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棠劫：相府庶女的宫狱
第5章 铜钱谢恩
北风卷着碎雪往柴房的破窗缝里钻，苏挽棠的手指早冻得像根胡萝卜。
她蹲在草堆里，指甲缝里还沾着银杏叶的残绿——晨露打湿的叶子黏在脸上时，顾昭容的笑声比霜刃还利。
可此刻她顾不上这些了，墙根那截灰衣角晃得人心慌。
她扒开结霜的枯草，碎雪落进脖颈，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窜。
柴房后的矮墙不过一人高，墙头上的灰布衫被风掀起，露出半截细瘦的小腿，脚踝上结着暗红的血痂。
"扑通"一声闷响，那截衣角终于栽了下来，雪地上滚出个缩成球的小身影。
苏挽棠的呼吸顿住了。
是个小乞丐，顶多十岁模样，头发结着草屑，脸上的泥垢冻成了硬壳，嘴唇乌紫得像块浸了水的桑葚。
他怀里还揣着半块发霉的炊饼，却被摔得滚进了雪堆。
"醒...醒了么？
"她蹲下去，指尖悬在小乞丐鼻尖前——有气，很弱，像风吹动的灯芯。
草堆里的手攥紧了。
她今日的饭食还在怀里：半块冷硬的馒头，是陈嬷嬷昨日偷偷塞给她的。
若是给了这小乞丐，她今晚又得啃冻得硌牙的窝窝头。
可他的睫毛在抖，沾着雪粒的睫毛下，眼尾有道旧疤，和她去年被顾昭容的金簪划破的位置一模一样。
"傻丫头，心善要分人。
"陈嬷嬷哑着嗓子比过的手势突然浮上来。
可雪水正顺着小乞丐的下巴往下淌，在青灰的衣领上洇出深色的痕。
苏挽棠咬了咬唇，从怀里摸出馒头，掰下小半块，凑到小乞丐嘴边。
"张嘴。
"她轻声说，像哄陈嬷嬷养的那只瘸腿猫。
小乞丐的喉结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蹭过她冻红的指节。
她把馒头渣往他嘴里送，凉硬的面块沾着口水往下滑，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却死死攥住她的手腕，指节细得像根竹枝。
"别...别抢。
"他哑着嗓子呢喃，眼睛还闭着，"这是阿娘留的..."苏挽棠的手顿住了。
她想起自己三岁那年，嫡母把母亲的药碗砸在地上，她跪下去捡药渣，顾昭容揪着她的头发笑："野种也配吃药？
"那时她也是这样攥着母亲的衣角，指甲掐进布料里，怕一松手就什么都没了。
"不抢，阿姊不抢。
"她把剩下的半块馒头全塞进他手里，"你吃，慢慢吃。
"小乞丐的眼睛猛地睁开。
那是双狼崽子似的眼睛，漆黑发亮，却带着被踩过的惊惶。
他盯着手里的馒头，喉结滚了三滚，突然"啊呜"咬了一大口，眼泪混着雪水往下淌，沾湿了馒头的碎屑。
"阿姊是好人。
"他边嚼边说，腮帮子鼓得像只松鼠，"我叫阿狗，阿狗不会忘恩。
"苏挽棠被他的认真逗得笑了，伸手替他抹掉脸上的泥。
这一笑，她才发现自己的脸早冻僵了，肌肉扯得生疼。
阿狗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往她手心里塞——是枚铜钱，边缘磕得坑坑洼洼，"开元通宝"西个字磨得只剩半拉。
"我阿爹说，铜钱能镇邪。
"阿狗把她的手指拢住，"阿姊收着，以后要是落难，拿这个去西市找我。
我睡在城隍庙后巷第三块青石板下，听见铜钱响就出来。
"柴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苏挽棠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把铜钱塞进袖管。
老管家的灰布棉袍出现在院门口，他手里拎着盏灯笼，灯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照出他眉心的皱纹。
"苏姑娘。
"老管家咳嗽了一声，目光扫过缩在草堆里的阿狗，又落在苏挽棠怀里的空馒头布上。
他的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却低头拨了拨灯笼里的灯芯，"相爷今日歇在松竹院，后巷的雪该扫了。
