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灯:圣印的呼唤

第5章 尘封记忆后的希望

暖灯:圣印的呼唤 拾微0820 2025-11-12 11:48:22 悬疑推理
汤碗碎裂的巨响之后,世界并没有重新开始转动,而是陷入了一种粘稠的、近乎凝滞的寂静。

只有地上的水渍和碎片,证明着刚才天翻地覆的一瞬。

林秀梅的手还虚握着,指尖冰凉,不住地颤抖。

她看着小满,目光却像是穿透了她,落在某个遥远又恐怖的虚空里。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却吸不进一丝空气,仿佛肺叶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

“你……”一个破碎的音节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干涩得吓人,“……再说一遍。”

小满被彻底吓住了,眼泪糊了满脸,混着之前沾上的面粉,狼狈又可怜。

她哆哆嗦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海生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心头猛地一沉,几步跨过来:“怎么了这是?!”

林秀梅像是被他的声音惊醒,猛地转过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肉里。

她的眼睛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着一种陈海生七年未曾见过的、近乎疯狂的光。

“海生!

她见过!

小满说她见过囡囡!”

她的声音又尖又急,像绷紧到极致即将断裂的弦,“没死!

我们的囡囡可能没死!

是被人抱走的!

是让人偷走的!”

陈海生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

他踉跄一步,目光落在地上的相框、吓傻了的小满和激动得浑身乱颤的妻子之间来回移动,试图拼凑出一个他无法想象的事实。

陈海生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座机旁,手指哆嗦得按了三次才按对那个刚刚存入不久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变调,语无伦次地将小满的话、他们夫妻俩恐怖的猜想,一股脑地砸向了听筒另一端的警察。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久到陈海生以为信号断了。

然后,那位姓刘的老警察沉稳而严肃的声音传来:“陈先生,我明白了。

请你和你的家人,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

我们马上派人过来。”

这不是安慰,不是敷衍。

这是一种如临大敌的正式。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家成了一个小小的、混乱的临时指挥部。

穿着制服的警察来了,温和但眼神锐利的画像专家也来了,带着素描本和笔记本电脑。

小满被带到安静的角落,由一位看起来最和蔼的女警陪着,一遍又一遍,用尽可能轻柔的方式引导她回忆那个雨夜模糊的碎片。

“那个叔叔……很高吗?

比陈叔叔还高吗?”

“衣服是黑的,还是很深的蓝色?

有没有亮亮的东西,比如扣子?”

“他跑得快吗?

像不像跑步比赛那样?”

问题细碎而具体,像梳子一样梳理着那段被恐惧封存的记忆。

小满努力地想着,小脸皱成一团,有时点头,有时摇头,有时因为想不起来而急得掉眼泪。

林秀梅就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边,每一次小满的嘴唇翕动,她的呼吸都会随之停滞一瞬。

她既渴望听到新的线索,又害怕听到任何证实她最恐怖猜想的细节。

陈海生忙着给警察倒水,递烟,手忙脚乱。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一会儿是女儿囡囡甜甜的笑脸,一会儿是小满描述的黑色雨衣男人,一会儿是医院里苍白的墙壁和医生疲惫的脸。

世界在他脚下旋转、开裂。

初步问询和画像(一个极其模糊的、缺乏面部特征的男性侧影,更像一个象征恐惧的符号)结束后,警察留下了联系方式,叮嘱他们保持通讯畅通,并尽可能安抚小满的情绪。

门关上的瞬间,家里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风暴暂时过去,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和更加深沉的不安。

希望,以一种狰狞的姿态,正式入驻了这个家庭。

最初的几天,林秀梅像被注入了某种不稳定的能量剂。

她不再流泪,而是陷入一种极度亢奋的搜寻状态。

她几乎翻遍了家里每一个角落,把所有关于囡囡的东西——小衣服、玩具、识字卡片——全都摊开在地上,仿佛能从这些静止的物件里再次感应到女儿的气息,或者找出一点当年被忽略的、指向真相的密码。

她开始没日没夜地打电话给刘警官,语气从最初的恳求到后来的焦躁追问:“有消息了吗?

监控调到了吗?

画像有用吗?

求求你们,快一点,再快一点!”

对方每一次耐心而公式化的“正在努力”、“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都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无底深潭,让她更加焦灼。

她对小满的态度,变得极端而扭曲。

她会突然抱住孩子,抱得很紧很紧,声音哽咽:“好孩子,你是老天爷派来救我们的……你再想想,再想想好不好?

