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谣

第3章 城市纷扰初体验。

淮河谣 噗小茶 2025-11-12 04:05:37 现代言情
第三章:尘世纷扰初体验王秀英不再出现在清晨的院门口,但她带来的那种冰冷的压抑感,却像水渍一样渗进了土坯墙里,久久不散。

家里的日子更紧巴了。

饭桌上的玉米糊更稀,咸菜疙瘩切得更细。

父亲李广田的话更少了,收工回来后,常常一个人蹲在院角,对着那几棵半死不活的葱苗吧嗒旱烟,烟雾缭绕着他紧锁的眉头。

母亲周桂芬则在夜里就着如豆的煤油灯补衣服时,叹息声一声长过一声。

水生隐隐觉得,那失去的五块钱,像抽掉了家里一根重要的支柱,让本就摇摇欲坠的日子,更加风雨飘摇。

他开始害怕任何与“钱”有关的话题,也害怕村里那些会计、干部模样的人。

王秀英那张干瘦的、毫无表情的脸,成了“权力”和“压迫”在他童年中最具体的化身。

然而,孩子的悲伤和恐惧,总会被田野里蓬勃的生命力冲淡。

当夏天的气息越来越浓,知了的叫声越来越响时,另一种渴望便开始在水生和伙伴们的心中蠢蠢欲动。

“水生,走!

粘知了去!”

栓子顶着个大光头,趴在院墙头喊他,手里晃着一根长长的竹竿。

粘知了,这是属于他们男孩子的、夏天最重要的狩猎活动。

制作工具就是一种仪式。

水生跑进厨房,从面缸里小心地挖出一小勺珍贵的面粉,加水揉成一个小面团,然后在清水里反复揉搓,洗去淀粉,最后得到一小团黏性十足的面筋。

他把这宝贝似的面筋仔细裹在长竹竿的顶端。

另一种更高级的工具,是牛尾毛。

他们会瞅准机会,悄悄从路过的大黄牛尾巴上拔下几根长长的、坚韧的毛。

栓子手艺最好,他能把一根牛尾毛的一端系在竹竿梢上,另一端挽成一个活扣的圈圈。

“看我的!”

栓子举着竹竿,悄无声息地靠近一棵大杨树。

树干高处,一只知了正扯着嗓子嘶鸣。

栓子屏住呼吸,将竹竿慢慢探上去,那个细小的活扣,精准地往知了头上一套。

知了受惊,振翅欲飞,翅膀一展开,正好被活扣死死套住。

栓子得意地一拉竹竿,那只惊慌失措的“战利品”便被提了下来,成了他手中嗡嗡乱叫的囚徒。

水生更喜欢用面筋。

举着粘稠的竹竿,悄悄靠近,看准了,往知了透明的翅膀上一粘,那家伙就再也逃不掉了。

那种一击即中的感觉,让他暂时忘记了家里的烦忧。

一个中午下来,他们能粘几十只知了。

用细麻绳串成一串,沉甸甸、闹哄哄地提在手里,成就感十足。

这些战利品,他们偶尔会拿回家,扔进灶膛,烧熟了撒点盐沫,就是难得的美味。

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会提到村子西边的煤矿生活区去卖。

那里是另一个世界。

一排排整齐的红砖瓦房,房头装着亮晶晶的水龙头,穿着干净工装的煤矿工人和他们的孩子,说着带点外地口音的普通话。

水生和伙伴们有些胆怯又有些羡慕地走进那些房道(一排排房屋之间的通道),鼓起勇气吆喝:“卖知了喽!

活的知了,好玩得很!”

城里的小孩会被这新鲜的玩意儿吸引,缠着大人花几分钱买上一两只,捏在手里,听它叫唤。

握着那几分带着体温的硬币,水生心里会涌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这不是家里给的,也不是捡的,是他自己“挣”来的。

