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笑梨的新书
第4章 城市第一课
省城的太阳比塬上毒三分。
小满蹲在建筑工地的砖堆后，用羊鞭杆扒拉着饭盒里的白菜帮子，咸涩的汤水渗进指甲缝——这是她第三天在钢筋班当小工，手掌上的血泡刚结痂，又被铁锹把磨出了新痕。
“新来的！
搬砖去！”
监工的安全帽在脚手架上闪光，声音混着搅拌机的轰鸣砸下来。
小满慌忙起身，肩头的麻布袋滑下来，露出里面用报纸裹着的《土壤学基础》，纸角还粘着她从工地废料堆捡的黏土样本。
脚手架阴影里，几个女工正用方言嘀咕：“瞧那土腥味，怕是从山沟沟里扒着火车来的。”
小满攥紧羊鞭杆，杆上刻着的“氮磷钾”字样硌着掌心——那是她昨夜在路灯下，用捡到的铁钉刻的。
路过工地旁的重点中学时，她看见穿白球鞋的学生捧着课本念“植物根系分泌物”，每个字都像蒲公英种子，飘进她装着黄土样本的玻璃瓶。
正午放工，小满蹲在围墙根啃硬馒头。
墙那边传来琅琅书声，混着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响。
她数着砖墙上的爬山虎，突然看见墙头上滚下个银色的小盒子——是个U盘，挂绳上刻着“启明农业科技”的字样。
“谁捡着我的U盘？”
穿浅灰西装的男人从墙那边探出头，领带歪在锁骨上，皮鞋沾着实验室常见的红胶土。
小满认出他是昨天在工地门口发农业宣传单的人，当时他说“土壤改良技术免费培训”，被监工骂作“骗农民工的骗子”。
U盘在掌心发烫，像揣着个小火球。
小满刚要递过去，听见街角传来尖锐的哨声——市容管理员骑着摩托过来了，工地上的女工们慌忙收拾铺盖卷。
她下意识把U盘塞进装馒头的布兜，转身时被钢筋头绊倒，膝盖磕在碎砖上，血珠渗进裤脚的补丁。
“你没事吧？”
男人跳过矮墙，西装裤沾了灰也不顾，掏出湿巾帮她擦伤口。
小满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像县医院化验室的味道。
他的工作牌在胸前晃荡：“赵启明 技术总监”，照片上的眼睛，和父亲当年在农机站拍的黑白照一样，亮得像塬上的星星。
“谢谢……”小满攥紧布兜，U盘的棱角硌着指节。
赵启明突然注意到她脚边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不同颜色的土块，贴着用作业本纸写的标签：“工地沙质土巷口黏土行道树根下腐殖土”。
“你收集土壤样本？”
赵启明的声音里带着惊讶，蹲下身翻看她磨破的笔记本，里面画着各种根系结构图，还有用羊粪蛋摆成的肥力公式。
小满想抢回来，却听见他说：“我们公司正在做城郊土壤污染调研，缺采样员，日结二十块……”二十块！
足够买本新的《农业化学》了。
小满抬头，看见赵启明身后的中学围墙上，爬满开着紫花的扁豆——和塬上她种的品种一样，只是这里的藤蔓攀着铁栅栏，不像塬上的只能在石缝里挣扎。
“我、我识字。”
小满突然想起藏在草席下的高考报名表，还有李建国塞给她的那张农大课程表，“我会测土壤pH值，用石蕊试纸……”她从布兜里摸出用槐花汁泡的试纸，边角己经发脆，是照着《十万个为什么》做的。
赵启明的眼睛亮起来，从西装内袋掏出张名片，烫金的字在阳光下闪：“明天来科技园区3号楼，带你的‘装备’。”
摩托车的轰鸣近了，他匆匆写下一串电话号码，转身时西装后襟沾着的红胶土，像朵开在灰暗中的山丹丹花。
暮色漫进工地时，小满坐在砖堆上翻看U盘里的资料。
PPT上的“重金属污染土壤修复技术”字样在手机屏上跳动，她看不懂复杂的分子式，却认出其中一张照片——和塬上村口那片枯死的麦田一模一样。
“臭妮子躲哪儿偷懒！”
监工的骂声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
小满慌忙收起手机，U盘滑进装羊粪样本的陶罐，突然听见远处中学传来下课铃，穿白球鞋的学生们涌出厂门，书包上的挂饰叮当作响，像塬上的风铃草。
她摸了摸裤兜，赵启明的名片边角磨得发毛，上面的地址在地图上不过两指宽，却像隔着整个塬。
晚风带来垃圾站的酸腐味，混着远处面包房的甜香，小满突然想起父亲说过：“城市是块大磁铁，能吸走塬上的种子，也能让种子在水泥地里发芽。”
收工后，她跟着几个女工去城中村。
路灯下，看见墙根蹲着个捡垃圾的老人，蛇皮袋里露出半本掉页的《植物生理学》。
小满蹲下身，用三块钱买下这本书，书页间夹着片枯黄的银杏叶，叶脉清晰得像塬上的梯田。
出租屋的灯泡在头顶晃荡，同屋的大姐打着呼噜，小满借着路灯的光，在笔记本上抄下U盘里的土壤检测数据。
窗外飘来夜雨，打在铁皮屋顶上，像塬上的春雨敲打着窑洞顶。
她摸了摸玻璃瓶里的工地沙土，突然发现里面混着粒蒲公英种子——不知何时粘在她鞋帮上，跟着她从塬上到了这里，此刻正躺在土粒间，等着某个清晨，在水泥缝里长出嫩芽。
