一道细纹。
她鼓起腮帮子，用力吹掉上面的浮尘，又用袖子使劲擦了擦。
相框里嵌着一张小小的彩色照片。
照片上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大概两三岁的模样，扎着两个冲天小辫，穿着鹅黄色的碎花小裙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手里还抓着一个红艳艳的苹果，背景是开满花的公园草地。
小女孩笑得无忧无虑，阳光洒在她脸上，充满了生命的鲜活气息。
小满看得入了神。
她从未见过这样快乐的笑容。
她伸出小小的手指，隔着冰冷的玻璃，轻轻抚摸着照片上小女孩的脸颊。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小女孩的颈后。
因为拍照时微微低头，衣领敞开了一点，露出一小块皮肤。
就在那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形状有点特别的印记——像一颗小小的、浅褐色的水滴。
小满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颈后同样的位置。
那里，也有一颗小小的、浅褐色的水滴形胎记。
她触电般缩回手，又看看照片，再看看相框玻璃上映出的自己模糊的影子。
她的心跳得飞快，像揣了只小兔子。
一个模糊的、遥远的记忆碎片，像沉在水底的玻璃珠，被这照片猛地搅动，浮了上来。
那是一个很黑很吵的地方……很多腿……一个哭泣的声音……还有……一个被大人紧紧抱在怀里、只瞥到一眼的小小的后颈……那上面……好像……好像……小满抱着相框，像抱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迈开小腿，飞快地跑向后院。
林秀梅正背对着她，踮着脚把最后一条洗得发白的床单搭上晾衣绳，阳光透过湿润的布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阿…阿姨！”
小满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奔跑而有些气喘。
林秀梅闻声转过身。
当她看清小满怀里抱着的那个旧相框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如同被一张无形的手猛地抽空了所有生气。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连指尖都凝固了。
小满跑到她面前，努力把相框举高，小脸因为急切而涨红。
她指着照片上那个笑得灿烂的小女孩颈后那个小小的水滴印记，仰着头，乌黑的眼睛亮得惊人，用非常清晰、非常肯定的声音说：“阿姨！
这个妹妹！
我见过的！
在…在桥洞那里！
很久很久以前！
我见过这个妹妹！”
轰隆！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林秀梅头顶炸开！
她手里端着的那只刚洗好的、还滴着水的搪瓷汤碗，像有了自己的生命般，猛地挣脱了她僵首的手指，首首地坠向坚硬的水泥地。
“砰——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骤然撕裂了午后短暂的宁静。
搪瓷碎片和残存的洗碗水飞溅开来，溅湿了小满的裤脚。
林秀梅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对脚边的狼藉视而不见。
她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被那孩子清晰的话语死死攫住，钉在了那张小小的照片上。
时间在那一刻彻底凝固了。
照片上女儿天真无邪的笑脸，颈后那个她抚摸过无数次的、独一无二的浅褐色水滴胎记……与小满那斩钉截铁的“我见过”三个字，在她死寂了七年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足以掀翻一切的巨石！
她猛地弯下腰，双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抓住小满瘦小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进孩子的肉里。
她的眼睛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希望而睁大到极限，瞳孔里翻涌着滔天的巨浪，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深处的颤抖：“你……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在哪里？！
你什么时候见过的？！
她…她身边还有什么人？！
厨房里，小满依旧怯生生地坐在门口小板凳上看陈海生揉面，但林秀梅偶尔会从她身边经过，不再像避开什么不洁之物。
有时是递过去一个刚洗好的、还滴着水的西红柿，轻轻放在小满旁边的小凳子上，不发一言；有时是顺手把锅里多煎出来的一块、边缘焦黄的鸡蛋饼，放在小满捧着的空碗里。
依旧没有笑容，没有言语，但那股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的寒冰，似乎在一种无声的默契中，悄然融化了那么一丝丝。
小满像一棵被春风雨露悄然滋润的小草，一点点舒展着枝叶。
她开始尝试着做一些小小的“家务”——把陈海生胡乱脱在门口的旧鞋子摆整齐，虽然一只朝里一只朝外；笨拙地用比她胳膊还长的扫帚清扫店门口那点方寸之地，扫得尘土飞扬；甚至在林秀梅择菜时，她也会搬个小板凳凑到旁边，安安静静地学着把豆角两头的筋络掐掉，虽然动作慢得像蜗牛，掐得也坑坑洼洼。
林秀梅不再呵斥。
她只是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偶尔眼角余光瞥见那个小小的、努力的身影，眼神深处那潭死水般的冰层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缓慢地搅动了一下。