"苏挽棠攥紧袖管里的铜钱，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老管家是相府最年长的仆人，当年跟着老爷打天下时，连夫人都要让他三分。
他明明看见了，却只字不提。
"是。
"她垂着头应，余光瞥见老管家的棉鞋在雪地上碾出个浅印，转身时袍角带起一阵风，把阿狗脚边的雪吹得打旋。
阿狗缩得更紧了，首到老管家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敢探出脑袋："阿姊，他...他不会赶我走吧？
""不会。
"苏挽棠摸了摸他的头，发顶的毛炸着，像团没烧透的草，"快吃，吃完阿姊送你出去。
"可她没注意到，柴房角落的破窗后，有双眼睛正贴着窗纸的裂缝往外看。
春桃的银护甲刮得窗纸沙沙响，她望着草堆里的两个身影，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顾姑娘，"她转身时，绣着缠枝莲的裙角扫过积雪，"您说这苏庶女，怎么总爱招些脏东西？
"春桃的话音刚落，顾昭容正捏着茶盏的手指骤然收紧。
青瓷盏沿在她虎口压出一道白痕，茶沫顺着指缝溢出来，在月白锦缎上洇出个深褐的圆斑。
她抬眼时，镜中映出的面容仍带着晨起时的温婉——眉峰用螺子黛细细描过，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可眼底的冷意却像淬了冰的剑尖。
"脏东西？
"她轻笑一声，指尖漫不经心拨弄着鬓边的珍珠步摇，"苏挽棠惯会装菩萨，偏生要在我眼皮子底下积德。
"步摇上的珍珠撞在鎏金牡丹簪上，发出细碎的脆响，"去，把那小叫花子拖到角门外面。
"她突然倾身，珠翠扫过春桃的耳尖，"杖责十下。
"春桃的喉头动了动："顾姑娘，相爷最厌...厌府里见血。
""十下。
"顾昭容的声音甜得发腻，"又不是打死人——难不成我连教训个野狗的本事都没有？
"她垂眸抚了抚袖口的缠枝莲纹，"你去传话，就说...贱人该和贱人做伴。
"春桃福了福身，裙角扫过地上的茶渍。
她出门时回头望了眼妆镜，正看见顾昭容用帕子擦拭茶盏，帕子上绣的并蒂莲被茶水浸得透湿，像两朵泡烂的荷花。
柴房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残阳把积雪染成暗红色。
苏挽棠正给阿狗裹草席——他啃完馒头后蜷在草堆里打盹，睫毛上的雪粒化了，在脸上冲出两道干净的痕迹。
可她刚摸到草席边缘，柴房的破门就被踹开了。
两个粗使婆子冲进来，袖口沾着灶房的油星子。
左边那个一把揪住阿狗的后领，草屑簌簌往下掉；右边那个伸脚绊住苏挽棠的膝盖，她踉跄着撞在墙上，后脑勺磕得生疼。
"阿姊！
"阿狗的惊喊划破空气。
他的小胳膊乱挥，却抓了满手婆子的粗布衣裳。
婆子们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提起来，他的破鞋在地上拖出两道雪痕，正好擦过苏挽棠方才坐过的草堆。
"你们干什么！
"苏挽棠扑过去拽婆子的手腕，指甲掐进对方的皮肉里。
婆子反手给了她一耳光，火辣辣的疼从脸颊窜到耳根。
她听见自己的牙齿撞在唇上，尝到血腥气。
"顾姑娘吩咐的。
"婆子啐了一口，"小蹄子还敢拦？
再闹连你一块打！
"阿狗突然踢中婆子的小腿。
他疼得龇牙，却梗着脖子喊："阿姊别管我！
他们...他们打不死我！
"可话音未落，另一个婆子己经掐住他的腰，他的声音陡然变尖，像被踩住脖子的猫。
苏挽棠追着往外跑，却在门槛处被绊了一跤。
她跪在雪地里，看着阿狗被拖过青石路，他的灰布衫被扯得露出后背，青紫色的伤痕混着雪水，在地上拖出条暗红的线。
角门外的槐树下支起了条长凳，两个家丁握着柳木杖站在旁边，杖头还沾着未干的泥。
"十下！
"春桃的声音从廊下飘来。
她倚着朱漆柱子，手里转着帕子，"顾姑娘说了，轻了重了都不行。
"第一杖落下时，阿狗的叫声像块碎瓷片，扎得苏挽棠耳膜生疼。
她想爬起来，可膝盖陷在雪里，冻得发木。
第二杖下去，他的身体弓成虾子，嘴里溢出含糊的呜咽。
第三杖，他突然安静了，只有肩头还在抽搐。
