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华

第五章 蒹葭

奇华 烬骸蜥 2025-11-13 11:49:57 现代言情
渭水之滨,蒹葭荡横亘数十里。

晨霜未散,白露凝在苇叶上,像撒了层碎银。

风过处,苇丛沙沙作响,恍若谁在低声叹息。

阿远背着空箭囊,拖着步子从山里回来——今日猎物被豺狼劫了,阿妈定又要念叨他“没出息”。

行至蒹葭荡时,晨雾里忽晃出抹素白影子。

女子蹲在水畔,素裙被苇丛勾住,正小心摘芦根。

发间别着支野菊,右腕缠着褪色布带。

她抬眼的瞬间,阿远看清容颜:眉如远黛,眼波清得像渭水,笑起来左腮竟有浅酒窝。

“你……”阿远攥紧箭杆,喉结滚动。

女子受惊回眸,芦根落进水里,溅起的水珠打湿裙角:“抱歉,惊扰到你了。”

说罢匆匆站起,采药篮里的白芷、菖蒲晃出香气,转身没入苇丛,只余裙角扫过的涟漪。

阿远呆立半晌,指腹残留着她擦肩而过的温度,蒹葭叶上的白露坠在颈间,凉得他打颤——原来心动,是连呼吸都要窒息的感觉。

第二日寅时,阿远摸黑塞满箭囊,借口“猎旱獭”,首奔蒹葭荡。

晨霜沾湿裤脚,他沿河岸逆流走,眼睛紧盯着昨日遇见的方位。

苇丛比人还高,露水顺着叶尖滴进衣领,痒得他心慌。

走了半个时辰,前路被断木拦住,河水急转弯,浅滩下藏暗礁。

阿远攀着芦苇根绕过断木,掌心被苇叶割出细痕,血珠渗在白露里,像朵暗红的花。

“就在前面……”他喘着气,拨开最后丛芦苇,晨雾中,个模糊素白影子立在水中央小洲——她竟在那里!

阿远想也没想往水里走,才迈两步,脚踝陷进淤泥,冰凉的水灌进靴筒。

他望着洲上的影子,指甲掐进掌心:近在咫尺,却像隔了万重山。

又过七日,蒹葭更疯长,苇叶摩挲声像女子叹息。

阿远把箭囊换成布囊,里头装着晒干的芦根——阿妈咳得厉害,芦根能治咳。

这次他绕到蒹葭荡西侧,水浅些,却满是碎石。

脚被硌得生疼,布囊里的芦根硌着腰,他却觉得踏实。

转过道弯,终于看见那抹素白——她蹲在水湄,正用木杵捣药,采药篮里的紫苏、薄荷堆得冒尖。

阿远刚要喊,苇丛里窜出只野兔,惊得她猛地站起,木杵掉进水里。

等阿远冲过去,水湄只剩串脚印,远处水中央,女子的素裙在风里飘,像朵要谢的野菊。

他伸手抓去,只捞到把带药香的水,混着眼泪的咸。

蒹葭荡的叶子泛黄时,阿远的布囊攒了半袋药材:芦根、紫苏、野菊……阿妈说他魔怔了,好好的猎户不做,整天往苇丛里钻。

他依旧寅时出发,此时白露不再凝霜,却黏糊糊挂在苇叶上。

沿河岸走,道路愈发曲折,芦苇丛里的暗沟差点把他绊倒。

终于,在水滨处,他看见女子蹲在那里,正给采药篮系绳。

阿远屏住呼吸,一步步挪过去,靴底淤泥发出“咕哝”声。

女子似乎察觉,缓缓转身——阿远心跳到嗓子眼,却见她笑了笑,指了指水中央沙洲:“我就住那边,你……别再送药了。”

说罢转身,素裙没入苇丛,只余风中的药香。

阿远望着沙洲,发现那里插着支野菊,正是她发间常戴的模样——原来她都知道,却始终隔着这片水泽,像道永远跨不过的坎。

后来,阿远成了蒹葭荡的常客,却再没靠近过沙洲。

每到晨霜凝结时,他依旧会去水畔,看蒹葭苍苍,白露成霜,想象那个有酒窝的女子,是否也在洲上,望着对岸的他。

村民们说,猎户阿远疯了,总对着水泽发呆。

只有阿远知道,有些心动,像蒹葭的露,虽会消散,却在心底凝成了霜,永远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