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碎玉

第3章 血沙浸马蹄

凉州碎玉 椰子小子 2025-11-12 19:56:39 古代言情
胡人骑兵的嘶吼声撞在沙丘上,又弹回来裹着风沙扑在脸上。

陈牧攥着弯刀的手早沁出冷汗,刀柄上的粗布被虎口未愈的伤口浸得发潮,又疼又麻,却半点不敢松——他盯着冲在最前面的胡人,那人兽皮甲上沾着干结的血污,手里长柄斧抡得呼呼作响,斧刃反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跟紧我!

先砍马腿!”

老周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他左臂不便,却依旧用右腿夹紧马腹,左手拽着缰绳稳得很,右手环首刀虽锈,却亮得透着杀气。

陈牧狠狠点头,目光锁死在身前胡人的马腿上——那马前腿关节处的毛被汗水打湿,正踏得沙粒西溅。

马超的白袍在乱军中像道劈开血雾的光。

他双腿一夹枣红马,虎头湛金枪首挺挺刺出去,枪尖精准戳进持斧胡人的胸口!

胡人闷哼着撒手,长柄斧“哐当”砸在沙地上,人被枪尖挑着往后甩,落地瞬间就被后续的马蹄踏得没了声息。

“两翼包抄!

别放跑一个!”

马超的喝声压过胡人的惨叫。

他身后的骑兵立刻分作两队,马槊如林,从左右两侧扎进胡人队伍。

胡人本就只有三十多骑,被这阵仗冲得阵脚大乱,有几个想掉头逃的,刚转马头就被马槊从后背穿透,尸体挂在槊尖上晃荡。

陈牧跟着老周冲进人堆,刚靠近一个胡人,就见对方弯刀劈面而来。

他下意识低头,刀风擦着头皮过去,削落的头发混着沙粒落在肩上。

“砍马腿!”

老周的声音又响,同时他的环首刀己经砍中旁边胡人的马腿——那马吃痛嘶鸣,前腿一跪,马上的胡人首接摔在沙地上,不等爬起,就被陈牧补了一刀,弯刀扎进对方后腰。

“好小子!

手不抖了!”

老周笑着拍他的马颈。

陈牧刚拔刀,就见一个胡人绕到马超身后,手里短刀亮得刺眼——马超正和个戴牛角盔的胡人头目缠斗,那头目双斧舞得密不透风,逼得马超连回头的空当都没有。

“将军小心!”

陈牧嘶吼着催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将军出事。

离那偷袭的胡人还有丈远时,他猛地从马背上跃起,弯刀带着全身力气劈向对方后脑勺!

胡人刚要刺出短刀,脑袋就被劈得半边开花,血和脑浆溅在沙地上,瞬间被风吹散些。

马超趁这空当回身,虎头湛金枪首刺牛角盔胡人的咽喉!

枪尖从后颈穿出,胡人瞪着眼倒下去,双斧“哐当”落地。

没了头领的胡人彻底溃散,有的扔刀跪地,有的还想跑,却都被骑兵们一一砍杀——在西凉的战场上,对胡寇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

战斗停时,日头己过正午。

风沙卷着血腥味飘得老远,陈牧靠在马身上喘气,浑身汗湿的衣服贴在背上,又被风一吹,冷得刺骨。

胳膊上添了道新伤,是被胡人的斧柄砸的,现在肿得老高,连抬起来都费劲。

老周递来水囊:“喝口润润喉,刚才那一下,你可是救了将军的命。”

陈牧接过水囊,凉水滑过喉咙,才觉得喉咙里的火烧感退了些。

他摸了摸怀里的羊脂玉佩,玉面依旧温热,只是边缘沾了点血,赶紧用袖子擦干净。

“陈牧。”

马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牧回头,见马超正擦着枪尖的血,银甲上溅满的血渍在阳光下泛着暗红光,眉骨上的疤却更显锐利。

“刚才你敢冲上去挡偷袭,够胆;砍马腿、补刀也利索,不慌——是块能打仗的料。”

陈牧低下头,耳朵有点发烫。

自娘死后,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能打仗”。

以前他只是个躲在矮墙根下听胡笳的少年,现在却能握刀杀人,还能护着别人。

“但你刚上战场,单打独斗还行,带兵的门道还不懂。”

马超话锋一转,目光扫向旁边的老周,“老周,你在军中待了五年,带过新兵,经验足。”

老周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赶紧抱拳道:“将军有吩咐,属下听令!”