苏挽棠数到第七下时，看见有血珠溅在雪地上，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点，晕开又凝固。
"够了！
"她喊出声，可声音被风撕得粉碎。
第十杖结束时，阿狗的右腿以奇怪的角度歪着。
家丁踢了踢他的脚腕，他疼得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却强撑着抬头。
苏挽棠这才发现他脸上的泥垢全被泪水冲掉了，露出底下青肿的皮肤。
他的嘴唇动了动，突然扯着嗓子喊："我会记住你的！
"有什么东西"叮"的一声落在苏挽棠脚边。
是那枚破铜钱，边缘的缺口在残阳下闪了闪。
她扑过去攥住，铜钱还带着阿狗的体温，暖烘烘的贴在掌心里。
"拖走。
"春桃挥了挥手，两个家丁架起阿狗的胳膊。
他的右腿拖在地上，在雪地里犁出条血沟。
苏挽棠望着那道血沟，突然想起母亲咽气那天，棺材被抬出相府时，棺木上的红绸也是这样拖在地上，沾了一路的泥。
夜来得很快，柴房的破窗漏进冷风，吹得烛芯首晃。
苏挽棠蜷在草堆里，把铜钱贴在胸口。
她想起阿狗说"城隍庙后巷第三块青石板"，想起他被打时咬着牙不肯哭，想起他塞铜钱时那股认真劲——像只护着骨头的小狼崽。
"也许还有出路。
"她对着跳动的烛火喃喃。
这念头刚冒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从前她只敢想"活着"，想"别被顾昭容整死"，可现在，铜钱硌着她的锁骨，烫得她心慌。
后半夜起了北风，吹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落。
苏挽棠裹紧破棉袄，望着窗外的雪堆发呆。
柴房后的矮墙在月光下投出个黑影，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她突然想起老管家今天扫雪时的模样——他的棉鞋碾过雪地的浅印，他拨灯笼时眉心的皱纹，他欲言又止的眼神。
"洗衣坊的水该结冰了。
"她对着墙缝里的月光轻声说，"明儿...明儿该去求老管家。
"话音未落，烛火"噗"的一声灭了。
黑暗里，铜钱在她掌心发烫，像颗将要炸开的火星。
她蹲在草堆里，指甲缝里还沾着银杏叶的残绿——晨露打湿的叶子黏在脸上时，顾昭容的笑声比霜刃还利。
可此刻她顾不上这些了，墙根那截灰衣角晃得人心慌。
她扒开结霜的枯草，碎雪落进脖颈，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窜。
柴房后的矮墙不过一人高，墙头上的灰布衫被风掀起，露出半截细瘦的小腿，脚踝上结着暗红的血痂。
"扑通"一声闷响，那截衣角终于栽了下来，雪地上滚出个缩成球的小身影。
苏挽棠的呼吸顿住了。
是个小乞丐，顶多十岁模样，头发结着草屑，脸上的泥垢冻成了硬壳，嘴唇乌紫得像块浸了水的桑葚。
他怀里还揣着半块发霉的炊饼，却被摔得滚进了雪堆。
"醒...醒了么？
"她蹲下去，指尖悬在小乞丐鼻尖前——有气，很弱，像风吹动的灯芯。
草堆里的手攥紧了。
她今日的饭食还在怀里：半块冷硬的馒头，是陈嬷嬷昨日偷偷塞给她的。
若是给了这小乞丐，她今晚又得啃冻得硌牙的窝窝头。
可他的睫毛在抖，沾着雪粒的睫毛下，眼尾有道旧疤，和她去年被顾昭容的金簪划破的位置一模一样。
"傻丫头，心善要分人。
"陈嬷嬷哑着嗓子比过的手势突然浮上来。
可雪水正顺着小乞丐的下巴往下淌，在青灰的衣领上洇出深色的痕。
苏挽棠咬了咬唇，从怀里摸出馒头，掰下小半块，凑到小乞丐嘴边。
"张嘴。
"她轻声说，像哄陈嬷嬷养的那只瘸腿猫。
小乞丐的喉结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蹭过她冻红的指节。
她把馒头渣往他嘴里送，凉硬的面块沾着口水往下滑，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却死死攥住她的手腕，指节细得像根竹枝。
"别...别抢。
"他哑着嗓子呢喃，眼睛还闭着，"这是阿娘留的..."苏挽棠的手顿住了。
她想起自己三岁那年，嫡母把母亲的药碗砸在地上，她跪下去捡药渣，顾昭容揪着她的头发笑："野种也配吃药？
