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棠劫:相府庶女的宫狱

第4章 柴房旧书

烬棠劫:相府庶女的宫狱 霜雪豪情 2025-11-13 14:46:33 古代言情
苏挽棠的膝盖撞在青石板上时,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后颈旧伤本就像被火钳子烙着,这一摔更让那股疼顺着脊梁骨窜到天灵盖,眼前霎时浮起金星。

她扶着墙缓了好半天才看清,脚腕磕到的原是捆用麻绳缠着的破草席——绳结上暗红的痕迹沾着草屑,凑近了闻,竟有股陈腐的血腥气。

"小蹄子磨蹭什么?

"张婆子的骂声从柴房外炸响,"日头都要晒屁股了,还不快收拾!

"苏挽棠手指微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弯腰去扯草席,麻绳却硬得像铁,勒得指腹生疼。

正要用牙去咬绳结,草席突然"哗啦"散开半角,露出底下一块青石板——石板缝里卡着个布包,边角磨得起了毛,却比周围的腐草干净许多。

她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相府里连老鼠都不会藏东西在柴房,这布包......"苏挽棠!

"张婆子的脚步声近了,门框被撞得哐当响,"你当这是你家绣楼?

再慢半刻,明儿洗衣坊的臭袜子都归你洗!

"苏挽棠手忙脚乱把草席重新盖上,布包却被她捏在掌心。

草席边缘扎得手背生疼,她咬着唇垂首应"是",余光瞥见张婆子的绣鞋在眼前晃了晃,又"蹬蹬"踩着碎步走了。

首到柴房重新安静下来,她才敢蹲下。

布包上的线脚歪歪扭扭,是母亲的手艺——那年她病得厉害,母亲连夜拆了自己的旧衫做药囊,针脚就是这样,左一针右一针,像歪脖子树。

"阿娘......"她喉咙发紧,指尖发颤着解开布包。

一本旧书掉了出来。

封皮是深青色的,边沿褪成了灰白,书名被虫蛀了大半,只隐约看得见"经"字。

翻开第一页,娟秀的小楷跃入眼帘:"西月初八,棠儿周岁,抓周抓了支笔。

相爷说庶女习字无用,我偷偷教她在灶灰上画。

"苏挽棠的手指抚过字迹,纸页上还留着淡淡的墨香。

第二页是首诗:"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旁边批注:"棠儿今日被嫡姐打了手心,我给她揉着,她说阿娘,等我长大了,要种一院子菊花。

"眼泪啪嗒砸在纸上,晕开一团墨迹。

她翻得更快了,首到一张泛黄的纸条从书里滑落——"若得一日自由,切记寻青莲二字。

"字迹与前面的笔记如出一辙,末尾还画了朵极小的莲花,花瓣尖上点着朱砂。

"青莲......"她轻声念着,后颈的旧伤突然又疼起来。

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当时她只当是弥留的胡话,如今想来,或许母亲是想说出这两个字?

戌时三刻,柴房的破窗漏进月光。

苏挽棠把旧书贴在胸口,布包的边角硌得肋骨生疼。

她听见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顾昭容的贴身丫头春桃:"苏姑娘在吗?

我家姑娘说你今日打扫辛苦,让我送碗糖水来。

"糖水?

苏挽棠垂眸盯着自己发皱的袖口——顾昭容最恨她这双手,上个月她替顾昭容绣并蒂莲,针脚歪了半分,顾昭容就命人把她的手按在炭盆上,说"庶女的手本就该粗糙"。

如今突然送糖水,分明是闻见了柴房的动静。

她迅速把旧书塞进衣襟,用里衣的系带绑紧。

门刚打开,春桃的手就像蛇一样探进来,掀开她的被子,翻她的草席,连枕头里的稻草都抖落在地。

"春桃姐姐这是?

"苏挽棠攥着衣角后退,声音发颤。

春桃扯着她的袖口猛拽:"我家姑娘说你偷了前院的银镯子!

"话音未落,她的手己经摸到苏挽棠的胸口,"藏哪了?

难不成......"苏挽棠反手抓住春桃的手腕。

春桃的指甲掐进她的皮肉,她却咬着牙把书按得更紧——这是阿娘留给她的,就算被打死,也不能再丢了。

"找着了!

"春桃突然尖叫,指尖却从她衣襟里抽出根草屑,"算你走运!

"她啐了一口,甩袖往外走,"明日再查不出来,有你好受的!

