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天香
第5章 药香暗浮
接下来的几日，沈青梧所在的偏僻小院仿佛真的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除了每日固定送来粗陋饭食的仆役，以及云苓偶尔外出取些必需品外，再无人打扰。
沈青梧乐得清静。
她谢绝了所有“探病”的名义，紧闭院门，一心一意地调理身体。
常嬷嬷送来的那包药材成了她的宝贝。
她仔细检查，挑出几味品相尚可的黄芪、当归，搭配云苓想法子弄来的普通红枣、老姜，每日小火慢炖，给自己补益气血。
那匹厚实的棉布，她让云苓找机会换了些针线和新棉花，亲手缝制了两件贴身的柔软里衣，替换下原身那些或华而不实或陈旧粗糙的衣物。
触感的改善，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最重要的，是那盒银炭。
品质远胜之前那筐黑炭，燃烧持久，烟气极少。
沈青梧并未奢侈地全部用于取暖，而是小心节省，分出部分，又让云苓寻来一个小巧的旧陶罐，洗净晾干。
“小姐，您要这陶罐做什么？”
云苓看着沈青梧将一些挑拣出来的药材切片、研磨，好奇不己。
“做些能防身的东西。”
沈青梧头也未抬，专注着手里的动作。
她将研磨好的药粉按特定比例混合，加入少许凝露状的树汁（她让云菱在院中老树上收集的），仔细调和，最后搓成一颗颗米粒大小的细小丸剂，放在陶罐里，借着银炭的余热慢慢烘干。
过程繁琐，条件简陋，但她做得一丝不苟。
这是她根据现有材料能想到的最简单的迷药和解毒剂雏形。
药效或许不强，但关键时刻，或许能争取一线生机。
云苓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小姐的手指仿佛有魔力，那些寻常的草药在她手中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不敢多问，只是更加用心地帮着打下手，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除了捣鼓药材，沈青梧最大的活动便是在这方小小的院落里慢慢踱步。
原身的身体实在太弱，落水受寒的后遗症也未完全消退。
她遵循现代康复理念，每日坚持适度的活动，循序渐进地增强体力。
阳光好的午后，她会坐在廊下，看似发呆，实则是在脑海中不断梳理、融合两份记忆，并透过云苓零星的对外交流，拼凑这个世界的规则和信息。
大胤王朝，并非她所知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
当今皇帝年号永熙，己在位二十余年，朝堂之上太子之位空悬，诸位成年皇子明争暗斗，局势微妙。
而宸王萧景珩，军功起家，手握部分京畿兵权，圣眷正浓，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亦是最具实力的皇子之一。
关于他的传闻很多，冷酷、铁血、不近女色、权势滔天……每多听一句关于他的消息，沈青梧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那个男人，离她这个被困在后院、形同透明的丞相嫡女，实在太遥远了。
这日，她正慢慢活动着手脚，院门外隐约传来压低的争执声。
“……姜太医您行行好，我们小姐真的病得重，咳得厉害，昨儿夜里又发了热……”是云苓带着哭腔的声音。
一个略显苍老和不耐烦的声音回道：“你这丫头，怎么说不通！
府上自有规矩，各房小姐问诊都需经夫人那边安排记录。
老夫今日是奉夫人之命去给二小姐请平安脉的，岂能擅自为你家小姐看诊？
你若真着急，自去回了夫人，拿了对牌再来寻我！”
“可是夫人今日一早就出门了……那便等夫人回来再说！”
脚步声渐远，似乎是那太医甩袖走了。
院门被轻轻推开，云苓红着眼圈，瘪着嘴走进来，手里空空如也。
“小姐…”她看到沈青梧站在院中，更是委屈，“姜太医他…他不肯来。
说是没夫人的对牌…”沈青梧神色平静，并无意外。
柳氏把控后宅，这些资源自然紧着她和她的儿女。
原身以往生病，若非沈文渊偶尔问起，或是病得快要死了，几乎请不动像样的太医，来的多是敷衍的学徒或者开些无关痛痒的方子。
“无妨。”
她淡淡道，“我的身子自己清楚，己无大碍，不必求他。”
云苓却仍是气愤难平：“可这也太欺负人了！
同样是小姐，二小姐一点头疼脑热就劳师动众，您病着他们却…云苓。”
沈青梧打断她，目光沉静，“世道如此，抱怨无用。
唯有自己立得住，才无人敢轻贱。”
她走到廊下，拿起那本这几日让云菱找来的、早己被翻烂的《本草杂记》。
这是原身生母留下的唯一一本医书，内容粗浅谬误不少，却是她目前了解这个世界医药体系的唯一窗口。
她需要尽快熟悉这个时代的药材名称和常用疗法，才能更好地隐藏和运用自己的知识。
正翻阅着，院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略显杂乱。
一个穿着青色比甲的小丫鬟怯生生地探进头来，是负责打扫后园的一个低等丫鬟，名叫小环，平日里偶尔会得云苓几分照顾。
“云苓姐姐…”小环声音发颤，脸色苍白。
“小环？
你怎么跑这来了？
快进来！”
云苓连忙将她拉进来，免得被旁人看见惹麻烦。
小环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了沈青梧面前，磕头道：“大小姐救命！
