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华
第四章 关雎
殷商末年，睢水畔的青丘部落正逢旱季。
阿衡倚着河洲的歪脖树，伤口沁出的血染红了粗麻短衣——三天前狩猎时，他为救被黑豹扑袭的幼崽，被利爪挠穿了肩胛。
暮色漫过水面，忽有脆响惊破死寂。
阿衡抬眼，看见苇丛里探出抹素白身影：少女赤脚立在浅滩，裙裾被荇菜勾住，正踮脚采撷浮在水面的圆叶。
她发间别着枝鸢尾，腰线像雎鸠的颈般柔韧，垂落的青丝浸在水里，荡出圈圈涟漪。
“关关——”河心的雎鸠突然啼鸣，少女受惊回眸，眼波撞碎在阿衡胸口。
她皮肤白得像春雪，笑起来时，右腮竟有个酒窝，盛着睢水的光。
“你……受伤了？”
她蹲下身，腰间皮囊里的药草簌簌作响，“我是巫祝家的姜沅，这是止血的蒲黄。”
指尖触到他肩胛的瞬间，阿衡猛地颤栗——那触感比雎鸠的羽毛还软，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青丘部落的篝火堆前，阿衡把陶罐摔得粉碎。
他己经第七天没吃下东西，眼前总晃着姜沅采荇菜的影子：她的素裙在风里飘，酒窝盛着笑，连药草的苦香都成了催命符。
“你中了巫女的咒！”
好友阿风啃着烤鼠腿，含糊道，“巫祝家的女儿，是要继承祭天礼器的，不能嫁外族。”
阿衡攥紧兽牙项链，指节泛白：“我见过她采荇菜的样子，像……像雎鸠在筑巢，天生该被疼惜。”
是夜，阿衡躺在兽皮褥上，听着睢水呜咽。
月光透过兽帐的缝隙，在地上投出荇菜的影子，恍若姜沅的裙裾在飘。
他猛地坐起，掌心全是汗——原来“寤寐思服”，是连梦都被侵占的酷刑。
阿衡跪在乐师寮外的第三天，终于等到老乐师掀开帘幕。
老人望着他渗血的指腹（为学琴，他己砍断三截兽骨弦柱），长叹：“巫祝家的琴瑟，是祭天用的，你个狩猎的糙汉，学来作甚？”
“求娶姜沅。”
阿衡的声音闷得像捶鼓，“我要弹《凤求凰》给她听。”
老乐师突然笑了，眼角皱纹里藏着故事：“五十年前，我也为巫女学琴，可惜……”他指了指寮里的桐木，“先砍棵百年桐，再去睢水浸七日。”
阿衡扛着斧进山时，山猪的獠牙擦过耳畔。
他想起姜沅的酒窝，突然暴喝着劈向桐树——血珠溅在斧刃上，竟和那日河洲的情景重叠。
等他把浸满睢水的桐木拖回部落，后背的伤口又崩裂了，血滴在木头上，沁出朵暗红的花。
姜沅跪在祭司殿的青砖上，听着父亲的斥骂：“你竟和狩猎奴私会？
明日春分祭，你若敢误事，就去殉天！”
她攥紧袖中阿衡送的荇菜干花，指甲掐进掌心——那夜他从禁闭室逃出，浑身是血地塞给她这袋花，说“等我弹响琴瑟”。
春分祭前夜，少昊的亲信在荇菜田里设下陷阱。
姜沅采花时，木屐突然陷入泥沼，整个人往水里坠去。
“救我——”她的呼声哽在喉间，却见道黑影扑来，阿衡的左臂重重磕在石棱上，却紧紧把她护在怀里。
“好个亵渎巫女的孽障！”
祭司的声音像冰锥，“把他关入殉兽坑！”
姜沅疯了般扑过去，却被少昊拦住：“巫女若再妄动，就先祭天！”
她望着阿衡被拖走的背影，指缝间的荇菜干花碎成齑粉。
殉兽坑的腐臭味里，阿衡摸出怀里的桐木碎片。
伤口感染让他烧得迷糊，却听见姜沅的声音在响：“琴瑟要七根弦，象征天地人……” 他咬着牙刻弦槽，指尖的血渗进木纹，恍惚看见姜沅在河洲采荇菜，酒窝里盛着光。
阿风带着十几个狩猎少年劫狱时，阿衡正抱着半成品琴笑。