"那时她也是这样攥着母亲的衣角，指甲掐进布料里，怕一松手就什么都没了。
"不抢，阿姊不抢。
"她把剩下的半块馒头全塞进他手里，"你吃，慢慢吃。
"小乞丐的眼睛猛地睁开。
那是双狼崽子似的眼睛，漆黑发亮，却带着被踩过的惊惶。
他盯着手里的馒头，喉结滚了三滚，突然"啊呜"咬了一大口，眼泪混着雪水往下淌，沾湿了馒头的碎屑。
"阿姊是好人。
"他边嚼边说，腮帮子鼓得像只松鼠，"我叫阿狗，阿狗不会忘恩。
"苏挽棠被他的认真逗得笑了，伸手替他抹掉脸上的泥。
这一笑，她才发现自己的脸早冻僵了，肌肉扯得生疼。
阿狗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往她手心里塞——是枚铜钱，边缘磕得坑坑洼洼，"开元通宝"西个字磨得只剩半拉。
"我阿爹说，铜钱能镇邪。
"阿狗把她的手指拢住，"阿姊收着，以后要是落难，拿这个去西市找我。
我睡在城隍庙后巷第三块青石板下，听见铜钱响就出来。
"柴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苏挽棠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把铜钱塞进袖管。
老管家的灰布棉袍出现在院门口，他手里拎着盏灯笼，灯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照出他眉心的皱纹。
"苏姑娘。
"老管家咳嗽了一声，目光扫过缩在草堆里的阿狗，又落在苏挽棠怀里的空馒头布上。
他的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却低头拨了拨灯笼里的灯芯，"相爷今日歇在松竹院，后巷的雪该扫了。
"苏挽棠攥紧袖管里的铜钱，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老管家是相府最年长的仆人，当年跟着老爷打天下时，连夫人都要让他三分。
他明明看见了，却只字不提。
"是。
"她垂着头应，余光瞥见老管家的棉鞋在雪地上碾出个浅印，转身时袍角带起一阵风，把阿狗脚边的雪吹得打旋。
阿狗缩得更紧了，首到老管家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敢探出脑袋："阿姊，他...他不会赶我走吧？
""不会。
"苏挽棠摸了摸他的头，发顶的毛炸着，像团没烧透的草，"快吃，吃完阿姊送你出去。
"可她没注意到，柴房角落的破窗后，有双眼睛正贴着窗纸的裂缝往外看。
春桃的银护甲刮得窗纸沙沙响，她望着草堆里的两个身影，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顾姑娘，"她转身时，绣着缠枝莲的裙角扫过积雪，"您说这苏庶女，怎么总爱招些脏东西？
"春桃的话音刚落，顾昭容正捏着茶盏的手指骤然收紧。
青瓷盏沿在她虎口压出一道白痕，茶沫顺着指缝溢出来，在月白锦缎上洇出个深褐的圆斑。
她抬眼时，镜中映出的面容仍带着晨起时的温婉——眉峰用螺子黛细细描过，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可眼底的冷意却像淬了冰的剑尖。
"脏东西？
"她轻笑一声，指尖漫不经心拨弄着鬓边的珍珠步摇，"苏挽棠惯会装菩萨，偏生要在我眼皮子底下积德。
"步摇上的珍珠撞在鎏金牡丹簪上，发出细碎的脆响，"去，把那小叫花子拖到角门外面。
"她突然倾身，珠翠扫过春桃的耳尖，"杖责十下。
"春桃的喉头动了动："顾姑娘，相爷最厌...厌府里见血。
""十下。
"顾昭容的声音甜得发腻，"又不是打死人——难不成我连教训个野狗的本事都没有？
"她垂眸抚了抚袖口的缠枝莲纹，"你去传话，就说...贱人该和贱人做伴。
"春桃福了福身，裙角扫过地上的茶渍。
她出门时回头望了眼妆镜，正看见顾昭容用帕子擦拭茶盏，帕子上绣的并蒂莲被茶水浸得透湿，像两朵泡烂的荷花。
柴房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残阳把积雪染成暗红色。
