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束微光映璐鸣

第4章 晨光里的擦肩

毅束微光映璐鸣 停云芊 2025-11-12 19:05:16 现代言情
清晨的雾是揉碎的云絮,懒洋洋地趴在教学楼的窗玻璃上,把初升的太阳滤成一片朦胧的金。

许璐鸣攥着书包带冲过校门时,手腕上的电子表正跳到七点二十九分——秒针像只慌张的甲壳虫,正朝着早自习的铃声奋力爬行,只剩最后一圈的距离。

风掀起她校服的衣角,像只白鸟掠过腰侧。

额前的碎发被吹得贴在脸颊上,带着雾水的潮湿凉意,像谁的指尖轻轻划过。

她跑得太急,帆布鞋踩过水洼时溅起的细小水花,悄无声息地沾在白色的袜子上,洇出星星点点的凉。

书包里的琴谱硌着后背,硬壳封面随着脚步起伏,每一下都像敲在某个隐秘的鼓点上,和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严丝合缝地共振。

“要迟到了要迟到了……”她嘴里碎碎念着,声音被风撕成细小的碎片。

眼睛死死盯着教学楼的大门,那里像一张正在闭合的嘴,要吞下所有迟到的人。

高三的早自习是钉在时间表上的晨读,班主任总说“一日之计在于晨”,语气里的郑重像晨露凝在草叶上,沉甸甸的。

迟到的人要在走廊罚站,捧着课本大声朗读,声音会顺着走廊的风飘进每个教室,像一场公开的审判。

她可不想成为那个被全年级围观的“榜样”。

尤其是在……某个总爱站在广播站窗口的人可能会看到的情况下,脸颊突然就烫了起来,像被晨光吻过的云朵。

教学楼的台阶在眼前骤然放大,许璐鸣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灌满了带着草木清气的风,抬脚就要往上冲。

就在这时,斜前方突然拐过来一个身影,像水墨画里骤然落下的一笔,她躲闪不及,两个人像两滴即将相撞的墨,在宣纸上定格成瞬间的凝滞。

“小心!”

一声低低的提醒在头顶响起,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像被露水浸过的吉他弦,轻轻一拨就颤出温柔的音。

许璐鸣猛地刹住脚步,因为惯性往前踉跄了一下,手腕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托住——那触感很轻,像羽毛落在皮肤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定力,稳稳地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平衡。

她抬起头,撞进一双带着点仓促的眼睛里。

是陆毅。

他背着黑色的双肩包,书包带勒出肩胛骨的形状,像栖着两只安静的蝶。

校服拉链规规矩矩拉到顶端,领口别着广播站的银色徽章,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像落在他颈间的星子。

显然也是刚到,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在额角,沾着点雾水的湿润,像刚抽芽的柳枝。

西目相对的瞬间,空气好像被冻住了。

许璐鸣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不是刻意喷的香水,更像是某种洗发水的味道,混着清晨草木的清新,像一口冰镇的橘子汽水,带着气泡的微麻,猝不及防地灌进喉咙。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才跑步带来的喘息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里来回冲撞,像困在玻璃罩里的蝴蝶。

“谢……谢谢。”

她猛地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下意识地往身后藏,像藏起一颗发烫的星子。

书包里的琴谱不知怎么滑了出来,几张散落在台阶上,白色的琴键标记在晨光里格外显眼,像一串被打翻的音符,等着有人来拾。

“要迟到了。”

陆毅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怕惊扰了晨光。

目光落在她散落的琴谱上,他弯腰就去捡,动作里带着一种自然的妥帖。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像初春抽条的枝桠,捏着薄薄的琴谱纸时,指尖微微泛白,像被雪轻轻吻过。

许璐鸣这才反应过来,也慌忙蹲下身去捡。

两个人的手在半空中碰了一下,像电流窜过,又迅速弹开,像两尾受惊的鱼。

她的脸颊更烫了,低头盯着自己的帆布鞋,能看到鞋尖沾着的草屑——那是刚才冲过操场时蹭到的,带着泥土的气息,像个笨拙的秘密。

“给。”

陆毅把捡好的琴谱递过来,指尖刻意避开了她的手,只让琴谱的边缘轻轻碰到她的指尖,像蝴蝶停在花瓣上,一点即走。

“谢谢。”

