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入宫门

第3章 大漠的星星陨落

终入宫门 雾莳浅非 2025-11-13 01:43:09 古代言情
元和二十一年暮春,宫府西跨院的荼蘼开得疯魔。

大漠公主斜倚在湘妃竹榻上,褪色的狼头银饰在指间反复摩挲。

藤萝架筛下细碎光斑,恍惚间竟与大漠的星子重叠。

案头青瓷碗里的安神汤腾起袅袅白雾,药香中却隐隐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夫人,该用安神汤了。

"阿兰捧着青瓷碗走近,腕间银铃随着步子轻响。

这串银铃是公主初入宫府时所赠,铃身刻着的忍冬纹早己被岁月磨平。

公主望着碗中沉沉浮浮的枸杞,忽然皱起眉头——汤色比往日更深,表面漂浮的药渣排列得太过整齐,倒像是刻意为之。

阿兰踉跄着扑向那道寒光时,腕间银铃撞出凌乱的声响。

淬毒的刀刃穿透后背的瞬间,她听见布料撕裂的轻响,温热的血顺着肋骨缝隙渗出,将淡青色的襦裙染成暗红。

剧痛如潮水般袭来,可她死死抱住黑衣人持刀的手臂,指甲深深掐进对方皮肉:"快走!

"她声嘶力竭地朝榻上的公主大喊,嘴角溢出的血沫溅在对方绣着并蒂莲的裙角。

黑衣人暴怒着甩动胳膊,将阿兰狠狠掼在太湖石上。

后脑撞在粗糙石壁的刹那,她眼前炸开无数金星,鼻腔里满是铁锈味。

但当她瞥见另一人举起弩箭瞄准公主时,又强撑着爬起身,踉跄着撞向对方持弩的手腕。

弩箭偏斜着擦过公主耳畔,钉入身后的藤萝架,惊得满架荼蘼簌簌掉落花瓣。

"找死!

"黑衣人抽出短刀,狠狠刺向阿兰腹部。

刀锋入肉的瞬间,她感觉内脏仿佛被搅碎,剧痛让她几乎昏厥。

可她仍死死攥住对方的刀鞘,用尽最后的力气咬住对方手腕。

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却不肯松口,首到黑衣人将刀刃反复搅动,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逐渐模糊。

濒死之际,阿兰望向不远处与刺客缠斗的公主。

十五年前那个雪夜突然涌入脑海——她被人贩子卖到中原,是公主救下了浑身冻伤的自己。

此刻她颤抖着扯下腕间银铃,铃铛表面的忍冬纹早己被岁月磨平,却还刻着公主亲手凿的"安"字。

"是......是......"她想说出刺客身上那熟悉的玉佩纹样,那与淑妃宫中秋千坠饰相同的朱雀图腾,可喉间翻涌的鲜血堵住了声音。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阿兰看见公主惊恐的眼神,看见对方不顾一切地冲向自己。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银铃塞进公主掌心,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笑。

腕间空荡荡的,唯有血珠顺着断裂的红绳滴落,在青砖上溅起小小的血花,混着掉落的荼蘼花瓣,宛如一幅凄艳的画。

公主的怒吼响彻庭院,孔雀翎扇化作银光翻飞。

可对方三人配合默契,招招致命。

当第三支淬毒弩箭穿透她胸口时,公主终于支撑不住,背靠太湖石缓缓滑落。

她染血的手指死死攥着狼头银饰,指甲缝里嵌着黑衣人的皮肉,嘴角溢出的血沫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打斗声惊动了巡夜侍卫,可当他们赶到时,只看到满地狼藉。

湘妃竹榻翻倒在地,青瓷碗的碎片上还凝着暗红药汁。

阿兰的尸体蜷缩在角落,腕间空荡荡的,唯有公主身下的青砖上,用血画了半个模糊的图案。

十岁的宫家嫡小姐赤着一只脚,跌跌撞撞冲进西跨院时,沾着露水的荼蘼花瓣正簌簌落在她发间。

当看清母亲斜倚在太湖石上的身影,她的瞳孔猛地收缩——曾经带着她策马驰骋的温暖怀抱,此刻却被暗红的血渍浸透,母亲手中紧攥的狼头银饰还在微微颤动。

"母亲!

"小女孩的哭喊撕破死寂,绣鞋不知何时跑丢的那只脚,重重踩在沾血的青砖上。

她扑跪在冰冷的地面,颤抖的小手抚过母亲逐渐失去温度的脸颊,指腹蹭过凝固的血迹时,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别睡了,阿鸢还等着您讲大漠的故事......"她摇晃着母亲的肩膀,发间散落的珍珠发饰滚落满地,在血泊中折射出冷冽的光。

管家上前试图拉开她,却被小女孩反手咬住手腕。

"放开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的嘶哑,指甲深深掐进母亲染血的衣袖,"你们都是坏人!

"泪水大颗大颗砸在母亲嫁衣的金线凤凰上,将绣线晕染成模糊的暗红色。

当她注意到母亲掌心紧攥的银铃,拼了命掰开僵硬的手指,沾着血的铃铛硌得她掌心生疼,却死死抱在胸前不肯松手。

入夜后,灵堂的白烛明明灭灭。

小女孩跪在蒲团上,眼睛红肿得几乎睁不开,却固执地不肯眨眼。

她盯着棺椁上覆盖的素白绸缎,突然想起母亲总说自己笑起来像大漠的朝阳。

可此刻母亲面容苍白如纸,唇色泛着诡异的青灰,再不会为她别上新鲜的花朵。

"阿鸢以后再也不惹您生气了......"她将脸埋进母亲生前最爱的狐皮披风,布料上残留的龙脑香混着血腥气,呛得她剧烈咳嗽。

更鼓声传来时,小女孩忽然发现供桌上的长明灯在无风自动。

她猛地转头,看见灵堂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有个人影闪过。

攥紧怀中的银铃,她踉跄着追过去,却只摸到一片虚空。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青砖上,照出她瘦小而孤独的影子,像极了母亲生前教她画的那匹迷失在雪原的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