哪怕一点点……”她的拥抱不是温暖,而是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索取。

而当小满因为害怕或真的无法提供更多而茫然摇头时,林秀梅眼中炽热的光会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失望和不易察觉的怨怼,她会猛地松开手,转身走开,留下小满一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陈海生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他理解妻子的崩溃,却也心疼小满的无辜。

他试图在中间调和,却常常被林秀梅的怒火波及——“你为什么不急?

你是不是己经忘了囡囡了?!”

——这些尖锐的指责像刀子一样扎在他早己疲惫不堪的心上。

他的痛苦无人可说,只能转化为更沉默的劳作和更深夜里独自一人的叹息。

面馆的灶台常常冷着。

偶尔开门,陈海生也是心神恍惚,算错账、下错面是常事。

老主顾们隐约听说他家的事,唏嘘几句,也不再常来了。

这个家赖以生存的微薄生计,也正在被这场漫长的煎熬拖垮。

时间一天天过去,警方那边的消息越来越少。

最初的线索排查起来困难重重,七年的时光足以湮灭太多证据。

希望的火苗,在一次次“暂无进展”的回复中,渐渐微弱,却又不肯彻底熄灭,而是变成一种文火慢炖的折磨,熬干着这对夫妻最后的心力和期待。

林秀梅眼里的光渐渐被一种偏执的灰暗取代。

她开始长时间地坐在女儿的房间门口,不是哭,只是呆呆地坐着,仿佛要通过那扇门,看到另一个世界的真相。

有时,她会猛地站起来,抓住陈海生:“我们去庙会那边再找找!

去桥洞!

现在就去!”

陈海生只能费力地拦住她,告诉她警察己经拉网式排查过很多次了。

然后,在一个下着冷雨的傍晚,电话响了。

不是刘警官,是派出所另一个年轻警员的声音,通知他们:根据早期摸排的一条极微弱的线索,联系了邻省一个县的福利院,那边几年前接收过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年龄略大一点,但时间有些巧合,需要他们提供更详细的资料和囡囡的清晰照片进行远程核对。

就这么一个模糊的、概率极低的、甚至算不上线索的“线索”,却像一道强光,瞬间再次照亮了这个灰暗窒息的家。

林秀梅几乎是扑过去的,对着电话语无伦次,反复确认那个县城的名字、福利院的名字。

挂了电话,她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在屋子里急速地转着圈:“年龄大一点……对啊,囡囡长大了啊!

时间对得上!

一定是他们搞错了年龄!

一定是!”

她开始翻箱倒柜找囡囡最清晰的照片,手指因为激动而抖得厉害。

陈海生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希望有多渺茫,但他不敢说。

他甚至也被妻子那疯狂的希望所感染,心底里一丝微弱的火苗悄悄燃起。

万一呢?

万一老天爷真的开了眼呢?

接下来的几天,是新一轮、更焦灼的等待。

每一次电话铃声都像是一次审判。

林秀梅坐立难安,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只有一双眼睛,因为承载了过多的期望而亮得吓人。

几天后,电话终于响了。

是刘警官亲自打来的。

陈海生接起电话,按了免提,林秀梅死死攥住他的胳膊,指甲掐进肉里。

“陈先生,林女士,”刘警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很清晰,“那边把资料和照片传过来了。

我们技术科的同事也帮忙做了初步比对……很遗憾,不是你们的孩子。

五官轮廓、骨相特征……差异很大。”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只有电流的微弱的滋滋声。

“哦……好……知道了……谢谢您。”

陈海生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回应,像是不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

电话挂断了。

林秀梅抓着他胳膊的手,一点点、一点点地滑落。

她脸上那种病态的、燃烧般的红晕极速褪去,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苍白。

她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一句话。

她只是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像一个被抽掉了所有提线的木偶,一步一步,挪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前,慢慢地、慢慢地滑坐下去,蜷缩起来,把额头抵在了冰凉的门板上。

这一次,连绝望的力气都没有了。

希望这东西,原来真的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杀人于无形。

陈海生看着妻子仿佛瞬间被风干、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被她掐出的深深印痕,一股铺天盖地的疲惫和虚无感席卷了他,让他几乎站立不住。

寻找的路,似乎又一次,跌入了更深的、无声的黑暗里。

而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生活,还得继续往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