"柴房的门"砰"地关上。

苏挽棠瘫坐在草堆里,书还贴着心口,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她摸出书,月光下"青莲"二字泛着浅黄的光,像颗埋在泥里的种子,突然就发了芽。

后半夜起了风,破窗的棉絮被吹得乱飞。

苏挽棠借着月光,用指甲在旧书的空白页上描摹"青莲"。

笔锋刚勾出第一笔,母亲临终前的画面突然涌进脑海——她攥着苏挽棠的手,眼睛瞪得老大,喉咙里的嗬嗬声里,仿佛真的藏着这两个字。

"阿娘......"她轻声唤着,指甲在纸上刻出深痕,"我会找到的。

"窗棂上的棉絮被夜风吹得忽卷忽落,苏挽棠的指甲在旧书空白页上划下最后一笔时,月光恰好漫过她沾着草屑的发梢。

母亲临终前那句被喉间血沫糊住的"你不是贱种"突然清晰起来,像根细针猛地扎进她发木的眼眶——原来阿娘最后不是说胡话,她分明在拼尽最后一口气,要告诉女儿,这副被相府踩进泥里的身子,原不该是贱种的命。

"吱呀——"柴房的破门被推开条缝,冷风裹着灶房的烟火气钻进来。

苏挽棠迅速合上书塞进草堆,抬头正撞进阿翠慌乱的眼神。

小丫鬟端着木盆的手在发抖,热水表面浮着的枸杞被晃得东倒西歪:"小、小姐,我偷拿了灶房的热水......"她缩着脖子往门后看了看,"张婆子去茅房了,我就、就跑过来了。

"苏挽棠盯着木盆里晃动的倒影——自己的脸在热水里皱成一团,像片被踩烂的菊瓣。

阿翠是前月才被发落到柴房的粗使丫头,平时见了她连头都不敢抬,此刻却攥着围裙角,指甲几乎要掐进布里:"小姐,你是不是......有秘密?

"她声音细得像蚊蝇,"我昨日见春桃翻你东西,今日张婆子又骂你偷懒,可你......"她突然伸手抓住苏挽棠冻得发紫的手腕,"你眼里有光,和那些被打死的丫头不一样。

"苏挽棠的手指在草堆里摸到旧书的棱角。

阿翠的手很暖,带着灶火烤过的温度,和陈嬷嬷从前给她捂手时一样。

她轻轻抽回手,将那张写着"青莲"的纸条塞进鞋底:"阿翠,你帮我个忙。

"她指腹蹭过纸条边缘,"明早去后巷的药铺,替我买三钱灯芯草。

"阿翠的眼睛倏地睁大,苏挽棠笑了笑:"治头疼的,我总梦见阿娘。

"小丫鬟张了张嘴,最终只重重点头。

木盆搁在地上时发出闷响,她弯腰替苏挽棠卷裤脚,突然轻声说:"我阿爹临死前,也塞给我半块玉。

"她的指甲在苏挽棠脚腕上轻轻一划,"藏鞋底最安全,狗都扒不出来。

"夜更深了。

苏挽棠泡在热水里,看阿翠抱着空盆猫着腰溜出门。

柴房重新陷入黑暗前,她瞥见小丫鬟回头望了一眼,月光正落在她发间那朵用草茎编的小花上——和她从前给陈嬷嬷编的一模一样。

天蒙蒙亮时,相府前院的银杏叶被晨露压得低垂。

苏挽棠端着浆洗好的帕子经过月洞门,正撞见顾昭容扶着春桃的手走出来。

嫡女穿了件月白缎子袄,腕间翡翠镯子碰出清响,见了她却皱起眉头,用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掩住口鼻:"这是谁家的粗使丫头?

"她指尖戳向苏挽棠怀里的帕子,"浆洗房的吴妈呢?

让个连针脚都拿不稳的庶女来送帕子,成何体统?

"春桃立刻尖着嗓子接话:"回姑娘,吴妈说苏姑娘最会伺候人,特意让她来的。

"她斜睨着苏挽棠,"毕竟......有些贱骨头,伺候人是刻在骨子里的。

"周围的丫鬟婆子们哄笑起来。

苏挽棠垂着头,看顾昭容的绣鞋停在自己脚边。

那是双新做的绣鞋,鞋尖绣着金线牡丹,比昨日踩过她手背的那双全盛了些——想来是昨夜得了相爷的赏赐。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听见顾昭容说:"连个粗使丫头都不如的东西,也配碰我的帕子?

"话音未落,一捧银杏叶劈头盖脸砸下来,带着晨露的凉意糊在她睫毛上。

"还不快捡?

"春桃踹了她小腿一脚,"难不成要姑娘亲自弯腰?

"苏挽棠蹲下去,银杏叶上的水珠渗进衣领。

她盯着顾昭容绣鞋上晃动的金穗子,突然想起母亲旧书里夹的那张纸条——"青莲"二字被她用鞋底磨得发毛,却在心里愈发清晰。

顾昭容的笑声像根刺扎进耳朵,她低头时,一缕碎发垂下来遮住眼睛,那抹冷意在眼底一闪而过,像块被压在冰下的火炭。

午后的北风卷着碎雪扑打柴房的窗。

苏挽棠蹲在草堆里翻找漏捡的银杏叶,突然听见院外墙根传来细碎的响动。

她扒开结霜的枯草望过去,只见一截灰扑扑的衣角挂在墙头上,随着北风晃啊晃,像片随时会飘落的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