当小满因为掐不好豆角而懊恼地噘起嘴时，林秀梅会把自己择好的一小把光滑的豆角，默不作声地放进小满面前的小篮子里。
这天下午，天色有些阴沉。
陈海生被隔壁杂货铺的老王叫去帮忙搬东西。
林秀梅在后院晾晒洗好的床单。
小满一个人在小小的客厅里，百无聊赖。
她的目光落在墙角那个落满灰尘的旧纸箱上。
那是前几天陈海生从阁楼清理下来的杂物，还没来得及处理。
孩子的好奇心战胜了胆怯。
小满走过去，踮着脚，费力地把那个沉重的纸箱拖到屋子中央。
灰尘被扬起，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光里飞舞。
箱子里大多是些陈年的旧报纸、几个空罐头瓶、一把生锈的剪刀……还有一些褪了色的旧衣服。
小满的小手在里面翻翻拣拣。
忽然，她的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西西方方的东西。
她把它抽了出来。
是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旧相框。
玻璃己经裂了一道细纹。
她鼓起腮帮子，用力吹掉上面的浮尘，又用袖子使劲擦了擦。
相框里嵌着一张小小的彩色照片。
照片上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大概两三岁的模样，扎着两个冲天小辫，穿着鹅黄色的碎花小裙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手里还抓着一个红艳艳的苹果，背景是开满花的公园草地。
小女孩笑得无忧无虑，阳光洒在她脸上，充满了生命的鲜活气息。
小满看得入了神。
她从未见过这样快乐的笑容。
她伸出小小的手指，隔着冰冷的玻璃，轻轻抚摸着照片上小女孩的脸颊。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小女孩的颈后。
因为拍照时微微低头，衣领敞开了一点，露出一小块皮肤。
就在那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形状有点特别的印记——像一颗小小的、浅褐色的水滴。
小满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颈后同样的位置。
那里，也有一颗小小的、浅褐色的水滴形胎记。
她触电般缩回手，又看看照片，再看看相框玻璃上映出的自己模糊的影子。
她的心跳得飞快，像揣了只小兔子。
一个模糊的、遥远的记忆碎片，像沉在水底的玻璃珠，被这照片猛地搅动，浮了上来。
那是一个很黑很吵的地方……很多腿……一个哭泣的声音……还有……一个被大人紧紧抱在怀里、只瞥到一眼的小小的后颈……那上面……好像……好像……小满抱着相框，像抱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迈开小腿，飞快地跑向后院。
林秀梅正背对着她，踮着脚把最后一条洗得发白的床单搭上晾衣绳，阳光透过湿润的布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阿…阿姨！”
小满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奔跑而有些气喘。
林秀梅闻声转过身。
当她看清小满怀里抱着的那个旧相框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如同被一张无形的手猛地抽空了所有生气。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连指尖都凝固了。
小满跑到她面前，努力把相框举高，小脸因为急切而涨红。
她指着照片上那个笑得灿烂的小女孩颈后那个小小的水滴印记，仰着头，乌黑的眼睛亮得惊人，用非常清晰、非常肯定的声音说：“阿姨！
这个妹妹！
我见过的！
在…在桥洞那里！
很久很久以前！
我见过这个妹妹！”
轰隆！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林秀梅头顶炸开！
她手里端着的那只刚洗好的、还滴着水的搪瓷汤碗，像有了自己的生命般，猛地挣脱了她僵首的手指，首首地坠向坚硬的水泥地。
“砰——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骤然撕裂了午后短暂的宁静。
搪瓷碎片和残存的洗碗水飞溅开来，溅湿了小满的裤脚。
林秀梅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对脚边的狼藉视而不见。
她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被那孩子清晰的话语死死攫住，钉在了那张小小的照片上。
时间在那一刻彻底凝固了。
照片上女儿天真无邪的笑脸，颈后那个她抚摸过无数次的、独一无二的浅褐色水滴胎记……与小满那斩钉截铁的“我见过”三个字，在她死寂了七年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足以掀翻一切的巨石！
她猛地弯下腰，双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抓住小满瘦小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进孩子的肉里。
她的眼睛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希望而睁大到极限，瞳孔里翻涌着滔天的巨浪，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深处的颤抖：“你……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在哪里？！
你什么时候见过的？！
她…她身边还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