求大小姐救命！”
沈青梧合上书，微微蹙眉：“起来说话。
救谁的命？”
小环抬起头，泪流满面：“是奴婢的娘…她替府里洗衣服，不知怎的手上起了好多红疮，又痒又痛，肿得厉害，还开始发烧说胡话…洗衣房的管事怕传染，把她赶去了后巷杂屋等死…奴婢偷偷去瞧了，娘她…她快不行了！
求大小姐发发慈悲，救救我娘吧！
奴婢给您做牛做马…”她磕头如捣蒜，额头上很快见了红印。
云苓听得心酸，看向沈青梧，眼中也带了祈求，却又知道自家小姐处境艰难，自身难保。
沈青梧沉默着。
一个被赶去杂屋等死的浆洗妇人。
传染性皮肤病？
继发感染？
败血症？
在这个时代，几乎等同于死亡。
她可以去看看。
以她超越千年的医学知识，或许有一线希望能挽回。
但风险极大。
她出手，无论成败，都可能引来关注。
成功了，如何解释她的医术？
失败了，是否会落人话柄？
若是具有传染性的疾病，她自己刚愈的身体能否承受？
小环的哭声凄惶无助，充满了绝望。
沈青梧看着眼前跪地哀求的小丫鬟，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时空里，那些在末世病毒阴影下绝望求救的面孔。
她学医的初衷，从未改变。
心底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带路。”
她站起身，声音平静无波。
云苓和小环都愣住了。
“小姐！”
云苓惊呼，“那病怕是会过人！
您才刚好…去把我前几日做的那个灰色面纱拿来。”
沈青梧吩咐道，一边快速地将几种晾干的草药碾碎混合，用小块布包好，系在自己腕间，又另包了一小份。
“再取一壶烈酒，若没有，最烈的浊酒也可。”
她眼神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性。
云苓被她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照做了。
沈青梧用面纱遮住口鼻，又将酒壶递给云苓：“待会我出来，用这个酒替我净手。”
她看向还在发愣的小环：“还不前面带路？
想不想救你娘了？”
小环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起来，激动得语无伦次：“谢…谢谢大小姐！
谢谢大小姐！
奴婢带路！
奴婢带路！”
沈青梧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了这座安静了数日的小院。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主动踏入外面的纷扰。
不是为了争权，不是为了复仇。
仅仅是因为，那里有一个生命正在逝去。
而她，是一名医生。
除了每日固定送来粗陋饭食的仆役，以及云苓偶尔外出取些必需品外，再无人打扰。
沈青梧乐得清静。
她谢绝了所有“探病”的名义，紧闭院门，一心一意地调理身体。
常嬷嬷送来的那包药材成了她的宝贝。
她仔细检查，挑出几味品相尚可的黄芪、当归，搭配云苓想法子弄来的普通红枣、老姜，每日小火慢炖，给自己补益气血。
那匹厚实的棉布，她让云苓找机会换了些针线和新棉花，亲手缝制了两件贴身的柔软里衣，替换下原身那些或华而不实或陈旧粗糙的衣物。
触感的改善，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最重要的，是那盒银炭。
品质远胜之前那筐黑炭，燃烧持久，烟气极少。
沈青梧并未奢侈地全部用于取暖，而是小心节省，分出部分，又让云苓寻来一个小巧的旧陶罐，洗净晾干。
“小姐，您要这陶罐做什么？”
云苓看着沈青梧将一些挑拣出来的药材切片、研磨，好奇不己。
“做些能防身的东西。”
沈青梧头也未抬，专注着手里的动作。
她将研磨好的药粉按特定比例混合，加入少许凝露状的树汁（她让云菱在院中老树上收集的），仔细调和，最后搓成一颗颗米粒大小的细小丸剂，放在陶罐里，借着银炭的余热慢慢烘干。
过程繁琐，条件简陋，但她做得一丝不苟。
这是她根据现有材料能想到的最简单的迷药和解毒剂雏形。
药效或许不强，但关键时刻，或许能争取一线生机。
云苓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小姐的手指仿佛有魔力，那些寻常的草药在她手中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不敢多问，只是更加用心地帮着打下手，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除了捣鼓药材，沈青梧最大的活动便是在这方小小的院落里慢慢踱步。
原身的身体实在太弱，落水受寒的后遗症也未完全消退。
她遵循现代康复理念，每日坚持适度的活动，循序渐进地增强体力。
阳光好的午后，她会坐在廊下，看似发呆，实则是在脑海中不断梳理、融合两份记忆，并透过云苓零星的对外交流，拼凑这个世界的规则和信息。
大胤王朝，并非她所知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
当今皇帝年号永熙，己在位二十余年，朝堂之上太子之位空悬，诸位成年皇子明争暗斗，局势微妙。
而宸王萧景珩，军功起家，手握部分京畿兵权，圣眷正浓，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亦是最具实力的皇子之一。