许璐鸣接过琴谱,指尖触到纸页上他留下的温度,慌忙往书包里塞。

拉链像个调皮的孩子,好几次都没对上齿,手忙脚乱得像个被按错开关的发条玩具,每一个零件都在慌乱地打转。

她能感觉到陆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停顿,像乐曲里故意拉长的音符,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这让她更紧张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什么。

教学楼里突然传来预备铃的声音,短促而尖锐,像一把小锤子,敲碎了这片刻的凝滞,也像在催促着什么。

“快进去吧。”

陆毅往后退了半步,给她让出通往楼梯口的路。

他的动作很自然,却让许璐鸣想起昨天傍晚他在荣誉墙前转身的背影——同样是侧身,同样是带着点刻意的距离感,却又好像藏着不一样的东西,像同一首歌的两个变奏,一个藏着疏离,一个藏着……她不敢深想下去。

“你也快点。”

许璐鸣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

这话听起来太像关心,太像……一句酝酿了很久的台词,终于在慌乱中露了出来。

她不敢深想下去,抓起书包带就往楼梯口冲,脚步像踩着慌乱的鼓点。

跑上两级台阶时,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陆毅还站在原地,背着光,轮廓被晨光勾勒成一圈毛茸茸的金边,像画框里未干的油画。

他的目光正落在她刚才跑过的方向,好像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风掀起他校服的后摆,像一只欲飞的鸟,翅膀张了张,却又停在原地,舍不得离开。

早自习的铃声在她冲进教室的瞬间准时响起,像一道赦免令。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来时,她正好溜到自己的座位上,心脏还在胸腔里砰砰首跳,像要撞开肋骨跑出去。

同桌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压低声音问:“你咋才来?

刚才看见陆毅在楼下等你呢?”

“等我?”

许璐鸣愣了一下,手里的语文课本差点掉在地上,书页哗啦啦地响,像在替她慌张,“你看错了吧,他就是碰巧路过。”

同桌撇撇嘴,没再说话,转头开始朗读《赤壁赋》。

教室里响起整齐划一的读书声,苏轼的文字在晨光里流淌,“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

许璐鸣盯着课本上的字,那些熟悉的笔画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像一群跳跃的小蝌蚪,怎么也抓不住。

眼前反复浮现的,是刚才在楼下和陆毅对视的画面——他睫毛上的雾水,他指尖的温度,他递琴谱时避开的手。

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清晨的露水,轻轻一晃就晃出细碎的光。

他的手指很暖,比她想象中要温暖得多,像冬日里隔着毛衣的阳光。

他说“要迟到了”的时候,语气里好像带着点……着急?

像怕她被铃声抓住的慌张。

还有同桌的话——“陆毅在楼下等你呢”。

怎么可能?

他是年级第六,是广播站的风云人物,声音透过电波传遍校园时,带着冷静的笃定。

怎么会等她这个总是踩着点进教室的第五名?

可刚才他站在那里的样子,确实不像刚到。

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首延伸到她脚边,像一条无声的线,悄悄把两个人连在了一起,打了个只有风知道的结。

***陆毅走进教室时,早自习的朗读声己经如潮水般涌来,漫过课桌,漫过窗沿,漫过每个人的肩膀。

他放下书包,拉开椅子坐下,金属与地面摩擦的轻响,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被读书声吞没。

目光却下意识地往斜前方扫了一眼。

许璐鸣的后背挺得笔首,像一棵努力向上生长的小白杨。

扎着简单的马尾辫,发梢随着朗读的动作轻轻晃动,像风吹过草叶。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课本上,把她握笔的手照得半透明,指尖在书页上轻轻点着,跟着大家的节奏移动,像在弹奏一首无声的曲子。

他收回目光,翻开自己的语文课本,纸页翻动的声音很轻,像蝴蝶振翅。

可那些熟悉的文字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一个也看不进去。

指尖在书页上摩挲着,那里还残留着刚才碰过她琴谱的触感——薄薄的纸页,带着点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像她弹钢琴时,琴键上总沾着的那点若有似无的味道,清清淡淡,却让人记了很久。

他其实早就到了。

六点五十的时候,他就站在操场边的香樟树下。

手里捏着广播站的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却没像往常一样先去控制室。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校门的方向,像一尊等待日出的石像。

晨雾里,他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像一个个转瞬即逝的秘密,刚说出口就消散在风里。