“你疯了？”
阿风踢开腐鼠，“祭司说要把你喂黑豹！”
阿衡擦了擦琴上的血：“去偷钟鼓，春分祭上，我要弹响《关雎》。”
他们趁着夜色潜入祭器库，钟鼓上的铜锈簌簌掉落。
阿衡望着巨大的鼓面，突然想起姜沅的素裙——若能活着出去，定要让这面鼓，也染上她裙角的香。
春分祭的烈日下，姜沅被缚在祭天台。
少昊站在祭司身边，笑得阴鸷：“巫女不祥，献祭方能解旱！”
台下的部落民众沉默着，旱魃己啃光三季庄稼，他们需要个交代。
“且慢——” 阿衡抱着断弦的琴冲上台，左臂还缠着渗血的绷带。
他的出现像捅了马蜂窝，祭司的卫士们立刻围上来，却被阿风带着狩猎队拦住。
“姜沅！”
阿衡的琴音突然炸响，却是走调的杂音，“我弹不好琴，但……但我会唱！”
他扯着破锣嗓开唱：“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荒腔走板的歌声里，台下突然有个老妪抹泪：“这是五十年前，老乐师为巫女唱的求爱曲……”更多人开始附和，歌声像睢水漫过堤坝。
姜沅的泪砸在祭天台的青砖上，突然，天际滚过闷雷——旱了百日的天空，竟飘下雨丝！
雨幕中，阿衡抱着姜沅走下祭天台。
祭司望着天边的彩虹，长叹：“是睢水之神应了情咒。”
少昊的阴谋败露，被逐出部落，而阿衡，成了青丘第一个娶巫女的勇士。
婚礼那天，睢水两岸插满荇菜做的花束。
阿衡弹响修复的琴瑟，姜沅披着缀满鸢尾的嫁衣，在钟鼓声里共舞。
河心的雎鸠再次啼鸣，这次，它们的歌声里藏着笑意。
许多年后，青丘的老人们还会说起：那年河洲的惊鸿一瞥，让个狩猎奴变成琴师，让巫女打破了千年规矩。
而那首走调的《关雎》，成了睢水畔最动人的传说——原来真爱，真的能让天地动容。
阿衡倚着河洲的歪脖树，伤口沁出的血染红了粗麻短衣——三天前狩猎时，他为救被黑豹扑袭的幼崽，被利爪挠穿了肩胛。
暮色漫过水面，忽有脆响惊破死寂。
阿衡抬眼，看见苇丛里探出抹素白身影：少女赤脚立在浅滩，裙裾被荇菜勾住，正踮脚采撷浮在水面的圆叶。
她发间别着枝鸢尾，腰线像雎鸠的颈般柔韧，垂落的青丝浸在水里，荡出圈圈涟漪。
“关关——”河心的雎鸠突然啼鸣，少女受惊回眸，眼波撞碎在阿衡胸口。
她皮肤白得像春雪，笑起来时，右腮竟有个酒窝，盛着睢水的光。
“你……受伤了？”
她蹲下身，腰间皮囊里的药草簌簌作响，“我是巫祝家的姜沅，这是止血的蒲黄。”
指尖触到他肩胛的瞬间，阿衡猛地颤栗——那触感比雎鸠的羽毛还软，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青丘部落的篝火堆前，阿衡把陶罐摔得粉碎。
他己经第七天没吃下东西，眼前总晃着姜沅采荇菜的影子：她的素裙在风里飘，酒窝盛着笑，连药草的苦香都成了催命符。
“你中了巫女的咒！”
好友阿风啃着烤鼠腿，含糊道，“巫祝家的女儿，是要继承祭天礼器的，不能嫁外族。”
阿衡攥紧兽牙项链，指节泛白：“我见过她采荇菜的样子，像……像雎鸠在筑巢，天生该被疼惜。”
是夜，阿衡躺在兽皮褥上，听着睢水呜咽。
月光透过兽帐的缝隙，在地上投出荇菜的影子，恍若姜沅的裙裾在飘。
他猛地坐起，掌心全是汗——原来“寤寐思服”，是连梦都被侵占的酷刑。
阿衡跪在乐师寮外的第三天，终于等到老乐师掀开帘幕。
老人望着他渗血的指腹（为学琴，他己砍断三截兽骨弦柱），长叹：“巫祝家的琴瑟，是祭天用的，你个狩猎的糙汉，学来作甚？”