关于他的传闻很多，冷酷、铁血、不近女色、权势滔天……每多听一句关于他的消息，沈青梧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那个男人，离她这个被困在后院、形同透明的丞相嫡女，实在太遥远了。
这日，她正慢慢活动着手脚，院门外隐约传来压低的争执声。
“……姜太医您行行好，我们小姐真的病得重，咳得厉害，昨儿夜里又发了热……”是云苓带着哭腔的声音。
一个略显苍老和不耐烦的声音回道：“你这丫头，怎么说不通！
府上自有规矩，各房小姐问诊都需经夫人那边安排记录。
老夫今日是奉夫人之命去给二小姐请平安脉的，岂能擅自为你家小姐看诊？
你若真着急，自去回了夫人，拿了对牌再来寻我！”
“可是夫人今日一早就出门了……那便等夫人回来再说！”
脚步声渐远，似乎是那太医甩袖走了。
院门被轻轻推开，云苓红着眼圈，瘪着嘴走进来，手里空空如也。
“小姐…”她看到沈青梧站在院中，更是委屈，“姜太医他…他不肯来。
说是没夫人的对牌…”沈青梧神色平静，并无意外。
柳氏把控后宅，这些资源自然紧着她和她的儿女。
原身以往生病，若非沈文渊偶尔问起，或是病得快要死了，几乎请不动像样的太医，来的多是敷衍的学徒或者开些无关痛痒的方子。
“无妨。”
她淡淡道，“我的身子自己清楚，己无大碍，不必求他。”
云苓却仍是气愤难平：“可这也太欺负人了！
同样是小姐，二小姐一点头疼脑热就劳师动众，您病着他们却…云苓。”
沈青梧打断她，目光沉静，“世道如此，抱怨无用。
唯有自己立得住，才无人敢轻贱。”
她走到廊下，拿起那本这几日让云菱找来的、早己被翻烂的《本草杂记》。
这是原身生母留下的唯一一本医书，内容粗浅谬误不少，却是她目前了解这个世界医药体系的唯一窗口。
她需要尽快熟悉这个时代的药材名称和常用疗法，才能更好地隐藏和运用自己的知识。
正翻阅着，院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略显杂乱。
一个穿着青色比甲的小丫鬟怯生生地探进头来，是负责打扫后园的一个低等丫鬟，名叫小环，平日里偶尔会得云苓几分照顾。
“云苓姐姐…”小环声音发颤，脸色苍白。
“小环？
你怎么跑这来了？
快进来！”
云苓连忙将她拉进来，免得被旁人看见惹麻烦。
小环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了沈青梧面前，磕头道：“大小姐救命！
求大小姐救命！”
沈青梧合上书，微微蹙眉：“起来说话。
救谁的命？”
小环抬起头，泪流满面：“是奴婢的娘…她替府里洗衣服，不知怎的手上起了好多红疮，又痒又痛，肿得厉害，还开始发烧说胡话…洗衣房的管事怕传染，把她赶去了后巷杂屋等死…奴婢偷偷去瞧了，娘她…她快不行了！
求大小姐发发慈悲，救救我娘吧！
奴婢给您做牛做马…”她磕头如捣蒜，额头上很快见了红印。
云苓听得心酸，看向沈青梧，眼中也带了祈求，却又知道自家小姐处境艰难，自身难保。
沈青梧沉默着。
一个被赶去杂屋等死的浆洗妇人。
传染性皮肤病？
继发感染？
败血症？
在这个时代，几乎等同于死亡。
她可以去看看。
以她超越千年的医学知识，或许有一线希望能挽回。
但风险极大。
她出手，无论成败，都可能引来关注。
成功了，如何解释她的医术？
失败了，是否会落人话柄？
若是具有传染性的疾病，她自己刚愈的身体能否承受？
小环的哭声凄惶无助，充满了绝望。
沈青梧看着眼前跪地哀求的小丫鬟，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时空里，那些在末世病毒阴影下绝望求救的面孔。
她学医的初衷，从未改变。
心底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带路。”
她站起身，声音平静无波。
云苓和小环都愣住了。
“小姐！”
云苓惊呼，“那病怕是会过人！
您才刚好…去把我前几日做的那个灰色面纱拿来。”
沈青梧吩咐道，一边快速地将几种晾干的草药碾碎混合，用小块布包好，系在自己腕间，又另包了一小份。
“再取一壶烈酒，若没有，最烈的浊酒也可。”
她眼神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性。
云苓被她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照做了。
沈青梧用面纱遮住口鼻，又将酒壶递给云苓：“待会我出来，用这个酒替我净手。”
她看向还在发愣的小环：“还不前面带路？
想不想救你娘了？”
小环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起来，激动得语无伦次：“谢…谢谢大小姐！
谢谢大小姐！
奴婢带路！
奴婢带路！”
沈青梧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了这座安静了数日的小院。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主动踏入外面的纷扰。
不是为了争权，不是为了复仇。
仅仅是因为，那里有一个生命正在逝去。
而她，是一名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