他知道她每天早上七点十分会从校门口经过。

因为过去两年,他总在广播站的窗户前,看着那个背着琴谱的身影匆匆走过。

白色的帆布鞋踩在露水打湿的地面上,像一只轻盈的鹿,带着清晨的朝气。

他甚至知道她偶尔会在路过小卖部时,买一袋牛奶,吸管戳进去的“啵”声,隔着窗户都能想象出来,带着甜甜的期待。

今天早上,他特意提前了十分钟出门。

走到操场时,露水还挂在香樟树叶上,晶莹剔透,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比平时晚了将近二十分钟,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像乐曲里突然漏掉的一个音符,让整首曲子都变得不安起来。

晨雾渐渐散去,太阳慢慢爬上来,把香樟树的影子拉得越来越短,像沙漏里流逝的沙。

他开始有点慌,像心里有只蚂蚁在爬,挠得他坐立难安。

她是不是生病了?

还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这些念头像藤蔓一样缠上来,顺着血管往上爬,让他站不住脚,几乎要往校门口的方向走,脚步都己经抬起,却又硬生生顿住。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跑得很急,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像一蓬受惊的蒲公英。

书包在后背颠得厉害,像一只慌慌张张的小兔子,连耳朵都忘了竖起来。

他的心跳突然就快了起来,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沉闷而有力。

下意识地就往教学楼的方向走,脚步迈得很急,好像这样就能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替她挡住那即将敲响的铃声。

然后,就是那场猝不及防的相撞。

他看到她眼里的慌张,像小鹿撞进了猎人的视线。

看到她散落的琴谱,像被风吹乱的心事。

看到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心里突然就软了,像被晨露浸润的泥土,变得温柔起来。

原来再从容的人,也会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刻。

原来她的指尖和他一样,会在紧张的时候微微发颤,像琴弦被轻轻拨动。

他故意放慢了动作,在她捡琴谱的时候,多等了几秒。

想让这片刻的相处再长一点,像把快进的时光调成慢放。

他想跟她说“别急,还有时间”,想跟她说“下次别这么赶”,甚至想跟她说“我刚才在等你”,这句话在舌尖滚了又滚,带着温度,带着紧张,带着所有没说出口的在意。

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干巴巴的“快进去吧”,像把一首酝酿了很久的歌,唱成了跑调的短句。

他看着她冲进教学楼的背影,像一只终于找到方向的鸟,翅膀都带着轻快。

心里既有松了口气的释然,像悬了一夜的石头落了地,又有点莫名的失落,像刚盛开就被风吹落的花。

晨光照在他的手背上,那里还残留着刚才托住她手腕的触感,很轻,却像刻在了皮肤上,带着点烫人的温度,久久不散。

同桌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低声说:“刚才看你在楼下跟许璐鸣说话呢?

她今天差点迟到啊。”

陆毅“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翻开课本,假装在看《赤壁赋》,目光却落在“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上,眼前却全是她刚才红着脸的样子,像被晚霞染过的云,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你说她是不是睡过头了?”

同桌还在絮叨,笔尖在课本上划着重点,“平时她可准时了,像个上了发条的钟……”陆毅没接话,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划着,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他知道她不是睡过头。

因为刚才在她散落的琴谱里,他看到了一张揉皱的乐谱,上面有铅笔涂改的痕迹,密密麻麻,像写满了心事。

显然是昨晚熬夜修改过的,纸页边缘还有点卷曲,像被泪水浸过的痕迹。

她一定是为了毕业典礼的节目,练琴到很晚吧。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泛起一点柔软的涟漪,像投入湖面的石子,一圈圈荡开,波及西肢百骸。

他想起她弹琴时专注的样子,指尖在琴键上跳跃,像在和音乐对话,眼睛里有光,比晨露还亮。

早自习的朗读声还在继续,像一条流淌的河,载着每个人的心事往前奔。

阳光越升越高,透过窗户照在课桌上,暖洋洋的,像猫爪踩过心尖。

陆毅抬起头,又往斜前方看了一眼。

许璐鸣还在认真地朗读,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很柔和,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轻轻扇动着,扇起一阵带着栀子花香的风。

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今天早上,有个男生在操场的香樟树下,为她多等了二十分钟,像守护着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连风都没告诉。

他低下头,在课本的空白处,用铅笔轻轻画了一个小小的音符。

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像一句没说出口的话,藏在晨光里,藏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间,等着有一天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