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簿
第2章 段长老
耿秋刚带着那群少年走向杂役院的方向，队伍前头那个锦衣少年，眼珠一转，猛地脱离了队伍。
小跑到正要转身的王济面前，脸上瞬间堆起比耿秋还要殷勤几分的笑容，声音放得又轻又甜：“王济堂兄？
您还记得我吗？
我是王斌啊！
您堂叔王聚财家的那个斌儿！
临行前我爹还特意嘱咐，以后在门里，少不得要劳烦堂兄您多多照拂呢！”
说着，他飞快地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锦绣缎面的包袱，动作隐蔽却不容拒绝地塞进王济手里。
王济掂量着手中那分量不轻的包裹，眉眼间的冷漠松动了几分，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接过包袱，顺手就揣入怀中，语气也带上了几分虚浮的亲和：“哟！
我说看着怎有些面善，原来是王斌堂弟！
几年不见，竟长成大小伙子了！
不错，不错！”
他微微倾身，压低声音，带着点提点的意味：“门中不比家里，处处讲规矩，堂弟你只要规矩做事——”他拍了拍怀中鼓起的位置，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自有我这个‘师兄’关照，旁人断不敢欺你。
只是往后在明面上，便得以师兄弟相称了。”
这番看似体己实则赤裸的许诺，如同一枚定心丸，让王斌脸上的喜色再也遮掩不住，瞬间焕发出光彩。
周围的少年目睹这明目张胆的“门路”，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艳羡与敬畏。
他们被耿秋催促着离开后，山门前巨大的阴影下，就只剩下王济和留在原地的杨铭与小翠。
王济的目光重新落回这二人身上，先前那点虚假的热情早己荡然无存，只剩下公事公办的漠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小翠被他冷峭的眼神一扫，吓得浑身一颤，小手死死攥紧了杨铭后背的衣料，几乎要把自己完全藏在杨铭的身影里。
“哼，”王济从鼻腔里挤出点声音，带着点施舍般的语气，“算你俩造化大，能攀上段长老的门槛去伺候。
跟我来吧。”
他说罢，嘴角却突兀地向上扯动一下，形成一个极为短暂、极其敷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谲的微笑。
那笑容转瞬即逝，快得让杨铭几乎以为是错觉。
王济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门楼旁一处不起眼的拐角走去。
那里，静静停着一辆早己等候的铁皮马车。
车夫穿着和杂役院弟子相似的灰布衣衫，垂头低眉，仿佛一座木雕泥塑。
王济撩开车帘钻了进去，冷冷地丢下一句：“待会儿见了段长老，都给我闭紧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别说！”
说完便往后一靠，闭目养神，仿佛不愿再与车厢内的人有丝毫交流。
马车开始小跑起来，迅速驶离了归一门那巍峨森严的建筑群。
车厢内，只有车轮碾过泥土的单调声响和小翠压抑的、细微的呼吸。
杨铭低声安抚着她，小翠紧挨着他坐稳。
不知不觉中，车窗外的门派景象被抛在身后，一片片荒凉的景象映入眼帘：触目所及，尽是倾颓的巨大石柱、坍塌的宫阙残骸，无数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的白骨，裸露在大地上，有些巨大的石块上甚至能看到清晰的、宛如被某种庞然巨物硬生生压碎辗轧的恐怖痕迹。
岁月的青苔爬满废墟，显露出难以想象的古老。
杨铭这才惊觉，原来气派恢宏的归一门山门，只是占据了这片广袤古墟中，保存相对完整的一小块区域罢了！
马车在破败的荒凉中颠簸了将近一个时辰，周围倒塌的巨物才渐渐稀少，路也越发崎岖难行，两旁的山势也渐渐险峻合拢。
最终，马车在一个极其狭窄、几乎仅容一车通过的天然壶口前停下。
穿过这幽暗逼仄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被群山紧紧环抱的死寂山谷呈现出来，谷中绿意盎然，却透着一股难言的冷清。
一条清澈却无声的小溪贯穿谷底，溪畔两侧，各坐落着一座灰墙黛瓦的僻静小院。
王济吩咐驾车的灰衣弟子在谷口停车。
跳下马车后，他领着亦步亦趋的杨铭和小翠，踏上了通往谷中小院的碎石小径。
这路看着不远，走起来却十分费时，足足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三人才走到左侧那座更为古朴寂静的院子前。
刚一站定，王济就急忙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袍袖，动作间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紧张与郑重。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那紧闭的院门和院内沉默的木楼，提高了声音，话语间带着十二分的恭敬，隐隐还有一丝颤音：“白虎堂弟子王济，奉门主之命，前来拜见段长老！”