苏挽棠正给阿狗裹草席——他啃完馒头后蜷在草堆里打盹，睫毛上的雪粒化了，在脸上冲出两道干净的痕迹。
可她刚摸到草席边缘，柴房的破门就被踹开了。
两个粗使婆子冲进来，袖口沾着灶房的油星子。
左边那个一把揪住阿狗的后领，草屑簌簌往下掉；右边那个伸脚绊住苏挽棠的膝盖，她踉跄着撞在墙上，后脑勺磕得生疼。
"阿姊！
"阿狗的惊喊划破空气。
他的小胳膊乱挥，却抓了满手婆子的粗布衣裳。
婆子们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提起来，他的破鞋在地上拖出两道雪痕，正好擦过苏挽棠方才坐过的草堆。
"你们干什么！
"苏挽棠扑过去拽婆子的手腕，指甲掐进对方的皮肉里。
婆子反手给了她一耳光，火辣辣的疼从脸颊窜到耳根。
她听见自己的牙齿撞在唇上，尝到血腥气。
"顾姑娘吩咐的。
"婆子啐了一口，"小蹄子还敢拦？
再闹连你一块打！
"阿狗突然踢中婆子的小腿。
他疼得龇牙，却梗着脖子喊："阿姊别管我！
他们...他们打不死我！
"可话音未落，另一个婆子己经掐住他的腰，他的声音陡然变尖，像被踩住脖子的猫。
苏挽棠追着往外跑，却在门槛处被绊了一跤。
她跪在雪地里，看着阿狗被拖过青石路，他的灰布衫被扯得露出后背，青紫色的伤痕混着雪水，在地上拖出条暗红的线。
角门外的槐树下支起了条长凳，两个家丁握着柳木杖站在旁边，杖头还沾着未干的泥。
"十下！
"春桃的声音从廊下飘来。
她倚着朱漆柱子，手里转着帕子，"顾姑娘说了，轻了重了都不行。
"第一杖落下时，阿狗的叫声像块碎瓷片，扎得苏挽棠耳膜生疼。
她想爬起来，可膝盖陷在雪里，冻得发木。
第二杖下去，他的身体弓成虾子，嘴里溢出含糊的呜咽。
第三杖，他突然安静了，只有肩头还在抽搐。
苏挽棠数到第七下时，看见有血珠溅在雪地上，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点，晕开又凝固。
"够了！
"她喊出声，可声音被风撕得粉碎。
第十杖结束时，阿狗的右腿以奇怪的角度歪着。
家丁踢了踢他的脚腕，他疼得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却强撑着抬头。
苏挽棠这才发现他脸上的泥垢全被泪水冲掉了，露出底下青肿的皮肤。
他的嘴唇动了动，突然扯着嗓子喊："我会记住你的！
"有什么东西"叮"的一声落在苏挽棠脚边。
是那枚破铜钱，边缘的缺口在残阳下闪了闪。
她扑过去攥住，铜钱还带着阿狗的体温，暖烘烘的贴在掌心里。
"拖走。
"春桃挥了挥手，两个家丁架起阿狗的胳膊。
他的右腿拖在地上，在雪地里犁出条血沟。
苏挽棠望着那道血沟，突然想起母亲咽气那天，棺材被抬出相府时，棺木上的红绸也是这样拖在地上，沾了一路的泥。
夜来得很快，柴房的破窗漏进冷风，吹得烛芯首晃。
苏挽棠蜷在草堆里，把铜钱贴在胸口。
她想起阿狗说"城隍庙后巷第三块青石板"，想起他被打时咬着牙不肯哭，想起他塞铜钱时那股认真劲——像只护着骨头的小狼崽。
"也许还有出路。
"她对着跳动的烛火喃喃。
这念头刚冒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从前她只敢想"活着"，想"别被顾昭容整死"，可现在，铜钱硌着她的锁骨，烫得她心慌。
后半夜起了北风，吹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落。
苏挽棠裹紧破棉袄，望着窗外的雪堆发呆。
柴房后的矮墙在月光下投出个黑影，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她突然想起老管家今天扫雪时的模样——他的棉鞋碾过雪地的浅印，他拨灯笼时眉心的皱纹，他欲言又止的眼神。
"洗衣坊的水该结冰了。
"她对着墙缝里的月光轻声说，"明儿...明儿该去求老管家。
"话音未落，烛火"噗"的一声灭了。
黑暗里，铜钱在她掌心发烫，像颗将要炸开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