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七曜丶萧烈传
第2章 火种不能灭
萧烈心头那份来自“天”的沉重感尚未散去，现实的洪流己然将他卷入新的漩涡。
热粥的香气，是石瓮口这片死寂土地上三日来唯一的生机。
三口大锅日夜不息，粘稠的米汤救活了六百多条濒死的性命。
活下来的人口口相传，将“萧郎君”三个字传成了救世的神谕。
于是，更多绝望的身影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是逐光的飞蛾，拖着蹒跚的步子汇入营地。
不过短短数日，营地的人口从数百暴涨至五千，黑压压的一片，像一块巨大的伤疤烙在石瓮口镇外。
镇守校尉周文远终于坐不住了。
他站在城楼上，望着那片不断蠕动的人海，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不是流民，这是悬在他乌纱帽上的一把刀！
惊惧之下，他亲率一百名披甲执锐的兵士，将流民营团团围住。
“萧烈！
你聚众五千，意欲何为？
莫非是想谋反不成！”
周文远色厉内荏地嘶吼，声音因恐惧而有些尖利，“本官限你一日之内，将这些流民尽数遣散！
否则，休怪我刀兵无情，格杀勿论！”
萧烈立于营前，神色平静地看着这位外强中干的校尉。
他清楚，周文远不过是个怕担责的庸官，所谓的“谋反”大帽，只是为了给他接下来的屠戮寻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若此时硬抗，便是遂了他的愿，一场血洗在所难免。
他没有理会周文远的叫嚣，只对身后的陈十三沉声道：“最后两车粮，一粒不留，尽数分与镇中百姓。”
陈十三一愣，但随即重重点头，立刻带人执行。
很快，镇内西门都贴上了萧烈亲笔所书的《安民帖》。
帖上字迹风骨如剑，写着：“流民非贼，皆吾乡邻；饥则相聚，饱则归田。”
与此同时，一群衣衫褴褛的孩童，口中唱着新学会的歌谣，跑遍了镇里的大街小巷：“萧郎分粮不夺户，官军持刀护粮仓！
萧郎分粮不夺户，官军持刀护粮仓！”
镇中百姓起初还对流民营心怀戒备，可当热腾腾的粮食实实在在地分到自己手中时，那份戒备便化为了感念。
再听那孩童的歌谣，对比周文远紧闭的粮仓和凶神恶煞的官兵，人心向背，己然分明。
周文远骑在马上，感受着镇民投来的异样目光，只觉得如芒在背，进退维谷。
当夜，一队挂着江南丝绸招牌的神秘商队悄然入镇。
镇上唯一的酒肆里，领队的歌姬红袖一袭红衣似火，怀抱琵琶，玉指轻拢慢捻，一曲《折柳辞》唱得荡气回肠。
她嗓音婉转凄切，唱尽了沙场征夫的离愁别绪。
围在酒肆外的守军兵士听着，竟有不少人潸然泪下，想起了远方的故乡和亲人，握着刀柄的手不自觉地松了。
无人注意的角落，与红袖同行的盲女绿绮素手抚琴，清丽的琴音如流水般伴着歌声。
她的指尖在琴弦上看似随意地拨动，实则弹出了一段段细微难辨的密音，这些音符穿透喧嚣，精准地探入了不远处的校尉府，又将截获的讯息转译成琴声的变化。
一曲终了，绿绮微微侧头，朝向萧烈派来的探子，琴音留下最后三个急促的尾音：拂晓，纵火，焚营。
消息传回，萧烈面沉如水。
周文远这是要下死手，伪造一场“流民暴乱”的假象，将所有人都烧死在营中。
他没有丝毫慌乱，反而让陈十三备了薄礼，亲自去酒肆，以犒劳将士为名，邀请红袖与绿绮入营为流民们“献艺”。
篝火在营地中央燃起，映着一张张或麻木或希冀的脸。
红袖的歌声再次响起，却多了几分抚慰人心的力量。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身影穿过人群，走到了萧烈面前。
来人一袭素衣，身姿挺拔如雪中寒松，正是李清霜。
她看着眼前这片庞大而混乱的营地，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你今日救一人，明日便会因此而来十人；你救十人，便会来百人。
你手里的粮，能救得了石瓮口这五千人，可能救得了天下千千万万的饥民？”
萧烈凝视着跳动的火焰，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闪烁：“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若我连眼前的火种都护不住，又何谈照亮天下？”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如冰，一个如火。
良久，李清霜什么也没说，默默转身，融入了夜色之中。
次日黎明，天色未亮，一声惊叫划破了石瓮口的宁静。