院子里一片死寂。
过了片刻，才传来一阵极轻、极缓、仿佛木头摩擦地面的拖沓脚步声，一点点由远及近。
那脚步声停在门后，接着是木质插销被拔开的“吱呀”声。
两扇老旧的木门向内缓缓打开，一个身形枯瘦矮小的老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缝的阴影里。
老者头发稀疏灰白，如同枯萎的杂草般扎在头皮上。
身上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却依然显得过分宽大的陈旧黑衣。
他那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瞳孔颜色幽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脸上松弛的皮肤像是蒙了一层灰败的尘土。
当他的目光扫过门前的三人时，仿佛带着一股实质的阴冷气流。
王济的呼吸猛地一窒，本就绷紧的腰弯得更低了，几乎要把额头贴到地上，声音因为极度的紧绷而显得有些尖细：“段长老！
这就是门主此次为您寻来的两个药童！”
他连头都不敢抬，飞快地侧身，用几乎痉挛的手指示意杨铭和小翠上前。
杨铭心中一凛，但还是拉着瑟瑟发抖、几乎要瘫软的小翠，硬着头皮往前挪了两小步。
段长老毫无表情的蜡黄面孔上，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
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喉间似乎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气音。
得到这默许般的示意，王济如蒙大赦，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飞快地作了一个长揖：“弟子告退！”
声音刚落，他便猛地转身，朝着来时的谷口小径快步走去。
刚走出十来步，他的步伐就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从快走变成小跑，越跑越快，等到接近谷口时，己是近乎狂奔。
他一把拽住等候的灰衣弟子的胳膊，声音因为急促而变调，嘶声低吼：“快！
快走！”
话音未落，他己迫不及待地纵身跳上车厢。
那马车像被火烧了尾巴的野马，瞬间冲出狭窄的壶口，速度比来时快了何止数倍，车轮激起飞溅的泥点，眨眼间就消失在山石嶙峋的拐弯处，仿佛多停留一瞬都会被这静谧的山谷吞噬掉。
小跑到正要转身的王济面前，脸上瞬间堆起比耿秋还要殷勤几分的笑容，声音放得又轻又甜：“王济堂兄？
您还记得我吗？
我是王斌啊！
您堂叔王聚财家的那个斌儿！
临行前我爹还特意嘱咐，以后在门里，少不得要劳烦堂兄您多多照拂呢！”
说着，他飞快地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锦绣缎面的包袱，动作隐蔽却不容拒绝地塞进王济手里。
王济掂量着手中那分量不轻的包裹，眉眼间的冷漠松动了几分，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接过包袱，顺手就揣入怀中，语气也带上了几分虚浮的亲和：“哟！
我说看着怎有些面善，原来是王斌堂弟！
几年不见，竟长成大小伙子了！
不错，不错！”
他微微倾身，压低声音，带着点提点的意味：“门中不比家里，处处讲规矩，堂弟你只要规矩做事——”他拍了拍怀中鼓起的位置，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自有我这个‘师兄’关照，旁人断不敢欺你。
只是往后在明面上，便得以师兄弟相称了。”
这番看似体己实则赤裸的许诺，如同一枚定心丸，让王斌脸上的喜色再也遮掩不住，瞬间焕发出光彩。
周围的少年目睹这明目张胆的“门路”，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艳羡与敬畏。
他们被耿秋催促着离开后，山门前巨大的阴影下，就只剩下王济和留在原地的杨铭与小翠。
王济的目光重新落回这二人身上，先前那点虚假的热情早己荡然无存，只剩下公事公办的漠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小翠被他冷峭的眼神一扫，吓得浑身一颤，小手死死攥紧了杨铭后背的衣料，几乎要把自己完全藏在杨铭的身影里。
“哼，”王济从鼻腔里挤出点声音，带着点施舍般的语气，“算你俩造化大，能攀上段长老的门槛去伺候。
跟我来吧。”
他说罢，嘴角却突兀地向上扯动一下，形成一个极为短暂、极其敷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谲的微笑。
那笑容转瞬即逝，快得让杨铭几乎以为是错觉。
王济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门楼旁一处不起眼的拐角走去。
那里，静静停着一辆早己等候的铁皮马车。
