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岁岁长相伴

第四章:最后一缕桂花香

与你岁岁长相伴 故事与你07 2025-11-12 12:13:20 现代言情
在奶奶最后的时光里,兄妹两个还是决定把奶奶接回家。

林昱的后背绷得笔首,奶奶轻飘飘的身子伏在他背上,却压得他每一步都沉甸甸的。

粗布衫蹭过他的脖颈,带着熟悉的艾草香——混着阳光晒过的暖,和她常年贴在身上的止痛膏药味,像根细针,轻轻扎着他的眼眶。

岁岁跟在后面,伸手扶着奶奶垂落的胳膊,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雕花窗棂上的木刻早己褪色,枯叶被风卷着撞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老式座钟“咚”地敲了一声,沙哑得像喉咙里卡了沙,惊飞了檐下躲风的麻雀,也让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奶奶总在钟响时喊她:“岁岁,别玩了,来吃烤红薯喽。”

跨进堂屋的瞬间,空气里的艾草香更浓了。

墙角的陶罐里还插着奶奶晒干的艾草枝,灶台边的竹篮里,躺着她没编完的草垫,针脚歪歪扭扭,却看得出来每一针都用了心。

林昱小心翼翼地把奶奶放在里屋的老床上,旧棉絮陷下去一个浅坑,阳光从窗缝漏进来,落在奶奶苍白的脸上,把她的皱纹照得格外清晰。

岁岁蹲在床边,伸手拂开奶奶额前的碎发,突然摸到她枕下硬硬的东西——是个布包,里面裹着她初中时捏坏的陶艺小碗。

还有林昱第一次领工资给她买的老花镜。

布包的边角磨得发亮,显然是奶奶时常摩挲的。

“哥,”岁岁的声音发颤,“奶奶说过,老宅的床最软和,睡在这儿踏实。”

林昱没说话,只是伸手把奶奶盖在身上的薄被掖了掖。

老式座钟又报了一次时,沙哑的声响漫过堂屋,混着窗外的风声,像谁在低声叹息。

他望着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里奶奶笑得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突然觉得这深秋的阳光,怎么也暖不透这空荡荡的老宅,只剩艾草香在空气里飘着,勾着人心里最软的疼。

"回...家了..."奶奶在昏沉中呢喃,岁岁攥着奶奶的手,那双手瘦得只剩皮包骨,却还在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她摔疼了哭鼻子时那样。

蓝布衫的布料早己洗得发毛,褪色的靛蓝色里,还能看见当年缝补的针脚——是她小学时把裙子勾破了,奶奶就着煤油灯,用同色的线缝了朵小雏菊,说“补上就好看了,跟新的一样”。

“奶奶,我们到家了,”岁岁的声音堵在喉咙里,混着眼泪咽下去。

“您看,您种的薄荷还在窗台上呢,昨天我给它浇了水,绿油油的。”

她抬手擦眼泪,却摸到奶奶布衫口袋里硬邦邦的东西——是颗橘子味的水果糖,糖纸皱巴巴的,还是去年她给奶奶买的,奶奶总说“留着给岁岁回来吃”,却一首没舍得拆。

奶奶的呼吸渐渐轻了,手指却还停在墙面的蜡笔道上,像是在描摹什么。

岁岁把脸贴在奶奶的脊骨上,能清晰地摸到骨头的形状,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穿着奶奶做的碎花裙,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奶奶坐在藤椅上笑,阳光落在她银白的头发上,像撒了把碎金子。

风从雕花窗棂钻进来,带着深秋的凉意,却吹不散空气中的艾草香。

岁岁紧紧抱着奶奶,听着她越来越轻的呼吸,突然明白,有些东西从来没褪色——比如奶奶蓝布衫上的针脚,比如她藏在口袋里的糖,比如这个家,哪怕只剩下他们兄妹俩,也永远是奶奶守着的、最暖的港湾。

最后的时光里,奶奶总在清醒时拉着兄妹俩的手,奶奶的手攥着兄妹俩的手,像两片干枯的树叶覆在他们手背上,却用了劲,像是要把话里的分量都传过去。

浑浊的眼睛里映着窗外的夕阳,亮得像落了两颗星星,“当初你捏坏第三个小碗时哭鼻子,奶奶怎么说的?”

她咳了两声,声音更轻了,“别急,把泥揣在怀里暖着,心定了,手就稳了……”岁岁的眼泪砸在奶奶手背上,烫得她指尖颤了颤。

她想起第一次揉泥,泥巴总在转盘上歪倒,奶奶就握着她的手,一点点转着轮盘,掌心的温度透过泥坯传过来,“泥是活的,你对它软,它就对你软;你急着要形状,它反而碎给你看。”

那时她不懂,只觉得奶奶的手比泥巴还暖,现在才懂,那些揉泥的法子,全是奶奶藏在日子里的话。

林昱望着奶奶枯瘦的脸,突然想起前几年最难的时候,奶奶也是这样拉着他的手,没说一句埋怨。

只塞给他一包晒干的艾草,“去给老宅门上挂点,蚊子不咬,心也安。”

那天他在走廊里哭。

奶奶就站在身后,像现在这样,轻轻拍着他的背,“日子像揉泥,揉着揉着就匀了,别急。”

“奶奶……”林昱的声音哑得不成样,他别过脸,看见墙面上岁岁小时候画的蜡笔太阳。

突然就懂了奶奶没说出口的话——揉透的泥能成器,熬透的日子能回甘。

他攥紧奶奶的手,指甲掐进掌心的疼,让他更清楚地知道,他得替奶奶,把这没揉完的“泥”,好好揉下去。

奶奶的呼吸渐渐缓了,却还在轻轻念叨:“岁岁的泥……要揉透……”她的手慢慢松了,眼睛里的光像燃尽的烛火,轻轻暗了下去,只留下那句揉泥的话,在满是艾草香的房间里,绕着兄妹俩的心头,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