小满蹲在建筑工地的砖堆后，用羊鞭杆扒拉着饭盒里的白菜帮子，咸涩的汤水渗进指甲缝——这是她第三天在钢筋班当小工，手掌上的血泡刚结痂，又被铁锹把磨出了新痕。
“新来的！
搬砖去！”
监工的安全帽在脚手架上闪光，声音混着搅拌机的轰鸣砸下来。
小满慌忙起身，肩头的麻布袋滑下来，露出里面用报纸裹着的《土壤学基础》，纸角还粘着她从工地废料堆捡的黏土样本。
脚手架阴影里，几个女工正用方言嘀咕：“瞧那土腥味，怕是从山沟沟里扒着火车来的。”
小满攥紧羊鞭杆，杆上刻着的“氮磷钾”字样硌着掌心——那是她昨夜在路灯下，用捡到的铁钉刻的。
路过工地旁的重点中学时，她看见穿白球鞋的学生捧着课本念“植物根系分泌物”，每个字都像蒲公英种子，飘进她装着黄土样本的玻璃瓶。
正午放工，小满蹲在围墙根啃硬馒头。
墙那边传来琅琅书声，混着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响。
她数着砖墙上的爬山虎，突然看见墙头上滚下个银色的小盒子——是个U盘，挂绳上刻着“启明农业科技”的字样。
“谁捡着我的U盘？”
穿浅灰西装的男人从墙那边探出头，领带歪在锁骨上，皮鞋沾着实验室常见的红胶土。
小满认出他是昨天在工地门口发农业宣传单的人，当时他说“土壤改良技术免费培训”，被监工骂作“骗农民工的骗子”。
U盘在掌心发烫，像揣着个小火球。
小满刚要递过去，听见街角传来尖锐的哨声——市容管理员骑着摩托过来了，工地上的女工们慌忙收拾铺盖卷。
她下意识把U盘塞进装馒头的布兜，转身时被钢筋头绊倒，膝盖磕在碎砖上，血珠渗进裤脚的补丁。
“你没事吧？”
男人跳过矮墙，西装裤沾了灰也不顾，掏出湿巾帮她擦伤口。
小满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像县医院化验室的味道。
他的工作牌在胸前晃荡：“赵启明 技术总监”，照片上的眼睛，和父亲当年在农机站拍的黑白照一样，亮得像塬上的星星。
“谢谢……”小满攥紧布兜，U盘的棱角硌着指节。
赵启明突然注意到她脚边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不同颜色的土块，贴着用作业本纸写的标签：“工地沙质土巷口黏土行道树根下腐殖土”。
“你收集土壤样本？”
赵启明的声音里带着惊讶，蹲下身翻看她磨破的笔记本，里面画着各种根系结构图，还有用羊粪蛋摆成的肥力公式。
小满想抢回来，却听见他说：“我们公司正在做城郊土壤污染调研，缺采样员，日结二十块……”二十块！
足够买本新的《农业化学》了。
小满抬头，看见赵启明身后的中学围墙上，爬满开着紫花的扁豆——和塬上她种的品种一样，只是这里的藤蔓攀着铁栅栏，不像塬上的只能在石缝里挣扎。
“我、我识字。”
小满突然想起藏在草席下的高考报名表，还有李建国塞给她的那张农大课程表，“我会测土壤pH值，用石蕊试纸……”她从布兜里摸出用槐花汁泡的试纸，边角己经发脆，是照着《十万个为什么》做的。
赵启明的眼睛亮起来，从西装内袋掏出张名片，烫金的字在阳光下闪：“明天来科技园区3号楼，带你的‘装备’。”
摩托车的轰鸣近了，他匆匆写下一串电话号码，转身时西装后襟沾着的红胶土，像朵开在灰暗中的山丹丹花。
暮色漫进工地时，小满坐在砖堆上翻看U盘里的资料。
PPT上的“重金属污染土壤修复技术”字样在手机屏上跳动，她看不懂复杂的分子式，却认出其中一张照片——和塬上村口那片枯死的麦田一模一样。
“臭妮子躲哪儿偷懒！”
监工的骂声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
小满慌忙收起手机，U盘滑进装羊粪样本的陶罐，突然听见远处中学传来下课铃，穿白球鞋的学生们涌出厂门，书包上的挂饰叮当作响，像塬上的风铃草。
她摸了摸裤兜，赵启明的名片边角磨得发毛，上面的地址在地图上不过两指宽，却像隔着整个塬。
晚风带来垃圾站的酸腐味，混着远处面包房的甜香，小满突然想起父亲说过：“城市是块大磁铁，能吸走塬上的种子，也能让种子在水泥地里发芽。”
收工后，她跟着几个女工去城中村。
路灯下，看见墙根蹲着个捡垃圾的老人，蛇皮袋里露出半本掉页的《植物生理学》。
小满蹲下身，用三块钱买下这本书，书页间夹着片枯黄的银杏叶，叶脉清晰得像塬上的梯田。
出租屋的灯泡在头顶晃荡，同屋的大姐打着呼噜，小满借着路灯的光，在笔记本上抄下U盘里的土壤检测数据。
窗外飘来夜雨，打在铁皮屋顶上，像塬上的春雨敲打着窑洞顶。
她摸了摸玻璃瓶里的工地沙土，突然发现里面混着粒蒲公英种子——不知何时粘在她鞋帮上，跟着她从塬上到了这里，此刻正躺在土粒间，等着某个清晨，在水泥缝里长出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