车夫穿着和杂役院弟子相似的灰布衣衫，垂头低眉，仿佛一座木雕泥塑。
王济撩开车帘钻了进去，冷冷地丢下一句：“待会儿见了段长老，都给我闭紧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别说！”
说完便往后一靠，闭目养神，仿佛不愿再与车厢内的人有丝毫交流。
马车开始小跑起来，迅速驶离了归一门那巍峨森严的建筑群。
车厢内，只有车轮碾过泥土的单调声响和小翠压抑的、细微的呼吸。
杨铭低声安抚着她，小翠紧挨着他坐稳。
不知不觉中，车窗外的门派景象被抛在身后，一片片荒凉的景象映入眼帘：触目所及，尽是倾颓的巨大石柱、坍塌的宫阙残骸，无数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的白骨，裸露在大地上，有些巨大的石块上甚至能看到清晰的、宛如被某种庞然巨物硬生生压碎辗轧的恐怖痕迹。
岁月的青苔爬满废墟，显露出难以想象的古老。
杨铭这才惊觉，原来气派恢宏的归一门山门，只是占据了这片广袤古墟中，保存相对完整的一小块区域罢了！
马车在破败的荒凉中颠簸了将近一个时辰，周围倒塌的巨物才渐渐稀少，路也越发崎岖难行，两旁的山势也渐渐险峻合拢。
最终，马车在一个极其狭窄、几乎仅容一车通过的天然壶口前停下。
穿过这幽暗逼仄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被群山紧紧环抱的死寂山谷呈现出来，谷中绿意盎然，却透着一股难言的冷清。
一条清澈却无声的小溪贯穿谷底，溪畔两侧，各坐落着一座灰墙黛瓦的僻静小院。
王济吩咐驾车的灰衣弟子在谷口停车。
跳下马车后，他领着亦步亦趋的杨铭和小翠，踏上了通往谷中小院的碎石小径。
这路看着不远，走起来却十分费时，足足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三人才走到左侧那座更为古朴寂静的院子前。
刚一站定，王济就急忙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袍袖，动作间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紧张与郑重。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那紧闭的院门和院内沉默的木楼，提高了声音，话语间带着十二分的恭敬，隐隐还有一丝颤音：“白虎堂弟子王济，奉门主之命，前来拜见段长老！”
院子里一片死寂。
过了片刻，才传来一阵极轻、极缓、仿佛木头摩擦地面的拖沓脚步声，一点点由远及近。
那脚步声停在门后，接着是木质插销被拔开的“吱呀”声。
两扇老旧的木门向内缓缓打开，一个身形枯瘦矮小的老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缝的阴影里。
老者头发稀疏灰白，如同枯萎的杂草般扎在头皮上。
身上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却依然显得过分宽大的陈旧黑衣。
他那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瞳孔颜色幽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脸上松弛的皮肤像是蒙了一层灰败的尘土。
当他的目光扫过门前的三人时，仿佛带着一股实质的阴冷气流。
王济的呼吸猛地一窒，本就绷紧的腰弯得更低了，几乎要把额头贴到地上，声音因为极度的紧绷而显得有些尖细：“段长老！
这就是门主此次为您寻来的两个药童！”
他连头都不敢抬，飞快地侧身，用几乎痉挛的手指示意杨铭和小翠上前。
杨铭心中一凛，但还是拉着瑟瑟发抖、几乎要瘫软的小翠，硬着头皮往前挪了两小步。
段长老毫无表情的蜡黄面孔上，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
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喉间似乎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气音。
得到这默许般的示意，王济如蒙大赦，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飞快地作了一个长揖：“弟子告退！”
声音刚落，他便猛地转身，朝着来时的谷口小径快步走去。
刚走出十来步，他的步伐就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从快走变成小跑，越跑越快，等到接近谷口时，己是近乎狂奔。
他一把拽住等候的灰衣弟子的胳膊，声音因为急促而变调，嘶声低吼：“快！
快走！”
话音未落，他己迫不及待地纵身跳上车厢。
那马车像被火烧了尾巴的野马，瞬间冲出狭窄的壶口，速度比来时快了何止数倍，车轮激起飞溅的泥点，眨眼间就消失在山石嶙峋的拐弯处，仿佛多停留一瞬都会被这静谧的山谷吞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