“求娶姜沅。”
阿衡的声音闷得像捶鼓，“我要弹《凤求凰》给她听。”
老乐师突然笑了，眼角皱纹里藏着故事：“五十年前，我也为巫女学琴，可惜……”他指了指寮里的桐木，“先砍棵百年桐，再去睢水浸七日。”
阿衡扛着斧进山时，山猪的獠牙擦过耳畔。
他想起姜沅的酒窝，突然暴喝着劈向桐树——血珠溅在斧刃上，竟和那日河洲的情景重叠。
等他把浸满睢水的桐木拖回部落，后背的伤口又崩裂了，血滴在木头上，沁出朵暗红的花。
姜沅跪在祭司殿的青砖上，听着父亲的斥骂：“你竟和狩猎奴私会？
明日春分祭，你若敢误事，就去殉天！”
她攥紧袖中阿衡送的荇菜干花，指甲掐进掌心——那夜他从禁闭室逃出，浑身是血地塞给她这袋花，说“等我弹响琴瑟”。
春分祭前夜，少昊的亲信在荇菜田里设下陷阱。
姜沅采花时，木屐突然陷入泥沼，整个人往水里坠去。
“救我——”她的呼声哽在喉间，却见道黑影扑来，阿衡的左臂重重磕在石棱上，却紧紧把她护在怀里。
“好个亵渎巫女的孽障！”
祭司的声音像冰锥，“把他关入殉兽坑！”
姜沅疯了般扑过去，却被少昊拦住：“巫女若再妄动，就先祭天！”
她望着阿衡被拖走的背影，指缝间的荇菜干花碎成齑粉。
殉兽坑的腐臭味里，阿衡摸出怀里的桐木碎片。
伤口感染让他烧得迷糊，却听见姜沅的声音在响：“琴瑟要七根弦，象征天地人……” 他咬着牙刻弦槽，指尖的血渗进木纹，恍惚看见姜沅在河洲采荇菜，酒窝里盛着光。
阿风带着十几个狩猎少年劫狱时，阿衡正抱着半成品琴笑。
“你疯了？”
阿风踢开腐鼠，“祭司说要把你喂黑豹！”
阿衡擦了擦琴上的血：“去偷钟鼓，春分祭上，我要弹响《关雎》。”
他们趁着夜色潜入祭器库，钟鼓上的铜锈簌簌掉落。
阿衡望着巨大的鼓面，突然想起姜沅的素裙——若能活着出去，定要让这面鼓，也染上她裙角的香。
春分祭的烈日下，姜沅被缚在祭天台。
少昊站在祭司身边，笑得阴鸷：“巫女不祥，献祭方能解旱！”
台下的部落民众沉默着，旱魃己啃光三季庄稼，他们需要个交代。
“且慢——” 阿衡抱着断弦的琴冲上台，左臂还缠着渗血的绷带。
他的出现像捅了马蜂窝，祭司的卫士们立刻围上来，却被阿风带着狩猎队拦住。
“姜沅！”
阿衡的琴音突然炸响，却是走调的杂音，“我弹不好琴，但……但我会唱！”
他扯着破锣嗓开唱：“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荒腔走板的歌声里，台下突然有个老妪抹泪：“这是五十年前，老乐师为巫女唱的求爱曲……”更多人开始附和，歌声像睢水漫过堤坝。
姜沅的泪砸在祭天台的青砖上，突然，天际滚过闷雷——旱了百日的天空，竟飘下雨丝！
雨幕中，阿衡抱着姜沅走下祭天台。
祭司望着天边的彩虹，长叹：“是睢水之神应了情咒。”
少昊的阴谋败露，被逐出部落，而阿衡，成了青丘第一个娶巫女的勇士。
婚礼那天，睢水两岸插满荇菜做的花束。
阿衡弹响修复的琴瑟，姜沅披着缀满鸢尾的嫁衣，在钟鼓声里共舞。
河心的雎鸠再次啼鸣，这次，它们的歌声里藏着笑意。
许多年后，青丘的老人们还会说起：那年河洲的惊鸿一瞥，让个狩猎奴变成琴师，让巫女打破了千年规矩。
而那首走调的《关雎》，成了睢水畔最动人的传说——原来真爱，真的能让天地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