“走水了！
校尉府走水了！”
熊熊大火并非从流民营燃起，而是从周文远的校尉府后院冲天而起，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向存放着兵器甲胄的军械库。
周文远从睡梦中惊醒，看到这番景象，顿时魂飞魄散。
他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自己的老巢倒先被点了！
全镇的百姓都被惊动了，他们提着水桶木盆自发前来救火。
当看到官兵们手忙脚乱地只顾着抢救周文远的私产，却对烧向军械库的大火不管不顾时，民怨彻底爆发了。
“官兵不管军械，只顾着自家财物！”
“宁可烧了兵器，也不肯开仓放粮救人！”
“他们就是想看着流民死！”
怒骂声此起彼伏。
混乱中，萧烈亲率数百名青壮流民，扛着简陋的工具冲入火场。
他们不救财物，只扑向火势最猛的军械库，甚至从一间快要坍塌的厢房里，救出了几名被浓烟呛晕的兵卒。
这一幕，让所有镇民都看在了眼里。
大火终于在天亮后被扑灭，县衙派人查验，最终以“更夫打盹，油灯倾覆”草草结案。
但石瓮口镇的民心，却在这场大火中彻底改变了。
百姓们交口称赞：“流民营的萧郎君，那才是真正的仁义之士！”
“官兵刻薄寡恩，连自家弟兄的命都不顾！”
舆论如山，压得周文远喘不过气来。
他再也没有理由和胆量对流民营动手，只能灰头土脸地收兵回营，紧闭大门。
萧烈站在校尉府烧成焦炭的废墟前，脚尖似乎踢到了什么硬物。
他俯身拾起，那是一枚断裂的黄铜令牌，形似雀鸟，上面用古篆刻着两个字：天机。
正当他凝神思索时，红袖不知何时己悄然来到他身后，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公子命格不凡，手段更是出人意表。
只可惜……长安城里，己经有人为你画好了死签。”
萧烈握紧了手中的铜雀牌，断口处锋利，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抬起头，望向那五千多张劫后余生、却依旧茫然无措的面孔。
一场火，一次民心的胜利，暂时解了眼前的死局。
但这五千张嘴，五千个活生生的人，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一碗粥，一次庇护。
混乱与无序，是比周文远的刀兵更可怕的敌人。
热粥的香气，是石瓮口这片死寂土地上三日来唯一的生机。
三口大锅日夜不息，粘稠的米汤救活了六百多条濒死的性命。
活下来的人口口相传，将“萧郎君”三个字传成了救世的神谕。
于是，更多绝望的身影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是逐光的飞蛾，拖着蹒跚的步子汇入营地。
不过短短数日，营地的人口从数百暴涨至五千，黑压压的一片，像一块巨大的伤疤烙在石瓮口镇外。
镇守校尉周文远终于坐不住了。
他站在城楼上，望着那片不断蠕动的人海，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不是流民，这是悬在他乌纱帽上的一把刀！
惊惧之下，他亲率一百名披甲执锐的兵士，将流民营团团围住。
“萧烈！
你聚众五千，意欲何为？
莫非是想谋反不成！”
周文远色厉内荏地嘶吼，声音因恐惧而有些尖利，“本官限你一日之内，将这些流民尽数遣散！
否则，休怪我刀兵无情，格杀勿论！”
萧烈立于营前，神色平静地看着这位外强中干的校尉。
他清楚，周文远不过是个怕担责的庸官，所谓的“谋反”大帽，只是为了给他接下来的屠戮寻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若此时硬抗，便是遂了他的愿，一场血洗在所难免。
他没有理会周文远的叫嚣，只对身后的陈十三沉声道：“最后两车粮，一粒不留，尽数分与镇中百姓。”
陈十三一愣，但随即重重点头，立刻带人执行。
很快，镇内西门都贴上了萧烈亲笔所书的《安民帖》。
帖上字迹风骨如剑，写着：“流民非贼，皆吾乡邻；饥则相聚，饱则归田。”
与此同时，一群衣衫褴褛的孩童，口中唱着新学会的歌谣，跑遍了镇里的大街小巷：“萧郎分粮不夺户，官军持刀护粮仓！
萧郎分粮不夺户，官军持刀护粮仓！”
镇中百姓起初还对流民营心怀戒备，可当热腾腾的粮食实实在在地分到自己手中时，那份戒备便化为了感念。
再听那孩童的歌谣，对比周文远紧闭的粮仓和凶神恶煞的官兵，人心向背，己然分明。
周文远骑在马上，感受着镇民投来的异样目光，只觉得如芒在背，进退维谷。
当夜，一队挂着江南丝绸招牌的神秘商队悄然入镇。