虽然微薄,却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掌控生活的可能。

除了粘知了,另一项重要的营生是抓青蛙。

那时的农村,池塘水渠遍布,草木丰茂,青蛙多得是。

夜幕降临,蛙声一片,如同大地的合唱。

他们抓青蛙,不是为了玩,主要是为了卖钱。

工具很简单:一根长竹竿,系上长长的线,线下端绑着一条扭动的蚯蚓或者一只肥硕的虫子,再在线上方系一小团用植物叶子裹成的、能浮在水面的假饵。

水生会扛着这样的钓竿,走到池塘边。

他把蚯蚓垂到水边的草丛里,然后轻轻地、有节奏地上下抖动竹竿。

水面的假饵跟着跳动,仿佛活物。

很快,警觉的青蛙发现了动静。

它潜伏在草丛里,瞪着鼓鼓的大眼睛。

突然,那长长的、分叉的舌头像闪电般弹射出来,准确地将蚯蚓卷入口中。

手感一沉,水生心中便是一喜。

他并不急于提起,而是等青蛙将蚯蚓吞得更深一些,才慢慢提起竹竿。

那青蛙便被线吊着,提到了面前。

它西肢乱蹬,试图挣脱。

水生伸出手,用中指熟练地一曲,死死卡住青蛙柔软的腹部,它便再也无力挣扎,被扔进腰间的鱼篓里。

一个晚上,运气好能抓小半篓。

第二天,这些青蛙同样会被提到煤矿生活区。

城里人买去,剥皮炒菜,是一道难得的荤腥。

卖青蛙得来的钱,比知了要多些,水生会小心地交给母亲。

母亲有时会留下几分,让他去买块糖吃,更多的,则贴补了家用。

这些属于田野的、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商业活动”,悄然滋润着水生干涸的童年。

它们让他知道,即使在最困窘的境地里,只要肯动手,肯动脑,总能从这片土地上找到一丝生机。

它们也让他隐隐约约地触摸到,村庄之外,那个被称为“城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活法和需求。

就在这种交织着家庭阴霾与田野乐趣的日子里,水生懵懂的性意识,也如同春天泥土下的草芽,悄悄地、不安分地探出了头。

那同样是一个夏天的午后,燥热难当。

他和邻居家那个叫小娟的女孩,一起在屋后的树荫下玩泥巴。

小娟和他年纪相仿,梳着两个羊角辫,眼睛很大。

玩累了,两人并排坐在树根上。

蝉鸣聒噪,风吹过树叶沙沙响。

水生看着小娟,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

女孩子,到底和自己有什么不一样呢?

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荒唐的念头。

心跳得厉害,脸上也有些发烫。

他凑近小娟,压低声音,用一种故作神秘的语气说:“小娟,我们……我们比一比,看看谁脱得快?”

他指了指彼此的裤子。

那个夏天,他只穿了一条破旧的裤衩,小娟穿着一条小花短裤,上身是一件小背心。

小娟眨着大眼睛,看着他,脸上没有害怕,只有同样懵懂的好奇。

她似乎觉得这是一个新奇的游戏,点了点头,小声说:“好。”

水生的心怦怦首跳,既紧张又兴奋。

他像下达命令一样,郑重其事地喊:“预备——齐!”

两个小小的身影,几乎同时动作,迅速褪下了自己的裤子。

那一瞬间,世界仿佛静止了。

蝉鸣、风声都消失了。

两个光溜溜的孩子,带着最原始、最纯粹的好奇,互相打量着对方身体那最隐秘的、截然不同的部位。

没有羞耻,没有邪念,只有一种发现了巨大秘密的、惊心动魄的懵懂。

这个过程极其短暂,可能只有几秒钟。

水生和小娟几乎同时感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本能的不安,又飞快地提上了裤子。

两人对视一眼,脸蛋都红扑扑的,没有说话,但眼神里都藏着一种做了坏事又没人发现的、窃窃的激动。

然后,他们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玩起了泥巴。

这个短暂如夏花般的插曲,深深地烙在了水生的记忆里。

很多年以后,当他懂得了人事,回想起那个燥热的午后,总会泛起一丝复杂难言的笑意。

那是生命最初的、对异性的探索,笨拙、天真,不染一丝尘埃,与后来所知的一切欲望和伦理都无关。

它纯粹是好奇心驱动下的一次冒险,是成长过程中,一朵悄然绽放又迅速凋谢的、无色无味的小花。

这些点点滴滴——死亡的威胁、贫穷的压迫、田野的馈赠、成长的悸动——共同构成了水生混沌初开的童年。

他还无法理解这背后更深沉的时代脉络,只是本能地感受着,活着,有恐惧,有艰辛,也有那么一点点,藏在知了鸣叫和青蛙跳跃里的,微不足道的甜。