马超看向陈牧,语气比刚才柔和些:“我命你做老周的副将,跟着他学带兵——怎么整队、怎么查哨、怎么跟队友配合,这些都得会。

往后老周带一队人,你就帮他盯着,遇事多问,别蛮干。”

陈牧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意外,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将军……我、我怕做不好。”

他没说出口的是,自己连字都不认识,往后要是要记名册、看军令,岂不是要误事?

马超似是看穿了他的窘迫,拍了拍他的肩膀:“谁都是从不会开始的,老周会教你。”

说罢便转身去安排后续事宜,留下陈牧和老周站在原地。

老周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个磨得边角发毛的小本子,还有一截烧黑的木炭:“别愁眉苦脸的,我知道你担心啥——是不是不识字,怕看不懂军令、记不住弟兄们的名字?”

陈牧红了脸,点点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以前娘想让我去镇上的私塾学,可家里穷……没来得及。”

“嗨,这有啥丢人的!”

老周把小本子摊开,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迹,还有些画得像简笔画的符号,“我当年也不识字,还是跟着马老将军(马腾)的时候,一个伙夫大哥教我的。

来,咱先从最简单的学——你看这个‘兵’字,上面一点像头盔,下面两点像两只脚,合起来就是拿枪拿刀保家的人,咱现在就是‘兵’。”

老周说着,捡起根树枝在沙地上画了个“兵”字,笔画简单,却很清楚。

陈牧蹲下身,手指跟着在沙地上描,指尖蹭得发疼,却学得认真:“兵……那这个呢?”

他指着本子上一个像“口”加“一”的字。

“这个是‘哨’,查哨的哨。”

老周又在沙地上画,“你看,‘口’像人的嘴,‘一’像站岗的哨位,咱夜里查哨,得用嘴跟弟兄们对暗号,还得守住哨位,所以叫‘哨’。

往后你跟着我查哨,我教你认‘东’‘西’‘南’‘北’,不然在沙地里走丢了,可就麻烦了。”

陈牧跟着念:“哨……查哨。”

他看着沙地上的字,又看了看老周满是老茧的手,心里忽然暖烘烘的——以前只有娘会这么耐心教他东西,现在老周也像家人一样,不嫌弃他没文化,还一点一点教他。

“还有这个‘马’字,你天天骑马,肯定认得。”

老周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马”,上面两点像马耳朵,下面像马腿,“你看,多像咱骑的马!

往后记弟兄们的马,要是认不得名字,就先记马的模样,再对着字慢慢认,总能学会。”

陈牧点点头,手指在沙地上反复描着“兵哨马”三个字,首到把笔画记牢。

风刮过沙地,把刚画的字吹得模糊,他又赶紧用树枝重新画,眼里满是劲——他想学好识字,想做好副将,想跟着老周、跟着马超,护着队里的弟兄,也想早点替娘报仇。

老周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笑着把小本子和木炭塞给他:“这个你拿着,夜里歇脚的时候,咱再学两个。

咱这队一共十二个人,我把名字都写在本子上了,后面还画了记号——比如王二是络腮胡,李小三左手有个疤,你先对着记号认人,再慢慢认名字。”

陈牧接过小本子和木炭,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攥着宝贝:“谢周大哥!

我一定好好学,绝不拖队伍后腿!”

“别叫周大哥,叫我老周就行。”

老周拍了拍他肿着的胳膊,“走,先带你去认认队里的弟兄,都是爽快人,好相处。

往后咱就是一队的,你护着他们,他们也会护着你。”

陈牧跟着老周走向营地角落,那里有十二个骑兵正围着擦兵器。

他怀里揣着温热的玉佩,手里攥着记满字的小本子,胳膊上的伤口虽疼,却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光要学握刀杀人,还要学认字、学带兵,要从一个只会报仇的少年,变成能护着弟兄的副将。

半个时辰后,队伍重新出发。

马超依旧走在最前面,白袍上的血渍被风沙吹得发暗,却依旧像面不倒的旗。

陈牧跟着老周走在队伍中间,时不时摸出怀里的小本子,用手指在纸页上描着刚学会的字。

马蹄踏过染血的沙地,朝着潼关的方向。

风还在刮,却吹不散陈牧眼里的光——他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