镇上唯一的酒肆里，领队的歌姬红袖一袭红衣似火，怀抱琵琶，玉指轻拢慢捻，一曲《折柳辞》唱得荡气回肠。
她嗓音婉转凄切，唱尽了沙场征夫的离愁别绪。
围在酒肆外的守军兵士听着，竟有不少人潸然泪下，想起了远方的故乡和亲人，握着刀柄的手不自觉地松了。
无人注意的角落，与红袖同行的盲女绿绮素手抚琴，清丽的琴音如流水般伴着歌声。
她的指尖在琴弦上看似随意地拨动，实则弹出了一段段细微难辨的密音，这些音符穿透喧嚣，精准地探入了不远处的校尉府，又将截获的讯息转译成琴声的变化。
一曲终了，绿绮微微侧头，朝向萧烈派来的探子，琴音留下最后三个急促的尾音：拂晓，纵火，焚营。
消息传回，萧烈面沉如水。
周文远这是要下死手，伪造一场“流民暴乱”的假象，将所有人都烧死在营中。
他没有丝毫慌乱，反而让陈十三备了薄礼，亲自去酒肆，以犒劳将士为名，邀请红袖与绿绮入营为流民们“献艺”。
篝火在营地中央燃起，映着一张张或麻木或希冀的脸。
红袖的歌声再次响起，却多了几分抚慰人心的力量。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身影穿过人群，走到了萧烈面前。
来人一袭素衣，身姿挺拔如雪中寒松，正是李清霜。
她看着眼前这片庞大而混乱的营地，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你今日救一人，明日便会因此而来十人；你救十人，便会来百人。
你手里的粮，能救得了石瓮口这五千人，可能救得了天下千千万万的饥民？”
萧烈凝视着跳动的火焰，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闪烁：“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若我连眼前的火种都护不住，又何谈照亮天下？”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如冰，一个如火。
良久，李清霜什么也没说，默默转身，融入了夜色之中。
次日黎明，天色未亮，一声惊叫划破了石瓮口的宁静。
“走水了！
校尉府走水了！”
熊熊大火并非从流民营燃起，而是从周文远的校尉府后院冲天而起，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向存放着兵器甲胄的军械库。
周文远从睡梦中惊醒，看到这番景象，顿时魂飞魄散。
他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自己的老巢倒先被点了！
全镇的百姓都被惊动了，他们提着水桶木盆自发前来救火。
当看到官兵们手忙脚乱地只顾着抢救周文远的私产，却对烧向军械库的大火不管不顾时，民怨彻底爆发了。
“官兵不管军械，只顾着自家财物！”
“宁可烧了兵器，也不肯开仓放粮救人！”
“他们就是想看着流民死！”
怒骂声此起彼伏。
混乱中，萧烈亲率数百名青壮流民，扛着简陋的工具冲入火场。
他们不救财物，只扑向火势最猛的军械库，甚至从一间快要坍塌的厢房里，救出了几名被浓烟呛晕的兵卒。
这一幕，让所有镇民都看在了眼里。
大火终于在天亮后被扑灭，县衙派人查验，最终以“更夫打盹，油灯倾覆”草草结案。
但石瓮口镇的民心，却在这场大火中彻底改变了。
百姓们交口称赞：“流民营的萧郎君，那才是真正的仁义之士！”
“官兵刻薄寡恩，连自家弟兄的命都不顾！”
舆论如山，压得周文远喘不过气来。
他再也没有理由和胆量对流民营动手，只能灰头土脸地收兵回营，紧闭大门。
萧烈站在校尉府烧成焦炭的废墟前，脚尖似乎踢到了什么硬物。
他俯身拾起，那是一枚断裂的黄铜令牌，形似雀鸟，上面用古篆刻着两个字：天机。
正当他凝神思索时，红袖不知何时己悄然来到他身后，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公子命格不凡，手段更是出人意表。
只可惜……长安城里，己经有人为你画好了死签。”
萧烈握紧了手中的铜雀牌，断口处锋利，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抬起头，望向那五千多张劫后余生、却依旧茫然无措的面孔。
一场火，一次民心的胜利，暂时解了眼前的死局。
但这五千张嘴，五千个活生生的人，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一碗粥，一次庇护。
混乱与无序，是比周文远的刀兵更可怕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